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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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分道揚鑣時,嚴世蕃微眯著晶黃的異瞳看著沈赫,梁音手執絲帕掩麵,羞答答地倚在沈赫的臂彎,沈赫一路小心嗬護著,路過的人看見,還以為是哪門高牆大戶的新婚夫妻,哪裏會想到是逢場作戲的妓人與恩客?
直到府衙門口,沈赫還是一臉繾綣地擁著梁音,甚至守在門口的手下看到,也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從前沈左使從沒帶過女人回來府衙,就是傳說非常恩寵的仙君大人也從沒在他們麵前這樣溫情過,更何況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什麽良家子。
不過他們很快又看到了他們熟悉的沈左使,隻見沈赫前腳剛入大門,臉上的表情就瞬間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臉嫌棄地抽回自己的手,緊接著拍了拍自己手臂,冷聲吩咐道:“林麒,帶梁姑娘下去!”
梁音還在做著與沈左使翻雲覆雨的美夢,感覺空氣突然變得冰冷,抬頭再看那左使大人,哪裏還有剛才的溫文軟語?此時他臉上就說是千年的冰山也不為過!
梁音眼神哀怨地看著沈赫,還想要伸出去纖纖玉手更靠近他向他撒嬌,但沈赫生得輪廓分明,剛毅的線條本就顯得不與人親近,此時更是冷若冰霜,梁音不禁害怕地身形一抖往後退去,趕緊福身跟著一旁的林總旗官走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
背後聲音響起,沈赫回頭一看,原來武侯將軍—戚長鋒。
:“你怎麽來了?”沈赫邊走邊問,一直進到客堂坐下了下來,沈赫隨手便給戚長鋒斟了一杯茶。
茶是剛沏的,熱茶香氣嫋嫋,沈赫試了試杯子溫度,感覺剛剛好,便遞到戚長鋒的麵前,說:“將軍可是已經把事情辦妥?”
戚長鋒點了點頭:“都照左使大人說的去做了,我的人辦事嚴密,絕對不會有人泄露我們的消息!”
沈赫憂鬱的目光閃了閃:“多謝將軍,今日恩情沈赫日後必定相報!”
戚長鋒擺了擺手:“你我生死之交不說這些,不過你這是怎麽回事?剛剛…”
沈赫也不瞞著戚長鋒:“我剛才看到他了…”
:“…看到誰?”
沈赫深吸了口氣,隱隱仿佛有淚光,臉上難掩痛苦之色。
不用說,戚長鋒也猜到了他說的是誰…
戚長鋒長歎口氣:“宴公子仙姿出塵,又與你同心合意,怎可能是殺都督的凶手?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這件事,沈赫誰也沒告訴,就單單說給了戚長鋒聽。
沈赫痛苦閉上眼睛,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天,他還是無法想象都督已經不在這個世間,而他情同手足的兄弟還關在廠獄,正忍受著非人的折磨…
更讓他難以接受是,殺死都督的凶手居然會是晏雪行!他是他視若珍寶的阿雪啊!他怎麽會?怎麽可以是殺都督的凶手?!!
沈赫咬牙沉默半天也不說話。
他也不信,可證據就擺在他麵前,凶器是阿雪的,發生時他就在現場,他還親口承認了…
:“現在不是追究凶手的時候,我現在隻想如何救陸繹他們…”
陸家的情況戚長鋒也有所耳聞,都現在這個時候了,沈赫居然還能分得清輕重緩急,沉著麵對錦衣衛如今的危機,要是換了他,估計一頭紮進尋根問底裏出不來了。
:“或者,你可以求侍郎大人幫忙?”戚長鋒小心試探道。
沈赫搖了搖頭:“嚴家就等著我開口,我不能輕易做決定,如果錦衣衛不忠於陛下,那錦衣衛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
戚長鋒:“可是…”
沈赫不想和他繼續討論下去,有些東西知多了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不說這個了,你逗留京城已久,烏傷士兵養在胡總督帳下,將軍難道就不擔心麽?”
沈赫慢悠悠地捧起茶杯,一說到這個戚長鋒就犯愁:“我也想早日離京,久住京城,我都快悶出病來了!”
戚長鋒嘟囔著抱怨起來,他進京已有三個月!再待下去,他的手下成了江都的兵,今後他也別想離開胡忠彥的手掌心了!
沈赫知道他的憂慮:“將軍打算如何?是準備繼續留在江都麽?胡總督此人處事圓滑,將軍在他帳下恐怕很難有出頭之日…”
戚長鋒何嚐不知這個道理?於大由是前車之鑒,自己抵禦倭寇還有利用價值,要真沒了價值或者到了不得已時,隻怕下個犧牲的就是自己了!
:“蕩平倭寇乃戚某平生夙願,能去關樓自然是最好的,那裏是倭寇侵犯我大明的首犯之地,英宗起那就倭寇橫行,要是到了那裏,本將軍長槍一挑一個,還能不殺他個痛快麽!”戚長鋒聲音洪亮,但想到目前困境,語氣又變得頹然:“隻是譚總兵不開口要我,胡總督不肯放我離去,嚴首輔定不會無故放我去閩越…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多與嚴府走動?”
看得出來,戚長鋒心裏確實著急,要是從前,戚長鋒肯定對攀附權貴嗤之以鼻,但人在崖邊,就是邊上是條布滿糞泥的藤條,也會忍不住去想要不要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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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眉頭一挑:“將軍英明,哪裏會不知道官場之道?將軍懂得周轉,總比那些驢脾氣的好!”
說到驢脾氣,海無垠的麵孔在戚長鋒腦中一閃而過,海無垠清風傲骨誰人不佩服?戚長鋒也不例外,隻是他又不像海無涯孤身一人,貶就貶了,隻要勤耕苦種,哪沒有開花結果的地方?
但他不同,他身後還有跟隨自己的萬眾士兵呢!
戚長鋒苦笑:“我知道周轉有什麽用?我手上最珍貴的寶貝莫過於皇上所賜的夔龍角杯,然而禦賜之物不可送禮,我手上財物有限,之前倒是尋了些字畫送給嚴首輔,可是首輔大人自己就行書造詣極高,平常字畫他也看不上呐…”
沈赫淡淡一笑:“天下巨賈無人能出嚴家左右,嚴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你就是送嚴首輔一座金山,估計他也不會覺得稀奇!”
更別說戚長鋒沒有那樣的金山了。
:“那怎麽辦?仇副將飛書來報,胡總督每天都在籠絡我手下的百夫長千戶他們…”戚長鋒眉頭緊蹙,憂心忡忡地道。
沈赫說:“如果一個人缺錢你送他財物,他會想起你一段時間,但一旦你再無供給,他就會翻臉不認人;一個人有危難,解他燃眉之急,至多也就感激你一陣子,久了他看見你,反而會因為虧欠而疏遠你也說不定。所以人情道法高深,總難處理得很,不過有一種情況不同,如果將軍能做到,嚴府未必不會信任你!”
:“哦?” 戚長鋒立馬有了興趣。
沈赫似笑非笑:“像首輔大人這樣的人,錢財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土山之石,你給得再多,能比得上他千分之一麽?燃眉之急更不用說了,首輔權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給別人製造麻煩都是好的了,誰能給他製造麻煩?更何況,這兩種都不是長久之計,將軍行軍打仗,哪來這麽多心思維持?”
:“那你的意思是…?”依附嚴家?比如…像胡總督那樣? 戚長鋒一臉的不願意,私底下胡忠彥搜刮多少金銀財寶上供嚴家他是看在眼裏的,他才不要昧著良心魚肉百姓呢!!
沈赫搖了搖頭:“嚴家能維持都是各方利益使然,有幾個是真心追隨的?嚴首輔這兩年越發不得皇上歡心,一旦被皇上厭棄,這些關係立刻分崩離析。更何況他背靠景王,不是我說,這幾年裕王韜光養晦,事事謹慎小心,前幾年世子無故夭折,皇上慈悲,自然是憐惜他的 。而裕王身後都是一些自詡清流的文武百官,他們是真心無旁騖追隨裕王的,所以,你依附嚴家,隻怕到最後會落不到好處!”
戚長鋒大驚:“你的意思是裕王會…”繼承大統?戚長鋒把話噎在半道,想到那個可能,往左右看了看,卻再也不敢說下去了。
沈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戚長鋒:“本使可不敢這麽說,但是你知道的,皇上年事已高,多年來修仙練丹不但沒能羽化飛升,反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而景王禦女無數,至今也沒有誕下一兒半女,想來是多年荒唐傷了身子,裕王再不濟也誕下過已故嫡皇子翊釴和皇孫翊翎,為了江山社稷著想,皇上心裏也會有所偏頗,隻是後宮靖妃得寵,前朝又有嚴首輔相輔,大家會以為景王奪嫡有望而已!”
:“既然如此,豈不是…”要早日打算?
:“將軍何必這樣想?難道世間都是非黑即白嗎?將軍就算不依附嚴家,難道就不可以假意逢迎?”
:“此話怎講?”
:“先前我和你說,未必沒有法子讓嚴家信任你,難道將軍以為我會建議將軍做嚴家的門徒麽?”
被戳中想法戚長鋒當即麵有尷尬,沈赫搖了搖頭繼續道:“上位者最需要忠心的屬下,尤其權力越大的人,就越是需要忠心的部下,然而即使你諂媚逢迎,他也未必能全心信任。正所謂權高者從來都是孤獨的,他們既害怕你對他的權位有所威脅,又害怕你對他不是真的忠心。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你與他有利益牽扯,並且讓他自信能掌控你!隻有這樣,他才放心你,才會真心將你當成他的人!”
戚長鋒一臉懵,顯然沒聽懂沈赫話裏的意思。軍營裏都是以命換命的兄弟,他們之間的信任既不牽扯利益關係,也不存在誰掌控誰,為什麽這樣勾心鬥角的關係會贏得彼此信賴?
:“本使覺得將軍其實不必得到嚴家的完全信任,畢竟那要付出的代價要比將軍想象的要多得多!或者將軍可以想想你與嚴家之間能有什麽利益牽扯。比如胡總督身居富庶之地,手握二十萬精兵,麾下又有你這樣的強將…權重一方總該是皇家顧忌,將軍忠於皇上,敬仰首輔大人,適當露些“把柄”讓首輔看見,他還不以為能把你拿捏了麽?”
沈赫幹脆把計劃告訴他,見戚長鋒似懂非懂,又側身靠近在他耳邊低聲叮囑道:“不過你若想去閩越,就不可在任何人麵前提起…”
戚長鋒啞然:“這又是為何?”
:“閩越由譚龍把持,他手上雖無猛將,但將士眾多也勉強能夠維持,將軍前去,立下千秋功業不是問題,到時他該如何麵對你?是拱手讓位還是做小人打壓你?能力一般的人顧忌強大的手下想必將軍也見慣不怪了,並且他父親譚挽鬆是前吏部尚書,朝中很多人得他父親提攜,如果譚龍提前得知將軍要去分一杯羹,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阻止的,到時,你就隻能被動退回原地,永遠受製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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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長鋒聽了連連點頭,不由得在心裏感歎,沈赫久居京中,看慣權位爭鬥,自己就是比他年長,心思卻不如他謹慎縝密!
經過沈赫點撥,如何取得首輔大人的好感他腦中也模糊有了計算,隻是他眼下當務之急就想尋個由頭離開京城。可聽沈赫這樣說,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難道真要留在江都嗎?
可留在胡忠彥手下領兵,他這輩子也別想有出頭之日了!
想他堂堂七尺男兒,追隨他的人何止萬千?永遠屈居於人,甘不甘心另說,最重要的是,自己對得起弟兄們的信任麽?
戚長鋒一臉愁容,沈赫知他困擾,於是又給他指了一條明路:“錦衣衛如今這樣,東廠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在沒一槌定音之前,李傾曲大概是不會離開京城半步的,而李傾曲一直鎮守申扈,將軍何不請去申扈?”
戚長鋒眼前一亮!誰都知道鬆江碼頭是嚴首輔的錢袋子,李傾曲是皇上指派去監督天寶閣生意的,因此不管是嚴首輔還是皇上,絕對不會希望有人染指申扈這個金疙瘩,如此一來,隻怕不用自己開口,他們也會把他安置在最適合的地方!
當然,得到嚴家的好感也十分重要!要不像於大由那樣被貶去蠻荒之地剿匪就得不償失了!
:“左使大人,請受長鋒一拜!”想明白其中厲害之處,戚長鋒起身,很是感激地行了一禮…
靈虛殿內,淡雅的龍涎香縹縹緲緲,張歸年恭身候在一旁,目光不自覺落在蒲團上的人身上。
那人一身墨青道袍,頭上挽著白玉簪,秀絕的麵容看起來不染一絲纖塵,柔和的龍涎香中那人耳目緊閉,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看到晏雪行陪著皇上默道,張圭年終於把心放在了肚子裏。
昨天他們回來時,嚴首輔正拉著皇上要見仙君,晏春樓見到嚴世蕃時,張圭年就猜想過嚴家會使絆子,顧不得晏雪行心碎欲絕,匆忙拉著他往回趕,也總算回來得巧,趕在皇上他們破壞幻陣香前出現在了禪齋。
嘉靖帝這段時間氣色大好,如今已經看了一個小時的奏章也絲毫不覺得疲倦,張圭年時不時回答整理問題,正在以為差不多結束時,嘉靖帝眉頭微皺,不悅問道:“震遼不是已經撥過糧了嗎?怎麽現在又是催糧的奏折?”
張歸年:“回陛下,鎮北將軍催的是冬糧!”
:“冬糧?胡忠彥沒給夠他麽?!”嘉靖帝狐疑。
張圭年:“今年倭亂四起,春耕雖然收成不錯,但江都除了自己準備糧食外,朝廷供糧也是江都所出,他們還要支援閩越,能挪出十萬石糧草給震遼已實屬不易,或者可以等到秋收再撥些糧草給震遼…”
張圭年心裏暗道:李成涼也是知道要糧不易,不提早催,就要看著震遼的將士餓著肚子過冬了!
嘉靖帝眉頭皺得更深了:“豈有此理!離天寒還有幾個月呢!李成涼天天催!分派糧草戶部每月都有計算,豈是他開口多少就給多少?!”
張圭年心中苦笑:戶部是每月有計算不錯,可統籌歸統籌,實際撥出去的卻很有限,就是這樣三天兩頭地催,震遼的糧草能不能撐過十月都難說…
:“皇上,依老臣愚見,關外雖地處寒苦,但靠近雍關還是有一大片可種糧之地,鎮北將軍三天兩頭催糧,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麽?要知道現如今到處天災人禍,國柞暫時衰微,鎮北將軍三代受朝廷俸祿,理應盡心為陛下分憂才是,怎麽七月未過就討要十二月的糧?陛下,當年安王積糧造反之事不得不防啊!”
說話的是嚴首輔,他麵不改色說著懷疑的話,張歸年臉色立即變得難看,一腔怒火在胸口熊熊燃起!
李將軍世代固守震遼,韃靼有多凶狠誰人不知道?正是元蒙殘暴,太祖揭竿而起才開創了大明兩百多年江山。然而北邊的韃子這麽多年來也從不曾死心,兩百多年一直野心勃勃屢犯雍關邊境!更不要說還有瓦剌東虜蠢蠢欲動了!要不是李家世代拚殺鎮守,嚴首輔一眾哪來的閑心研究青詞?
忠良被這樣編排,嚴首輔說話隻顧著皇上愛聽的,顯然絲毫沒有顧慮江山社稷!
張圭年被氣得不行,就差跳起來指著嚴嵩的鼻子罵娘了!
可氣歸氣,卻輕易不敢得罪首輔,畢竟首輔說的話還是要聽決於陛下的意見!
張圭年努力壓下怒火,正想替鎮北將軍辯解幾句,盤坐在蒲團上的晏雪行突然睜眼,伸手撥了撥香爐裏的龍涎香。
那動作悠然自得,仿佛與周圍人生出一道屏障,疏離如一切與他無關。
正在討論的眾人不由得被他吸引目光,紛紛抬頭朝他望去。
過了半晌,晏雪行把香爐蓋好,發現大家都在看著他,依然我行我素,就是嘉靖帝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他也好似充耳不聞,隻是慢慢站起身來,伸了伸坐麻的雙腿。
:“仙君可是有什麽想說?”嘉靖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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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籬殘菊一枝黃。
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
晏雪行語氣冷淡:“多少宋人傲骨嶙風,可惜終歸是武人奪權得來的江山,官家自此一直忌憚武將,最後宋人隻能抱殘半壁江山,眼睜睜看著韃靼鐵騎踏平漢家土地。然而飲血茹毛的韃靼終不得天道,不到百年,太祖神兵天降就把他們趕回了漠邊。貧道以為,不管是宋人還是元蒙,他們的覆滅終是天命,太祖建立大明江山是天命,真人仁慧治天下也是天命!天子賢明乃萬民之福,如此傳揚下去定能綿延大明江山千秋萬代!”
嘉靖帝聞言陷入了沉思,若不是天命所歸,從前自己一個閑王如何能魚躍龍門成為天子?天命這個東西可能還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
晏雪行馬屁拍得不聲不響,嘉靖帝也把他的話聽了進去,就連張圭年都甚是驚訝,那明月一般的宴公子居然也會說這種漂亮的場麵話了?!
稅銀難收又不是一天兩天,許多田地落在了豪紳手裏嘉靖帝也有所耳聞,若不是自己下令建了那麽多廟宇,沒有神靈敬畏的百姓還指不定亂成什麽樣子呢!不過仙君說得不錯!宋人忌憚武將自毀長城,大明怎能步其後塵?震遼兵馬糧餉掌握朝廷手裏,李家再有野心,難道還能讓十幾萬士兵餓著肚子造反麽?更何況李家世代忠良,若是因為自己猜疑寒了萬眾將士的心,還能有誰守住國門讓這多事之秋迎來曉春呢?
:“雲貴幫扶蜀地賑災,渭南這兩年有所鬆緩,必須要想辦法上繳朝廷二十萬石糧食!胡忠彥也還得再繳十八萬石!到時朝廷統一分配,爭取重陽之前運往雍城!總不能讓邊關的將士們餓著肚子與韃子拚命!”嘉靖帝當即下令。
如此一來,今年各地進貢給嚴首輔的就十分有限了!
:“可是…”嚴首輔心中一聲哀鳴,張嘴還想說什麽,嘉靖帝雙眼一瞪,怒道:“怎麽?天下還能反了不成?!!”
嚴首輔嚇得瑟瑟發抖,立即跪道:“陛下息怒!微臣隻是覺得渭南淮河一帶不易!這些年忠心朝廷盡心盡力,陛下可否要求鬆弛一些,讓他們秋糧收後再繳一部分…”
嘉靖帝冷笑:“過慣了闊落日子,過幾日緊巴日子又有什麽打緊?這事就這麽定了!首輔休要再議!”
嘉靖帝神色冰冷,嚴嵩就是再多不滿也隻好咽了回去。
嘉靖帝心情鬱躁,隨手翻開一個角落裏的奏章,不看不打緊,一看火氣更重了,手一揚,奏章便重重地摔到嚴嵩腳下,嘉靖帝大聲質問道:“這怎麽回事?景王僭越之心竟然路人皆知了麽?!”
嚴嵩臉色慘白,忙哆嗦著撿起腳下的奏章—那是戶部給事中陳方戌的折子,隻見上麵寫著阿諛之詞與一首民間童謠:
京城日頭高高掛,
穀衣曬幹興天下!
老兒老,搔白發!
藤蘿椅裏思阿大!
阿大沒了不用怕!
換個金鼠好聽話!
從此銀多糧滿倉,
藤蘿椅裏小兒笑!
嚴嵩目光閃爍不敢迎上嘉靖帝的目光,隻能低著頭在心裏咒罵:陳方戌這個蠢貨!這種市井稚兒唱的小調居然也能拿來拍馬屁!他還以為這是豐收年的預兆,卻不想皇上是拆字高手,細一看,京城頭頂日不就是景字麽?而穀衣倒過來合成裕字,這分明預示著景王和裕王,童謠裏暗指景王逾越繼承大統。
嚴嵩以為,景王這邊由他一直把政扶持,實在想不出誰會這麽愚蠢搞出來這種把戲!立即跪道 :“陛下息怒!陳主事不過見街市小兒唱曲寓意吉祥,也是希望大明民富國昌,恕臣直言,這能與景王扯上什麽幹係呢?”
嘉靖帝冷哼一聲:“這麽說朕冤枉他了不成?還老兒老!朕就是老了天下也是朕的天下!還容不到他放肆!”
嚴首輔伏地哭拜:“陛下英明!景王殿下謹記列祖列宗教誨,從未有過僭越禮數之舉,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正所謂嫡幼有序,殿下愛敬兄長謹尊本分,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之人離間,望陛下明察!莫傷了君臣父子情誼啊!”
:“好你個嚴嵩!現在替景王說話都明目張膽了麽?!”想到歌謠裏阿大沒了,老兒身邊淨是給小兒說好話的鼠輩,嘉靖帝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指著嚴嵩的鼻子半天也再說不出話來!
其實嚴嵩哪裏知道,陸秉家裏排行老大,從前興王世子時,嘉靖帝也曾叫過陸秉阿大,隻可惜昔日情分終以陸秉之死戛然而止,年少時的稱呼也再沒人記得了!
想到陸秉從前的卑恭謙順,如今隻剩他孤家寡人,而自己一直寵愛的兒子聯合臣子來有所圖謀,一種深深的疲憊感油然而生,嘉靖帝頓時身形一歪,直直跌坐在祥金龍紋羅椅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晏雪行錯覺,嘉靖帝額前的頭發居然肉眼可見地變白,晏雪行想上前攙扶,想要給他渡些真氣護住心脈,卻見一旁的張圭年卻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可上前。
:“臣愧對陛下!望陛下保重龍體!臣甘願生生世世侍奉皇上,隻望陛下明鑒!微臣並非為景王說話,皆因臣實在不忍玄武門之變重現,若使骨肉猜疑手足相殘,臣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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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首輔侍奉君王二十多年,替自己開罪的話信手拈來,果然,嘉靖帝雖然心中仍有存疑,麵色卻漸漸緩了過來。
嘉靖帝正想叫首輔平身,嚴嵩卻又拜了下去:“陛下!此事關乎社稷安定必須要徹查!要不誰都胡亂造罪,人人自危天下難以太平,江山危矣!”
嚴嵩義正言辭,任誰看到都會覺得他與此事無關,嘉靖帝輕瞥他一眼,隨即低頭陷入了沉思。
童謠雖然設計隱秘,但肯定是有心之人做的,這種明麵上得利益者是景王,但景王身下謀士眾多,自己這麽多年不與皇子們見麵,雖然寵愛靖妃,景王卻也從未有什麽出格的舉動,這件事很難說不是有心之人造出來的。至於是誰,誰又能說得準呢?
嘉靖帝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總不會與兩個皇子脫得了關係,殘害手足的人如何能繼大統?
嘉靖帝心頭一驚,又想到這半個多月以來,東廠未免太過殷勤,難道不是童謠裏的金鼠?!畢竟禁軍統領薛超剛剛被貶,錦衣衛此時又群龍無首,東廠如今算是君前獨一份了!
唉!要是陸秉還在就好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順風順水,很大程度上,不就是因為陸秉忠心耿耿,自己放心把事情交給他的緣故嗎?
從前隻要交給陸秉的事就沒辦不好的!那些個大臣彈劾的貪汙受賄,徇私枉法自己這麽多年來還能不知道?
要說清白,這滿朝文武又有幾個是清白的?這麽說來,那些對陸太保群起攻之的彈劾未必沒有原因!
:“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朕看不如交由鎮撫司去辦好了!”
嘉靖帝話音剛落,嚴嵩不免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會交由馮惜莊或者新的禁軍統領郭懷顯去辦,卻沒想到會是鎮撫司!
如此,皇上還是對陸家念了舊情啊!
:“陛下聖明!”嚴嵩不敢反對,嘉靖帝扶著額頭,正想屏退眾人,這時從門外匆匆進來一人,那人一見到皇上立即跪地泣不成聲…
:“陛下…!”
來人淚流滿麵,顫抖的哭聲昏昏欲絕,嘉靖帝大驚:“徐愛卿,發生什麽事了?”
:“陛下,皇孫薨了…!”徐階說完放聲大哭,嘉靖帝臉上血色被瞬間抽去,隨著腦子裏耳鳴聲聾,嘉靖帝哆嗦著身體僵在那裏,心口突然一陣猛烈的痛楚,突然嘉靖帝喉頭一甜,嘴裏鮮血噴湧而出,再說不出半句話,倒在羅椅上便昏死了過去!
那是被寄予厚望的皇孫!也是大明唯一的皇孫!如今說薨就薨了,國本不安,也難怪嘉靖帝心碎欲絕了!
晏雪行首先衝上去扶起嘉靖帝搭脈,發現他的脈象虛弱紊亂,正是急火攻心,傷及心脈的跡象。
晏雪行在心裏歎了口氣:半年多的調理算是白費了!經此一事,陛下的身體隻怕是更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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