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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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帝睜開眼,雖然沒有看到三清天尊神像顯靈,但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猶如跳下天頂瑤池洗過一般,龍目看東西都更加清晰有神了。
    早經過後,徐階與嚴嵩陪著嘉靖帝用早膳,臣子們坐在下首各懷鬼胎,嘉靖帝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張疲憊消瘦的臉,臉上卻不易察覺地閃過一抹悲痛。
    從得知陸秉死訊那一刻起嘉靖帝就心懷惴惴,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總也抵不過心底的悲傷與焦慮。雖然他為君王陸秉為臣子,但他還是興王世子時陸秉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不知不覺幾十年,他們一起經曆過苦難與富貴,這麽多年來,陸指揮使一直忠心耿耿,他為自己做過多少不能公諸於眾的事?怕是他自己都記不得了!
    可就在兩個時辰前,錦衣衛同知陸繹與其手下同僚齊齊跪在毓德宮前,告知他那個宛如臂膀的良駒於朱雀街遭人伏殺,初聽聞這個消息,猶如一道炸雷閃過,整個人都差點要暈過去了,尤其是陸繹字字泣血父親這麽多年來對天子馬首是瞻卻落得奸人戕害的下場時,嘉靖帝也在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
    就是陸秉斷了一臂,他也從沒想過易鉉更張換掉他,他深知陸秉忠心,能力在臣子中也十分出眾,他這般能力誰能殺得了他?誰又有這樣的膽子敢在皇城裏殺錦衣衛首領?
    真是豈有此理!他們居然視皇權為無物!那他們將他這個天下之主置於何地?
    嘉靖帝左右思慮半天,頓覺後背冷汗直流,錦衣衛指揮使在朝堂是怎樣一個人物?是天子的耳目,也是天子的手腳,竟也輕易被人誅殺於皇城之中,那他這個皇帝…
    嘉靖帝不敢往下想,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永禧宮,到處都是要將他置於死地的奴才!他無處可逃,一直被困在這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裏!
    恰好此時嚴嵩與徐階求見,顯然他們都得到了風聲,並且誰也不想在他這個主子麵前失了先機。
    嘉靖帝看著匍匐腳下的臣子,如果說陸秉之死與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打死也不會相信!想到站在他們背後的皇子嘉靖帝忍不住一陣心驚。即使猜想他的皇子們還不至於敢弑父篡位,但總歸是有所圖謀,為了防備這些不可避免的爭鬥,作為他們的父皇,他就算知道了陸秉的死訊,也總要在人前裝作若無其事,沉著氣麵對所有的一切。
    畢竟嘉靖帝平衡朝堂幾十年,他很快便想到,為什麽他們千日萬日沒有動作,偏偏要在清玄進宮時對陸秉下手?
    嘉靖帝自以為自己從來就不是個愚笨的君王,朱家天下交到他手裏雖然還不到兩百年,但其中積聚的問題卻不是他輕易能改變。
    臣子們各成派係,賦稅收起來永遠差強人意,地方還總是有這或那的問題,不是天災就是流寇,東拉西補國庫也總是空虛。想曾經他也感念上蒼垂愛,讓他一個閑王之子一朝魚躍龍門成了天下至尊,所以他也曾一度想勵精圖治成為堯舜那樣的千古賢君,可天下之大,每日各地的奏章如雪片一樣堆在他的案前,看著那堆落下來會把他壓死的奏章,他知道即使他像牛一樣不停地幹也是看不完的。
    事實上他做了七八年這樣的牛馬,他以為自己貴為天子,沒人能指使他做一切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可楊勃楊首輔不是這麽想,一眾大臣也不是這麽想!他們要他每日穿著沉重的冕服坐在冰冷的龍椅上幾個時辰聽他們來回拉扯,還要他像個孩子一樣對他們言聽計從。他們美其名曰為了天下蒼生與朱家百年基業,不允許他有任何有違仁義禮儀的舉動,一旦與他們的意見相左,他們就個個張牙舞爪掙開獠牙,指著他的鼻子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而自己還得作出賢君應有的大度,笑著安撫他們的情緒!
    所以很多年以前嘉靖帝就知道,他雖然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但相對的,擔負天下大任這個重擔也是他的。既然他至高無上的權力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那他為何又要為天下累死累活?
    自此他把這副重擔旁落在楊首輔與一眾大臣身上,他不再早朝,不再每夜枕著奏章入眠,更不會像個木偶一樣聽他們罵過後卻裝著大度稱讚他們敢於諫言。
    想想那幾年真是可怕!現在回想起來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是什麽至高無上的君王,而是一頭被人銓在磨坊裏來回折騰的驢!紫禁城就是那磨坊,他這頭驢日日都是暗無天日的辛苦勞作,沒有歇息更沒有自由。而楊首輔一幹人等就像是站在一旁督促他的惡奴,隻要他稍加倦怠便指手畫腳大聲嗬斥,就算他撒氣罰他們廷杖,他們也有恃無恐地繼續他們忠臣死諫的遊戲。
    隻是他們願意赴死成就賢名,他卻不願如了他們的願做那遭後人罵名的昏君!
    你們不是嫌棄朕不夠勤勉聽話嗎?那你們折騰去,隻要把要事整理批紅給他過目,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這樣他就可以有時間閑下來享享美人恩,研究研究羽化登仙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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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事實上這樣也是不行的,他連多寵幸幾次自己喜歡的妃子也會遭遇他們不滿,擺弄仙門法器他們更會跳起來罵街!不但如此,楊首輔聯合起幾個倚老賣老的老臣還限製他的中宮花費用度!使他賞賜個下人都捉襟見肘,這不是笑話又是什麽?!
    如此他連個閑王都不如!做這樣的皇帝又有個什麽意思?
    不過,聰明如他很快便想到了對策:別人都是立兒子為帝,他就要立老子為帝!想當初是他們請他當這個皇帝的,卻妄想把他當成一個傀儡?他們想都不要想!
    於是他明知此事有違天家祖製,楊首輔他們肯定會反對,可他卻依舊一意孤行,嘉靖帝想:你們反對又怎麽樣?老子就要追封老子為帝,並且當時他年輕力盛上下折騰得起,不同意就天天折騰,不過是挨幾頓罵罷了,看誰鬥得過誰!如果你們罵得狠了,他貴為天子,打死一二十個眼冤鬼也不是什麽大事,不服氣的就趕緊滾蛋!
    滿朝文武最講禮數,對於這種有違天家祖訓的事,大臣們自然不肯袖手旁觀,嘉靖帝記得,楊首輔就是這麽被氣得辭官回鄉的,他的朝堂從楊首輔變成了夏首輔,再到如今嚴首輔,曆經波折,朝堂也早已掌控在自己手裏。
    回想過去,陸秉替自己解決過多少棘手問題?可惜這樣的肱骨之臣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沒了!
    嘉靖帝心中悲痛,臉上卻不顯於色。他雖然氣憤於如今竟然還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攪動風雲,但他早不是初入京城年輕氣盛的少年人,今日他深沉老練,就是心裏滿腔怒火,也不動聲色地冷眼看著這一切。
    嘉靖帝咽下一口米湯,溜轉的眼睛瞟了一眼兩個比自己年長的臣子。徐階倒是神色如常;嚴嵩嘛,捋直了花白的胡子,眼底厚重的眼皮拉得老長,皺著眉頭艱難地咽下去一口粗糧餅。
    嚴嵩已經年過七旬,老牙鬆動,平時吃的都是精梳細糧與膾炙人口的珍饈美饌,哪裏還能吃得下這樣難以下咽的食物?不過一國之君都尚且如此,他就算再怎麽不喜也得裝裝樣子,於是硬著頭皮塞了個半肚。那像石頭一樣硬的米餅嚼得他呦!老牙差點沒崩掉幾個!落在肚子裏更是硌得他的富貴腸一陣陣發酸生疼。
    他本想把最後一口藏到袖子裏,等回去時再丟在街邊,不管丟在哪條街,總會有賤奴撿來吃,總之不會浪費聖上禦賜的膳食就是了。可眼角的餘光偷看到當今聖上的臉時,發現他正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看,嚇得嚴嵩連忙把剩下的米餅塞到嘴裏,胡亂嚼了幾下便往下咽,哪成想嚴首輔矜貴的喉嚨卻遭了罪,米餅硬是卡在了半空,任由嚴首輔怎麽用力往下咽也無濟於事。
    這一堵便差點要了嚴首輔的老命,起初嚴首輔端起一大碗米湯就往嘴裏灌想要把米餅咽下去,哪知那米餅遇到米湯泡發堵得更嚴實了,頓時虛白的臉色發青,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嗚咽了半天也透不過氣來。
    嘉靖帝慢悠悠地把掰碎的米餅丟在米湯裏,看著嚴嵩漸漸發紫的臉色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一旁伺候的王瑾見狀踉蹌著上前拍打嚴嵩的後背,一邊用力捶背一邊捏著嗓子焦急問道:“首輔大人,您沒事吧?快來人呐!傳禦醫!”
    這時門口兩個侍衛聞訊趕來,見嚴首輔差點被食物噎死,大驚之下一掌拍在嚴嵩的胸口,頓時疼得嚴閣老青筋浴汗,張大嘴巴難受地“啊啊”叫了幾聲,滿是皺紋的臉白眼一翻,下意識地伸手去摳喉嚨難受的地方,在發出一個“哢”的惡心聲音後,那塊卡在喉嚨裏的粗糧米餅才得以被咽下了肚子。
    嚴閣老死裏逃生,一旁伺候的宮人又幫他順了半天氣,嚴閣老青紫的臉色這才慢慢恢複如常。
    嘉靖帝不動聲色看著這一切,心底終究是止不住的嫌棄:嚴嵩這老東西還真是老了!連個粗茶淡飯都咽不下,想他還是九五之尊呢!怎麽自己咽得他嚴嵩就咽不得?
    :“愛卿辛苦了,陪朕吃這等粗糧。”嘉靖帝雖然在心底暗罵嚴嵩不中用,但臉上卻神色自若,看著嚴閣老戰戰兢兢地樣子微笑說道:“之前仙君告訴朕,修道者應該克謹己身,就是做不到日日清齋,也定要每日一餐隻食五穀,以天地靈氣滌蕩體內的淤濁。朕聽過之後深以為然,並且這兩月以來一直如此,愛卿不見朕這些日子容光甚好,愈發仙風道氣了麽?”
    嘉靖帝心滿意得地撫須笑道,嚴嵩理了理寬敞的常服衣袖,急忙回道:“聖上仙姿出塵,臣不敢仰視!”
    嘉靖帝滿意一笑,頗為惋惜說道:“可惜了!五穀乃匯聚天地靈氣之物,其實這粗餅它是這樣吃的!”嘉靖帝晃了晃玲瓏玉色瓷碗,裏麵泡發的米餅早已變成一碗米糊,嘉靖帝端起米糊“咕嚕”幾下便吞了下去。
    嚴嵩見了一臉愧色:“皇上聖明!是臣太過愚鈍,不知這粗餅竟是這般吃法,老臣差點被自己的愚笨給害死咯!”嚴閣老說完拍了拍胸口,作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嘉靖帝哈哈一笑,抬頭瞟了一眼徐太師,太師永遠是小心謹慎的樣子,之前就一直跟著自己的動作慢悠悠地喝著米湯,等知道粗餅的吃法後,便把粗米餅放到米湯裏,此時正波瀾不驚地呷了一口米糊,緊接著便氣定神閑地端起碗一口氣把剩下的米糊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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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帝在心裏搖頭:嚴嵩老則老矣,論忠心,這麽多臣子還是數他至忠!
    :“啟稟皇上,既然仙君說五穀天地靈氣適用於修仙者,他怎麽不一同用膳?”嚴嵩忍住肚子裏泛酸湧上來的惡心,意有所指地道。
    嘉靖帝卻說 :“愛卿有所不知,仙君不喜歡粗米餅,之前食用早膳,他都是命人熬一碗歸田粥,自己一個人在禪齋享用。”
    :“歸田粥?”
    :“是啊!是用歸田細火慢熬出湯煮成的粥。”
    :“歸田凝神通氣,臣聽聞江湖人常服它以提高內功修為,既然於修道有益,皇上為何與仙君一同服之?”
    嘉靖帝臉上閃過古怪的神色:“怎麽?愛卿有興趣?”
    嚴嵩連忙道:“微臣不敢!”
    嘉靖帝哈哈一笑:“這有什麽不敢的,來人呐!給首輔端上來一碗仙君用的歸田粥!”
    嘉靖帝大手一揮,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嚴嵩伺候皇上多年,一看便知道這眼神代表著什麽,登時心裏暗道不好,正想出言推辭,一旁的宮娥就已端上來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放在他麵前。
    這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嘛!嚴嵩愁著一張臉,耷拉著眼袋苦巴巴地望著嘉靖帝,可嘉靖帝卻是笑吟吟地說:“愛卿可不要辜負朕一番好意呀!”
    同為他最忠心的臣子,當然不能顧己失彼,嘉靖帝說完,笑著把目光落在徐太師身上,徐閣老嚇得脖子一縮,忙表示道:“臣叩謝皇上!臣一直胃口比較小,剛剛吃的粗米餅就已腹脹不已,微臣實在是吃不下了!求陛下開恩!”徐階為難地笑了笑,說完還不顧儀態打了個飽嗝。嘉靖帝見罷,也不為難他,一隻手垂在盤坐的大腿上,目光慢慢轉向嚴首輔,仿佛是在說:愛卿怎麽還不喝呢?
    嚴嵩不得已,捏著鼻子端起碗就往嘴裏送,他想要一股腦把它強咽下去,以此祈保這粥不會太難下咽。但黑黢黢的藥粥剛沾到舌頭,一種苦得讓人膽顫的味道瞬間占滿了喉頭,讓他忍不住把臉皺成一團,
    這是什麽鬼?比黃膽還要苦一百倍!
    嚴嵩在心裏罵著,但偷看皇上注視自己的眼神,那分明有著不忍和阻止的打算,嚴嵩心思一轉,還是硬著頭皮把小半碗歸田粥咽了下去。
    粥苦得讓嚴嵩說不出話來,落到肚子裏苦腸引起的惡心讓他嘴裏的汙穢差點就要噴湧而出,他連忙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吐出來,但汙穢的嘔吐物卻透過指縫滲了出來,嘉靖帝見狀皺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王瑾忙使個眼色讓小德子遞上痰盂,嚴嵩強忍著惡心,也顧不得皇上恩準與否,抓過痰盂便翻江倒海吐了個痛快!
    吐完嚴嵩的臉皺成一朵菊花,嘉靖帝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粥有多苦他是知道的,起先他見仙君食用此粥他也跟著食用,隻是不過嚐過一遍他就不敢試了,當真是比苦膽汁還要苦!他也不知道仙君是怎麽咽下去,反正他是再也不敢吃了!可剛才嚴首輔明知道歸田粥有多苦還是拚命咽了下去,嘉靖帝以為,這不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又是什麽呢?
    嘉靖帝滿意地點了點頭,眼角餘光落在徐階臉上,見他還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裏不禁就有了對比:徐太師還是差點意思啊!
    殿內的君臣三人各懷鬼胎,與此同時,守在殿門外麵的幾人在各懷心思等候皇上接見。
    站在前麵的是兵部尚書楊唯元,戶部尚書王錫禮和侍郎馬景初,還有吏部尚書梁瓊,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同前來的幾個六部主事,他們都一臉疑惑,麵麵相覷間欲言又止地看著你我。
    這是半個六部的人都來了啊!跟在隊伍最後麵的馮惜莊不禁心中暗歎。
    昨夜西華門失火他來回奔走大半夜,經過眾人合力,終於在出現第一線晨光之前把火給撲滅了。回到京兆尹,他一臉死灰癱坐在椅子上,腳上更像是被灌上了泥漿,沉得他是一步也不想動彈了!
    這時門房進來通報有人求見,馮惜莊正奇怪誰這麽早就上門拜訪,抬頭往門口看去,遠遠還沒看清楚來人,一襲紅色麒麟袍便映入眼簾,他一驚,居然是錦衣衛的人!這是沈左使還是王右使?
    錦衣衛怎麽會無故上門?並且是這麽早的時間?
    一連串問題在馮惜莊腦海裏盤旋,想到錦衣衛從前半夜把人從被窩裏抓起來送進詔獄的過往,馮惜莊止不住身體哆嗦,趕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候在那裏迎接來人。
    幸好!那人孤身一人前來!這說明錦衣衛不是為了取誰的腦袋來的,於是,馮惜莊把心放回肚子裏,理了理衣冠笑著迎了上去。
    來人進退有禮,馮惜莊聽著他自報是錦衣衛新任的鎮撫司右使林樾,先是拱手一笑,目光落在他袖間的白色袖挽上,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錦衣衛這是出什麽事了嗎?
    馮惜莊心中疑問,那邊林樾就把手中的桂酒往桌上一放,麵色凝重開口道:“下官清早叨擾大人實在罪過,不過事關重大,煩請大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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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惜莊撥動手中的茶盞,隨即聽到林樾又道:“不瞞大人,今早我家都督在朱雀大街遭人伏殺,現在…”
    林樾話還沒完,馮惜莊就已驚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剛剛自己耳朵究竟聽到了什麽,手中的茶盞猛地一抖,顧不了茶水濺濕衣袖,馮惜莊“啪”地把杯子旁邊一放,驚道:“遭…遭人伏殺?誰?”
    林樾悶悶回道:“是…我家都督!”
    :“府尹大人掌管京畿,出了這麽大的事,下官總該來通報一聲大人的!”見馮惜莊張著嘴巴許久不說話,林樾又道。
    :“可是…”馮惜莊想說,可是前兩天他們還一起喝過酒呢!陸秉還笑說自己釀的桂酒成色不錯,到時請他一同府上共飲,怎麽才過沒兩天就…?
    馮惜莊心下沉痛,問 :“可有凶手的下落?”
    林樾搖頭:“現在都督府上亂得很,同知與幾位僉事大人已經進宮去了…”
    林樾不知道他們進宮去幹什麽,他剛得晉升就發生這樣的事,此時他的心情亂糟糟的,於是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了。
    馮惜莊說:“那大人這是?”
    林樾拱手道:“都督與大人情如手足,昨天都督還念叨著要送桂酒與大人同飲,都督雖不幸遭奸人所害,但若卑職害都督食言,那就是愧對都督的信任了!”
    馮惜莊看著桌上那隻精致的黑釉酒壇不由得眼中一熱,心想:陸都督一直待我馮惜莊不薄啊!臨死前還記得要送我酒!想當初自己由登州知府直接晉升為京兆府尹,陸都督是出了不少力的,而陸都督人情通達,京中誰人不看他的麵子?京兆府尹掌管京畿,說不定一個小案子就得罪了貴人,要不是陸都督一直多有照拂,他哪能安穩京中這麽多年?
    想到這,馮惜莊哽咽道:“都督恩情下官沒齒難忘,隻恨天不遂人願,陸公休矣!林大人盡管放心!今後同知大人有用得著我馮惜莊,惜莊無敢不往!”
    林樾感激道:“多謝大人顧念!下官替同知大人謝過大人了!”
    林樾說著,又與馮惜莊客套一番,因為還要趕著去往下一處,便把懷裏的密冊交給馮惜莊便匆匆告辭而去了。
    直到林樾消失不見,馮惜莊還愣愣地站在原地,顯然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過了許久,仆人在他耳邊低聲喚了一聲,他才五味雜陳低頭看著手中的冊子。他還以為會是林樾送來的訃貼,哪知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打開來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後背唰地出了一身冷汗!
    這上麵居然是他這些年來與陸秉交往時的錢銀來往,事無巨細,就連他們一起留宿娼家都有一一記錄在冊!不但如此,自己與京中其他官員何時來往,其中送了什麽禮,收了什麽禮,甚至宴請中說了什麽話都無不清楚!
    京兆尹也有錦衣衛的人!
    馮惜莊意識到這一點,便開始心中驚疑林右使的來意。如果說真是為了拉攏陸指揮生前關係,林右使送來桂酒訃貼就行,送密冊是要做什麽?
    總不會是威脅吧?如果不顧及交情,錦衣衛上下就與自己魚死網破?
    馮惜莊在堂中來回踱步,心道:可這難說得通啊!陸都督新死,錦衣衛正是朝堂裏那些人眼裏的魚肉,有誰不想吃到自己的嘴裏?錦衣衛若是聰明就該在這時夾起尾巴看風行事,根本不可能將朋友把柄露於人前!這樣不是引牆倒眾人推嗎?
    也不知道錦衣衛裏是誰出來這麽愚蠢的主意,竟在這個時候開罪像他這樣的人!馮惜莊明白,這不是籠絡,這分明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看著手中的密冊,馮惜莊固然氣憤,但也很快冷靜下來,錦衣衛都督死於非命是天大的事,如今已是辰時,說不定陸指揮使的死訊已經傳遍京城,皇上知道了也說不定。出了這樣的事他作為京畿父母官,總有權過問並且稟明皇上的必要,他何不借著這個機會進宮探聽一番?
    於是,他匆匆換上官袍,馬不停蹄趕到天行宮,在靈虛殿前,遠遠看見
    見一眾大臣圍在外麵,馮惜莊就想:還真是猜對了!六部的人來了一半,很明顯都已得到確切的消息,並且都已經有了各自的打算。
    馮惜莊靜靜跟在他們後麵,看他們麵色古怪但又噤若寒蟬,馮惜莊禁不住心中忐忑,低頭等了許久裏麵才傳來宣見,馮惜莊便跟在隊伍後麵,恭身進了靈虛殿。
    馮惜莊進門就跪下行禮,跟在眾人身後高呼萬歲並不敢抬頭,等皇上恕了平身,馮惜莊這才看清楚殿內的情形。
    此時早膳已被撤去,皇上坐在殿中軟榻上,嚴首輔與徐太師就坐在他的下首。與兩位大人身上的緋色補子官袍不同,皇上一身白綢道袍,頭上插著白羽冠,一隻手垂在雙腿之上,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讓人看不出來他此刻的心情。
    不過,看樣子皇上大概是知道陸秉的死訊了,見到這麽多人前來拜見,臉上絲毫不覺得意外,倒像…在等著他們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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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惜莊這樣想,耳邊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
    :“啟稟皇上!臣有事啟奏!”開口的是兵部尚書楊唯元。
    由於之前惹怒仙君離去,嘉靖帝一直對他不喜,本想著找個由頭把他貶到海崖去,但楊唯元安守本分一直並未出現在麵前,嘉靖帝也不知道是不記得了,還是有人從中斡旋,總之,楊唯元如今並沒有被革職。
    如今看到他,嘉靖帝不由得心中惱怒:又是你!怎麽仙君剛回來你就又要搞事?
    嘉靖帝皺眉,臉上的表情也不甚好看,不悅道:“何事?!”
    楊唯元從懷中遞出一個密冊,朗聲道:“陛下聖裁!臣有事啟上。”
    嘉靖帝聽罷眼神微闔,說了準奏後,楊唯元便接著道:“乙卯年間,渭南永州一帶地動千裏,導致當地百姓死傷無數,皇上慈悲,當時命兵部集十萬數眾前去救援,由罪人徐彤瑞與陸指揮使一同率領前往,但徐彤瑞利用救援之便貪贓枉法中飽私囊,於丙辰年間被革職查辦,並在當年秋後午門外行抄家滅族之刑。蒙皇上厚愛,微臣接管兵部以來,日夜殫心竭慮,唯恐不能報答皇上隆恩,由此查得乙卯年間兵部各衙細支共有十餘萬兩不見數目,臣又查得當時隨軍主事顏宜供出軍隊救震期間,錦衣衛指揮使曾私下支取災銀,並且事後也沒有上報具細,其中單單由指揮使支取的錢款就有十萬餘兩之多。”楊唯元痛心疾首,頓了頓悲憤道:“當年渭南百姓流離失所,臣聽聞當時回來的將士說,那裏的百姓典妻賣女,吃的是死人的屍身,後來更是因此引來時疫,造成百裏荒村,放眼望去皆是屍障煙魂…”
    楊唯元說到這語氣哀歎連連,引得在場的人都無不涕淚,就連嘉靖帝也忍不住歎氣:“當年苦朕的百姓了!”
    楊唯元趁機又道:“當年徐彤瑞置渭南百姓不顧,救震不力中飽私囊被腰斬於市自然是罪有應得,但陸指揮使也有協從之責,即使後來治了疏忽不力之罪,但所支取白銀去向不明,此等竊國貪婪之輩,望皇上明察!”
    嘉靖帝麵露尷尬,當年餘下的錢別人不知,可他是知道的,那時陸秉除去救震花使就剩一萬多兩了,回到京中陸秉並沒有與戶部說明,但也沒有暗中私藏,而是全部上繳給嘉靖帝充當了中宮庫銀。這本是陸秉為討好天子惹下的話舌,更何況區區一萬多兩白銀,哪裏就用得著這樣興師問罪?
    嘉靖帝這樣以為,隨即冷哼一聲:“陳年舊事不必再提,當年陸秉救震之功與之錯處相抵,錢銀賬目朕亦有過問,算不得他的過失!”
    才過去五年就是陳年舊事了?還有,皇上說他知道救震賬目的事?
    楊唯元心中驚疑,但還是強硬道:“所謂不以規矩不成方圓,指揮使此等下作怎能既往不咎?”
    嘉靖帝麵露不悅,隨後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楊唯元看不出嘉靖帝的心思,幹脆把心一橫咬牙繼續道:“況且陸指揮使徇私舞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微臣接管兵部,丁巳年間,寧安駙馬梁修安利用槽馬之便把原本要換給震遼各部的好馬換成一般的馬,雖未造成什麽後果,但梁修安貪贓枉法是事實,皇上隆恩臣不敢忘,得知螻蟻小人危害朝廷臣自當上奏內閣,欲請三法司定寧安駙馬的罪行,但指揮使收取寧安駙馬府錢財從中過問,以至於後來此事不了了之!還有戌午年間,也就是去年,倭寇占據滁州城,皇上命指揮使押運糧草前去滁州相助,指揮使又在滁州與湖廣總督胡忠彥收取各部糧馬,區區千餘倭寇,圍城不過半月二人就集了兩萬擔糧草五萬兩白銀,蒙皇上天恩浩蕩,後來滁州城得破,但滁州主事事後盤點賬目時,發現糧草粒米未存,白銀數目不清,滁州主事上奏內閣,但…”
    :“真是豈有此理!陸秉這也太放肆了!”還沒等楊唯元繼續說下去,嘉靖帝一聲暴喝,驚得養在殿前的兩隻白鹿急逃四散,幾個宮人隻有拚命拉住牽在白鹿脖頸上的金絲絛繩,許久才戰戰兢兢地把白鹿牽了下去。而殿下眾人也嚇得齊刷刷跪下去三呼萬歲,不敢直視嘉靖帝眼裏的怒火,使得偌大的靈虛殿瞬間變得空寂無聲!
    安定駙馬的事本來就是嘉靖帝授意陸太保為之,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他哪裏看得安定公主哭啼求饒?他以為朝中的人就是知道梁修安做這等偷偷摸摸的動作,看在皇家顏麵大臣們也不好將此事多作文章。如此楊唯元第一個提起這事,還把駙馬說成是螻蟻小人?!
    他居然如此不顧皇家情麵!嘉靖帝本就心中不悅,又想到去年滁州的事陸秉斷了一臂更是不敢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他自信知道陸秉為人,楊唯元這兩年來與陸秉不和他也知道,這其中難道就沒有公報私仇的嫌疑?
    但陸秉畢竟是個死人,錦衣衛落入哪一個皇子手裏都對自己有威脅,如此思慮再三,嘉靖帝怒目圓睜假裝生氣,以表示自己已經惱怒,你們就不必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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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帝這樣打算,底下臣子卻不這麽想,這時一個著緋色錦雞官袍的身影舉著玉牌上前,:“臣亦有事啟奏!”
    嘉靖帝皺眉看向正在說話的吏部尚書梁瓊,此時梁瓊一臉正色,義正言辭地道:“啟稟皇上,去年南京李賈冤錯案造成五十二口人死於非命,身為南京監察禦史,蔡荀本該貶斥充發,指揮使卻說故交親友,要微臣網開一麵,篡改蔡荀過失罪責,可臣食萬民之祿,時常記掛皇上厚恩,怎能做這種昧心失德之事?於是臣日夜整理卷宗,終於在今日得以呈上請君洞察秋毫,萬不可讓有心之人禍亂朝綱,危及我大明百年江山啊!”
    梁瓊這話說得極重,站在人群後麵的馮惜莊眼皮一跳,心知梁瓊說的正是自己的妻舅蔡荀,頓時心頭無名火起,抬起頭來便狠狠瞪了一眼梁瓊的後背。
    這說起來原由是應天府尹程宗平錯判武人李賈奸殺主家小姐惹下的禍事。那李武人也是倒黴,他原是富戶家的侍衛,事發時恰好巡視經過小姐廂房,聽到裏麵動靜,顧不得避嫌便衝了進去。等他發現小姐赤身裸體的屍身,眾人趕到二話不說就把他扭送去了官府。後來自不必說了,李武人被屈打成招,被斬於市成了那替死鬼。
    看卷宗雖是命案,但也沒有什麽出奇的,不過是見色起意的命案罷了!然而過了一個月應天府尹抓得采花賊,在對采花賊刑訊逼供下得知,采花賊曾糟蹋過那富戶家的小姐,於是應天府尹這才驚覺李賈被冤錯。但此時案情已結,疑犯也已斬首,這種冤錯等於謀害性命,按照明律應天府尹與南京都察院禦史是要革職查辦刺配流放的!如此程宗平哪裏能肯?於是應天府與南京都察院便打算瞞天過海,以為你不說我也不說,山高皇帝遠,時間久了,誰還能記得曾經的冤魂?
    哪知李武人胞弟是江湖有名的劍客,得知哥哥被人冤屈慘死,一怒之下便殺了主家幾十口人。事後劍客還想殺程宗平泄憤,但被眾多府差阻攔未果,隻好逃之夭夭不知去往何處了。
    五十多口人命可不是小事件,一時之間整個南京城人心惶惶,就是程宗平有心隱瞞也是捂不住的,南京各部更是為了自保,紛紛上書彈劾應天府尹。
    程宗平最後被革查辦,發配去了千裏之外的黔州,而蔡荀作為南京都察院禦史有審查緝漏之責,自然也逃不過問罪。蔡荀本來也要貶去百越荒蠻之地做守郡的,想起妹夫馮惜莊在京城當京兆府尹,肯定識得許多貴人,於是蔡荀求到馮惜莊門下,而馮惜莊自己與梁瓊有過節,不得已又求到了陸秉,由陸秉出麵,這才促成蔡荀留在了南京,調任南京工部都水司主事。雖然都是閑職,但總好過被貶去百越那種匪患不斷的地方,蔡荀已年過半百,去了百越可能一輩子就留在那裏了,得此善了,對此馮蔡兩人一直都非常感激陸秉,馮惜莊也以為此事已成過去,哪曾想如今被人拿出來鞭打,馮惜莊心中也多少有些不滿。
    :“啟稟聖上!臣也有事啟奏!”頂著嘉靖帝銳利似刀的目光,馮惜莊舉著玉牌上前道:“臣要參陸指揮一本!”
    馮惜莊在心裏迅速盤算利害關係,穩了穩心神:“丁巳年間,曾有梁姓紈絝於德勝門前寶坊街弛馬縱行,造成馬姓良民被踏於馬下,臣以為,此等滔天惡行天子腳下豈能寬容?當時立即就將那梁姓紈絝收於天牢,可陸指揮使卻說是故交之子,要微臣網開一麵,微臣不肯,他就買通馬姓良民家人撤銷告訴,臣有負皇上厚愛,見他們已經私下了了,便判了個梁姓紈絝二十大板,此事本已過去許久,臣本不敢叨擾聖上煩心,但陸指揮使徇私舞弊實在有違朝廷律法,臣日夜思慮覺得確實有負皇恩,望陛下降罪!”
    話說馮惜莊口中所說的梁姓紈絝正是那梁瓊的外室之子,當時雖然有陸秉調停,但京兆府尹這個位置多少人盯著?畢竟傷了人命,如果真當無事發生,那他馮惜莊還能不卷鋪蓋走人麽?打二十大板已是網開一麵,哪知那梁公子身體孱弱,回去臥床兩個月之後便再不能行人事,馮惜莊與梁瓊就此結下了梁子,以至於梁瓊一直想找馮惜莊的把柄。
    說來也奇怪,妻舅蔡荀的事發生在後,馮惜莊不敢聲張,隻好私下裏求助於陸太保,哪知梁瓊沒有細查便網開一麵了,事後梁瓊知道也是後悔不已,不過以前梁瓊礙於陸太保的情麵不敢發作,但現在斯人已逝,他們就再沒什麽情麵可講的了。
    聽到馮惜莊舊事重提,梁瓊想起他害得自己兒子不能人道心裏就窩著火,可是在皇上麵前他也不好發作,畢竟兒子還活著,要是兒子的事再次被揭發出來,兒子不保不算,自己怕也是要掉層皮的!
    梁瓊恨得牙癢癢!這個馮惜莊!居然不惜自告己罪也要拉他下水!梁瓊不由得冷哼一聲,沉著臉把頭扭到一邊去。
    嘉靖帝目光如炬,哪裏會看不出其中彎繞?:“來人呐!宣陸秉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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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句話響徹靈虛殿,眾人仿佛如夢初醒,驚愕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顯露出疑惑,眼神交換間卻也都假裝不知,紛紛看向坐在軟榻上的皇帝。
    :“啟稟皇上!陸指揮使…今早在朱雀門前大街叫人給害了!”
    說話的是恭身禦前的大太監王瑾,說完還極是難過地滴下眼淚來。
    :“什麽?!!堂堂指揮使居然讓人當街給害了?!”嘉靖帝做出忽聞噩耗大驚失色的樣子,一手拍在坐塌大怒道:“豈有此理!薛超是幹什麽吃的!”
    嘉靖帝雖然身體孱弱,但震怒下的天子威嚴還是嚇得殿中的臣子們身形一抖,紛紛跪了下去:“請皇上息怒!”
    說話間,一身衛甲的薛超從門外進來,見到嘉靖帝先是雙膝跪地,語氣惶恐地道:“微臣參見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嘉靖帝目光冷厲:“陸秉於寅時南邊宣武門外遇害,你可知此事?”
    :“請皇上降罪!”薛超自然也聽了,首先講述昨夜西華門失火的情況:“昨夜馮大人與卑職一起救火,一直到了淩晨才徹底撲滅火勢,卑職知罪,但從教司坊到城隍寺共住兩萬官民,臣不敢馬虎,率手下兩千餘眾救火,幸好隻是燒了十多戶民宅,要是火勢蔓延燒了整個西華門,卑職真是肝膽俱裂,唯有以死謝罪了!”
    薛超說完,眾人這才發現他因救火被熏黑的右邊臉頰,還有他那被燒焦的眉毛和前額發絲,很顯然,不是經過一番殊死救援,哪裏能落得這樣狼狽的樣子?
    :“你身為禁軍統領,應當知道拱衛京畿責任重大,如今皇城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難道還能逃得了幹係?!”嘉靖帝怒目青筋,臉上的表情冰冷得嚇人!讓薛超隻看了一眼便嚇得差點就要昏死過去:“臣知罪!望陛下降臣死罪!”
    然而薛超的請罪並沒能讓嘉靖帝怒意消去,反而眼下的冷意更甚,嘉靖帝斜眼掃過下首幾個人的臉,冷聲問道:“西華門是何人駐守?”
    嚴嵩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是巡防千總柴壁。”
    鬧騰了這許久,嘉靖帝早已疲倦不堪,偏偏出來這麽多事又不是他能隨便發落的,於是隻能強撐著精神,抬了抬疲倦的眼皮,嘉靖帝像是交代平常政務一樣,淡淡地說:“柴壁玩忽職守,居然能令堂堂一品都督在眼皮子底下死於非命!實在是罪大惡極!由此柴壁革職查辦,於秋後問斬,子女家眷全部貶去震遼燕山璃部守郡為奴。至於薛超,朕念在你救火有功,暫且網開一麵,命你削職為民,就此出發關樓望海罷了!”
    薛超聽罷,止不住身體顫抖,心情一下子掉到了穀底。關樓個什麽地方天下誰人不知?那是倭寇侵犯閩越首先踏足的地方啊!倭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此一家人豈不是隨時都要喪命?
    :“謝吾主隆恩!”薛超下意識地行跪禮,伏在地上咬牙不讓自己大哭出聲。
    殿內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害怕起來,尤其是剛剛彈劾陸秉的幾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出來了。
    看樣子,皇上並不想治陸秉的罪!要不就不會輕易發落薛超與柴壁兩人了!
    空寂的靈虛殿就隻有薛超的低啜,過了稍瞬,薛超把頭上盔頂摘下抱在手裏,終是麵如死灰般退了出去。
    隨著靈虛殿又變得鴉雀無聲,嘉靖帝冰冷的目光看著殿中穿著紅紅綠綠官袍的臣子 ,冷聲問道:“各位愛卿還有什麽奏章要呈麽?”
    跪在下首的眾人目光閃爍不定,經過被發落的薛超與柴壁,他們再也不敢去觸發嘉靖帝的怒火,畢竟薛超與柴壁被貶的地方常年戰亂,饑寒交迫是常有的事,他們就算再有不滿,也不想全家跟了自己去那種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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