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無人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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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得和大人談談。”
    月光下,晏雪行在暖亭裏對月飲酒,但由於沈赫身體還沒好完全,所以放在他的麵前是一碗苦藥。
    晏雪行的眸子看起來異常冷淡,冷淡到讓沈赫不敢直視那雙眼睛,甚至心裏隱隱覺得不安。於是他低下頭,試探著碗邊的溫度,發現還是微微發燙,他提起藥碗在嘴邊吹了吹,硬著頭皮“咕咚”把藥吞了下去。
    吞下藥,沈赫故意把臉皺成一朵花,想以此博得晏雪行的愛憐,但抬頭看見他還是冷著臉不說話,一副心裏有事的樣子。
    :“怎麽這麽嚴肅?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沈赫笑著問。
    藍新始已經上床睡覺了,整個院子隻有鳴蟲的叫聲,也幸好如此,要不院子太冷清,原本住滿的房間一下子空了幾個,再過兩日,可能就隻剩下沈赫自己了。
    想到這,炎熱的夏天竟無端起了一絲冷風,吹到晏雪行的心裏拉扯出萬般複雜的心情。
    :“貧道後日就會進宮。”晏雪行低聲說道。
    :“我知道,都督和我說了。”沈赫輕描淡寫,說話間扶過酒壺,打算給自己倒上一杯。
    :“你昨晚中毒,不能喝酒!”晏雪行摁住他的手阻止。
    :“可是嘴巴好苦,阿雪就讓我喝一杯嘛!就一杯?”沈赫依然抓著酒壺不放,看著他那雙祈求的眼睛,晏雪行終於軟下心來,抬手讓他倒了一杯酒。
    沈赫舉杯就喝,香醇的美酒瞬間衝去了嘴裏的苦味,一杯飲盡,沈赫還意猶未盡地咽了咽口水,盯著酒壺可憐兮兮地看著晏雪行。
    :“大人已經喝了一杯,不能再喝了!”晏雪行這是說什麽也不肯讓沈赫再喝了。
    :“哎!你說,蓮生這丫頭怎麽懂得給我下毒的?還把毒塗在杯沿下麵?”
    沈赫說起蓮生下毒的事,晏雪行心裏多少有些愧疚,說話聲音更低了:“上次貧道從張院正那拿回來許多醫典,可能是裏麵有毒經,正好藥房裏有斷腸草,她看見了,把藥汁塗在你的酒杯邊沿,這才…”
    望著晏雪行愧疚的眼神,沈赫笑道:“幸好阿雪救得及時,要不本使可就要去見閻王了!”
    :“你不恨她吧?”晏雪行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後怕。
    沈赫收起笑臉,想了想:“為什麽要恨?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氣氛突然有些沉悶,晏雪行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於是提起酒壺給兩人各滿了一杯。
    :“…你不是說不讓我喝酒的嗎?”月光下沈赫的目光晶亮,說話中帶著驚喜。
    晏雪行歎了口氣,把酒杯舉在半空說:“喝吧!等貧道這次進宮就難得如此了。”
    沈赫懶懶地舉杯與他碰了一下,放到嘴邊輕呷了一口酒,眼睛卻緊緊盯著晏雪行的臉。
    :“貧道曾經和大人說過不願意涉及朝堂之事,對於貧道再進宮,大人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說什麽呢?阿雪,我相信你。”大掌覆上他的手,沈赫眸光深深很是動人,晏雪行心一動,又想起他們曾經說過要彼此坦誠的話,低頭沉吟了半晌,抬頭把今日和張歸年說過的話告訴了沈赫。
    沈赫聽罷將他抱在懷裏,在他耳邊呢喃道:“阿雪,答應本使,去了天行宮,萬不可與皇上討論朝堂之事,你隻要把丹藥煉好就行了。”
    :“為什麽?”晏雪行很是不解,他原本還想著取信皇上之後提減輕田稅的事呢!
    :“不但不要提朝堂上的事,就連取信皇上都盡量要保留。”
    :“為什麽?!那…貧道進宮有什麽意義?”
    :“沒有意義,對於本使來說,你安全才是有意義的!”沈赫低下頭,在晏雪行的手背上覆上自己濕潤的唇。
    晏雪行本能抽回自己的手,推開他不甘地道:“貧道不能答應大人!即使貧道沒有答應張圭年,貧道也會盡我能力規勸皇上!沈赫,戚將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大明連自己的軍隊都養不飽,天下還有更多我們始兒這樣的孩子,還有那些流民,我們都親眼見過不是嗎?”
    :“可是我們不是聖人,顧不了那麽多,本使隻在意你的安危!”沈赫說著,雙手緊握晏雪行的雙臂與他平視,妄圖說服他:“本使很清楚皇上的脾性,天生孤僻猜疑,還生性冷漠,隻要發現你有一點可疑,他就會…”想到從前被皇上處置過的方士,他簡直也不敢想象下去。
    晏雪行麵露失望,語氣也隨即變得冷淡:“貧道做不到像大人一樣,即使被覬覦,被算計也一樣和別人能當作沒事人,也做不到看著那些苦難的麵孔無動於衷!”
    晏雪行放開他的手,眼神已然變得陌生:“或許我們本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和大人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貧道曾不隻一次問過自己,對於那些苦難的人,貧道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麽?我知道,每一次答案都是肯定的!貧道也曾經試圖說服自己變得麻木,並且隻要你和我回昆州去,我們可以忘記所有不好的事情,永遠隻呆在一個地方,可是沈赫,貧道不能騙自己!貧道想和他們一起,就像張翰林所說,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麽!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去死!貧道也不會覺得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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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雪行說到最後,眼神出奇地冷靜,沈赫就這樣看著他,被他那將他排除在外話的刺痛,眼睛一酸,微張著嘴巴久久不能合攏。
    :“所以,你是打算和我決裂嗎?”許久沈赫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當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時,整顆心都不可抑製地發出尖銳的疼痛。曾經多少次抵死纏綿的時候他還以為會是一輩子,可是他居然說,他想和他們一起,哪怕會有不好的結果也死而無憾?
    :“晏雪行,你不能拋下我!這輩子都別想!”從牙縫裏蹦出這句話,沈赫眼眶微紅,攥緊的拳頭猛地砸在桌麵上,眼睛裏滿是怒火。
    :“懶得理你!”晏雪行冷臉起身就要走,卻被沈赫伸出一隻手擋住去路,晏雪行伸手想要撥開,沈赫手腕一轉,掌心直接向著晏雪行身上拍去。
    晏雪行見他居然使了勁道,便不再客氣抬掌招呼過去,沈赫正在氣頭上,發了瘋似的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在拳腳上,不多會兒,兩人你來我往從暖亭一直打到庭院,月光下彼此互不相讓,整個院子都隻聽得到拳腳相交的聲音,於是在夜深人靜的裏,不自覺驚起幾隻梧桐樹上的困鳥。
    沈赫憋著一股悶氣眼看就要落於下風,他看準了晏雪行不敢真對他下重手,在靠近他時,幹脆以蠻力一把將他撲倒在地,任晏雪行怎樣用力掙紮也死死地壓製著他。
    地上的石子堅硬硌得晏雪行後背生疼,晏雪行惱恨與他扭打在一起,用力翻身幾個來回,這才終於把沈赫壓在了身下,正好也讓他嚐嚐那疼痛的滋味!
    沈赫確實嚐到疼痛的滋味,身體的疼痛與心裏的憋屈忍到他發狂,他用力抱著晏雪行滾動身體,幾個翻身,竟又讓他又把晏雪行壓在了下麵。
    晏雪行還想還擊,抬頭卻看見他眼角的淚水,晃了晃神,停在了原地,竟任由他壓著自己不能動彈。
    於是晏雪行不再反抗,沈赫也冷靜了下來,低頭靜靜地看著他。
    月光下阿雪真是美啊!光潔的臉龐猶如蒙上一層輕紗,虛幻之間勾得人恍若看到月宮仙人。沈赫忍不住抬手輕撫他的臉頰,指尖延伸到他那可以稱之為妖媚的紅唇,最後指腹輕輕摩挲他精致飽滿的唇瓣,沈赫喉頭一緊,就要俯身去親吻他。
    但在落下瞬間,借著月光,卻見晏雪行喉結滾動,把臉側到一邊,麵無表情問道:“你究竟想幹嘛?”
    沈赫厚重的呼吸吐在他的脖頸,伸手把他的臉扶正,對著他魅惑的唇便吻了下去。
    沈赫的吻充滿怒意,狂風驟雨間帶著一絲懲罰的意味,卻在肆意地侵入撩撥後又變得十分溫柔,晏雪行慢慢放鬆戒備,從一開始抗拒到麻木,最後竟也會忍不住跟著一起迎合。
    直到結束,晏雪行睜開迷蒙的眼睛,也沒能從中回味過來。
    夜色寧靜似水,月光籠罩在兩人身上,沈赫坐起身來,回頭看著月光也掩蓋不了臉上紅暈的晏雪行,拍拍身上的塵土幹脆站起身來,拉起他便往門外走。
    :“大半夜的,大人是把貧道帶去哪裏?”晏雪行焦急問道。
    沈赫默不作聲,帶著他一直往城門奔去。
    :“大人帶貧道來這幹嗎?”跑了一路,晏雪行發絲淩亂,呼吸也有些急促。
    沈赫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噓!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已經宵禁,我們出不去的!”晏雪行望向城樓,低聲在他耳邊道。
    :“跟著我,爺帶你出去!”
    沈赫說著,帶著晏雪行輕手輕腳走到城樓的最南邊,這裏背對著放哨的戍樓,相對比較隱秘,更何況巡查的士兵懶懶散散多半都在打著瞌睡,根本沒人想到會有人大半夜不睡覺去爬城樓。沈赫往四周看了看,甩出袖中的“離鉤鎖”勾住城樓一端,施展輕功拉起晏雪行便翻下了下去。
    城樓足有三四丈高,從外麵爬上來難,但從上麵下來就相對簡單多了,沈赫抱著晏雪行順著“離鉤鎖”徐徐落下,等城樓上的士兵聽到動靜走過來,沈赫已經把“離鉤鎖”收起與晏雪行隱在了暗處。守城士兵往城樓下看時,又恢了一如從前的安靜,士兵們還以為剛才是哪來的夜鶯弄出的動靜,巡視了幾眼便又往別處去了。
    等士兵們走遠,沈赫拉著晏雪行趁著月色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在官道一旁的歇馬店停了下來。
    不同於曠野,歇馬店旁邊是一片竹林,因此竹影下隻能勉看得到人的影子,晏雪行就站在竹影下等著沈赫,歇馬店裏的人早已熟睡,隻有陰惻惻的林鴞叫聲在黑夜裏回蕩。
    晏雪行等了一會兒,隱約看到沈赫牽著馬從店裏出來,晏雪行走上前去,剛想說些什麽,沈赫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向他伸出手。
    晏雪行皺眉,不知道沈赫大半夜的搞什麽鬼,但聽到屋裏傳來店家起身的動靜,他也來不及計較偷馬這種可恥行徑,順著沈赫伸出的手,輕易跳上馬坐在了沈赫的懷裏。
    :“坐好了!”沈赫在晏雪行的耳邊大聲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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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店家撐著油燈從屋裏出來,見到居然有人半夜來偷馬,氣得連鞋都沒穿便疾步追了出來,然而才追到門口,那偷馬賊就已打馬向前,轉眼消失在竹林的黑影之中。
    耳邊除了呼呼風嘯,還有店家漸行漸遠的咒罵聲音,晏雪行從未做過虧心事,今天被迫做這等偷雞摸狗喪良心的齷蹉事情,心裏竟也沒有想象中的負罪感,反而覺得莫名的刺激?
    :“怪你!害得貧道近墨者黑!”晏雪行大聲罵道。
    :“放心好了,天亮之前會把馬還回來的!”沈赫說著,狠心一揮馬鞭,那馬便在月色下風馳電掣地般向前奔去。
    出了竹林,在柔和的月光下,大地周圍一片蒼浪之色,晏雪行被沈赫緊緊圈在懷裏,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了一處草豐林茂的溪流岸邊,遠處隱隱有“沙沙”的流水聲傳來,因此,白日裏燥熱的身體也因濕潤潮濕的空氣變得異常舒服。
    沈赫首先跳下馬,月色下他的眼睛微彎,笑盈盈地向晏雪行伸出手,就像去赴一場盛宴,等待他最尊貴的主人。
    晏雪行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他月光下他瑩白似玉的臉,晏雪行微微彎了彎唇,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一個漂亮翻身徑自跳下了馬。
    :“帶貧道來這裏幹嘛?”在問沈赫的同時,晏雪行也在順著他的目光往前麵看去。
    透過低矮的灌木叢,遠處崖壁上兩尺來寬的瀑布從天而降,落在麵前十多丈寬的深潭裏,激起許多繚繞的水煙。
    但周圍除了瀑布發出嘩嘩”的流水聲,還時不時傳來林鴞的哀嚎,在寂靜的夜晚聽來,這無疑是個陰森恐怖的地方。
    幸好他不是個姑娘,要是個姑娘大半夜被拉到這裏來,還不得被嚇死?
    晏雪行的臉色不太好看,正想問他到底要幹什麽,沈赫那邊就已脫下薄靴,輕易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個幹淨,赤著一雙腳慢慢走入水中。
    晏雪行一臉黑線!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根深露重,平常人待久了都要生病,更何況還跑到水裏去?
    晏雪行正想叫他回來,卻發現他早已半露在水中,潭水沒過他腰線最深的地方,而他還在一步一步地向前,直到潭水沒過他堅實的後背肩胛,他才回過頭來叫道:“阿雪,下來呀!”
    月光灑在湖麵上,如同灑下滿天星河,在波光粼粼的流水中閃閃發亮,沈赫站在其中,隨著流水方向,仿佛滿天星河都是為了他而來。
    晏雪行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即使這樣,他也可以想象沈赫此時有多撩人,他咽了咽口水,沈赫正興奮地向自己招手,再次叫他下水裏去。
    大半夜下水裏泡不生病才怪!他才不要去呢!晏雪行微眯著眼站在岸上並不為所動。
    沈赫見他沒有跟著來,不免有些興致缺缺,抬手胡亂拍打幾下水麵,把頭一仰,直接沒入了水中。
    “咕咕”的林鴞聲回蕩在整個山穀,潭麵又像來時那樣平靜,明月高高掛在天上,仿佛在注視著地底上所有的動靜。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潭麵的波光沒有半點異樣,等在岸上的晏雪行終於有些慌了:“沈赫!沈赫…”
    然而水麵依舊如初,晏雪行又叫了幾聲,沈赫還是沒有出現,晏雪行的心一沉,終抵不過心裏的慌張,一邊呼喊著沈赫的名字,一邊往堰湖深處探去。
    夜裏的湖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冷,由於白日裏的燥熱,流動的潭水如同一隻溫柔的手撫過身上的皮膚,使人不禁感覺衝刷了一路過來的疲憊。
    月光下的湖水清澈,能隱隱看見流水下魚兒一閃而過的影子,可唯獨沒有看到半點人的蹤跡。
    隨著時間過去越久,晏雪行心裏越是著急,他艱難地從水中淌過去,一直到沈赫剛剛消失的地方,低頭去找沈赫的身影,可到處都是月光透過水麵折射在眼睛裏的波光,哪裏能看到沈赫的半點蹤跡?
    :“沈赫!”整個山穀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晏雪行變得十分焦慮,心裏起來一個不好的念想,突然感覺湖水冰冷了許多,身上也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湖底石頭踩得讓人腳底生疼,也愈加放大了晏雪行心中的恐懼,他正準備捏著鼻子潛下水底尋找一番,突然背後一涼,隨即便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晏雪行氣惱地回頭看去,月光下那朱唇玉麵的人不是沈赫還能是誰?此時正一臉得逞地壞笑著,看到自己生氣,還沒臉沒皮地湊過來蹭了蹭他的頸窩。晏雪行惱恨他的愚弄,轉身想推開他,他卻像算準了一般,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間就將他的手握住,宴雪行還想要罵他幾句,可剛開口又被他以唇堵上,晏雪行來不及抗議,嘟囔淹沒在熱烈的吻裏,都化成了類似春情的嚶嚀。
    魚兒在月光下逐浪飛花,沉醉在這天地間忘乎所以,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此刻就在不遠處,叢林陰影裏有幾雙眼睛正在看著他們,尤其是為首的黑衣人,看到那兩個交.纏的身影,他微張嘴巴瞳孔裏盡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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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輩子也不會想到,從前有板有眼的小師弟會這樣的放浪形骸!他記得,天山道觀時,印象裏那人從來都是個行為端莊,舉止大雅的少年,除了自己對誰都一種淡淡的疏離感,何時有過這樣放蕩到不能自持的表情?
    :“主人,要不要趁現在…?”跟在他身後的女子低聲提議道。
    叢林裏燥熱到沒有一絲風,黑衣人隻聽到自己厚重的呼吸與遠處水花起落的聲音。他愣愣地看著前方,望著那不遠處被月光照得忽明忽暗的兩張麵孔。
    師弟從前在天山道觀時就不沾俗塵,那個呆瓜從小隻會練武學習醫理,如今被那錦衣衛抱在懷裏,渾身上下竟都透著一股妖媚,恣意地迎合那錦衣衛在這無人山穀裏盡情放縱!
    酈道淵知道,要是此時發難,就算師弟武功再高也難防備自己的雷霆一擊!或許隻需將袖中的毒針發出,那兩人便一起死在了極樂之顛,甚至直至天明也不會被人發現!可他明明恨極了天山道觀的一切,包括這個從前仙門裏不愛修仙的師弟,憑什麽他們都死了,小師弟卻一直活得好好的?
    然而看著他那張沉淪墮落的臉,酈道淵不知怎麽的莫名覺得心裏有一股衝動,衝動到想要把那錦衣衛直接摁到水裏淹沒,直至消失!然後讓那人的嫵媚隻被自己所占有!
    跟在酈道淵身後的是“霖樓十二釵”的雲笈和琅霜,眼看著主子看向那兩人的目光越來越冷冽,她們把手摁在劍柄上,做好了隨時衝出去的準備。
    然而不知是主人的目光太過冷冽,還是那錦衣衛天生警覺,那邊居然停下了動靜,隨即傳來男子疑惑的聲音:“怎麽了?”
    沈赫往岸上的樹林裏看去,那裏漆黑一片,甚至月光也照不到那裏的草從。
    :“沒什麽,水裏太涼了,我們到岸上去吧!”沈赫說著,攏了攏晏雪行半落的衣衫,拉著他便往岸上走。
    晏雪行看著沈赫一臉的警惕,也慢慢從情欲中回過神來,在水裏走了兩步,這才發現自己身體虛軟,涼透的衣衫貼在身上,讓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晏雪行罵道:“都怪大人!要是生病了,可不會有人照顧你!”
    沈赫並不說話,回到岸上匆匆穿上衣服,往黢黑的樹叢陰影裏探去,發現那裏確實空無一物,不由得暗道:奇怪!他剛才明明感覺那裏有人!即使是耽於歡.欲,他也清楚地感覺到這裏有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晏雪行跟在身後,微微發紫的唇有些顫抖,看到沈赫像是在找著什麽,晏雪行沒好氣地說:“你該不會懷疑有人像我們一樣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鬼地方遊蕩吧?”
    聽到責罵沈赫還不死心,又往四周看了看,確實整個山穀就隻有水在動,連半隻鬼影都看不到!
    等沈赫聽到晏雪行咬牙打顫的聲音,回頭看發現他已全身濕透,站在月光下,臉色都有些發青。
    沈赫這才意識到晏雪行此時有多麽狼狽,他急忙上前要幫他退去濕透的衣衫,晏雪行還以為他又想幹些什麽,剛才被打斷他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忙抓緊胸前的衣襟,鐵青著臉罵道:“沈赫,你還是不是人了?”
    沈赫動作一頓,解釋道:“你想哪裏去了?我…我是怕你著涼了,想要把衣服換給你!”
    晏雪行瞬間鬧了個大紅臉,自己還能想哪裏去?可恨自己衣服濕透了還不是他害的?
    想罷,晏雪行用力一推他的身體,徑自脫下長袍,用手把衣服擰幹,可褲子還是濕答答地穿在身上,讓他難受得緊,正想回頭又罵他幾句,卻發現沈赫在轉瞬間,飛快閃進了樹林。
    晏雪行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好不容易把衣服擰幹了些,看著空蕩蕩的山穀,他也無法做到赤身裸體立於天地之間,看來,自己得一直穿著濕褲子了!
    正在晏雪行晃神間,沈赫拖過來幾根爛木頭,趁著月光生起了火堆。
    :“把衣服脫了,穿上這個!”沈赫長脫下長袍遞給了晏雪行,隻剩下了一件裏衣穿在身上。
    兩人的關係何其親密?晏雪行也沒矯情,三下兩下把身上的濕衣除去,麻利換上了沈赫的衣服。
    畢竟七月天氣炎熱,有了火堆,晏雪行便不再覺得冷了。濕衣被晾在一旁,沈赫從馬背取來酒,晏雪行靠在沈赫的肩頭喝了幾口,看著火光不禁歎氣,看來,今晚得睡在這裏了!
    :“這裏挺好的不是嗎?你看這月色,這湖光,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個好地方嗎?”
    好個鬼!怕是隻有你覺得!晏雪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前年本使曾來過一次這裏,就一直想再夜遊一次,去年見到你,我就想過要帶你到這裏來…”沈赫說著,見到晏雪行不太歡喜的表情,又笑道:“不過看來,你好像不太喜歡這裏。”
    晏雪行撇撇嘴,他還能說什麽呢,來都來了,現在回去不到三更,城門禁閉,他總不能大半夜穿著濕衣服等在城樓下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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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晏雪行躺了個舒服的姿勢,順手把酒遞了過去。
    沈赫接過酒悶了幾口,。低頭看著晏雪行的側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臉上有什麽嗎?”
    沈赫搖頭,說:“沒什麽,我隻是在想,我該拿你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晏雪行漫不經心的語氣裏滿是疲憊。
    :“你知道嗎?之前本使就覺得你和京城裏的所謂清流有很多相通之處,那時候你因為“海龍骨”進宮,本使還曾一度擔心過你會被那些人蒙騙,你知道的,皇上年事已高,這些年來一直靠著仙丹維持,誰也不知道會突然發生什麽事情,所以,奪嫡之戰幾乎是擺明麵上的事了。”
    :“直到後來,你不顧皇上情麵出了天行宮,我還以為你會像之前說的那樣,不願意過多涉及朝堂之事,為此,我還曾一而再地拒絕都督慫恿你進宮為皇上修仙煉仙丹,說實在的,我也不願意看著你進宮去搓磨歲月。”沈赫歎了口氣,看著晏雪行眼底篝火的影子,沈赫的眸子倒映在月光的陰影裏。
    :“但從你說你想和他們一起,本使知道,他們一定私下裏接觸過你,絕不是張翰林一朝就能說服得了你的。”
    :“我…”晏雪行下意識地想要解釋,抬頭卻發現沈赫眸光淺淺,正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
    :“其實,我並不怪你的隱瞞,就是我自己,也做不到對你完全坦誠。”比如說,前年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是為了追殺一人,那倒黴鬼就曾躺在他們現在坐著的地方,他記得當時月光也像今夜一樣光亮,那時皎潔的月光還曾清楚照亮過自己衣擺上的血漬。
    :“阿雪,你要相信我,很多事情並非都是非黑即白的,那些人雖然自詡清高,但他們行事也並非都磊落光明,你可能不知道皇上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對嚴家寵信不衰,徐太師他們又是怎樣占有一席之地的。”
    沈赫把酒壺放到一邊,目光炯炯地看著晏雪行突然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在南潯城外遇到的那幾個倭寇嗎?”
    自然是記得的,這是晏雪行自出昆州以來第一次殺人,他還記得當時為了殺那賊首,自己還差點就被他身上的炸.藥所傷,為此他們還在那個小山村逗留過一陣。
    可是這和朝堂又有什麽關係呢?晏雪行麵露疑惑:“怎麽說起他們?”
    :“當時你也見了,那姓燕是怎樣背鄉離鄉充當倭寇的,阿雪,到底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要做賊寇呢?”
    :“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冷血殘暴嗎?”晏雪行更疑惑了。
    沈赫搖頭:“當然不是,他們在家鄉有妻兒老小,為什麽要拿命相搏?你要知道,背負倭寇的罵名遭人唾棄不說,就是官府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是啊!這是為什麽呢?聽沈赫這樣說,晏雪行也覺得難以理解,頓時坐直身體,側耳靠在沈赫的身側。
    :“自太祖起,海禁就從來沒有變過,我們都知道這主要是因為倭人侵擾的緣故,但即使海上禁止商船來往,倭亂也從沒有被停止過,到了現如今更是越來越猖狂,甚至諸多像燕向海這樣曾經被倭人禍害過的人,反過來加入倭寇,使得倭亂越來越厲害,阿雪,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晏雪行臉上寫滿了疑問,自然是不知道的,沈赫接著又道:“如侍講大人所說,天下大多數田地掌控在士族手裏,民田被占,百姓無天可耕自然困苦,可士族再怎麽囤積土地,百姓交了租銀總該能勉強活著,再不濟還能自賤為莊奴博一口飯吃,沿海的不同了,百姓不但沒有田地可耕,還被禁止出海,甚至捕魚都是不被允許的,久而久之,有些人就夥同倭人,跑到內陸來燒殺擄掠,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
    晏雪行從沒涉及過這樣的事,聽沈赫這樣說,倒是沉默了,許久才悠悠地道:“難道朝廷裏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知道,不單是我,嚴首輔,徐太師,包括督查禦史他們都非常清楚。”
    :“那他們為何不想辦法?”
    沈赫無奈笑了笑:“因為…這是個無解的題!”
    :“無解?什麽意思?”
    望著他深深的眸子,沈赫苦笑一聲,轉而道:“自從你來了京城,我就有預感,你遲早會被他們拖下水的。”沈赫握住他的手繼續道:“阿雪,你應付不了他們,尤其是你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就會被他們利用更多。”
    :“…倭亂究竟為何是個無解的題?”晏雪行打斷追問道。
    沈赫歎息一聲,知道說服不了晏雪行,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放到晏雪行的手中。晏雪行手上一沉,便見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躺在自己的掌心裏。
    :“你猜猜這個東西從哪裏來?”沈赫笑問。
    晏雪行細細端詳那瓶子,瓶頸處纏著銀線,銀線一端是帶著一片紅色羽毛的木塞子,裏麵也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橢圓的瓶身一指來長,黃色的液體在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芒,看著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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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宮裏的東西?”晏雪行試探問道。
    :“不是…”沈赫搖頭,把瓶子接過來細細嗅了嗅,拔開塞子,倒了一些在兩指之間,然後用指腹塗抹在晏雪行的手背。頓時一股幽香醞釀開來,在“劈啪”的篝火邊形成了一股暖香。
    沈赫的指腹還在手背摩挲著,晏雪行隻感覺那香味形變成了一條蟲子,正抖動著身體直往他的心尖裏鑽,直鑽得他的心,他的身體在慢慢發軟發燙,那曖昧的香氣還在不停地纏繞著,勾引他身體裏那股衝動差點就要呼之欲出!
    但晏雪行此時滿身疲憊,就是心裏蠢蠢欲動也是有心而力不足啊!於是忙運功壓下那股狂熱,同時也在心裏默默念起《清靜經》。
    直到長長的經書背完,那香味已經變得很淡,晏雪行慢慢張開眼睛,發現沈赫不知何時已經把塞子堵回了瓶口,瓶塞那株紅色羽毛像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在月光下輕輕晃動著輕盈的身體,輕易就能吸引人的眼睛。
    :“這是什麽?”晏雪行問道。
    沈赫把瓶子重新放在晏雪行的手中,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些蠱惑:“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虞姬”。”
    虞姬?能令霸王化為繞指柔的虞姬?
    由此晏雪行想到它的作用,驚訝問道:“所以,這是春藥?”
    沈赫搖頭:“不可思議吧?它是一種香料,並沒有什麽催情的成分,但它就是能讓人神魂顛倒,使人迷醉在其中。”
    沈赫說完,靠近晏雪行的耳邊小聲說道:“這東西是從蕃人那裏傳來的,並且在京城的天寶閣裏,隻需二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到。”
    這個價格倒有些讓人出乎意料,晏雪行以為這是宮裏的東西,再怎麽樣也要百兩銀子以上,沒想到才二十兩銀子?那不是普通富裕人家都能買得起?
    :“算不得很貴重是不是?天寶閣裏還有更多這樣的東西,蕃人的琉璃盞,珊瑚珠,象牙杯,隻要有錢,蕃人的東西應有盡有!”
    :“可是,你不是說朝廷裏有海禁令,誰能販來這些?”晏雪行又是吃了一驚,想象不出誰會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嗬嗬…海禁令確實有,但並不阻止天寶閣的生意,你可知道是為什麽麽??”
    :“為什麽?”
    沈赫想了想,不再賣關子,直接道:“因為天寶閣的幕後主人是嚴首輔。”
    晏雪行立即了然,嚴嵩權傾天下,如果是他就不奇怪了。
    :“官場上的事你不懂,但你需要知道的是,皇上去年下令建造仙台所需的二十萬兩銀子是嚴首輔籌集,其中大部分都是天寶閣商船賺取,並且還支了一部分給皇上充當中宮庫銀。”
    :“什麽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如今國庫空虛,連馬都快養不起了,但皇上每年在修仙上花的錢卻一直隻增不減,阿雪你想,這錢從哪裏來?”
    :“海上來的錢?!”宴雪行想了半晌才道。
    :“不錯,天寶閣的商船去時販絲綢瓷器之類,回來時又滿滿一船蕃人的香料玳瑁和各種新奇玩意兒,一來一回,怎麽著總有萬兩銀子收賬,而在停在審扈的鬆江碼頭少說也有上百條天寶閣的商船,一年下來,百萬兩總是有的。”
    晏雪行越聽心裏越是有股氣:官家壟斷海上營生,百姓無可倚靠淪落賊寇,這就是事實發生的事情!而他們的天子卻隻顧著求仙問道,甚至把百姓招集成兵,讓他們去與那些亡命之徒互相殘殺!
    :“既然海上易貨每年得來這麽多錢,皇上為什麽不控製在自己手裏,卻要交給嚴嵩呢?”沈赫和他說過滁州的事,因此,他對海禁令還是知道一些的。海禁令是太祖定下的規矩,太宗以來就時有廢止,時有提起,甚至當今皇上初登位的那十年,曾一度允許百姓持官府通海文書造船出海。不過後來倭人越來越放肆,甚至為搶通海官印一群東瀛氏族闖入京城,在京城裏鬧得滿城風雨,皇上一氣之下便徹底禁了海。隻是讓晏雪行沒想到的是,皇上連條魚都不準百姓捕撈,卻在讓嚴首輔暗中營生,甚至富到流油!既然是個暴利的營生,皇上又為什麽肯易他人之手呢?抓在自己手裏不是更好?
    沈赫看出晏雪行的疑慮,答道:“海禁令是皇上宣告天下的,如果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引起動亂搞不好一發不可收拾也說不定。去年百越就起來許多亂軍,聽戶部說,於將軍打得甚是吃力,荒蠻之地尚且如此,若是審扈也起來叛軍,天寶閣的生意不成不說,當地豪紳也難保不會沒有想法。”
    :“貧道不明白,就算為了堵悠悠眾口,皇上不敢親自設衙管理商船,難道嚴嵩接手就不怕百姓怨聲載道了嗎?朝廷裏也總會有人彈劾的吧?”
    沈赫歎了口氣:“所以說,皇上的高明之處就在於此,從始至終嚴首輔都隻是一個靶子。”
    :“靶子?…誰的靶子?”
    :“所有人!”沈赫的眼睛看著晏雪行,沉默了很久才道:“審扈碼頭由東廠護著,再怎麽樣也不會翻出什麽浪來,江都蘇州一帶就難說了,你也知道,朝廷稅銀難收,皇上總要找個由頭找錢,地方富紳也要想辦法壓製,而倭亂剛好是個借口,海禁讓天寶閣成為會生錢的母雞,壟斷帶來的暴利足以填補各方帶來的空缺,倭亂又可以名正言順向地方富紳征糧,從而達到控製地方某些有想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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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雪,錦衣衛是皇上洞察形勢的耳目,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其實天寶閣隻是嚴首輔斂財的一部分,除此以外,嚴首輔還有更大的來源…”
    :“更大?!!”晏雪行瞠目結舌!他以為每年百萬兩白銀已經夠多了,居然還有更多的!?
    看著晏雪行詫異的神色,沈赫神色複雜,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更多,但想到他被張歸年攛掇一意孤行想要進宮,沈赫咬了咬牙接著道:“乙巳年間,皇上替換嚴首輔讓夏言再度出任首輔,你可知道是為何? ”
    那時他正帶著師父顛沛流離,哪裏得知這種事?晏雪行搖了搖頭,聽沈赫接著道:“因為群情激憤!當時滿朝文武都在彈劾嚴首輔,貪汙斂財販官鬻爵是何等罪大惡極?皇上迫於壓力也隻是將他降為翰林編修,但夏言不過是做了三年首輔就被問斬於市,世人都隻道他被通敵的隴西總督曾奚貪汙案牽連,可這並不是直接的原因,你可知是為了什麽?”
    整個山穀再沒聽到林鴞的叫聲,或許早已困倦或者飛到了別處,隻有遠處瀑布聲還是“沙沙”地響著,晏雪行沒有打斷沈赫,隻是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因為…夏首輔不是個好靶子!”沈赫的聲音悠長,像是回答又像是敘說。
    :“夏首輔那樣的人既不會成為皇上的暗肘,也不能權衡各方的利益,而且還起來反對皇上玄修,甚至導致許多諫臣上書皇上清退方士,不再修築仙台。”
    :“不過三年夏言就被皇上厭棄,成朝堂鬥爭中的刀下鬼!自那起,嚴首輔再次成為人臣之首,海禁令又一次被提及,販官鬻爵也在私下裏進行,加上每年地方私下裏貢獻給嚴首輔的就有一兩百萬兩之多,嚴家如此得勢朝廷裏眼紅的人多的是,由此嚴首輔一天天聲名狼藉,再不會有人在意皇上修道,私下裏做了什麽,大家都隻顧著暗地裏罵倭寇,擔心韃子,罵嚴首輔欺下瞞上,蒙蔽聖聽,甚至天下百姓過得苦,恨得牙癢癢的也是嚴首輔,阿行你說,對於皇上來說 ,嚴首輔是不是算得上是個好靶子?”
    :“可惜啊!你們都不知道,百官是皇上的百官,沒有皇上的允許,嚴首輔又怎敢如此大膽?正因如此,你們嘴上越罵嚴首輔,嚴首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越是穩固!”
    即使是七月靠著火堆,晏雪行也莫名感覺身上發冷,沒來由地心底一陣悲涼,冷笑一聲道:“整個天下,倭寇燒殺擄掠,富紳堆金積玉,奸臣富可敵國,連皇上也…”
    :“他們都得了好處,唯獨把百姓排除在外!”
    晏雪行十分痛心,月光下他的雙手握成拳,一時竟不知道最可恨的是誰!
    :“所以,你以為你能做些什麽?徐太師隻是想利用你幫助他們奪嫡而已,他們能在皇上與嚴首輔這樣緊密的關係裏占有一席之地,你以為他們會是什麽好人?”
    沈赫聲如寒霜,晏雪行抬起霧水迷茫的眼,一隻手無力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沈赫伸手攬過他的肩頭,輕聲安慰道:“阿雪,朝堂裏到處烏黑,再清白的人進去也隻會沾得一身汙穢,你進了宮,隨便應付皇上趁機脫身就可以了,不要想著別的!”
    晏雪行低頭沉默,篝火的熾烈讓他感覺喉嚨幹啞,鼻息發疼,耳邊是沈赫的聲音,耳朵裏全是他剛才說的那些妖魔鬼怪。晏雪行突然感覺頭頂發沉,像是進去一條滿是泥沼的暗巷,眼前一片黑暗,腳下是無處伸腳的爛泥。
    晏雪行頭疼欲裂,用手扶住額頭,隻在迷迷糊糊間,感覺沈赫抱著自己在焦急問著自己什麽,可他聽不見他的聲音,神識變得混沌不安,直到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張斯文堅定的臉!那臉的主人一字一頓地說:“宴公子,讓我們一起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麽吧!”
    就是這句話,仿佛是黑暗裏的一聲天外驚雷,驅散了所有的彷徨與不安,隨著眼前變得一片清明,晏雪行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沈赫堅定地說:“不!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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