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來自絕對虛無之外的、規則而微弱的脈衝信號，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徹底打破了力場內死水般的絕望。優化的冰冷指令仍在運作，試圖將驟然飆升的心率、奔流的血液和緊繃的神經重新壓回高效節能的麻木狀態，但這一次，收效甚微。
    恐懼和希望，這兩種最原始也最強烈的情感，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撕裂了那層情感鈍化的薄膜。它們交織纏繞，變成一種令人窒息又無比清醒的戰栗。
    “再…再確認一次！”成年艾琳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她的手依舊緊緊按在力場光壁上，仿佛這樣能更清晰地捕捉那神秘的振動。
    海倫博士沒有回答，她已經再次閉上了眼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細微到極致的感知中。她的臉色比之前嚐試溝通網絡時更加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顯然捕捉和解析這種完全陌生的信號對她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小艾琳緊緊抓著姐姐的衣角，大氣不敢出，眼睛瞪得圓圓的，在博士和光壁之間來回掃視。
    時間在極度緊張的等待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長，力場內隻有三人粗重的呼吸聲。
    終於——
    海倫博士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她睜開眼睛，瞳孔微微收縮，裏麵充滿了混雜著震驚、困惑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的光芒。
    “確認…”她喘息著，聲音嘶啞，“間隔…非常長，但極其規則。不是能量爆發，不是隨機噪聲…是…編碼過的脈衝。結構…非常古老，非常…奇特。”她艱難地尋找著詞匯，“不屬於星塵網絡的任何已知協議，甚至…不像是這個紀元的造物…”
    不是黑暗存在？不是星塵網絡？一個古老的、來自外界虛無的編碼脈衝？
    這幾乎推翻了她們所有的認知！
    “它能穿透力場？”成年艾琳追問，心髒狂跳。現實錨點的力場是為了隔絕虛無侵蝕而存在的，竟然有東西能穿透進來？哪怕隻是極其微弱的餘波？
    “力場…在休眠模式下，對外界某些極端底層的、非破壞性的‘存在性’波動…過濾效能似乎會降低…”海倫博士試圖用她掌握的知識解釋，“這個脈衝…它的性質很怪…它似乎不攜帶能量，也不試圖改變現實結構…它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我存在’的底層信息漣漪…所以力場沒有完全阻隔它。”
    一種宣告存在的漣漪？來自那片被她們認為是絕對死寂和終結的虛無？
    “是…是朋友嗎？”小艾琳小聲問，眼中燃起一絲希冀的火苗。
    “無法判斷。”海倫博士搖頭，神色凝重，“我們對它一無所知。它的編碼方式無法破譯，來源方向無法精確定位，意圖更是完全未知。也許是幸存者，也許是某種古老的宇宙機製被觸發，甚至…可能是比黑暗存在更古老、更難以理解的東西。”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未知，往往意味著極大的危險。”
    剛剛升起的希望之火被潑了一盆冷水。是的，未知同樣可怕。這脈衝的出現，隻是將她們從已知的絕望，推入了未知的恐懼之中。
    成年艾琳低頭看向自己掌心。那塊父親的星塵碎片安靜地躺著，不再發熱，也不再振動。
    “為什麽碎片會對它有反應？”她喃喃自語。
    海倫博士的目光也落在碎片上“星塵技術…並非維斯托博士憑空創造。它整合了眾多古老文明的遺產，甚至包含了一些…連他也未能完全理解的、來自更久遠時代的碎片知識。或許，這脈衝信號中的某些‘編碼’，與你父親碎片中蘊含的某些極其古老的底層信息產生了極微弱的共鳴…”
    父親的碎片，連接著一段被遺忘的、更古老的過去？
    這個想法讓成年艾琳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她握緊碎片，再次嚐試將精神集中其上，試圖捕捉那絲微弱的聯係。
    這一次，她沒有感受到溫熱或振動。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模糊、極其遙遠的…低語。
    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信息感，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它並非來自脈衝方向，而是來自碎片本身深處，仿佛被那外來的脈衝短暫地激活了。
    那低語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充滿了歲月的磨損感
    【“…坐標…偏移…”】
    【“…回響…非…源…”】
    【“…看守者…沉睡…”】
    【“…環…斷裂…”】
    信息碎片毫無邏輯，難以理解，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神不寧的古老和蒼涼。
    “碎片…好像有…反應…”成年艾琳艱難地複述著她捕捉到的零星碎片，“一些聽不懂的詞…坐標…回響…看守者…環…”
    海倫博士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銳利無比“仔細感知！盡可能記住每一個碎片！這可能是關鍵！”
    成年艾琳集中全部意誌，試圖從那即將消散的低語中打撈更多信息。優化指令此刻反而成了助力，壓製了她的情緒波動，讓她的思維如同冰冷的鏡麵，盡可能清晰地映照出那些閃過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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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非…第一…侵蝕…”】
    【“…光…源於…暗…”】
    【“…代價…平衡…”】
    低語消失了。如同從未出現過。掌心的碎片恢複了徹底的沉寂，無論她如何集中精神，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異常。
    她將自己聽到的所有碎片信息複述出來。海倫博士立刻蹲下身，不顧能量消耗，用指尖能量迅速將這些詞匯和短語刻在力場地麵上，就在她們之前刻畫的記憶圖案旁邊。
    【坐標偏移】、【回響非源】、【看守者沉睡】、【環斷裂】、【並非第一侵蝕】、【光源於暗】、【代價平衡】…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非但沒有帶來 crity，反而構成了更加撲朔迷離、令人不安的謎團。
    “它們…是什麽意思？”小艾琳茫然地看著這些陌生的詞匯。
    海倫博士眉頭緊鎖，目光在這些詞語和力場外那片虛無之間來回移動。“不清楚…但這似乎暗示了一些…遠超我們當前認知的事情。”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並非第一侵蝕’…難道黑暗存在並非第一個試圖吞噬現實的威脅？‘光源於暗’…這怎麽可能？‘看守者’？‘環’？這些概念從未在星塵網絡的記錄中出現過…”
    她們以為自己是在對抗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但父親碎片中隱藏的低語卻似乎在暗示，她們卷入的，或許是一場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甚至可能循環往複的宇宙級衝突的一環？
    而那來自外界的規則脈衝，又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麽角色？它是“看守者”的信號？還是“環”的某種回響？或者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信息太少，謎團太多。
    唯一的確定是，外界並非絕對的死寂。那裏有東西存在，並且正在規律地發出信號。而父親的星塵碎片，是她們目前唯一能與之產生微弱聯係的鑰匙。
    希望和恐懼的天平再次劇烈搖擺。
    她們不再僅僅是為了生存而挖掘和刻痕的孤獨幸存者。她們陰差陽錯地，觸摸到了一個巨大謎團的邊緣。這個謎團可能關乎她們的過去，也可能決定著她們能否擁有未來。
    成年艾琳再次望向力場外那片凝固的二維傷疤，目光變得不同。那不再是純粹的恐怖象征，在那之後的無盡虛無中，還隱藏著未知的、可能極其古老的存在和秘密。
    虛無中泛起了漣漪。
    碎片發出了低語。
    死局之中，似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而縫隙之後，是更深、更廣闊的黑暗，還是絕境中一線縹緲的生機？
    無人知曉。
    她們隻能更加努力地傾聽，更加艱難地解讀，在這冰冷的優化與生存的壓力下，抓住這唯一出現的、可能轉瞬即逝的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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