第19章 幽穴、毒瘴與無聲的斷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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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的汙水如同貪婪的觸手,死死纏繞著美咲早已麻木的四肢。湍急的水流裹挾著她,在絕對黑暗的岩石縫隙中瘋狂衝撞、翻滾。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每一次被渾濁的汙水嗆入口鼻都帶來瀕死的窒息感。尖銳的嗡鳴感並未消失,反而在這絕望的黑暗中變成了一種低沉、持續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震顫,仿佛某種冰冷意誌的窺探,又像是某種無法理解的共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美咲的意識即將被寒冷和窒息徹底吞噬的瞬間——
    嘩啦!
    身體猛地一輕,隨即是失重感!
    她被水流從狹窄的縫隙盡頭狠狠拋了出來!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堅硬、布滿濕滑苔蘚的石地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眼前一黑,肺裏的空氣被擠壓殆盡,隻剩下劇烈的咳嗽和嘔吐感,混雜著腥臭的汙水。
    嗡鳴感驟然變得清晰而銳利,如同無數細針紮向某個方向!
    美咲掙紮著抬起頭,抹掉糊住眼睛的汙穢,努力在絕對的黑暗中分辨。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光線,從前方不遠處一個更開闊空間的頂部縫隙中透下,勉強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這裏…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空氣冰冷潮濕,彌漫著一種比下水道更古老、更沉悶的腐朽氣息,混雜著濃烈的硝石和…一種極其微弱、卻讓美咲渾身汗毛倒豎的、類似苦杏仁的甜膩氣味!
    她掙紮著爬起來,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每一步都牽動著身上的傷痛。她循著嗡鳴感最強烈的指引,踉蹌著向前摸索。
    微弱的光線下,她看到洞窟的牆壁並非天然岩石,而是巨大的、切割粗糙的石塊堆砌而成,上麵覆蓋著厚厚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苔蘚和硝霜。牆壁底部,散落著一些腐朽的木質碎片和鏽蝕的鐵器殘骸,依稀能辨認出像是…箱子的殘骸?
    嗡鳴感如同無形的線,牽引著她走向洞窟深處一個坍塌了大半的石砌拱門。拱門後的空間更加黑暗,但那苦杏仁般的甜膩氣味卻更加明顯。
    美咲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扶著冰冷濕滑的石壁,小心翼翼地踏入拱門後的黑暗。
    嗡——!
    嗡鳴感驟然達到頂峰,幾乎化為實質的刺痛!
    她的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石壁時,猛地觸碰到一個堅硬的、冰冷的、深深嵌入石壁中的金屬物體!
    那感覺…形狀…大小…與口袋裏的金屬聽診器頭驚人地相似!
    她顫抖著,用凍僵的手指死死摳住那個冰冷的金屬凸起,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拔!
    哢噠!
    一聲沉悶的機括聲響!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聲,她麵前一塊看似完整的巨大石壁,竟然緩緩向內滑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更加濃鬱、帶著強烈黴味和刺鼻甜腥的腐朽氣息,如同沉睡巨獸的吐息,猛地從縫隙中噴湧而出!
    美咲被這氣息嗆得連連後退,劇烈咳嗽。她捂住口鼻,驚駭地望著那道幽深的縫隙。嗡鳴感如同沸騰般在她腦海中激蕩,強烈地指向縫隙深處!
    裏麵有什麽?莉迪亞會不會在裏麵?這令人窒息的氣味又是什麽?
    求生的本能和那無法抗拒的嗡鳴感驅使著她。她深吸一口氣(隨即被那氣味嗆得幾乎窒息),咬緊牙關,側身擠進了那道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幽暗縫隙。
    刑部舊庫,最深處的檔案櫃前,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水晶提燈的光暈被刻意調暗,隻照亮尤裏安·諾維科夫麵前鋪著厚絨布的長桌。
    桌上,靜靜躺著幾枚細如牛毛、閃爍著詭異幽藍光澤的吹針,正是從刺殺司法大臣的刺客身上搜出的“夜鶯之吻”載體。旁邊,攤開著那份編號s1075的宮廷秘檔,以及那本來自“渡鴉之巢”的賬簿。空氣中,彌漫著羊皮紙的陳舊氣息、金屬的冰冷味道,以及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類似苦杏仁的甜膩餘韻——來自那些致命的吹針。
    尤裏安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吹針和s1075卷宗之間反複掃視、比對。他的指尖戴著薄如蟬翼的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枚吹針,湊近卷宗上關於“夜鶯之吻”載體描述的段落。
    “…載體需以精金拉絲,中空如發,內壁需以秘法蝕刻細密儲毒槽,淬毒後,針尖隱現幽藍寒芒,其毒入血,瞬息斃命,唯餘苦杏仁之息…”
    精金拉絲…蝕刻儲毒槽…幽藍寒芒…苦杏仁之息…
    卷宗的描述,與眼前這枚吹針的特征,嚴絲合縫!
    尤裏安的目光移向卷宗上那個被濃墨反複塗抹的簽名位置。刺殺司法大臣…用的是宮廷秘毒“夜鶯之吻”…這絕非巧合!這是一條冰冷、劇毒的鎖鏈!一條從數十年前的叛國交易,延伸到今日宮廷劇毒調配,再連接到針對王國重臣刺殺的鎖鏈!
    鎖鏈的核心,就是那枚跨越時空的徽記!那個隱藏在王國最深處陰影裏的“操線者”!
    “郎中,”心腹刑吏如同影子般出現在他身側,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佩特羅夫大人受驚過度,但性命無礙。他…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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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吏將一份加蓋了司法大臣火漆印章、墨跡未幹的羊皮紙文件輕輕放在桌上——正是那份以“徹查宮廷秘藥院保管製度疏漏”為名的調查令。佩特羅夫在驚魂甫定後,或許是出於對襲擊的憤怒,或許是被尤裏安“合乎程序”的理由說服,終於簽下了名字。
    尤裏安的目光掃過調查令上司法大臣那略顯顫抖、卻依舊力透紙背的簽名。這把“程序正義”的鑰匙,終於拿到了。但此刻,這把鑰匙握在手中,卻感覺無比沉重。
    調查秘藥院,無異於在毒蛇的巢穴邊緣試探。那個“操線者”已經用刺殺司法大臣的行動證明,他(或她)的觸手無處不在,反應迅疾而致命!
    “刺客的身份?”尤裏安的聲音如同冰麵下的暗流,平靜卻蘊藏著致命的寒意。
    “查過了,大人。”刑吏的聲音更低,“屍體沒有任何身份標記,使用的武器和火銃是黑市上最常見的貨色,無法追查。麵容…也被一種強腐蝕藥水毀掉了大半,無法辨認。” 他頓了頓,補充道,“手法…極其專業,像是專門豢養的‘清道夫’。”
    毀容滅跡…毫無線索…典型的“清道夫”手段。尤裏安並不意外。對方既然敢在司法大臣官邸動手,必然做好了萬全的滅口準備。這條線,斷了。
    他冰藍色的瞳孔深處,風暴在無聲醞釀。明線已斷,那就隻有從暗處著手。
    “備車。”尤裏安緩緩站起身,脫下鹿皮手套,“去‘渡鴉之巢’最後覆滅的檔案封存地。”
    “渡鴉之巢”?刑吏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那個數十年前就被剿滅的、聲名狼藉的灰色情報組織?這和眼前的劇毒刺殺有何關聯?但他沒有多問一個字,隻是無聲領命。
    尤裏安最後看了一眼桌上那幽藍閃爍的吹針。毒瘴彌漫,鎖鏈看似堅固,但任何鎖鏈,都有其最脆弱的一環。他要找到那個數十年前的“影瞳”或者“金鳶尾”的代理人,找到那個可能還活著的、知道徽記主人真正身份的關鍵節點!
    他拿起那份剛剛生效的調查令,如同拿起一柄雙刃劍,大步走出舊庫的陰影。一場在毒瘴中尋找致命斷鏈的狩獵,開始了。
    瓦倫丁公爵府邸的密室,壁爐的火焰跳躍著,映照著公爵灰藍色眼眸中冰冷的、如同打磨過的刀鋒般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上等雪茄的煙霧,卻驅不散那份無形的肅殺。
    心腹幕僚垂手肅立,臉上帶著壓抑的興奮和一絲狠戾“大人,東西…已經‘找到’了!在碼頭區一個廢棄的倉庫裏,‘意外’發現了波利斯的屍體…還有,”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他‘生前’遭受過殘酷刑訊的痕跡!特別是…胸口和後背,有清晰的、反複鞭打和烙鐵灼燒的舊傷!還有幾根…斷裂的、被拔掉的指甲!”
    瓦倫丁公爵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繚繞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而滿意的弧度。屍體上的“傷痕”,就是最有力的控訴!比任何活人的證詞都更令人信服!它無聲地訴說著“北境軍”的殘忍和“滅口”的急迫。
    “很好。”公爵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證據’呢?”
    幕僚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幾片沾著暗紅血跡的、邊緣燒焦的碎紙片,以及一枚被踩得變形、但依稀能辨認出猙獰狼頭的——北境製式彎刀的金屬護腕碎片!
    “這是在波利斯屍體緊握的拳頭裏‘發現’的!”幕僚的聲音帶著一絲邀功的狂熱,“紙片…像是某種賬簿的殘頁,上麵有…‘冰原之牙’的編號標記!護腕碎片,更是鐵證!”
    瓦倫丁公爵拿起那枚扭曲的狼頭護腕碎片,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指尖微涼。他眼中寒光閃爍。完美的偽證!這些碎片,配合波利斯屍體上精心炮製的“刑訊傷痕”,足以構成一條指向北境軍的、看似無懈可擊的“證據鏈”!
    “南方領主們的反應?”
    “沸騰了,大人!”幕僚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們派來的代表已經聯合起來,帶著波利斯的屍體…還有這些‘鐵證’,正趕往王宮!要求陛下立刻召開緊急樞密會議!他們放出話來,如果陛下再不嚴懲奧列格·沃爾科夫,他們將以‘清君側’的名義,封鎖南方通往王都的所有要道!斷絕糧秣供給!”
    封鎖要道!斷絕糧秣!這已經是赤裸裸的軍事威脅!瓦倫丁公爵灰藍色的眼眸深處,冰冷的火焰熊熊燃燒。這正是他想要的!南方領主們的恐懼和憤怒,終於被他用波利斯的屍體和偽證徹底引爆,化作一柄足以斬斷王權的巨斧!
    “朝會何時開始?”公爵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掌控一切的冷酷。
    “就在一個時辰後,大人!”
    瓦倫丁公爵掐滅了手中的雪茄,站起身,走到壁爐前。跳躍的火焰映照著他如同大理石雕像般冰冷堅硬的麵容。
    “更衣。”他命令道,聲音不容置疑,“去王宮。”
    他要親自去見證。見證那柄由他親手鍛造、用恐懼和偽證淬火的無形鍘刀,如何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在樞密院那象征著王國最高權力的殿堂之上,轟然落下!他要看著狄奧多西如何在這滔天的怒火和“鐵證”麵前,親手折斷他那把引以為傲的北境之刃!
    鎖鏈,已經繃緊到了極致。斷鏈的轟鳴,即將響徹提洛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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