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初來乍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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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寒風凜冽,士兵們都圍在火堆旁喝酒侃大山,今天的王猛特別高興,當自己從花台上走下來時,弟弟王實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並且還一臉與有榮焉看向周圍,臉上表情好像在說:這是我二哥!足以打敗福州軍教頭的二哥!
隻要想起這個,王猛就有種自己不是這麽烏傷出來的山野村夫,而是一個歃血歸來的英雄的錯覺!
身上每個毛孔都在舒展,喝進肚子裏的酒仿佛有了生命,都化成了迫於解脫的熱氣,正在身體裏不停地瘋狂撞擊、破裂,這讓王猛頭腦有些發昏,整個人都亢奮不已。
旁邊有同鄉在向他道賀,恭賀他從隻管四個小兵的伍長升為掌管除自己以外九人的什長。雖然什長在軍中是那麽的不值一提,可領到的軍餉可比之前每個月多十五文錢呢!
王猛不懂什麽叫做權力,每個月十五文,一年就比別人多一百八十文!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而得了這樣的好處,於是就算之前對沈赫再怎麽心有芥蒂,也在此時消散了了不少。
:“隻是一場比試,虧得將軍賞識…到時候多殺幾個倭寇那才是實實在在的功勞呢!”
王猛說著,舉起酒碗跟向他敬酒的人碰杯,那人同是王家宗祠裏出來的兄弟,名叫王莒,旁人也在嘻嘻哈哈地打趣附和,恭維的話聽在耳朵裏不禁讓王猛有些得意忘形,再加上酒意上頭,王猛還想拉著宗族兄弟們吹噓一番,卻突然感覺背後有人踢了自己一腳,王猛吃痛捂著屁股想要看看是哪個不識趣的,正想破口大罵,哪知一回頭便迎上沈赫的幽冷目光。
那目光帶了一絲警告並提示的意味,王猛瞬間泄了氣,心知沈赫定不會無緣無故這般看著自己,於是便順著他目光望向前麵火堆旁的士兵。沒想到卻冷不丁迎上了一道陰冷的目光,王猛立刻被那道帶了嫉恨的目光嚇了個激靈,像個蔫了的茄子一樣,瞬間碩大的臉龐便垂了下去。
旁邊嘻嘻哈哈的人很快察覺到異樣,發覺是千夫長石在山投來的不善目光,大家都不說話了,圍成一圈的腦袋像一群犯錯孩子的頭顱,隻看得到一個個黑色的後腦勺。
:“哎…我…是不是太張揚了?”
王猛身體慢慢地向後移,湊到沈赫的身側低聲問道。
沈赫嗤笑一聲,半眯著眼問他:“知道張揚還笑這麽大聲?!”
從前烏傷時,整個村落石、李、王劉四大姓就以石姓為首,並且石在山自幼讀書,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讀書人,再加上如果石在山不暈船,身體高壯的他未見得會比王家兄弟弱。就因為如此,石在山在戚將軍收服烏傷時才會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同。原本大家想著,石家長老在村中有威望,打架的事大家都會,跟官府的人打交道除了石在山還能有誰比他更適合?
可是別人不知,王猛卻是知道石在山性格的,從前石在山就一直要強,更不要說現在是掌管千人的千夫長了!以前身邊人說一句違逆他的都會記心裏,現在自己出了這麽大的風頭,將軍還因此提拔自己,而石在山跟著戚將軍來的這一路,途中損兵折將不說,來福州路上還留下了病根,眼看著有被人替代的風險,石在山又怎會不嫉恨自己?
王猛抬頭歎了一口氣:若千總是個心胸寬廣的人,這一路也不會因為沈赫身上掩蓋不住的氣度遭到記恨,從而想方設法讓兄弟們為難他了。
一碗酒倒了一半,王猛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突然覺得沈赫說得不錯,這樣誌大才疏又心胸狹隘的人如何能帶領兄弟們戰場拚殺?到時不要說衣錦還鄉了,隻怕能不能回到家鄉都是個問題!
烏傷人大多忌憚石在山,這時旁邊有人終於忍受不住前麵投來的異樣目光,低頭提著酒碗就灰溜溜跑到了一邊。
:“我覺得吧…!”王猛還想說些什麽,哪知火堆旁擠過來一個戚長鋒的侍衛,說是將軍有要事相商,沈赫默很快起了身,隻是臨跟著侍衛離開時,沈赫又回頭問:“喂!你剛才想和我說什麽?”
本來王猛想說石在山確實不適合當他們頭領的話,但見將軍侍衛不滿的目光投射過來,王猛嘴巴張了張,吞吞吐吐半天擺手道::“沒什麽,將軍找你你還是先去吧!”
王猛欲言又止,沈赫伸手拍了拍王猛的肩頭,抬腳便與侍衛離開了火堆旁。
:“這廝究竟什麽來曆啊?將軍竟這麽看重他!”
走過偏將營帳,議論聲從身後傳來,說話的是佘膺手下中一名叫陳瓊的哨官,沈赫腳步頓了頓,前麵的人立刻催促道:“快走吧!將軍還在等!”
佘膺與幾名手下還在喝酒,眼神卻盯著沈赫離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見,佘膺才回頭看著哨官陳瓊冷笑道:“陳哨官見識還是太少,你們可知道他的來曆?”
陳瓊搖頭,望著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神,想起沈赫之前錦衣衛指揮同知的身份,佘膺又覺得不好向手下透露太多,於是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他之前可是能上達天聽的人,他的身份你們最好還是別打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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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有些詫異,雖然他們知道將軍偏心沈赫,可要說之前那個躺在茅草堆裏爛泥一般的窩囊廢有什麽過人之處,他們是怎麽也不肯相信的,如今聽到佘副將說這人從前居然能見到天子?
就算那姓沈的看起來氣度不凡,他也隻是個最低等的士兵啊!
陳瓊與幾位侍衛臉上表情精彩紛呈,至於他們心裏的想法,其實不用猜佘膺也知道,這些說話都眼神閃躲的人,又如何明白一個單靠說話交談就能從對方表情裏看出端倪的人的厲害呢?那可是讓人聞之色變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啊!
戚長鋒的軍營駐紮在離福州城外的桃花巷,以往原本是福州軍隊的馬場。說是桃花巷,也隻是因為馬場正房後麵的巷子裏長著一株風枝妖嬈的丈七桃樹得名,就在烏山丘陵腳下,而馬場裏的馬也因為戚長鋒的到來暫時轉移到了別處,這是譚總兵下令臨時收拾出來的一個安置點。
:“你來了…?”
侍衛把人帶到,行禮後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沈赫到時,戚長鋒還在案桌上寫著什麽,自己的到來也隻是讓他抬頭看了一眼,嘴裏問了一句,低頭仍在完成著什麽。
:“你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戚長鋒說著,手中的筆已經擱置,然後對著未幹的墨跡吹了吹,見一時半會幹不了便用鎮尺壓著,安置妥貼才站起身來。
用這樣的地方安置一個天下聞名的將軍未免太過寒酸了吧?!
沈赫打量了一下四周,蟲咬朽木的房梁,汙垢斑駁的牆壁,無一不顯示房子的簡陋。
沈赫皺眉,心裏為戚長鋒覺得不值。
:“怎麽?你也覺得這地方太過於粗簡了嗎?”
察覺沈赫的嫌棄,戚長鋒笑著問。
沈赫眼角微眺:“將軍不是應總兵大人的邀請,留在督尉府接受宴請了嗎?怎麽這麽早回來?”
那雙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戚長鋒苦笑一聲:“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
說起督尉府宴請,戚長鋒又歎了口氣,不想提及其中遭受的冷嘲熱諷,略帶疲倦地道:“心情不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戚長鋒說著,也不管沈赫同沒同意,徑直走了出去。
沈赫自然不會違逆將軍的意思,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並且從馬廄牽出馬兒,兩人就這樣騎著馬,一前一後狂奔了半個時辰,直到天邊暮色闌珊,兩人才終於停在了閩江渡口旁。
不管南方還是北方,臘月的天一樣冷得出奇。也由於年關將近,碼頭上早已人蹤影滅。風吹過閩江江麵,吹起一陣又一陣的浪紋,青年人的長發與垂在腦後的發帶一起,在昏黃的江影裏劃出了疾風麥草的弧影。
:“說說吧,這個時辰了,將軍找小的是為了什麽?”
戚長鋒笑罵:“聽聽!曾經堂堂三品指揮同知,居然在我麵前自稱小的,這是想笑死誰?”
聽到曾經的品階職稱,沈赫笑容僵了僵,也不知道想起來什麽,沈赫突然就沉默了,低頭牽著馬一直往前走。
馬兒“呼哧”著從鼻子裏呼出熱氣,然而在寒冷的暮靄中並不明顯。
戚長鋒拉著韁繩跟了上去,好半天才歎氣道:“其實你若想要職銜,隻要我能給的都可以給你,也不至於現在身份低微被人欺負了去。”
戚長鋒說話時鼻音拉得有些綿長,沈赫搖頭道:“除了老天爺,沒人能欺負我。”
福州府多是枝條怪狀的榕樹,閩江也不例外,這兩人走到一株根枝爬滿地上的大榕樹前,沈赫突然站住腳回頭:“將軍若徇私提拔我,旁人會怎麽看?將軍又將如何服眾?”
戚長鋒看著沈赫的眼神,神情複雜:“別人不知,但你的能力我還能不清楚麽?隻要放在合適的位置,建功立業還不是容易的事?”
:“建功立業?”沈赫麵上隱隱悲戚:“長鋒,你知道那不是我的誌向,我現在…頂多算是個流犯。”
戚長鋒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說這種話,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戚長鋒的兄弟,你要記得,有任何艱難兄弟都是可以一起扛的!”
戚長鋒的眼神猶如閩江水麵深沉,那眼神深沉到讓沈赫相信,他和陸繹是不一樣的,陸繹或許會為陸家和錦衣衛出賣自己,但戚長鋒不會!這個人仿佛真的可以無條件和自己站在一起,哪怕天塌下來,他也一樣會挺直腰背相迎,隻因為,他認識的戚長鋒是個頂天立地,信守諾言的男子漢!
沈赫眼眶微微酸脹,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沈赫平複心情,岔開話題問道:“剛才寫信給誰?”
:“並沒有,無聊寫的一些軍陣。”
:“宴會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戚長鋒苦笑:“為難也不過些不痛不癢的冷嘲熱諷,難道還能傷害到我麽?”
:“初來乍到,他們都在探你的虛實。”
戚長鋒點頭表示認同,隨即又歎氣道:“原本以為譚龍手下沒有虎將,加上他口碑一直很好,我還以為到福州來會比在江都輕鬆,沒想到情況卻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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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龍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譚晚鬆把他安置到這麽遠,可能也是當年怕他年輕氣盛爭出好歹來,老尚書此番安排也算費盡心機了!可能他覺得,與其讓兒子在朝廷裏爭個你死我活,倒不如福州這邊山高皇帝遠,樂得自在。”
兩人並排牽馬前行,滄色江麵傳來低低的風吟。
:“其實我有一事不明,像江都這些繁盛富饒之地常有倭亂也就罷了,福州這邊實在算不得什麽好地方,每年都要江南劃款撥糧,就是當官都撈不到多少油水,倭寇到這邊來冒極大的風險,他們究竟為了什麽呢?還有,聽說這邊倭亂比江都還嚴重,單單一個關樓每年就折損不少士兵,更不要說還有其他連海、長山這樣的關口碼頭。譚龍看起來是個精明人,可他沒有團結手下抗倭,如今我這邊人馬到來,他非但沒想著調和我與其他將領的關係,反而…怎麽說呢?總有種坐山觀虎鬥的感覺,作為領導者,他的做法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連他這個帶兵打仗的將軍都知道團結手下的重要性,譚龍身為一方總督沒理由不知道,就是從前在江都胡總兵對自己多有提防,但該拉攏的卻一點也沒有含糊,平衡各將領關係也不在話下,就連於大由被貶百越,現在他們也都還有書信來往呢!
沈赫笑了笑:“將軍真是當局者迷,你也看見了,偌大一個福州,雖然譚龍是總兵,可總的來說,打仗還是以於瀟戌等人為首,然而將軍在江都戰功赫赫,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將軍的到來譚龍又該如何處理呢?換了是我,怕也隻能鞭撻鞭撻將軍,讓你這個後來者識時務者為俊傑,並且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接下來將軍部下肯定會被打散分派在於瀟戌他們手下,屆時團結還是什麽問題嗎?譚龍現在做的就是有利於接下來的安排啊!”
:“分派?你是說譚總兵甚至會把我安排於瀟戌他們手下當打手?”
戚長鋒如夢初醒,聽完沈赫的分析,他也終於意識到事情的關鍵:自己雖然極負盛名,可三軍之中,大將軍隻能有一個,總兵大人就算再如何看重自己,也不可能為了自己得罪原來的部下。
沈赫不置可否,戚長鋒見他似乎早有預見,不由得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要是佘副將他們被打散分派到各部將手下,將軍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隻能屈居人下。但既然知道他們的企圖,將軍還愁想不到解決的辦法麽?”
沈赫言盡於此,並沒有替戚長鋒拿主意,轉而繼續說道:“說實在的,老尚書把譚龍安置這麽遠是我始料未及的,整個大明,除了申扈碼頭,誰都不可能正當做海市的生意。隻是海市買賣利潤極高,私底下東瀛人這樣的買賣又被幾大家族壟斷,倭國氏族眾多,眼紅的不少,所以總有不怕死的,想辦法想從其他地方上岸。可事實上像江都福州這些地方根本不可能與他們互通海市,除了天寶閣,不管是胡總兵還是譚總兵,海貨易通出現在他們的地盤,別說與他們無關也能問個玩忽職守,駐國不力的罪名,但凡粘上一絲一毫的關係,被人指認通倭叛國,隻怕賠上身家性命誅滅九族也不能抵過罪行。”
戚長鋒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天寶閣做的什麽生意天下盡知,但朝廷為了能讓申扈碼頭的海貨壟斷,就算江都福州這些地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倭人有什麽瓜葛,要不是海貨生意利潤太大,這些賊人也不會冒著生命上岸了!”
沈赫見他已經想通其中關節,拉住韁繩停在原地問:“將軍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夜幕低沉,今夜注定是個沒有星光的黑夜。
戚長鋒望向泛著微弱波光的江麵,長長歎了口氣:“暫時還沒想過,但我知道,自負是要講實力的,從前我手下那些兵訓練得還行,可那些烏傷人卻有些難辦。他們大多出身鄉野,管教他們不是件易事,並且他們大多數同宗同族,用太強硬的方法怕適得其反引起兵變,別到時倭寇沒打到,自己內部反而亂起來了。”
沈赫:“桃花巷雖然簡陋,但勝在場地夠大,趁過年這段時間,將軍正好可以整頓軍馬,到時就算總兵有什麽部署,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聽到沈赫說總兵部署,戚長鋒心中微動,腦子裏旋即湧上許多打算。
黑夜看不清楚對方眼睛,隻聽得沈赫又道:“厲兵秣馬是將軍的強項,但這些烏傷人未必就野性難訓,將軍也知道,不管他們如何不服管教,當兵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錦衣還鄉,掙個軍戶名頭,如果跟著將軍有酒喝有肉吃,難道還怕他們不忠誠麽?”
二人回到桃花巷已經將近戌時,還未到軍營,陳叔烈與幾個侍衛遠遠便迎了上來。
牽馬歸槽的任務落下沈赫身上,二人分開時,戚長鋒還不停叮囑沈赫要保重身體。
:“沈兄弟,你回來啦!”
與戚長鋒分開,沈赫剛把馬牽到槽房,王猛便笑著迎了上來,並且很狗腿地接過沈赫手裏的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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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故意在這等我,有話要說?”
從外麵回來,沈赫的嘴唇被凍得微微發紫,就連嘴裏吐出來的話也如臘月的天一樣沒有溫度。
:“瞧你這話說的!沒事我就不能找你嗎?”
王猛臉上堆滿了笑容,尤其在燈籠微弱的火光下,大臉盤子看起來是那樣的討好諂媚。
:“有話說,有屁放!大老爺們婆婆媽媽的做什麽?”
沈赫覺得有些好笑,王猛眼珠子一轉,一把摟過沈赫的肩頭,笑道:“這裏不好說話!這樣,我那還剩些酒,我讓王實早熱好了,咱一起再喝點…”
就這樣,沈赫被王猛摟著脖子強行拖進營帳,沈赫心中也不知翻了多少個白眼:他們之間好像還沒熟到這般地步吧?
好幾次沈赫都想掙脫王猛的魔爪,但奈何王猛身材高大,動靜大了一路上還有許多人望著他們,畢竟王猛是在示好,沈赫也不想在人前落他麵子,於是隻能任由他拉著自己。
一進營帳,幾個王姓宗親的男人正在把整理被褥,說是整理被褥,其實是在把棉絮褥子翻起來。
:“這是王莒,這是王林,這是王準,這是王郊…”
王猛向沈赫一一介紹自己的同鄉,雖然之前大家都見過麵,但這樣鄭重其事介紹還是第一次。沈赫知道,他們大概不再排斥自己了,甚至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也說不定。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發生什麽事情了?”
沈赫見他們麵色都不太好,疑惑問道。
幾個男人互相看一眼,眼神躲閃著明顯有話要說,但好像又誰都不願先開口。
:“我們的被褥被人用水淋濕了…!”
最後忍不住開口的是幾個人之中年齡最小的王郊,借著燈火光亮,沈赫果然看到了青黑色的褥麵有潮濕滴水的痕跡,並且由於被褥過於濕漉,在翻動被褥時,王郊他們袖口和衣擺都粘了水漬。
天氣這麽冷,士兵和衣而睡這點棉被也隻勉強能讓人睡著,如今被人潑濕,今晚他們誰也不用睡了!
很明顯,有人在針對他們。
:“你覺得誰幹的?”沈赫回頭問王猛。
王猛支支吾吾不回答,撓著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兄弟,和你同鄉們去找來些竹竿,把濕被晾在馬場中間。”
沈赫很快下了決斷,不用猜他也想得到是誰幹的,不單是他,其他人其實也猜的到,不消說,肯定是王二出了風頭後又被將軍提拔,遭人嫉恨了唄!
:“這樣會不會把事情鬧大呀?”
對於沈赫的建議,年齡最小的王郊剛想動手抱起濕被子,王猛卻猶豫著想要阻止。
:“難道你怕了?你別忘了,你們來到軍營是做什麽的!”沈赫的語氣不容置疑:“你們來福州打倭寇,不是來這兒遭自己人暗算的!如果你怕惹事,你就做好上戰場做別人肉盾的打算吧!”
:“別像個孩子一樣,想要吃糖就得自己爭取,而不是等別人施舍!”
王郊幾個還站著不動,沈赫加重語氣,目光又冷了幾分。
王猛被他眼裏的堅定觸動,終於向同鄉幾人示意一個眼神,連夜把一張張濕厚的被子晾在了馬場最顯眼處。
床板濕透,地上王猛幾個是不敢睡的,一來是睡不著,二來南方地底潮濕,躺在地上濕氣入肺落了病根,極有可能就此染病客死他鄉了。
就這樣,王猛這個什長領著自己手下幾個弟兄很快找到了石在山的營帳,並且驚動了同在營帳裏的黃渠安,然而被吵醒的士兵大多數都隻是一旁看著,尤其是黃渠安,見一幫人衝進來,看樣子來者不善,黃渠安先是愣了一下,發現不是衝著自己來的,最後竟慢悠悠地踢開被子坐起身來。
隻見王猛領著幾個王姓兄弟,二話不說撲通一下跪在石在山的鋪蓋前,齊聲祈求道:“請大人為小的做主!”
沒人想到王猛會來這一出,石在山臉色先是一變,緊接著皺眉喝道:“放肆!三更半夜私闖軍上營帳乃是探軍之罪!就算你我同出烏傷,難道本千總還能包庇你不成?”
來到福州已經半月有多,石在山也終於熬過水土不服緩了過來,但即使身體有所好轉,臉色卻依然麵無血色,尤其是現在被王猛反將一軍,氣得他臉青一陣白一陣,就差沒跳起來指著鼻子罵人了!
:“大人,非是屬下沒事找事,隻是不知哪個賊人把屬下幾個人的床鋪都澆了水,這等胡作非為的惡行實在讓哥幾個咽不下這口氣!求千夫長給屬下們做主!”
王猛心中已有猜想,料定此事與石在山脫不了幹係,因此雖然求石在山做主,語氣卻是不善。
石在山冷哼一聲:“怎麽這麽多人鋪蓋都沒事,偏偏找上你們幾個?”
王猛聞言差點肺都氣炸了,敢情做壞事的還有理了?
王猛強忍怒氣,咬牙道:“大家都是同鄉,不留著力氣打那倭寇,卻有功夫在這背後放冷箭!”王猛已是氣極,微抬下巴倔強道:“千夫長大人,你若是不為屬下查清楚誰澆濕的鋪蓋,明早我就去報給陳哨官聽,相信這等齷蹉的醃臢事,會有人替屬下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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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說著就要走出營帳,藏在陰影裏的石在山目光一沉,低聲喝罵:“慢著!你是我的部下,打擾陳哨官做什麽?有說不給你個說法了嗎!”
王猛麵上一喜,停住腳步看向石在山。
:“明日一早!本千總會給你一個交代!”
得到想要的承諾,王猛裝模作樣拱手做禮,心裏卻在歎服沈赫料事如神。
來之前沈赫就料定石在山會左右托詞,他說在他們這一片營帳,沒有石在山的允許誰敢這麽胡作非為?說不定就是他指使人幹的也說不定!如果自己前來興師問罪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隻是石在山沒有想到的是,烏傷人裏他的權利最大不假,可是桃花巷權力比他大的有陳哨官,比陳哨官大的是佘副將,比佘副將更高威望的卻是戚將軍!這種妄為是非,背後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徑,不要說戚將軍,就連陳哨官那關都過不去,更不要說他們還有更多可以鳴屈的主了。
濕透的被子還在馬場中間晾著,石在山為了平息王姓人的不滿,讓李耘李修荀兄弟倆的被子讓了出來,至於李家兄弟如何過夜,那不是王猛他們想要關心的,重要的是他們原先的鋪蓋沒法躺人,於是王猛幾人就擠到了沈赫的臥草旁。
沈赫:“敢情你恩將仇報啊!”
王猛身軀高大,且身上汗味不小,一時擠得沈赫很是不爽。
:“營帳就你這有地可以躺,行了,你就當可憐兄弟幾個!咱哥幾個對付一晚得叻!”
夜已深沉,這一天又是打架又是討要說法的,王猛早困得不行,也不管沈赫樂不樂意,大手安撫似的拍拍沈赫的手臂,嘴裏發出夢囈般的話語,沈赫剛想罵人,沒想到下一刻,這天殺的粗鄙村夫居然就拉起了大鋸!
沈赫無奈歎氣,想再叫他已經是不可能,此時的王猛打著震天的鼾聲,睡得沉似死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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