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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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門公堂裏爭論不停,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讓範銑眉頭皺了又皺,兩道長眉也未曾舒展過,隻有看著那宛若天人的道長,才感覺額頭跳動不已的太陽穴才舒緩不少。
    範銑用力地拍了拍驚堂木,議論聲一下子低了下去,範銑刀一樣鋒利的眼神掃過堂下,在場的人即使未與他對視,也有種被目光穿透的感覺,威嚴得讓人一動也不敢亂動!
    一時間,堂上變得鴉雀無聲,隻有那長得眉清目秀和女孩兒一樣白皙柔弱的公子在低泣,他抬眼看了一眼那個出塵道長,眼裏閃過驚恐與憤恨之色,然而而道長燦若星辰的眸子裏一片淡然,就像早已窺見了天機。
    柔弱的年輕公子不免一陣心虛,收回目光極力穩住顫顫的身體,隨即年輕公子往堂上知府大人深深跪伏下去,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用極其哽咽的聲音道:“知府大人!家父死得好慘!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之前二弟就記恨父親多年偏愛草民,因此對小人多有微詞,前些天因為布莊的更是當眾斥罵過他,估計他懷恨在心,沒想今日趁父親不備竟下此毒手…”
    柔弱公子說得言之鑿鑿,話裏明裏暗裏都指明張遂和就是凶手,堂下的百姓又止不住地低聲議論起來,再看向那個年輕公子口裏二弟的張遂和時,隻見他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嘴角哆嗦著看向張起和問道:“父親何時斥罵過遂和?父親前天還與遂和說要給遂和重新安置新宅,好讓遂和娶妻生子…”
    :“二弟,大哥知道你多年來為張家付出很多,對於父親讓你搬出去卻把張府留給大哥我你心有不甘,可是…可是父親當年救你於孤苦之中,二弟怎麽能這麽狠心?”
    ……
    張起和的控訴聲像是極力從喉嚨裏發出,眾人聽來,怎麽不算是極其悲切?
    張二公子既有作案時間也有殺人動機,幾乎堂下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必定是凶手無疑了。
    張遂和心中十分著急,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奈何看著名義上大哥的臉,張遂和腦中一片混亂,硬是擠不出一個字來,慘白著一張臉,不知所措的跪在地上。
    清玄道長看著眼前一切,眸中依舊一片淡然,深吸了一口氣,許是不想再看戲,麵上露不耐煩的表情,動了動手中的拂塵,淡淡說道:
    “妄鑄惡念,作孽踏入深淵卻不自知!”
    眾人聽了覺得莫名其妙,那語氣像責怪又像是失望,然而卻不像是對張遂和說的,隨著道長冷淡的目光,眾人看去,他竟是在看著跪在地上的張起和!
    :“道長的意思是另有隱情? …”
    凶案疑竇叢生,堂下圍觀百姓又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張起和聽來十分難受,不由得瞪了一眼那道長,跳起來就罵:“哪裏來的妖道在此胡言亂語?我父遭此禍害,妖道卻在這莫名其妙擾亂公堂!擾亂知府大人判案!所以妖道究竟是意欲何為?!”
    張起和柔弱秀美的臉龐漲紅著,指著那宛若仙人的道長高聲質問,在那些不明就裏的百姓看來,張大公子此時悲憤交加,一心隻想為父親伸張正義,做著一個為人子應盡的本分。對於那天人般出塵的道長,分明是在為張二公子辯解,所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眾人臉上都充滿了疑惑,就是坐在堂上的範銑也坐不住了,張起和的意思是自己被長相出眾的道長迷惑,不能分辨是非曲直?
    範銑也不知道怎麽的,對麵前道長有種莫名的信服,不可否認道長長著一張看似不會欺騙人的臉,驚歎於道長的超凡絕俗,範銑先入為主地認為道長是對的!可動機證據分明,張二公子有著不可辯駁的犯罪嫌疑,道長卻從頭到尾一副要為張二公子辯解的樣子,也難怪張大公子生氣,就差不把他這個知府偏信道長的話說出口了吧?
    範銑麵上一紅,然而怎麽也不肯厲聲喝問,隻疑問的目光看向道長。
    清玄道長迎上知府大人的目光,朝範銑微微頷首拱手作揖,待他抬起頭來,那如星辰輝燦的眸子已經沉了下去,冷冷斜眸看著張起和道:“既然張大公子如此說,知府大人不必再查了!貧道自有有辦法讓大家知道凶手是誰!”
    還沒等範銑反應,一旁的張起和就已瞪圓了一雙秀目,厲聲罵道:“本公子看你就是張遂和花錢請來的妖道!張遂和嫉妒我得父親偏愛,多年經營卻被放出張府自然是懷恨在心,我父被害時就他在場,嫌疑重大你這妖道卻說不查!這還不是在處處替張遂和開脫麽?”
    張起和的質疑有理有據,眾人看向道長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懷疑,就是堂上的範銑也皺起了眉,暗暗心中一驚,真不該以貌取人!這道長要真是凶手的說客,今天這麽多百姓圍觀,自他日查明真相必定遭人詬病,或許自己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想到這,範銑看向道長的目光變得冷厲,一拍驚堂木,沉聲問道:“清玄道長,你有何話可說!”
    張起和看著文弱秀氣,嘴上的功夫卻是厲害,那道長心下也不再對張起和有什麽憐憫,沉著臉,肅目欠身朝範銑作了個禮,緩緩道:“大人,貧道說的不用查不是袒護誰,而是有一個人必定知道真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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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清玄道長看起來不卑不亢,並且說話舉止間盡顯風流,範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喝問是不是有些過於粗魯了?但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他不好拉下臉來,撇了撇嘴皺眉問道:“你且說來,到底是誰!”
    聽到清玄道長說有人知道真凶是誰時張起和一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不易察覺地眼神裏閃過慌亂,但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做些什麽,隻能沉著臉,不讓自己露出忐忑的表情。再聽到範知府問是誰時,張起和麵色煞白,再轉頭看著那被書生扶著的漢子,張起和有種墜入羅網的感覺,恨不得立刻就遁地而逃!
    公堂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豎著耳朵細聽,生怕一個不小心聽漏了什麽。
    隻見清玄道長那閃著幽光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張起和,絕美的唇一張一合緩緩地道:“勸人莫作虧心事,離地三尺有神明!既然張二公子這樣喊冤,究竟是不是他殺的人,有一個人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清玄道長收回看向張起和的目光,再不理會張大公子,上前作揖朗聲道:“貧道懇請知府大人有請張老爺!”
    範銑驚得目瞪口呆!張大著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天人般出塵的道長,心想:張老爺不是死了麽?本知府這上哪請他來?
    然而稍瞬範銑就反應了過來,明白那道長的意思是把那張老爺的屍體抬上堂來。
    範銑吩咐一聲左右衙役,心裏卻在嘀咕:道長不是說有指證凶手的證人麽?抬屍體又是什麽意思?
    範銑這樣想,向道長投去疑惑的目光,見那人一副對事情了然於胸的樣子,範銑心中更疑惑了。
    不多時,身形肥碩的張老爺被抬到了堂上,雖然時間未長,屍首卻已漸漸顯露出屍斑,臉上橫流著幾條血痕,與那發青發黑的麵部一起看來,竟十分的可怖!就是身為張明華的兒子張起和見到父親的慘狀也嚇得躲在一邊,顫抖著身體轉過臉去,不敢看那稱之為父親的屍體一眼。
    而死者的另一個義子看到屍身卻是沉默不語,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清玄道長看著兩人的反應更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又轉頭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緩緩道:“凶手是誰張老爺在死之前肯定見到過,現在就讓他來告訴我們是誰害了他罷!”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都被清玄道長的話給震驚了!那道長之前說有知道凶手的證人他們還以為是一個活人,沒想到竟是張明華他自己!
    :“可是死人如何能指認凶手?”眾人紛紛在心裏疑問道。
    然而,沒等有誰來得及說些什麽,那道長一甩拂塵,懷中撚出一紙符咒,清玄道長恰了個手訣,口中咒語念了一陣,突然那符紙“噌”地一下蹭出火焰,接著一道白色的青煙從拂塵裏生出。那青煙生得詭異,竟像有腳一樣慢慢挪到地上屍體上方,不過半刻鍾白煙將屍體淹沒,道長就站在那團白霧中手執拂塵,一臉肅容,身上像有一團柔和的光,口中喃喃有詞:
    “青霓扣額呼宮神,
    鴻龍玉狗開天門!
    ……
    天有道,地有鳴!冤靈速歸道乾坤!立!”
    隨著清玄道長的一聲喝令,白煙中突然站起一個巨大的身影!眾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剛才地上躺著的張明華!
    隻見他站定在一團白霧中,眾人隻能看到他肩以上的身體,就像是漂浮在那裏一樣!
    這……這是屍體還魂了!
    幾乎所有的人見了都害怕得跪了下去,不約而同朝白霧中的道長與張明華喊道:“天爺有靈,緝拿凶手就好,與小民無關啊!”
    就是坐在堂上的範知府見了這情形也嚇得不輕,連滾帶爬地從座椅上滾落,跟著堂下的人一起跪在了地上!懼怕地偷眼望向那團白煙裏的兩人。
    突然!七孔流血的張明華驀地睜大眼睛!雖然那眼睛似死物一般地無神,但卻直直地往堂下看去!嚇得站在堂下圍觀的眾人腿下一軟,紛紛癱倒下去!隻有一個書生勉強立住身體,抓緊之前道長交給他的漢子!
    這時一道白煙彎彎曲曲地飄向書生二人,就像是一隻魔神的手向他們伸來!
    那白煙繞過書生,徑自纏住了他扶著的漢子,那漢子感覺身上像被一條繩子捆住,隨著那團白煙越收越緊,勒得他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他嚇得猛地來回抽氣,麵容慘白而扭曲著!表情絲毫不受自己的一絲控製!
    血如被抽走了一樣,連大腦都是一片空白!還沒明白是怎樣一回事兒,那漢子的身體就飛向了堂中,直直地倒在張明華的麵前!
    重重的跌倒讓漢子猛地痛呼一聲,等反應過來,穴位已被解開,全身恢複了自如,再抬眼看到那七竅流血,瞪著蒙著一層白色死物眼珠的張明華,腦中如同被天雷擊中,嚇得他立刻屁滾尿流,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突然,一個仿佛是從地獄裏升出的一道聲音:“惡徒害我!惡徒害我!”
    那道聲音蒼老而沙啞 ,就像是被什麽撕裂成的碎片,掙紮割出的聲音!是既難聽,又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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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小漢子聽聞立刻淚涕交橫:“張老爺!不是小人要殺您,是…是大公子要殺您啊!他承諾給小人一百兩銀子,小人…小人至今分文未得,要怪…您就怪大公子吧!”
    矮小漢子說完猛地掙紮起來,用力地向張明華磕頭,隨著“咚咚”的撞擊聲,沒幾下那漢子的額上就流出了血,直往臉上淌!他煞白的臉上,血水與橫流淚涕交融,遮蓋他臉上一道道橫肉,整個麵容就像一個惡鬼般恐怖詭譎!
    見被凶手供出,張起和的臉像被抽幹了最後的一滴血,白得如紙一般!他抖了抖慘白的唇,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目眥欲裂指著那白煙中空洞的死目,大聲地罵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你個老不死的死了就趕緊上路!幹嘛還要回來?”
    說完,張起和那看著文弱的身軀突地往前衝,舉起雙手直向張明華而去,嘴裏咬牙切齒地咒罵:“老東西!一次殺你不死,那我就再殺你第二次!好替玉兒報仇!”
    張起和不管不顧地揮舞著一雙手地撲向張明華,看樣子竟是要用手再去掐他的父親!
    隻是他剛靠近那團白煙 ,就被一道巨大無形的力量震飛出去,震得他口吐鮮血,跌落在堂中一處。
    待眾人從驚變中恢複過來,那團白煙已慢慢的消散,眾人看去,堂上的屍體依然像剛抬上來那樣躺在那裏,甚至臉上的慘狀都未變半分!而站立在他一旁的道長一身藍色青衣幹淨清明,手執拂塵,正用厭惡的眼神看向癱倒在地的張起和。
    範知府看向那道長眼神又敬又畏,但又覺得剛剛自己的舉動過於狼狽,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身,見道長轉臉對他點了點頭,範銑這才像是得到什麽獎賞,昂首闊步走上前去,坐下繼續審案。
    既然凶手與主謀都已供述罪行,接下來的審問就好辦多了。
    原來張起和之所以這麽恨張明華,並不是因為兄弟之間的家產之爭,這完全隻因為一個女人,一個叫蘇見玉的女子。
    話說張起和雖然被嬌寵長大,但在幾年前也不得不接受父親安排,娶了城中做走貨商行老板的女兒王氏,這本就是家族之間的聯姻,然而王氏不但長相平庸,還一副大小姐脾氣,總沒事就和張起和吵架,沒有半點與張起和有契合的地方。
    王氏對於張起和的不務正業非常看不慣,總時不時挖苦責罵,幾年下來,張起和逐漸變得乖張惡戾,有時與王氏爭吵不過就拿下人出氣,鞭打下人是常有的事。於是乎,張大公子虐害家奴的惡名就傳得滿城皆知。
    對於自己被親生父母送給別人當兒子這件事,張起和其實並不是很在意,畢竟張府滿園的姨娘都對自己很好,雖然他心裏知道張明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叫了十幾年的父親多多少少也是有感情的。
    他以為這樣相安無事到死,也算完了這場父子之緣,然而自打王氏進門開始,一切就都變了,張起和從小被人嬌慣養大,鮮少有人能像王氏這樣讓他憎惡!一想到與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並且要日日同床共枕,張起和就氣得想要打人!因此張起和多次向張明華提出休妻,強烈表現出對妻子的不滿,但張府與王老爺多有生意上的來往,張明華非但不答應張起和的請求,還勸慰他要學會好好與妻子的相處之道。
    就這樣,張起和的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苦悶,都已弱冠成年,也不好與姨娘們訴苦,久而久之,張起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果然自己不是親生的,父親便可以不顧自己的意願安排自己的人生。
    這使本就感情淡漠的兩人更加的冷淡。
    張起和雖然正事不幹,但他原來也不是一個壞人,對於府中另一個父親的養子平日裏見到也不為難,就是父親去哪裏總是帶著張遂和,在眾人麵前對張遂和讚不絕口,在張起和看來,這並沒有什麽可嫉妒的,因為在他心裏,自己本就不是親生,父親愛抬舉誰也是他的事。
    張起和知道,雖然父親有兩個養子,但其實父親還是希望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於是張府差不多每隔一兩年就會娶進來一個姨娘,以祈求有一天有奇跡出現,張明華能得償所願。
    直至兩年前,張明華從外麵走貨回來,帶回來一個美貌女子,據說是張明華從一個戲班子裏買來,名叫蘇見玉。
    從此,張起和就多了一個十二姨娘…
    蘇見玉剛進門時,張明華就又丟下她出門趕貨去了,對於父親的女人,張起和知曉人倫道德,每次見到蘇見玉都會敬而遠之,恪守規禮。
    直至有一天,張起和又和王氏吵了起來,鬱悶之餘往後院閑逛,沒想到剛好碰見蘇見玉在後院的花叢旁哭泣,此時蘇見玉不過才十八,長得麵若桃花,身如韌柳,臉上正哭得梨花帶雨,與房中的母老虎相比,眼前這個我見猶憐的女子就分外動人了!
    張起和看著蘇見玉哭得傷心,心生愛憐之餘,不禁也惱恨,父親他年過花甲居然還要糟蹋這樣錦瑟年華的女子,而自己卻日日要守著庸俗的悍妻鬱悶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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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想著,張起和僭越了一個為人子的本分,上前去輕聲安慰那如嬌花一般的娘子,尤其得知她對嫁給張明華當十二姨娘是十分不願的,同病相憐的兩人仿佛找到了共通之處,找到了可以互相慰解的人。
    於是沒幾次相會兩人苟合在一起,互訴衷腸後便愛得如幹柴烈火般熾熱。
    張起和得了蘇見玉這樣稱心的愛人,自此懂事多了,主動要求與父親學經商販貨之道。不怕勞苦在家中的店鋪裏從早忙到晚。
    他在心裏打算,等自己手中有了積蓄,就帶蘇見玉遠走高飛,到時兩廂廝守,日日過著耳鬢廝磨的日子,再沒有旁人會對他們指手畫腳。他可以做著販貨生意,玉兒在家為他洗手作羹湯,一起生兒育女,直到兒孫繞漆,共攜白頭。
    自此張起和沒日沒夜地忙活著家裏的生意,他本就聰明,很快對店鋪裏的門道學了個精光。
    對於張起和的洗心革麵,張明華很開心,畢竟就是遂和這樣得力,可起和才是身上流著老張家血脈的人,如果自己真的注定命中無子,張明華還是希望能由張起和繼承自己的家業。
    這樣過了兩年,眼看著張起和對家裏的生意越來越得心應手,在他以為快能如意時,一切都來得那麽猝不及防,在一次幽會他們竟被張明華當場捉奸在床!
    張明華看著那個叫了自己十幾年父親的孩子竟與自己的小妾光.著.身.子抱在一起,見自己發現了他們的奸情,慌亂的眼神還不知羞恥地祈求得到成全?
    盛怒之下,張明華也顧不得張起和哭著乞求,拔劍刺死了那個勾引他兒子傷風敗俗的女人!
    女人胸口那一抹血紅映入張起和的瞳孔,淚水就這樣難以置信地奪眶而出!明明剛剛她還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啊!他一直哀求父親不要殺了玉兒,可是那個男人竟是如此狠心,親手將玉兒斬殺在他的眼前!
    那把劍像是刺在了他的身上,疼得讓他難以呼吸。渾渾噩噩十幾年,是這個女子的出現給了他最多的歡愉,她對他說,這輩子心中隻有他,跟著他,就是吃糠咽菜也願意!
    這是多麽質樸真心的話!隻可惜,自己永遠地辜負她了。
    都怪這個老東西!自己不能人事卻要害了玉兒,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可以帶著玉兒遠走高飛,雙宿雙棲了!為什麽老東西要收他做養子?從沒有對他有過孺慕之情,他卻逼他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還要奪走他玉兒的性命?!為什麽他可以這樣!為什麽!
    張起和眼中的恨意滔天,恨不得將那個叫了十幾年父親的人殺之而後快!
    張明華看在眼裏,不由得心驚倒退一步!
    這個孩子就是一直嬌慣也很少忤逆自己,就是要他娶他不喜歡的王氏也不曾怪過他,如今這樣滔天的恨意看著竟是與自己有著不共戴天仇恨?
    張明華不禁有些後悔,不過區區小妾,他要給他便是了,何必搞得如今苦大仇深?
    隻是張明華這樣想也拉不下臉來認錯,更何況,這件事實在是過於傷風敗俗!
    對於叫了多年的父親,張起和當時沒有發作,隻是大病了一場,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就是後來好了,他又恢複了以往那不學無術的樣子。
    有時王氏找碴來吵架,他也充耳不聞,想到玉兒死了,他還得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
    這是怎樣的錐心之痛?這是日夜買醉也澆息不了的苦悶,這是日夜鞭打奴仆也平息不了的憤恨!
    張起和一日比一日暴戾,也一日比一日更恨張明華!於是,他買通了殺手和明月樓的夥計,因為他和王三身形差不多,便由他易容成王三引開張遂和,買通殺手毒害那個既是父親又是叔父的人!
    :“我什麽都不想要!張府也好,家產也罷!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比不上和玉兒平凡地過上一天!”
    審堂裏張起和傷心欲絕地哭訴著,當他淚眼看向張遂和時,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冰冷地眼神就像刀子一樣刮過張遂和的臉,一副恨毒了的樣子!
    :“二弟真是好計謀!先是讓張明華讓我娶了王氏,搞得家宅不安,讓我與他離心,又往外傳我的惡名,最後…最後還讓他把我們捉奸在床…”
    說到最後,張起和一聲嗤笑,看著張遂和失控質問道:“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大哥從沒想過要跟二弟爭些什麽…”
    麵對質問,張遂和幾度波折支吾著辯駁不出半個字。
    別人不知,可他卻知道一切事情的經過,如果不是他勸義父為了生意讓大哥與王家聯姻,如果不是他授意家奴往外傳大哥虐待下人,如果不是他故意設計義父抓奸在床…可能大哥和義父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吧?
    他年幼孤苦無依,差點就死於荒野,若不是義父救了自己,恐怕自己早就死了,更不可能是如今錦衣玉食的遂和公子。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地位處境,知道在義父心中,自己永遠也比不上大哥,哪怕之前大哥一無是處,什麽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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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有毀了他的名聲,讓義父不得不依賴他,可大哥卻像是突然開了竅,奮發圖強生意竟做得也不錯?
    他不得不設計讓義父和大哥徹底反目,最後若是兩敗俱傷就最好了。這樣他可以掌控整個張家,義父的生意有人打理,大哥也可以繼續當他的紈絝公子。
    隻是他沒想到十二姨娘的死對大哥打擊這麽大,竟會為了十二姨娘殺了義父,陷害自己!
    非是他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大哥自己本身性情乖戾,生氣就愛打下人他也不能空穴來風造謠,如果不是大哥和十二姨娘傷風敗俗苟合,他又如何能設計義父捉奸在床?一切都是有跡可循,他不過是害怕!他怕他再回到那個饑寒難以為繼的日子,他怕他又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孤兒!
    如今聽到張起和的質問,回頭想想,張起和真的從來沒有為難過自己,就是做不到像其他親生兄弟那樣親密,至少平時對自己溫言相對,喊過自己很多年二弟的。
    眾人終於知道了個中緣由,圍觀下來,對張起和的癡與張遂和的心機險惡也都唏噓不已。
    張起和很快被帶上了沉重的枷鎖,他本就生得文弱秀氣,沉重的枷鎖掛在他的脖頸上就像是快要把他壓垮了!
    當他被衙役押走經過那道長的麵前時,他隻是抬頭看了一眼道長,癡癡地出聲問道:“道長,你說本公子要是去了地獄,還能遇見玉兒嗎?”
    清玄道長能請靈斷案,應該也能知道人死了去哪裏的吧?
    那道長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之所以知道矮小漢子是凶手,是因為在明月樓他曾見過他,即使當時那漢子飛快地把臉閃一邊去,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當時除了張遂和就是他最後出現在明月樓的隔間,他不是凶手還能有誰?
    至於那些所謂的仙術,都些障眼法的戲術而已,見多了求仙的百姓,一般人最怕鬼神一說,不過是嚇一嚇凶手就不打自招了。
    可結果卻讓他百感交集,麵對張起和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他之前隻是覺得張遂和不是真凶不能讓他含冤莫白,隻不過沒想到張遂和原來也並不冤枉。
    這樁弑父兄弟相殘的案子很快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後來還被一些說書人編成了戲曲到處傳唱,其中張起和被範知府判了斬刑,而張遂和雖然沒有犯法,但平日裏溫和謙卑的麵具被拆穿,去往哪裏都遭人唾棄,很快張遂和便變賣了家產不知去向…
    除了個中案情,其中最讓人們津津樂道的,就是能請冤靈指認真凶的清玄道長,尤其經過說書先生添油加醋,那道長被說成了天上的東陽帝君下凡,法力無邊,專門救人於苦海!更有甚者,還有人為清玄道長立祠建寺!當然,這些都是後來人所為了。
    清玄道長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唏噓過後,想到那張起和對蘇見玉這樣癡心,又想起了心中那人,決定不再蹉跎,案情過後,顧不得範知府的挽留,轉身便往京城的方向趕。
    剛出荊州,經過城外的十裏亭時,隨著一陣疾速的馬蹄聲,遠處馬蹄揚起的塵煙裏由遠及近地奔來一匹黑亮的駿馬,見到十裏亭外的道長馬上的人眼睛一亮,興奮地衝他喊道:“道長仙人,晚生還怕追不上你了呢!”
    清玄道長這時才看清馬上的人原來是知府衙門幫忙扶著凶手的書生。
    隻見他跳下馬來,清俊文雅的臉龐此時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急躁,濃眉大眼的臉上紅撲撲的,來到清玄道人麵前,顧不上喘上幾口氣,出聲請求道:“道長仙人,您怎麽這麽快就走了?晚生正欲與道長結交,不如現在隨晚生回頭,過寒舍一敘?”
    天邊的孤雁淒厲聲中獨自煽動著翅膀,也不知掉隊了多久,可能是被什麽耽擱了吧?才導致這樣的淒涼境地?
    道長再不願意耽擱,哪怕一刻鍾也不願意。
    回頭看著書生的臉,婉言道
    :“萍水相逢始識君,
    莫問前程歸路人,
    長亭秋風蕭蕭起
    獨見孤雁暮垂州。
    ”
    道長說完,甩動拂塵也不等書生說些什麽,轉身疾步離去。
    道長身姿輕盈,施展輕功就像走在雲端,書生還來不及去追,眨眼人就已消失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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