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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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閣周圍死一般寂靜,鈿珠與花勝低著頭,時不時張望著不安的神色。
昨夜樓主折騰了雲笈與琅霜她們一夜,她們守在屋外就聽她們哭了一夜。日上的陽光照在身上,她們害怕得瑟瑟發抖,直到屋裏再次傳來動靜,素簪與錦釧幾個捧著洗漱過來,鈿珠花勝才跟著進了屋裏。
剛進門,首先看到半掩身體的雲笈滿身血汙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旁琅霜也傷痕累累,看起來也不知是死還是活著。
侍奉一旁的琉璃和玉玦進門伶俐地抬起腳下的琅霜就往外走,而那邊素簪和錦釧也手疾眼快地扶起雲笈殘破的身體走出屋內,眼看屋裏就隻有自己和花勝站著,鈿珠咬了咬唇,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雨環遞過來的毛巾雙手舉在頭頂,跪在地上等待主人擦臉。
鈿珠努力不讓自己的手發抖,哪怕是高舉的手漸漸發酸也還是咬牙忍著,過了不知多久終於手上一輕,主人終於把毛巾接了過去,然而鈿珠繼續舉著手等待,直到那殘有餘熱的毛巾重新落在自己手上,她才麻利地起身放好毛巾,上前和花勝一起幫主人穿好衣服。
整個過程,幾人都小心翼翼侍候著,直到一身黑衣的主人穿戴整齊出門,鈿珠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
酈道淵無視幾人眼裏的恐懼,仿佛昨夜那個殘暴的人不是自己,收拾妥當後,還是那個溫柔可親的越霖樓樓主。
走到聚雲閣,早有一人等在那裏,見到酈道淵那人急忙上前拱手:“見過樓主。”
來人是嚴府的侍衛,身材中等,一身布衣短打,等酈道淵走到跟前,從懷裏掏出首輔大人的信,恭敬遞了上去:“這是我家大人讓小的帶給樓主的信。”
來人說著,等酈道淵看完信,又恭敬說道:“大人說,事態緊急,請樓主務必盡快辦妥…”
來人還沒說完,酈道淵就已遞過來兩道冷冷的目光,那目光分明是在說:越霖樓辦事,什麽時候輪到他這種下人指指點點了?
來人識趣地閉了口,恭身站在一旁。
:“公子什麽時候回來?”酈道淵把信放在桌上,突然問道。
:“回樓主,前幾日公子來信說會趕在中元節之前,應該就這幾日了。”酈道淵坐在那裏,身上的戾氣讓人不寒而栗,雖說首輔家奴能抵朝堂五品官員,卻也再不複剛才的從容,侍衛聲音顫顫的,低著頭小心回答。
嚴世蕃離京兩月有多,如今朝中又發生這樣的事情,嚴公子也是應該回來了。
酈道淵低頭想了想,極力不去想昨夜無人山穀那張恣欲靡麗的臉,麵無表情地道:“回去告訴首輔大人,在公子回來之前,本座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兩人從山穀回來,沈赫便被叫去了都督府,隻留晏雪行整理屋裏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天家什麽東西都有,帶什麽都是多餘,此時晏雪行也隻是慢慢悠悠地堆放之前剩下來的藥材。
過了午後沈赫才回來,告訴他王順之已經被陸秉處置,提拔了下麵一個叫林樾的千戶做了右使。
聽到陸秉處置王順之,晏雪行倒有些意外,那天見王順之如此絕望,他還以為王順之會自殺,卻沒想到死在了陸秉的刀下。
:“王順之是嚴世蕃安插的眼線,如今都督說殺便殺了,隻怕景王一派難免多想。”沈赫坐在一旁,徑直說道。
兩人昨夜誰也說服不了誰,從早上回來晏雪行就沒怎麽搭理他,沈赫也不想兩人心裏留著疙瘩,於是趁晏雪行包藥時,沈赫主動匯報去都督府的事,哪知晏雪行本就對沈赫昨天夜裏說的那些明哲保身的話很不開心,此時又聽到陸秉把身為廢人的王順之處置掉,晏雪行更加覺得不耐煩,顧著低頭把一包包的藥材分揀,仿佛對沈赫的話充耳不聞。
見晏雪行不理他,沈赫心裏也不怎麽痛快,可也不知道該拿晏雪行怎麽辦,隻好盯著他手上的動作,一臉的不是滋味。
:“要不過段時間,本使重新買幾個仆人?院子總歸要打理的。”沈赫見晏雪行黑著臉,心虛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開始不著邊際地沒話找話。
晏雪行還是不理他,從他身邊走過,像沒看見他一樣,麻利把幾包藥塞到牆邊的藥櫃裏,等再次從自己身邊走過,沈赫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袖,用祈求地眼神看著他。
晏雪行歎了口氣,昨夜他什麽話都說出去了,沈赫之前從未勉強過他,甚至蓮生住進來他也沒有說什麽,就是蓮生對他下毒他好像也沒有太在意。他曾以為隻要他想,他就會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可是經過昨夜,他知道不是的,他們有很多難以謀合的地方,並不是簡單的身體融合就能化解一切。
晏雪行側眸看著他,他本來想對他說,他們之間還能說什麽呢?該說的他們昨夜都說過了,再說也是多餘。可話到嘴邊,張了張嘴,晏雪行還是沒說出口,正想忽視那雙眼睛裏的希冀,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輕咳聲,轉頭一看,門口正站著一個青衣蟒袍的錦衣衛,那是沈赫的手下百旗官林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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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麒知道沈左使與那謫仙一般的人的關係,但親眼看到他們拉扯在一起,還是不免有些尷尬,抬手掩在鼻尖吸了吸,尷尬地把頭轉到一邊去。
發現林麒尷尬的表情,晏雪行低頭看著扯住自己衣角的人,發現自己已經差不多被沈赫半抱在懷裏,晏雪行臉一紅,隨著沈赫尷尬垂下手,晏雪行故作鎮定地繼續手上的動作。
:“有事嗎?”沈赫問林麒。
林麒低著頭,不敢看屋裏的任何一雙眼睛,恭敬回道:“回大人,都督請您回府一趟。”
沈赫有些意外,今日他一直留在都督府,是親眼看著都督怎樣處置王順之的,不過才回來半個時辰,怎麽都督又要召見自己了了?
沈赫幽怨地看著晏雪行的臉,見他冷眼把臉轉到一邊,沈赫心情鬱悶,也不想在手下麵前與他鬧別扭,轉身與林麒出了藥房。
等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晏雪行轉過身來,看向通往前庭的廊口處,那烈火般的身影早已消失,隻有蒼翠的白桃末枝在迎風顫動,一搖一擺的,像是落在晏雪行空蕩蕩的心上。
臨近中元節,天氣熱到鳴蟲也在不停地叫喚,叫得晏雪行本就煩悶的心情更添了幾分焦躁。
這次進宮肯定要帶著藍新始的,所以藍新始早早就睡去了,以免第二日頂著憔悴的臉麵見皇上,隻有晏雪行還在看著醫書,久久不肯入睡。
直到將近巳時沈赫也沒有回來,暖房裏放著沈赫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幾塊冰石,七月的夜晚打開門窗,穿堂而過的風帶著冰石的涼意,使人不再感覺酷熱難當。晏雪行就坐在燈下,有些忐忑地想,等沈赫回來,或許他可以適當放低一下態度?
晏雪行胡思亂想地翻著書,心思卻一點也不在醫書上,就連從窗外吹進來一絲涼風他也沒什麽感覺。直到桌上的“無字天書”被無緣故被風輕輕吹起,晏雪行骨節分明的手指飛快摁在發黃的牛皮紙上,側耳聽周圍的動靜,誰知這一聽,便從窗外的夜色中感覺到一絲不平常來!
夜太黑了,除了眼前的燈光,幾乎看不到前庭梧桐樹的影子!而叫了一整個夏日的蟬鳴也在此時悄無聲息,仿佛整個院子都沉浸在莫名的殺氣之中!
晏雪行緩緩站起身來,隨手將“祭仙拂”抱在手裏,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沒有聲音,一點也沒有!
晏雪行看向庭院裏的那株梧桐樹,黑沉的樹影像是站在那裏的妖獸,仿佛隨時會向他撲來!
突然!樹影中一個像貓兒的身影晃動了一下,晏雪行更加警覺地走出暖房,在屋簷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台階下的庭院。
沒有一絲風,出了暖房,沒了冰石的涼爽更是一陣燥熱的壓迫感襲來。晏雪行握著拂塵,內力推動機關,拂塵的塵須像是無數條延伸的銀線,直接向梧桐樹下的黑影飛撲過去!
突然,黑影裏驀地傳來一聲嬌喝,那團黑影瞬間生出十多道發著寒光的劍影,萬箭齊發般直接刺向晏雪行!
果然又是那群殺手!夜色下晏雪行目光一凜,揮動著拂塵先客為主迎了上去!
那團黑色瞬間散開,在晏雪行的四麵八方站成一個陣型,晏雪行站在中央,就像是神靈在俯視覬覦他的妖物,眼神中帶著不屑與嘲諷。
上次他被打得猝不及防這些殺手也沒有占到便宜,更不要說他已經知道她們出招的方式,知道她們該出的陣型了!
身穿黑色隱服的女子虎視眈眈地看著麵前的人,仿佛隻要對麵有半點破綻,她們就會一擁而上,瞬間將他撕成粉碎!
晏雪行不願和她們纏鬥,他知道,酈道淵就在附近,正以一條毒蛇出其不意的方式看著自己!
晏雪行不再遲疑,抬起拂塵直接往陣法中的守門攻過去,位於守門的錦釧和素簪幾人先是一驚,急忙舉起“越霖劍”迎了上去。站在後麵的步搖與花勝幾個見狀,也紛紛舉劍刺向晏雪行!然而,在六把“越霖劍”行包抄之勢圍堵晏雪行時,晏雪行身如旋風拔地而起升在半空,“越霖劍”相接成為一朵六瓣劍花,晏雪行腳尖又猶如踏著飛燕一般踩在劍尖中間,手中的拂塵抬手瞬間擊落兩個女子,守在陣眼的素簪見狀大驚,隨即嬌喝一聲,跟在後麵的鈿珠空蘭幾人反應過來,紛紛舉劍形成合縱攻勢刺向晏雪行!
晏雪行也不著急,他看向陣眼中的素簪,上次站在陣眼的可不是她,陣法也由十二人變成十一人,而這些女子雖然身形怪異,劍法精湛,但她們步履輕浮,單憑她們圍攻的腳步聲晏雪行就能判斷出她們因為常年受蠱蟲所製,內力怕是不高,隻是靠著強大的陣法取巧製勝罷了!如今她們少了三人,等同於陣法已破,任她們再怎麽撲騰也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果然,在晏雪行使了幾招攻擊之後,又有幾名女子倒了下去,為首的素簪一咬牙,劍指晏雪行,剩下的幾名女子更加瘋狂地撲了過來。
她們身形似貓,目眥欲裂變幻著位置,以期望達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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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夜色中晏雪行巋然不動,手中的 “祭仙拂”在幾番見血後,整個拂塵都在發出淡淡的幽光,晏雪行抬手輕輕抖動時,猶如一條銀色蛟龍在緩緩遊動!
那拂塵竟不沾血!
素簪盯著晏雪行小心翼翼地轉換著身形,在跳到他身後時,雪白的鋒刃再不遲疑,長虹入空般飛快地向晏雪行後背刺去!晏雪行舉起拂塵抵擋,剩下的幾把“越霖劍”已在眼前晃動,晏雪行一把奪過素簪手裏的劍,猛地將那劍飛射出去,眼看沒入一名女子的胸口,剩下的三個女子卻像瘋了一般,不要命地與晏雪行纏鬥在一起!
剩下的是素簪,花勝與琉璃,她們手中的劍舞成相互交替的白影,晏雪行被困在其中,正想使出一個雷霆般的殺招,幾人突然十分默契地齊齊向四下散去!晏雪行覺得奇怪,卻聽到夜色中傳來利刃破空的聲音,隨即便看到一把半月彎刀飛快地向自己的脖頸處襲來!晏雪行一驚,身體忙向後仰去,如同被掰成拱橋的青竹,黑石磨砂般的彎刀鋒麵從晏雪行鼻梁的幾毫厘遠略過,拱形青竹的身體隨即站直起來。然而那“呼呼”的飛刀回旋之聲卻從四麵八方傳來,驚得晏雪行幹脆撲倒在地,仰頭便看見兩把一黑一白的彎月飛刀合成太極樣式在互相拉扯,像隻幽靈般在上空盤旋!
晏雪行見那飛刀樣式先是一愣,然而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柄玄鐵彎刀便疾速地刺向自己,晏雪行差點來不及躲避,顧不得驚出一身冷汗,忙用拂塵支撐著身體拔地而起!
然而那飛刀像是有生命似的,旋轉著徑直往自己身上飛撲過來!晏雪行見狀拋起拂塵,拂塵立刻張成一把巨大的傘,瞬間包圍了那兩把飛刀;與此同時,晏雪行側身躲開橫刺過來的彎刀,晏雪行手上的動作一收!拂塵像把巨大的食人花,一下子便把那飛刀攏在其中!也就是電光火石間的一係列反應,任是晏雪行身形再快,竟也沒來得及避開貼身而過的長劍,晏雪行覺得手臂上一麻,低頭看見後臂被劃破的口子,在清灰的袍袖下竟滲著點點血跡!
手上的口子不過傷及皮肉,可晏雪行卻覺得遍體生寒!抬頭再往前方看去,那裏不知何時站著個黑色的身影,借著昏暗的夜色晏雪行隱約看到,那人身形,修長披著一件巨大的鬥篷,彎刀橫斜在胸前劃出一個輕翹的弧度,寒氣逼人的刀光映照在他烏沉的麵具上,看起來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你究竟是誰?”晏雪行顫聲問道。
黑沉的麵具下沒有回答,晏雪行盯著那把從前無比熟悉的彎刀,有那麽一瞬間出神。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應該是大師兄的“金雀刀” ,從六歲起,那把刀便指點自己武功,幾經寒暑自己也小有所成,待師父賜給自己“鴻鳴”劍時,他還用它和麵前的這把彎刀比試過高下。隻可惜十五年來,他再沒見過那刀,也再沒見過刀的主人。
晏雪行又看了一眼落腳邊的飛刀,那是天山道派傳下來的絕技,名叫“鏡玄”,是靠著一前一後兩塊飛片偷襲的方式製敵,晏雪行一直嫌棄“玄鏡”飛刀不夠磊落,所以從來沒有練習過這項獨門絕技。但從前觀中的幾位師兄都練得不錯,尤其是大師兄,經常用飛刀訓練他身形,曾經那使他十來歲便行如鬼魅,成為天山道觀輕功最好的人。
晏雪行愣愣地看著來人,兩番交手他如何能看不出麵前人所使的招式和自己的同出一脈?如果他猜得不錯,那把彎刀刀頸處正刻著一個“雁”字,甚至麵具下是一張他記憶中的臉!
晏雪行臉色慘白,心裏覺得既期待又害怕!他期待看到大師兄的臉,又害怕看到他的臉,可許多年來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十二個師兄都已燃盡在師父的煉爐之中再無生還的可能,一個早已作古的人又怎麽可能出現?
晏雪行久久不能動作,等在一旁殺手卻早已不耐煩,趁晏雪行愣神之際,鋒刃破空的聲音猶如遙遠天邊的鍾聲,細微至極卻又十分刺耳。
劍嘯聲還在耳邊,鋒刃雪白的“越霖劍”如開弦的箭一般往他身上飛去,晏雪行下意識地抬起拂塵一掃,身上不知不覺被人劃開了一個口子,疼痛讓晏雪行混沌中反應過來,使出幾招攻擊,一腳掃向靠近自己的兩個黑衣殺手!
晏雪行心急知道麵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圍堵中眼角餘光掃向酈道淵,卻發現他舉著彎刀正在向自己的後背刺來!
“霖樓十二釵”死的死傷的傷,退到一邊冷眼看著,隨即而來的是幾個替補的殺手,他們看起來武功要比“霖樓十二釵”要厲害,並且他們頭戴鬥笠,一身黑衣站在庭院裏就像是黑夜裏的落葉,蕭瑟中無聲無息,讓人生出一陣陣森冷的涼意!
但他們不是人畜無害的落葉,他們是一隻隻噬血的獸,正舉著劍一步步向晏雪行逼近!
晏雪行冷眼看著幾人,還沒等他們出手,晏雪行就已使出一個破招,直接向右邊的一個人發動攻擊 !右邊那人見晏雪行招式淩厲,也不敢直麵鋒芒,橫起長劍想要躲開,但晏雪行隻是身形一晃,月白的“祭仙拂”突然轉頭,直指酈道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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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祭仙拂”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酈道淵早有防範,暗把九成內力聚在刀上,以開山劈海之勢對著晏雪行的頭頂劈過去!酈道淵刀招極快,要是平常武林高手,隻怕就是頭顱沒有被劈成兩半,也定能斬下一塊頭皮來!但晏雪行身形極快,側頭一閃,酈道淵的彎刀撲了個空,低頭就發現晏雪行一條長腿如秋風掃葉般掃向自己,酈道淵隻好向後一縮,閃身繼續彎刀刺向晏雪行。
眼看樓主被襲擊,圍攻幾人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紛紛舉著長劍撲過去!
庭院裏除了刀劍擊響就是拂塵拂動的呼聲,雙方都在全力以赴,絲毫沒有發現有人在冷眼看著這場戰鬥。
此時門庭屋頂上的兩個身影,他們一高一矮,全身黑衣,正伏在瓦脊後麵盯著這一切。
庭院裏酈道淵攻勢越來越猛,幾個手下也在出其不意偷襲,晏雪行以一敵五,在刀光劍影中來回躲閃,真真是稍差毫厘便會一命嗚呼!矮小身影不禁失聲叫了一聲,緊張得身體向前傾斜,仿佛下一刻就要飛奔下去幫晏雪行抵擋 。
另一個黑衣人將他一把摁住,冷聲道:“你慌什麽!”
:“師父…”矮小黑衣人止不住顫抖,雖然那人與錦衣衛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但畢竟是他把自己從屍山血海中救出來,他又怎能眼看著他被人亂劍刺死?他理所當然地想,如果師父能再救那人一次,也就當還自己欠他的一命了!
:“你急什麽?如果那人當真抵擋不住越霖樓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被先生他們這樣看重?”還沒等矮小黑衣人說出口,另一個黑衣人就已冷冷出聲,說完往交鋒的幾人看一眼又道:“你放心,他們師出同門,但很明顯,晏雪行的武功更高!”
:“可是…”可是對方有五個人,並且武功都屬上乘!
未完的話剛到嘴邊,抬眼卻看到師父臉麵色沉了下去,矮小黑衣人隻好咬緊嘴唇不再說話。往前麵看去,晏雪行身上的衣服已被刺破了幾道口子,即使他依然麵不改色地使出避招,但還是被圍攻到毫無招架之力!
矮小黑衣人越看越是心急,就連一旁的人也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不應該啊!自己與他交手時,那人明明那麽從容,如今麵對這幾人,就是戰勝不了,也大可以逃走!不至於落得這麽狼狽的下場才對!
屋頂兩人看得心驚膽戰,眼看幾人圍成一個圓站在晏雪行三尺之遠的地方,屋頂兩人都在暗地裏為晏雪行捏了一把汗,另一個黑衣人更是把手放在腰間的軟劍劍柄上,作蓄勢待發的樣子。
不過屋頂兩人很快便知道晏雪行為何這樣狼狽了——因為,他根本就是在故意示弱!甚至不惜讓對方劃破自己身上的衣袖,隻為了讓他們更近靠向自己!
果然,在幾把長劍齊刷刷向晏雪行刺過去時,晏雪行猛地一躍而起,抬手間拂塵甩在一個人的頭上,那人瞬間被摔飛出去,看樣子整個腦袋怕是被拂塵打碎了,“啪”地倒在地上,鮮紅的血瞬間流了一地!
酈道淵暗暗吃驚!這武功應該隻有傳說中太師祖才有這般功力了!他一直都知道師弟天賦極高,又肯苦心鑽研,武功醫術他們一眾師兄早已難以睥睨,卻沒想到竟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但剛剛是怎麽回事?既然師弟武功已臻化境,又怎會差點被他們所傷?所以,這是故意引自己靠近的?
酈道淵終於感覺不妙,回頭旋轉飛身,彎刀從晏雪行片身而過,卻傷不了他毫發半分!酈道淵越戰越是心慌,手上刀招如密雲般使出,眼看彎刀就要落在宴雪行的胸口,突然寒光一閃,身上被毒針猛地刺中了肩頭,酈道淵隻感覺半邊身體一麻,麵具被人奪走,還沒來得及跳開,銀白的“祭仙拂”就已抵在眼前。
耳邊幾個倒抽冷氣的聲音,晏雪行定定看著麵前的人,看著那張記憶中的臉,止不住身體顫抖道:“果真是你!”
那是長著和大師兄一模一樣的臉,就連為奪無字天書時,臉上被劃破的傷口都一模一樣!隻是從前大師兄慣會穿淡色青衣,永遠是儒雅隨和的樣子,而麵前的人從內至外呈現出一股黑色的戾氣,仿佛是地獄裏偷走人間的惡鬼!
被人識破身份,酈道淵眼神變得狠毒,往幾個手下惡狠狠看了一眼,幾個手下麵麵相覷,不敢再看向樓主,紛紛往四下退去。
庭院裏隻剩下兩人,酈道淵這才趔趄著站起身來,冷笑道:“好師弟!你還記得我?”
:“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晏雪行指尖微顫,想要拉過麵前的人好好看個清楚,但酈道淵無力地舉起彎刀抵在兩人之間,惡狠狠道:“別過來!再過來,休怪本座無情!”
晏雪行愣了一瞬,不管不顧地上前撥開彎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酈道淵,直到走近他的身側,確認那張臉是從前的大師兄雁行雲無疑,晏雪行顫抖的聲音又問:“你…怎麽成這樣子了?”
:“變成什麽樣了?很難看麽?哈哈哈…”酈道淵發出一陣悲涼的笑聲,笑著笑著,臉上表情逐漸變得扭曲,麵上那條巨大疤痕猶如一條蜈蚣抖動著,看起來十分醜陋可怖:“十五年!本座頂著這張臉整整十五年!不是淩遲風我又怎會沉迷修仙?不是他本座又怎會為所謂的無字天書殺光所有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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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道淵說的淩遲風自然是他們的師父天山道人,提起這個名字,塵封的記憶又在酈道淵的腦海裏浮現,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煉丹堂的那一幕——一個個師弟們倒在地上,到處都是血汙,而他身上都是傷口,臉上血肉模糊,待他力竭倒地時,在閉眼之前他唯一看到的是淩遲風冷漠的表情,和小師弟匆匆趕回時驚恐的臉龐!之後也許是淩遲風癲狂的笑聲太過刺耳,又或是被師弟們屍體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總之他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自己被壓在師弟們的屍體下麵,想要掙紮卻動不了,回頭卻看到淩遲風把六師弟柳承歡的屍體拋進煉爐。震驚之餘,酈道淵也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他看過淩遲風那本秘術,明白是那個他叫了多年師父的人為了煉丹,居然設計讓他們師兄弟互相殘殺!如今他們都倒在地上,他還想要把他們煉成仙丹吃到肚子裏去!
他們可都叫了他至少十多年的師父啊!他怎能下得了手?!!
憶起往事,酈道淵眼圈血紅,左手緊握成拳,右手提起彎刀“鏘”地指向晏雪行,冷聲道:“當年若不是本座趁他給煉爐添柴的空隙偷偷逃走,他又已經發狂,分不清丟進去丹爐裏的是多少具屍體,師弟,你以為你能逃得了淩遲風的毒手嗎?”
麵對質問,晏雪行默然。他知道,如果真如大師兄說的那樣,他自然是逃不了的。師父修仙入魔,不惜讓門下弟子互相殘殺,如果發現少了一具屍體,一定會想辦法補上,而作為師父當時唯一活著的弟子,哪裏能逃得了師父的魔爪?那時他不過十二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大師兄!”晏雪行苦澀地喚了一聲酈道淵,妄想撫平他心裏的那道傷口。
:“大師兄?哈哈哈……”酈道淵卻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大的笑話,笑得彎起腰眼淚都要出來了,過了許久,酈道淵再抬眼時,眼角隱去笑意,冷冷質問道:“既然你叫本座師兄,也親眼看著淩遲風殺了所有人,為什麽不報仇?!反而把他藏起來?你可知…這些年來本座一直都在找你們!”酈道淵眼裏的恨意不加掩飾,手裏彎刀更向前一步,繼續道:“從遍體鱗傷離開天山那天起本座就發誓!總有一天 本座會回來!本座要將淩遲風丟進煉爐裏活活燒死!償還他給本座的一切痛苦!可是你!我的好師弟!你為什麽要帶著他遠走高飛!害本座一直找不到他?!”酈道淵憤怒的雙眼似能噴出火,眼看彎刀就要刺進晏雪行的胸口,晏雪行張了張口想要解釋,最終開口卻是愧疚地喚了聲“大師兄!”
這聲大師兄讓酈道淵的彎刀停在半空,也讓他想起,曾經記憶裏的少年也曾這樣喚他!整個天山道觀,少年喜歡纏著他練劍,喜歡與他一起鑽研醫書,每到日落之後,少年秉著燭台找他,直到深夜還抱著書不肯回房去睡。那時的小師弟是那麽黏人,他還記得他靠在自己身側時,柔軟的身體滿是藥材的香味,他甚至記得師弟伏在書案寫字時,鼻頭上冒出來的密小汗珠。
一晃十五年,曾經的少年也已差不多而立之年,他不但長成天山道派仙風道骨的模樣,還練成了天山道派最高深的武功絕學,甚至學會了世俗凡情,與那錦衣衛在無人山穀裏做盡不知羞恥的風流事!
想到這裏,酈道淵耳邊仿佛又聽見他動情的喘息聲,眼睛也仿佛看見他昨夜在月光下嬉戲時落在臉上的水珠。昨夜他的表情是那樣放蕩,放蕩到就像一個勾魂攝魄的妖姬,讓人不由自主呼吸紊亂,從而生出一條條邪惡的觸角在心底胡亂抓著撓著,使人單單想起就會心癢難耐!
可他如今的表情和昨晚有天壤之別,他對那錦衣衛曲意逢迎,對他卻一臉悲憫?他雖然不再俊秀翩然,但他也不需要來自他的可憐!
酈道淵眼底閃過一抹訣厲,決定把他當成以往追殺之人,手裏的彎刀就要向前沒入他的胸口,可不知怎麽的手上力度突然失去方向,隻聽到“叮”的一聲響,一把銀蛇般的軟劍就已攔空奪過,眼看那軟劍在半空使了個靈活的劍花,彈起的劍尖就要刺破自己手腕,酈道淵急忙後退一步,轉換一個前攻的招數虛晃兩招便跳了出去。待看清來人一身黑衣,酈道淵臉上的霧霾更重了,不由得沉聲道:“怎麽又是你?!!”
來人臉上蒙著黑巾看不見的麵目,他隻是站在原地也不答話,微抬下巴冷冷看著酈道淵。
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如果跟他硬碰,指不定自己會吃虧,酈道淵心下思量,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晏雪行,看來今晚是再難得手了!
酈道淵想罷,手中的“雲雀刀“虛晃幾招,黑衣人護著晏雪行後退一步,正想回招抵擋,酈道淵的身影卻轉眼奔上了屋頂。
黑衣人早想到他這會來這一出,也不去攔,垂劍看著酈道淵消失的背影,眼角卻看到身後的晏雪行跨步就要去追,黑衣人目光一閃,手上的拳招擋去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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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行心裏著急,眼下好不容易見到大師兄,怎能見他消失在眼前?晏雪行著急忙慌一通拳招招呼過去,以此想要擺脫黑衣人,但黑衣人哪能如他的願?手上出招不停變幻,硬是把晏雪行攔在了原地。
酈道淵的身影早跑了個沒影,晏雪行心情焦躁,手上的拳招也化為拂塵劃過半空的聲音,不多時,拂塵略過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受傷跳開兩步,語氣幽怨地說了句:“好狠的心呐!枉我一次兩次救你!”
晏雪行眸光閃了閃,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他也沒忘了此人是怎樣對沈赫下毒手的。他分不清他是敵是友,此時他也並無什麽心情與他多作糾纏,看著酈道淵消失的方向,晏雪行心中更加著急,張手就要施展輕功飛身向前追去,哪知黑衣人還不肯放過他,徑直將手中的軟劍橫在他的眼前。
黑衣人:“他要殺你!你不知道嗎?”
晏雪行強壓心底怒火,冷冷道:“貧道無意冒犯,但如果閣下再加阻攔,休怪貧道不顧念恩情了!”
黑衣人冷哼一聲:“不知好歹!酈道淵是嚴世蕃養的瘋狗,他要殺你你還要送上門去?”
:“那也是貧道的事!與閣下無關!”聽到黑衣人罵自己的大師兄做瘋狗,晏雪行的語氣更冷了,正欲推開他就走,哪知黑衣人突然冷笑道:“你不會以為枯骨嶺的事,除了你和佟文喜,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吧?”
聽到黑衣人冷不防提起“枯骨嶺”的事,晏雪行瞳孔一縮,下意識脫口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黑衣人哈哈一笑,神秘地道:“你猜?”
晏雪行記得自己曾和沈赫坦白過“枯骨嶺”的事,除了自己和佟文喜,如今就隻有嚴世蕃是活著的,難道說當時嚴世蕃沒有昏死過去?又或者說是佟文喜走漏了風聲?晏雪行總不相信沈赫會說出去,更不相信沈赫會說給麵前的人聽,所以,到底是誰透漏的消息?
黑衣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懷疑,滿臉幸災樂禍道:“嚴世蕃現在還沒知道是你嚇的他夜不能寐,要是知道真相,別說嚴府,害死了幾位公子哥,就是朝中幾位侍郎大人也不會放過你,更何況王公公手下掌管東廠,難保他們不會做些什麽,到時昆州或者錦衣衛會發生什麽,那就難說嘍!”
晏雪行此時當真後悔當時沒有果斷了結嚴世蕃與佟文喜,這才落了把柄在別人的手上,也不知還有誰知道此事,要是因為自己連累楊家…
想到這,晏雪行一陣心顫,心頭閃過許多想法,再次抬頭看向對麵的人時,眼裏就有了掩不住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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