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字數:5650   加入書籤

A+A-


    “決事,速歸。”
    信條在微黃的燈光下燭影閃動。
    沈赫心下煩悶,抓個小孩死傷不下十旗,回去免不了都督責罰,這次傳書來估計就是一個提示。
    突然“啪“地一聲門被東西擊響,沈赫警覺地提刀出門而去,抬眼看見晏雪行靠站在廊頭處,白玉雲簪別起的發絲散落幾縷,被風吹亂在他出塵絕麗的臉龐上,閃著幽光的眸子帶了些冷淡,正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
    因是深夜,沈赫並沒有帶著襆頭,顯然是準備睡下了。
    晏雪行唇畔勾起一抹笑,夜風把他身上的灰色道袍吹得輕盈飄逸,他也不說話,隻是丟給沈赫一壺酒便飛身而去。沈赫一愣,稍瞬遲疑,明知道不該招惹此人,然而雙腿還是不自覺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晏雪行在一條小巷的屋頂停下,回頭看著跟過來的沈赫。
    :“為何帶本使來此處?”沈赫迎上他的目光開口問道。
    晏雪行還是沒有搭話,就著屋脊下瓦礫處側身坐下,提起手中的酒壺呷了一口,看向小巷頭也不回道:“自然是見大人想見之人…”
    見本使想見之人?
    沈赫聞言急往巷裏看去,然而細看之下卻大失所望!那裏不過幾個流民,因為天黑,也看不出流民們什麽麵目,本就黢黑的臉上加上昏暗的夜色,更加看不出臉上的表情,但即使是這樣,從他們身上衣服和臉型輪廓也可以看得出來決不是什麽段歸知和鄭玉麟。
    :“沒想到,定州也有流民至此了…”
    借著月光,晏雪行說話時有種淡淡的哀戚,沈赫也不好問想見之人在哪裏,小心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酒壺飄過來高粱的香氣,沈赫轉頭望著那人,那人好看的眉頭微皺,眼裏並無半點情緒,月光如水,卻也抵不過那人眼裏平靜的波光…
    :“前幾日聽聞,皇帝昭告天下,要建一座嚴華寺…宮門霜重百尺頭, 路有凍骨無人知…不知道又要花費多少民脂民膏了!”
    晏雪行低歎一聲,語氣氣裏帶了些埋怨 。
    沈赫覺得道士如此悲風傷月實在多餘,嘲諷道:“流民而已,與前輩又不相幹,如今倭亂橫行,又有饑荒,自然流民四起,前輩若是憐憫,隻怕這天下日日憂心…”
    晏雪行微慍,眼裏帶了淡淡的怒氣,冷聲道:“看來錦衣衛真如傳聞那般冷血無情!”
    罵聲讓沈赫心頭無名火起,不屑冷哼一聲:“菩薩尚難渡人,前輩又能奈得了何?深夜至此,晚輩可不是要來當什麽悲天憫人的救世神仙的!”
    二人氣氛瞬間冰冷…
    這時巷裏傳來低低的哭聲和大人的責罵聲,再看去,原來是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被大人們厲聲苛責,兩個孩子哭得更響了,尖銳地哭聲讓一個黝黑看不見麵目的男人厭惡地皺起了眉頭,怒目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現在誰不餓?!!”
    巷裏哭聲罵聲混作一團,正在此時兩個一瘸一拐的身影自巷口靠近過來,沈赫定睛一看,高大壯闊的身影被個十三四歲身高的少年攙扶,走近那幾個流民時,罵人的男人正要舉手打那被護在母親懷裏哭鬧的孩子,被從人攔手握住:“哎,這位兄弟,孩子餓了哭鬧是常事,怎麽還打他呢?”
    原來是那走過來的中年漢子,說完歎了口氣,便把行囊裏的幹糧全拿出來分給了幾人。
    麵對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幾人還懷疑著不敢相信,然而管他呢!他們已經幾日沒吃東西五髒廟早已空空如也,紛紛搶也似的奪過餡餅便狼吞虎咽起來。
    那漢子不禁憐憫歎了一句:“
    離鄉已是斷情苦,
    衣衫不禁饑寒暑…”
    歎罷便與那少年從巷子的另一邊消失,眨眼之間便在巷道盡頭沒了蹤影。
    透過月光,沈赫看得十分清楚,那兩個人一高一矮,尤其是那不到六尺的少年,稚嫩的臉龐帶著些許彷徨與疲憊,不是鄭玉麟又能是誰?!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兩人居然還敢送上門來!然而沈赫卻沒有發現目標的驚喜,畢竟那道士就在旁邊,有他在自己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去,說不好還被羞辱一番也說不定。想罷,沈赫轉頭恨恨地看著那人,借此表露他的不滿。
    宴雪行也看向他,好笑又不好氣問:“大人怎麽不去追?”
    :“前輩會讓本使追麽?”沈赫也沒好氣回道。
    晏雪行頓覺剛才的氣煙消雲散,隱隱還有些快意!
    晏雪行嘴角得意抽起,沈赫更加惱怒,心想自己這也未免太慫了!?追不上就不追了麽?
    沈赫突然閃身趁其不備閃電般追了出去,然而沒走幾步,一道劍鋒猛地掃過來,沈赫忙縮頸部以免就此屍首分家,來不及抽刀,沈赫隻得用刀鞘抵擋,待閃身抽出刀來時,晏雪行已劍指在喉了!
    :“知道追不了還耍花樣!”
    沈赫並不搭話,目光一沉往後仰去,彎腰的同時幾支毒針從左手飛出,直往晏雪行身上奪命處奔去!
    晏雪行忙用劍抵擋,隻聽得“叮叮”幾聲毒針被打落在地,說時遲那時快,沈赫忙趁此時掏出懷中的信火,隻聽得“咻”地一聲信火炸開紅色的火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晏雪行看著空中的信火 絕美的臉生出肅殺之意,抬手又是一招劈去,待沈赫舉刀回招,刀劍相交發出“鏘”的一聲響,左臂立刻傳來撕裂的刺疼,沈赫不得不咬牙強撐著,一個閃躲回招,忍受著疼痛,頃刻間,與晏雪行纏打在了一起。
    月下的屋頂一時間瓦片翻飛,兩個身影在刀光劍影中你來我往,不多時,兩人站定時沈赫身上已被劃出了幾道血淋淋的口子。
    此時沈赫手下的錦衣衛已經從四麵八方飛聚過來,向著段歸知與鄭玉麟消失的巷口直直追去!
    沈赫無意戀戰轉身就跑!此時他心中隻想完成緝拿好擺脫這道士!
    可晏雪行哪裏會放過?才到巷口沈赫又被劍鋒攔住,隻止一招,身上又多了道口子。血浸透的飛魚服早已看不清原本的紋樣,四肢百骸被一道道撕裂的疼痛直往沈赫的腦子裏鑽,疼得沈赫差點就要支持不住,隻能用繡春刀支住才能勉強撐著。
    而那人一身灰衣道袍,眉頭微皺,眼裏看不出情緒,手中的劍再次鋒指著沈赫的咽嚨…
    :“貧道並不想殺人…”那人聲音低沉。
    :“看出來了!”
    沈赫冷聲答道,明白若是晏雪行要取他性命用不了三招自己就已血濺當場,晏雪行雖在自己身上劃出道道血口,但多劃在疼覺敏感處並未傷及筋骨,都是些皮外傷而已,若是運功調息,不過幾個時辰便能行動無礙。
    :“不過前輩還是殺了晚輩的好,本使身負皇命,定是要把那鄭家幼子抓捕回京的!”沈赫一臉堅定地道。
    :“他還是個孩子,能做什麽呢?就不能網開一麵嗎?”
    :“這個前輩得去問聖上,本使隻負責抓人,至於怎麽處置皆由皇上定奪!”
    沈赫的話和聲音聽來竟如巷口裏的石板般沒有一絲的溫暖。
    晏雪行的眼神更冷了,兩人互相僵持著,目光打鬥仿佛比剛剛刀光劍影還要激烈!
    不多時,沈赫終於還是占了下風,咬牙道:“前輩何必憐惜那鄭家幼子呢?前輩要知道,今日若本使不能抓他回京,他日連累的可是長留山上幾百仙士!要知道東瀛忍者武藝出神入化,常常能殺人於無形,照樣被火騎營打得四散奔命!前輩是覺得長明宮的仙士能比那倭人厲害嗎?”
    沈赫說完,抬了抬下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前輩覺得一人換百命劃算,還是百人換一命合理呢?”
    此時沈赫已暗中運轉內力止住了血,身上的疼痛感少了幾分,雖仍用繡春刀支撐身體,但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隻是額前散亂著幾縷發絲,身上的飛魚服零零破碎,看起來堪堪有些狼狽。
    晏雪行漸漸放下手中的劍放緩了些語氣:“閣下難道就沒有瞞天過海的法子嗎?就當為來世積德?”
    沈赫聞言氣得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暗罵:管它來生淪為畜牲道還是下地獄,若不是打不過,誰願在這與你多費口舌?
    巷口裏肆虐的橫風在沈赫的血口處任意拉扯,這感覺實在算不得好受!疼得他眉頭緊皺,麵色又蒼白了幾分。
    晏雪行微有不忍,皺眉道:“貧道知道大人定是有瞞天過海的方法,不如我們打個賭?”
    沈赫沒有說話,生怕讓對方看出來自己已快要暈厥,並且接不接受打賭他能說了算嗎?
    晏雪行緩緩道:“長留山就在岐鹿鎮後麵,其實有兩條路可以上山,東出茗道,西出長芳亭,閣下任選一處守著,若段歸知和那鄭家幼子從此處過,是捕是殺,貧道絕不插手,相反,大人便要答應貧道放過那孩子…”
    雖是商量的話,語氣卻不似商量,倒有點居高臨下告知的意味。
    :“本使為什麽要與你打賭?皇命不可違,本使若是非要抓鄭玉麟呢?”沈赫冷哼出聲,麵上略帶著挑釁與不屑。
    :“大人最好不要逼貧道,貧道並非仁慈,隻是在給大人機會而已…”晏雪行目光銳利,語氣陰冷地道。
    沈赫卻覺得好笑,此人裝做凶狠殺人的樣子可唬不了他,畢竟那雙清澈的眸子可騙不了人。
    他的確可以瞞天過海,雖沒嚐試過,但見總指揮使做過不少,當年楊繼盛彈劾嚴嵩被陷害下獄,獄中刮肉療傷一事驚懼眾人,可倘若沒有都督送藥治傷那楊仲芳估計早已血盡而亡了。就是在嚴嵩步步陷害下都督也暗中相護了楊繼盛三年之久,沒點瞞天過海的本事隻怕是做不到的。
    許久,眼見沈赫臉上不屑的表情,晏雪行提起劍尖直指沈赫,眼神裏殺意漸起……
    然而就在晏雪行以為自己不得不對沈赫出手時,卻聽見沈赫識趣道:
    “好…本使答應你,不過,希望前輩也信守承諾,若本使真攔到了那鄭家幼子,前輩可要莫再阻攔!”
    說罷,沈赫瞥了一眼晏雪行,立刻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晏雪行長舒了口氣,畢竟太久沒出道江湖,自己竟害怕起殺孽了呢。
    喜歡辭京華請大家收藏:()辭京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