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左衛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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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府衙,沈赫進門就感覺到一種特別的氣息,就…特別的安靜,整個府衙死氣沉沉,見到沈左使,守衛們臉上都或多或少顯露飄忽不安的神色。
沈赫停下腳步,側身低聲問一個守衛:“府衙裏是發生了什麽嗎?”
:“回左使大人,屬下不知。”
沈赫看了一眼回答他的那個守衛,知道衙衛規矩眾多,守門就是守門的,可不敢胡亂偷聽,問他什麽也是不知的,隻好邁開腳步往內衙裏走。
進到府衙最裏的議事堂,沈赫首先見到一人跪在堂下,那人身長偉岸,就是跪著看起來也是一身正氣不阿,身上藍色飛魚服映襯他的身姿更加幹練沉穩,再往那人臉上看去,剛毅正氣的臉龐一副的嫉惡如仇,正是沈青浦!
沈赫不動聲色在堂下站定,向坐在堂首的陸秉行了一禮,待陸秉平淡地點了點頭,這才往下首的一旁站好。
趁著短暫的間隙時間,沈赫往整個議事堂到處打量一番,這才發現差不多整個錦衣衛能說得上話的人都到齊了,就是惹都督討厭的王順之也沒有例外。而議事堂還有一個並不屬於錦衣衛的人,那是個高壯男子,隻見他線條粗獷的臉上一雙牛鈴般的大眼,挺直的鼻梁下一張有著洪亮聲音的方口,方口下則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絡腮胡須…正是幾日前被押到京城的左衛將軍於大由。
:“請都督諒解青浦禮數不周,屬下求都督放青浦歸會寧老家了罷!”沈青浦說完,朝陸秉深深地拜伏下去。
同樣跪在一旁的於大由見狀,麵露不自然朝陸秉彎腰作禮道:“都是因由老於,老於懇切請都督不要責罰沈百旗官!”
陸秉見於大由求情,眉頭不由得皺起一個結,麵色並不怎麽好看,看向沈青浦時,眼裏明顯多了不悅。
沈青浦真是有些不識抬舉了,陸秉在想,這些日子是不是對他過於寬待了?
許久,陸秉歎了口氣,責怪道:“左衛將軍的事情緊急,本就是求人辦事的,你怎能…”
陸秉說著,眉頭皺得更緊了,橫著一隻殘手指向沈青浦想要罵些什麽,卻也不知道怎麽罵出口,惱氣地拂了拂衣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今日陸秉已經折騰一天,身體乏累得很,既然事已至此,左衛將軍的事也隻能另謀他法了。
陸秉伸手按了按額首的太陽穴,頭疼得快要裂開一般,有心無力的感覺油然而生,也不願再談今天的事,於是一邊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一邊,滿是疲憊地道:“你們先下去吧!今日之事明日再議。”
對於發生什麽事情,沈赫模糊著大概知道,心中好奇之餘,想著等所有人退去,自己是不是應該勸慰一下都督?也正好知道沈青浦做了什麽出格的事?以至於都督如此頭疼?
可沈赫還沒來得及開口,陸秉睜開微眯著眼 看見沈赫還留在原地,心裏並沒有想要說話的想法,一隻手扶額閉目養神,疲倦地對沈赫道:“沈左使你也下去吧!”
不得已,沈赫也跟著眾人退了出去,在回來鎮撫司的路上,遠遠地看見王順之帶著冼東浪幾個百旗走在前麵,看著比他這個左使大人排場大多了!王順之首先感覺到沈赫那道幽冷的目光,微微側身回過頭來,那雙小眼睛也不甘示弱般回扯一道陰冷的目光盯看沈赫,緊迫感襲來,站在他們身後的三兩個百旗官瞬間都緊張地低下頭去。
王順之拿都督的把柄要挾之事,沈赫早在之前林僉事那聽說了,這樣的內賊,都督有所籌謀除不得,可並不代表他沈赫對他王順之會有所顧忌!若不是現在多事之秋,看著吧!王順之絕活不過見明天的太陽!
沈赫這樣想著,眼中的殺意滔天而起,若眼神能把人殺死,沈赫的眼神估計早已化為千萬把利刃,瞬間足以把王順之撕成碎片了!王順之先是一愣,一陣涼意從腳底升起,頓時心底生出一陣惡寒。但也許是沈左使的眼神過於淩厲,王順之終是移開了目光,末了又不服輸似的瞪了一眼沈赫,最後飛快地轉身進了鎮撫司南苑。
王八羔子!遲早讓你滾蛋!
沈赫心裏暗罵一聲,招來一個自己的手下,低聲地在他耳邊吩咐幾句,這才轉身進去北苑。
案上積壓著幾尺高的卷宗等待左使大人查審,沈赫進門看見頭就大成了兩個。
其實都督不說,沈赫也能猜出來個大概,事情原由大概就出在之前在滁州放走的那兩個賊首,雖說是為救城中上萬民眾的權宜之計,但歸根到底算是失責,要是追究起來,胡忠彥這個湖廣總督也別想當了!偏偏朝中還有好事的人捅到了皇帝那裏,一頓添油加醋說湖廣總督與賊首謝禾暗通款曲,故意放走了那倆賊首,這等罪責追究起來,通敵賣國簡直是無可辯駁!
湖廣總督胡忠彥自然不敢認,於是連夜把城防布局圖送呈京城麵聖,還偷偷把當時由於大由鎮守東門精兵的人數由原來的五百改成了兩千,這樣一來,罪名便轉嫁給了於大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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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精兵也守不了一個城門,自然是於大由失職。
所以,於大由來到京城是被錦衣衛的人押來的!之前沈赫與李蘭朝說起左衛將軍並沒有提及此事,是以免小姑娘胡亂猜想。
可憐於大由半生戎馬,打仗殺敵擅長,哪裏知道這麽多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隻氣得於大由在心中暗罵:胡忠彥這個龜孫,事情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害得皇上看了胡忠彥的奏章立馬怒得褫奪了他辛苦掙來的世襲封號不說,還累得他無處申辯!
於大由是天下盛名的大將,這件案子不出意外沒有交到大理寺審理,而是直接由皇帝親自掌控的錦衣衛查辦。
當於大由得知自己被錦衣衛管下的鎮撫司收押時,心中暗暗叫苦,想著這次可算完了 因為當初陸秉與胡忠彥在滁州時一見如故,推杯換盞間把酒言歡,若胡忠彥交待一聲說要陸秉把自己收押詔獄,那也不是不可能!詔獄那是個什麽地方?!就說是閻王殿也不過分!
可憐他在滁州時就讓家人先一步來京城找現在正得聖寵的徐太師幫忙,結果家人連徐太師的麵也沒見著,更不要說求徐太師說情了!
嚴首輔倒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在於大由看來,胡忠彥,陸秉與嚴嵩都是一丘之貉,想那嚴首輔又哪裏會幫自己說話?更何況嚴首輔買賣官位,貪得無厭的盛名於大由早有耳聞,就是去求嚴首輔,自己又哪裏來的這麽多錢銀疏通?
罷了!罷了!且讓胡忠彥那廝害了我吧!來世十八年我老於又將是一條漢子!
於大由感到絕望,可意外出乎他的意料,見到陸都督既沒有想象中的冷眼相待,也沒有被屈打成招,陸秉倒是十分客氣,雖說被下詔獄,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其他的倒也沒什麽讓於大由感到不適。
並且陸秉把一封信交給他時,於大由久久不能從驚詫中轉圜過來,一目十行看完信上所說的話,於大由沉默半晌,臉上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許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胡大人說有他的難處才出此下策,可老於我既不識京中高官,也無錢銀疏通,胡大人這不是把老於往火坑上推嗎?”
:“胡忠彥害得本將軍被褫奪封號下了大獄,今後本將軍還能再上戰場嗎?將軍不能上戰場,活著還能有甚意思?”
於大由十分灰心絕望!
不過,要說胡忠彥故意想讓自己頂罪於大由是不信的,畢竟自己在胡.總督麾下多年,於大由深知胡忠彥不是這樣的人,他這麽做不過是為了保住他湖廣總督的位置而已,還為此不惜陷害自己!雖然事後於大由也想明白了,當時胡忠彥為了上萬的滁州百姓不得不放走兩個賊首,即使明白其中緣由,於大由也還是不能釋懷,想到前途暗淡,於大由更是憂心忡忡地垂下他那如銅鈴般的大眼。
:“將軍不必憂慮,本督自會全力替你周旋!”
於大由竟這樣的喪氣,陸秉不由得出言相勸,接著拍了拍於大由的肩膀,勸慰道:“將軍沙場多年,戰功無數,陸某對將軍欽佩不已!將軍放心,陸某明日就去與嚴首輔說情,本督與他多年相交,想來嚴大人會給幾分薄麵陸某的。”
作為查辦此案的鎮撫司左使沈赫當時是在場的,如此算來,今日應陸秉是去拜見嚴首輔了。
當初沈赫有驚無險地回來時,陸秉還以為錦衣衛猶如一塊鐵板被掌控在他的手中,自己就是沒了一隻臂膀,也絲毫動搖不了他在朝堂的位置,可沈赫一直心係昆州,回到京城來辦事不如之前積極不說,還總有意無意向陸秉表露出要回昆州的想法,整個鎮撫司裏,右使是奸細,左使又不思其位,每思及此,陸秉便憂慮到夜不能寐,對沈赫也生出了許多不滿來。
於是此次前去嚴府求情,陸秉隻帶了兒子陸繹和右僉事林幼堂,也不知是不是對鎮撫司的現狀感到憂慮,又或者是有意提拔沈青浦,竟把他也帶上了!
回想起議事堂裏發生的一切,估計便是和去嚴府的事情有關,沈赫找到於大由的案宗,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慮,前往衛獄見了於大由。
獄門從裏麵被打開,一身紅色飛魚蟒袍的沈左使走了進來,隻見他剛毅的臉龐膚色幹淨玉白,頭上帶著一頂黑色襆帽,帽的中間往兩邊垂下兩條黑色的項帶,尾垂處還掛著幾顆黑亮的細珠,看著十分的英俊挺拔。若不是那火紅的蟒袍過於刺眼,那周身通透幹淨的氣質看起來與這肮髒黑暗的牢籠竟顯得格格不入。
於大由顧不得腳上沉重的鎖鏈,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對著沈赫微微欠身作了一禮,滿臉誠懇地道:“當初滁州城外是沈大人救了老於一命,救命之恩老於沒齒難忘…”
說著就要跪了下去,被沈赫忙眼疾手快地扶起,接著便聽到沈赫道:“將軍莫要折煞下官了…”
是的,按官銜論,於大由乃從二品將軍頭銜,沈赫就是身為鎮撫司左使也隻是從四品,若是平時見了,沈赫可是要對於大由行大禮的,隻是如今他已被褫奪封號收押衛獄,又何來二品大員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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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沈赫這樣說,於大由感動得淚流滿麵,沈赫之前救他一命從未圖報不說,單單這份落魄之時的尊重就足以讓於大由感動不已了。
:“大人之恩於大由今生不忘,如若今日逃過一劫,他日有用得著老於之處,吾定當竭力而報!”
說完,也不管沈赫接不接受,於大由彎腰就是一禮。
沈赫見他這樣,無可奈何地扶起他,輕聲說道:“大人不必介懷,如能助將軍脫險,沈某定然會不辭勞苦的。”
於大由抬頭,淚水溢滿了眼眶,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大,淚水瞬間如雨點般掉落,竟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人可知今天都督去嚴府發生了什麽事嗎?”見於大由稍稍平複了些,沈赫才開口問道。
於大由擦了擦眼淚,苦悶地歎了一口氣道:“陸大人去時,嚴公子正在宴請,聽回來的林僉事說,當時嚴公子正在以挖苦灌酒李刺史家的公子為樂,沈百旗官看不過上前與嚴公子理論,據說還作了一首詩諷刺嚴公子,嚴公子覺得麵上無光,便想要罰沈百旗官喝酒,誰知…沈大人非但不喝還轉頭就走了…”
沈赫細細聽著,心想:怪不得下午回來時門口的守衛麵色這樣怪,不用想也知道都督回來時臉色有多嚇人!這沈青浦把都督要辦的事情搞砸了不說,還可能讓嚴家與都督生了隔閡,也怪不得都督會生氣。
得知事情經過,沈赫安慰了幾句於大由便很快告辭。
回到北苑,看著跪在麵前卻依然一臉正氣的沈青浦,沈赫暗地裏不動色聲的打量著他,過了許久才崩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你們開始了是嗎?”
沈青浦麵上一窒,眼底顯露出幾分慌亂,但一稍瞬便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努力假裝平靜道:“卑職不知大人此話何意!今日…今日是卑職之過,害都督不能為於大人……卑職自知罪過,已向都督請辭了!”
害都督不能為於大人奔走,沈青浦沒有說全這句話。雖說嚴首輔一手遮天,但私下裏私相授受總不是能擺上台麵來說的,於是沈青浦說到關鍵時便聰明地隱去了那些不該說的話,雖是這樣,臉上的表情卻是不屑的。
沈青浦說得坦蕩,倒讓沈赫不禁心中讚歎:這小子看著還真沒什麽可值得懷疑的,說話做事看起來密不透風,可不就是一副嫉惡如仇的樣子嗎?隻可惜,他騙得了都督,卻騙不了他沈赫!
沈赫回到案桌前坐下,用一種聽起來看似輕鬆的語氣說道:“你若辭了,回去又作如何交待呢?”
沈青浦一驚,感覺自己被麵前的人看透一般,驚得他身體都在微微發顫,額頭的襆帽下瞬間起了一層密密的細珠,但他還是極力地穩住了自己的表情,強迫自己看著他的眼睛不要閃躲…卻也不敢辯駁,生怕自己一張嘴便露了馬腳。
沈青浦咬牙不語,沈赫隻斜眸打量著他,冷哼一聲道:“沈百旗官好一副正義凜然的作派,隻可惜,你騙得了都督卻騙不了本使!讓本使猜猜…你是誰的狗!?”
沈赫說完嘴邊勾起一抹冷笑,像是不經意地說道:“你…絕不是景王的人,……裕王?”
沈青浦被他的話逼得徹底失去了理智,麵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也不等沈赫同意,“騰”地站起身來,邁腳就要往外走。
突然!耳邊響起“噌”的一聲刀嘯聲響,再回頭看時,不知何時,那把新賜的繡春刀自刀鞘中拔出,沈赫正煞有其事地在那裏觀賞刀上雪白的鋒刃,那刀刃上寒光閃動,映照在俊俏紅衣的沈左使麵上,寒光映照的臉沒有一絲表情,抬眼間,眼神竟冰冷得如同寒霜!
沈青浦再不敢挪動半分,木木地站在那裏,直到耳邊傳來沈左使低沉冷漠的聲音:“本使不管你是誰的人,不想死的最好馬上給本使消失!如若不然…”
沈赫的話說到最後愈發地危險,突然!沈赫手中的刀猛然抽出,直接往沈青浦的麵門而去!
沈青浦忙從驚愕中醒悟過來,側身一躲,鋒利削鐵如泥的繡春刀自耳邊略過,直直地插在背後的房門處!待他站定時,在他的身側一縷頭發正如羽毛般輕輕地飄落。
那正是他轉身時,刀鋒所到之處割斷的,也就是說,隻需再多分毫,自己的人頭就得落地!
沈青浦倒抽了一口涼氣,再不敢停留,拔腿往門外走開了。
夜裏亥時,一個身影飛快地閃進了鎮撫司北苑,一眨眼便出現在沈赫的麵前,也不拘於禮,直接走到沈赫的耳邊耳語幾句,隻見他麵色越來越沉重,皺著的眉頭緊得能夾住細線似的!
待那人稟告情報完畢,沈赫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揮手示意他退下。
那人正是今天他吩咐監視王順之的手下,他親眼看見王順之在城中拐了幾個巷道後,閃身進了嚴世蕃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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