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簧輪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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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赫回到京城裏兩個月有多,七月末的天氣雖然還是熱,但偶爾陣陣涼風吹過,倒也涼爽舒服。
    配了新的繡春刀和飛魚服,鎮撫司左使大人依然一身紅色蟒袍、玉麵郎君模樣,看著和從前沒有什麽兩樣,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哪裏有了變化。
    他的氣質比從前更冷淡,像是誰也不放在眼裏,誰也不放在心上,不可一世孤傲的樣子。
    鎮撫司的百旗官們小心翼翼地警惕著,盡心盡力地完成左使大人交待的每一件事情,都生怕有了差池左使大人一個手起刀落,項上的腦袋會就此落地。
    偶爾陸秉問起昆州的事時,沈赫會想起那人,每次想起,心還會像針刺一樣疼,隻是不再像剛開始的那樣恨他了,多是想起兩人曾經的瘋狂與甜蜜,想到那個雨夜,那人那時眼裏躍動的燭火,還有他緊張又帶著羞澀說出那句,大人看不出來嗎?貧道在…自薦枕席…
    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是那樣的撩人!想到這,沈赫心口像是有塊石頭堵得透不過氣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晏雪行為什麽會做出酒後迷亂的事,明明和自己在一起時是那麽的意亂神迷…
    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醉了多少個夜晚沈赫記不清楚了,隻要不是當值的夜晚,他不管不顧地喝得東倒西歪,然而偏偏就是醉了,腦子也清醒地記得他們曾歡好過的書房、後山與廂房。也還記得在那人手背劃過寫下“我心悅你”時,那人晶亮炙熱的目光。
    想到這些,買醉已不能讓他平靜,那些記憶中的欲念,勾得他在每個孤獨的夜裏寂寞難耐。
    上怡翠樓找紅棉,她膩香的脂粉味嗆得他感覺胃中不斷地翻滾,沈赫從此再也不踏上怡翠樓半步,引得紅棉姑娘夜夜倚欄盼望,希望那俊朗的左使大人能再來與她相會一次…
    沈赫以為是與晏雪行有過那麽一段之後對女人沒了興趣,便轉而找到了專門養小倌的南湘院,那裏的小倌長得各式各樣,俊俏的,溫柔的,還有像女人一樣妖嬈的…
    沈赫當夜便點了南湘院的頭牌,名字記不清楚了,隻記得那小倌長得極其的溫潤俊秀,沒有像許多小倌那樣的女氣,相反像許多世家子弟般的文雅貴氣風度翩翩。
    沈赫點他的原因是因為他身上有種讀書人的氣質,和某人有些許的相似,然而當那小倌躺在他的懷裏時,他想到的卻是晏雪行,當初他也是這樣眉眼含情的看著他,隻是那人比眼前的人好看十倍不止,眼神裏還有著炙熱的愛戀,如此一對比,眼前的小倌變得索然無味,絲毫提不起他的興趣。
    小倌耐著性子與他調.情,許久好不容易進入主題,沈赫卻發現…他居然.萎了!
    從此他沒有再去南湘院,隻在每個孤獨的夜晚,喝著酒感歎:臭道士!真是害人不淺啊!害得老子尋歡作樂也尋不得了!
    思而不得,也沒辦法轉戀他人,有時沈赫真的想回去問問晏雪行到底是為了什麽,他不相信他會這樣,那個翻.牆都覺得是罪過的人怎會做出那樣不堪的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讓晏雪行不得不娶楊蓮生他才那樣說的!一定是這樣!
    然而他這樣想又有什麽用呢?他不敢回去,他怕…那些都是真的,他怕看到晏雪行與楊蓮生牽著手,懷裏抱著他們的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而他就像一個歸來的惡魔,嫉妒和仇恨會讓他和那人拚得個你死我活…
    他閉了閉眼,想想他離開晏雪行已經三個多月了,這日夜的煎熬中,慢慢地對晏雪行的想念遠遠超過仇恨,他連恨都不知道從何而起。
    因為醉酒起得太晚,今日錦衣衛議事沈赫是最後一個到的,等他頂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出現在眾人麵前時,眾人往他的臉上看去,紛紛顯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們不明白以前那個冷靜果斷的沈左使去哪裏了,怎會像個莽漢一樣夜夜買醉?
    頭實在太疼了,沈赫是用手扶著頭進門的,一副酒醉初醒的樣子,讓陸秉見了,不禁皺起了眉頭。沈赫去昆州的這一趟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很明顯,這次回來後的沈左使與以前的沈左使變化太多,剛回來時,陸秉就覺得他不太對勁,經常一個人發呆,偶爾露出痛苦、恨極了的樣子,偶爾又會嘴角微揚,獨自歡喜,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想起什麽讓他牽掛的人…
    陸秉歎了口氣,當著眾人也不好責怪他,便不再理會沈赫,看著眾人開口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商議護送糧草之事吧…”
    陸秉這樣說,沈赫掃了一眼座上的眾人才發現,幾乎所有的錦衣衛都到齊了。左指揮同知陸繹,右指揮同知程前,左指揮僉事林幼堂,右指揮揮僉事李禺,鎮撫使右使王順之,還有站著的沈青浦與冼東浪幾個百旗。
    是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在場了。
    這次是皇帝親自指定陸秉,要他護送糧草,並前往滁州助胡忠彥總督抗擊倭寇,而陸太保就隻帶了左指揮僉事林幼堂和沈赫,沈青浦幾個,其他都留下京中。對於王順之,知道他是被人安插在錦衣衛的奸細,陸秉明顯的不待見他,甚至一個眼色也沒有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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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安排妥當,眾人都退散下去,沈赫也正想跟著退下,卻被陸秉叫住了。
    陸秉看著沈赫很是不滿,嚴肅說道:“沈左使,你這個月以來是越發沒了分寸了!”
    沈赫無話反駁,無法違心說以後絕不再犯,隻能跪著拱手說道:“請都督責罰…”
    陸秉看著麵前的人,明明是一張年輕的臉,卻如曆盡滄桑的老翁,眼中一潭死水,整個人都了無生氣,哪裏還有幾個月前沈左使的淩厲果斷?
    :“沈赫,本督不管你在昆州發生了什麽事,你最好能把它忘了!別總一副癡兒的樣子!”
    陸秉從年少時過來,又怎會不知道沈赫這些天的表現是為了什麽?識過少年癡
    ,才知少年愁!
    陸秉這樣赤果裸說破,沈赫難以抑製難受,抬頭看向陸秉的眼蒙上了水氣,想努力的抑製眼淚,可眼眶已裝不下,就這樣,眼淚從他玉白的臉劃落下來。
    陸秉與眾人第二天一大早出發,從京城到滁州足有八.九百裏路,就是快馬加鞭,日夜換馬兼程也得走十來天的路才能到達。
    一到滁州,陸秉一行人早已累得人困馬乏,交接好糧草,胡忠彥就安排他們休息了。
    這一路雖然辛苦,可對於沈赫來說,總比在京城時要好得多,京城的兩個多月裏沈赫每天從宿醉中醒來,撐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天都渾渾噩噩的,這樣下去,恐怕他真的有一天會瘋的。
    十多天的趕路沈赫滴酒未沾,腦袋清明得讓他想起了他和晏雪行回昆州時的路上,那時晏雪行騎著馬兒在後麵追著,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那人騎馬時行雲流水的身姿和衣袂飄飛的樣子,那時他和晏雪行還沒有發生什麽,那時他也沒有這樣想著他。
    胡忠彥是個和陸秉差不多年歲中年男子,身姿挺拔如鬆,端正肅穆的臉上蓄著積須,雖是領兵的總督,見陸秉時卻沒有穿著盔甲,身上穿著是一身灰色的儒衫長袍,看起來十分的儒雅斯文。
    胡忠彥看著有儒將的風采,官場的場麵交際也不遑多讓,雖與倭寇的戰爭正是膠灼的時候,胡忠彥也沒有怠慢了從京城來的總督大人,命人備下了上好的酒席,準備給陸秉眾人接風洗塵。
    酒桌上兩人互相敬酒,場麵話一套接著一套,推杯換盞間,兩人把酒言歡,看著剛見麵不久的人,反而像是深交多年的老友,陸秉稱讚胡忠彥兩年前誘降倭寇頭子王植並將其伏誅的功績,胡忠彥笑問京中的嚴首輔是否安好,幾杯酒下肚,兩人都十分高興,轉而談論起這席上從西洋來的葡萄美酒來。
    酒足飯飽後,胡忠彥便拉著陸秉進到他的內室,像獻寶一樣,給陸秉看自己珍藏在內閣之中的寶物。
    胡忠彥先是呈上一顆足有三四寸大的夜明珠,打開寶盒,夜明珠散發出幽幽的冷光,光滑圓潤的瑩玉看著就價值連城,陸秉心中一喜,伸手便拿起了那夜明珠,寶珠在陸秉的手中發著光,頓時寶珠的光線讓整個昏暗的寶閣猶如蒙上一層月光,周圍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清晰起來。
    :“此夜明珠是兩年前降伏王植時獲得,名叫海明珠。據說王植當年夜裏渡海時,靠著此珠在茫茫的大海辨明方向,這才能讓王植成為海上一霸!”
    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珠,任是誰都會視若珍寶的吧?然而胡忠彥說著此話時,眼裏並沒有對寶珠的不舍,反而是一副要把寶珠送給陸秉的樣子?
    陸秉借著夜明珠的光看了一眼胡忠彥,見他有意把海明珠送給自己,心中大喜過望,滿意地看著胡忠彥點了點頭。接著,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陸秉大手一伸,攬過胡忠彥肩膀,在他耳邊拍著胸脯說:“總督放心!你我都是忠心陛下的臣子,以後本督自會把總督的事當作本督的事看待!”
    胡忠彥聞言喜不自勝,微微欠身拱手說道:“那下官就多謝都督的垂愛了!”
    胡忠彥這樣客氣,陸秉卻沒有再與他客套,看著手中的夜明珠端詳起來,透過寶物發出的幽光,陸秉仿佛看到了月上的仙子正在翩翩起舞,柔美得讓人心醉!
    仙子舞到之處,幽光也隨之掃過,最後就落在了一個寶物架上,那裏正掛著一件純像是銅打造的東西,二十多寸長的銅杆連著一個把手一樣的杆枝,把手上襄著幾棵血紅的寶石,看起來精美巧妙極了!
    陸秉見到此物隻覺比見到手中的夜明珠更為激動,一見到那東西就好像見到了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視線竟再也移不開了!
    海明珠突然變得黯淡無光,陸秉順手便把那海明珠放回了盒子裏,走過去細細的端詳著那樣東西,就像是見到了什麽夢寐以求的東西,有什麽瞬間擊中了他的心,微顫著手捧起了它,臉上神情莊重,手上摩挲把杆上的寶石時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它給碰壞了!
    :“此物是當年王植極其寶貝的一件寶物,是西洋來的火銃,名叫簧輪槍,據說是一個叫倫勃朗的人發明的,拿在手裏輕便不說,威力更是比普通的火槍強,普通的火槍不過也就能穿楊百步,這簧輪槍比火槍多射五十絕對是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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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秉見到這簧輪槍居然把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丟在一邊,胡忠彥明白,這指揮使大人定是對這簧輪槍更感興趣,便適時地講起這簧輪槍來。
    陸秉手下就有火騎營,對於火銃更是刻在骨子裏的喜愛,火騎營用的火槍已是整個大明最先進的武器,但瞄準難不說,還要打一槍就得換另外的火銃手頂上,因為裝火藥和火珠進火槍裏都需要時間,過程極其麻煩。
    陸秉把簧輪槍拿在手裏上下仔細看了又看,最後卻皺起了眉頭,看著手中的武器不知所措。
    火騎營裏的火槍都是有一條火引點著了才能發射出去的,手中的簧輪槍該如何點著呢?
    :“都督,讓下官給您示範一下如何用這個。”
    胡忠彥見陸秉麵露疑惑便從接過槍,對準牆上的一麵靶子,胡忠彥摁動了一下機關 ,再用握槍的食指輕輕扳動了一下銅杆處的扳扣,隻聽到“嘭”的一聲炸響,靶子上就留下了一個被炸開的小洞。陸秉上前去查看,小洞也不知被火珠打進去了多少,看不出深淺,隻有幾縷火.藥的煙霧從小洞裏鑽出。
    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抵擋不住吧?陸秉見到那小洞,驚詫於這簧輪槍的威力,心中震撼不已。
    陸秉見這簧輪槍這樣的好用,忙叫胡忠彥換上火珠 好讓自己也能過上一把癮。胡忠彥淡定的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匣子,也不知道摁動了哪處的機關,簧輪槍的把手處掉出來一個火珠匣子,胡忠彥把袖中的火珠匣子重新裝在手把上,又摁動了機關才把槍交給了陸秉。
    再沒有什麽更能讓陸秉這樣的興奮激動了,接過簧輪槍,陸秉就學著之前胡忠彥的樣子,對著靶子,用食指扳動扳機,隻聽到“嘭”的一聲響,靶子上又多了一個深洞!
    :“哈哈哈哈…這簧輪槍好!比世間的任何絕世珍寶都要厲害!”
    陸秉這樣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心懷期待地看著胡忠彥,胡忠彥哪裏看不出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欠身拱手笑道:“既然都督喜歡,那這寶物就應該落到喜歡它的人手上,往後這簧輪槍就是都督您的啦!”
    陸秉聞言大喜過望,激動地看了又看手中的槍,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陸秉得了他最喜歡的簧輪槍,隻好推辭夜明珠,心滿意足地把玩了一會兒那支簧輪槍,便把它插在自己的腰間。
    陸秉與胡忠彥私相授受沈赫自然是不會跟隨,就是左指揮僉事林幼堂也不會跟著,手下們都在胡忠彥準備宴席的堂前吃著酒宴,沈赫被迫戒了十幾天的酒,如今再見到酒,也沒了興趣,見大家飲得正歡,心中沒由來的覺得煩悶,想著到處走走便離開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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