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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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的方法果然奏效,謝禾與那幾個東瀛人關在一起,還沒睡醒,謝禾就從東瀛人拳腳相加的疼痛中醒來。
方蘊台東瀛語學得極好,他們吵架的內容無不被方蘊台記了下來。
於是得知這些東瀛人用飛鴿傳信的方法給海上的人傳遞信息後,也順便知道了他們信鴿的所在之處。
原來那些信鴿就養在伏龍穀的山洞之中,當時大家都忙著擒獲倭寇,哪裏還會注意到小小的信鴿?
熟頭熟路,去取信鴿的自然是王準王莒他們。說起那個山洞,估計他們是這輩子也不想再去了,那裏到處都是很多倭寇們著急排泄的糞便,也不知道那幾隻信鴿有沒有被熏死,反正王準幾個被臭得不行。
不過幸好,鴿子命大,當時那些濃煙隻是些蒙汗藥,等洞中流風一吹,幾隻鴿子又醒了過來,並且前後隻有一天,鴿子也沒有挨餓,不傷一根寒毛就被王準幾人提溜回來了。
看著王猛幾個生不如死的表情,沈赫隻是覺得好笑,說:“好了!你們先去休息!後天等著立大功吧!”
沈赫不複夜裏的萎靡,整個人又像無事人一樣,笑得一臉人畜無害。
王準幾個得了鼓勵,這才覺得沒再那麽惡心了。
一天的時間轉眼就過,飛鴿傳書一到,倭寇立馬就有了動靜。
這日日頭一如既往熱烈,海上吹著西南風,幾乎所有人都埋伏在各處嚴陣以待。
有了準備和請君入甕的布局,這一仗打得很是過癮,五萬兵馬對上五千敵寇,就算敵寇武功高強並且精於布局,可終究還是抵不過戚長鋒他們人多,關樓海灘也就幾百丈遠,很容易就站滿了士兵,再加上戚長鋒運用曾經宴雪行給他的兵陣,三千敵寇幾乎殲滅過半,剩下的俘虜受傷的受傷,投降的投降,這可算是戚長鋒來關樓第一次勝仗。
戰鬥一個日夜,倭寇們終是抵不過戚將軍的勇猛神兵,大功告捷的一天,王監軍隻差沒把臉都笑歪了,不管是譚總兵還是京城方向,捷報當天就通過飛鴿傳書呈了上去。
京城路遠,途徑幾大驛站飛鳥換鴿,沒有個三四天消息到不了京城,但捷報飛向福州就相對來說就很快,不出一日,譚龍得到消息心情大喜過望,據說師爺華九呈上捷報時,譚龍高興得差點沒把他書房那張光亮奢華的黃花梨案桌都給拍爛了!於是譚總兵的賞賜從福州過閩江,再從閩江碼頭轉入福清,不到半天,上千壇酒,九百八十斤牛肉轉眼到達了潭口。
首戰大捷,總兵大人少不了犒賞三軍。要知道這幾年來,雖然淩畫城容曄他們人數眾多,可如此重創倭寇的還是第一次,譚龍如何能不歡喜?
這次大捷,除了戚長鋒英明神武的指揮,士兵們陣法默契,要數最出風頭的莫過於王猛與王準他們,先不說王猛獨身一人潛入伏龍穀起了關鍵作用,就是後來的戰鬥中,單單王什長褲腰帶上別著的敵人首級就有十多個,更不要說事後清點戰場,那些死在王猛大刀之下的賊寇了。
王猛這一仗總是衝鋒陣前,其勇猛程度幾度令人咋舌,在後來坐營官盤點敵人首級,其中就有八十三株首級記在他的名下。也正是由於他的勇猛過人,後在來譚總兵論功行賞時,王猛還直接被提為百夫長。
這是多麽的不易!以王猛的功勞,就算他從此回到烏傷,再低也可以擔任驛丞,再怎麽樣,也不用擔心無田可耕,無撫金可用了!到時娶上一房妻妾,買上幾畝薄田,老娘也就可以跟著享享清福了!
不怪王猛如此興奮,要知道大明兩百多年來,各路門閥占據,朝堂裏讀書人都難有出頭,更不要說像王猛這些無根無腦的山村粗漢。新兵入伍不到半年就晉升百夫長,就是因為烏傷人中威望加持的黃渠安都羨慕不已,而那曾經帶領他們出來福州的石在山更不要說了,如今他勉強當了個伍長,看著王姓人得勝歸來高興得大喊大叫的,那笑聲,那喊聲,別提有多刺耳了!此時他簡直眼紅得想要殺人!
石在山在心裏暗暗發誓!下一次,一定要搶到最大的功勞!
校場上,俘虜被押著被綁跪在眾人麵前,得勝歸來的士兵歡呼聲,喊叫聲,響徹點兵場,有些瘋狂的士兵還大聲說著渾話,以此不停羞辱那些被摁在校場的倭人。
哨官們終於看不過去,眼喉嚨喊破也無濟於事,不得已“嗖嗖”幾下鞭響,這些剛剛歃血歸來的士兵才安靜下來。
:“二哥…你看!”
場上哨官們在上麵訓話,可底下的將士們依然難掩興奮,王猛還在和旁邊的長臉王準竊竊私語,身後便傳來三弟王實小聲說話的聲音。
王猛不知所以,與王準正說到興奮處,突然被人打斷,回頭看了一眼略顯木訥畏縮的王實的臉,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王猛還以為會有什麽奇怪事情發生,哪知轉身便對上一雙夾雜著嫉妒、羨慕與不甘的眼睛。
王猛被嚇了一跳,不過今日的王猛不同以往,換了平常可能會避其鋒芒,但如今八九十倭寇都死在自己手上,嚐過血腥的人又哪裏還會忌怕石在山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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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看!自己沒本事難道還不允許別人出息麽?”
王猛小聲嘟囔著,惡狠狠地瞪了回去,石在山先是一愣,從前烏傷王姓人哪敢小瞧了自己?連大聲都不敢出,如今竟這樣放肆?!
頓時心底火起,眼看著石在山就要發作,旁邊一個叫石杗的宗親拉住衣角,石在山很快清楚過來自己如今的地位,看著王猛那得意的小人嘴臉,最後還是強壓怒火,低頭變得沉默了。
“啪!”
一個把掌聲響起,王猛的後腦勺被人拍了一巴,碩大的臉盤子一抖,心中無名火起,王猛正想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拍自己頭,回頭卻發現沈把總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一臉鄙視地看著自己。
王猛摸摸自己吃痛的腦袋撇了撇嘴,火氣瞬間下去一半,再也沒有剛才的洋洋得意,悻悻地低下了頭。
:“聽著,我沒這麽無聊教蠢人做事!”
點兵場集結結束,在回去營地氈房的路上,跟在身後的沈赫眼神冰冷,此時的王猛再怎麽無腦也不敢去觸這閻王的黴頭,眼神怵怵地問:“什…什麽呀…?”
:“戰場是拚命的地方,勇猛自然是你的過人之處,但絕不是你得意忘形的理由!就算別人記恨你,眼紅你,也請用你那裝飾用的腦袋瓜想想,是否值得跟不如你的人置氣!稍有些成績屁股翹到天上去,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沈赫莫名發的這一通脾氣讓王猛覺得莫名其妙,難道人家嫉恨的眼神都恨不得在自己臉上挖個洞了,自己也全當看不見,裝作無事發生嗎?
王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想要反駁又不敢出聲頂撞,最後隻瞪著一雙無辜的細小眼睛看著沈赫說不出話來。
看王猛那蠢樣,不說被他給氣樂,自己也被自己的愚蠢給氣笑了!他居然傻到以為三言兩語能教會這憨貨懂得什麽叫做不招嫉恨是庸才,雜聲才是正常?他現在還沒到擁有絕對權利的時候,根本犯不著著跟別人結下怨仇為將來埋下禍根…
:“算了!浪費口水!”
沈赫轉身就走,王猛愣在原地覺得莫名其妙,王準從他身邊走過,也一臉琢磨的樣子,顯然,他們都沒明白過來沈赫話裏的意思。
:“辛苦孫驛丞!有勞了!”
軍帳大營裏,驛丞孫澤禺將譚總兵賞賜的酒肉一一交接,負責交接的坐營官陳叔烈很是客氣,兩人彼此客套一番,介於營帳裏還有戚將軍的存在,兩人互客氣兩句便再繼續不下去了,齊齊轉頭看向了戚長鋒。
戚長鋒:“多謝總兵大人賞賜,還請孫驛丞留步,此次大捷,理應請總兵大人清點俘虜,好做確切的準備上報朝廷。長鋒打算寫信邀請總兵大人前來主持大局,請孫驛丞稍等片刻,麻煩驛丞替長鋒捎個信!”
先不說戚將軍的指揮才能,那一排排瑟瑟發抖的倭寇已經說明一切,就是於龍戚虎天下的威名,戚將軍還這樣客氣待人,孫澤禺心裏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將軍客氣,這些都是在下分內事,將軍這樣說,澤禹真是羞愧難安呐!”
戚長鋒哈哈一笑,侍衛見狀忙鋪紙研墨,戚長鋒提筆正要寫,外麵一個士兵進來營帳稟報:“啟稟將軍,王小姐求見!”
王小姐?莫不是玉嬌來了?
戚長鋒喜上眉梢,這幾天忙於倭寇,已經幾日不見王玉嬌了,自己尚且掛念,戰況危險玉嬌如何能不擔心?也是自己忙暈了頭,沒來得及差人給她報個平安,玉嬌這才迫不及待到軍營裏來吧?
王玉嬌不似一般女子,雖然福州講究宗族禮數,可王員外年事已高,常年喜歡煉丹修道,膝下又隻有一兒一女,並且王玉嬌的大哥是個智力不全的低能兒,所以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落在了王玉嬌的身上。
因此,王玉嬌不但沒有像平常的閨閣女子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把王家田莊商鋪經營得頭頭是道。這對於未出閣的女子來說,著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沈赫看得出來,自己的這位好友怕是又要陷入溫柔鄉了。
聽聞王玉嬌來訪,戚長鋒臉上已經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擱下筆,像是想起什麽,回頭又為難地看著孫驛丞。
戚將軍與嫡仙鎮王家的女兒來往甚密的事情,潭口幾乎所有人人盡皆知,作為驛丞,孫澤禺自然也聽說了。
:“將軍不必為難,上報消息也急在一時,譚總兵會體諒將軍的…”
孫澤禺欲言又止,英雄美人的故事是何其動聽?孫澤禺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沒把心裏的話說出口。
:“那就多謝孫驛丞了!麻煩孫大人等長鋒一會兒,你們幾個幫忙本將軍好生招待,長鋒去去就來!”戚長鋒喜不自勝,三步兩步走出營帳。
孫澤禺表情被沈赫看在眼裏,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分明是有什麽不好開口的事情。
:“孫大人,莫非王小姐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赫眼露懷疑,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麽王小姐一來,孫驛丞就這表情?莫非發生過什麽事情,王玉嬌並不被孫驛丞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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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沈把總,這你如何知道?”
孫澤禺吃了一驚!這件事還是福清縣師爺與自己交好,有一次喝醉酒對方不小心告訴自己的,對方還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告訴別人,怎麽這年青人一眼就看出來王小姐身上有問題?
:“孫驛丞請不用慌張,這屋裏沒有外人,您也知道戚將軍為人,如今他二十有八,雖然常年戰況沙場,可總該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在他身邊伺候。這些日子以來,那王小姐時不時找理由來見我們將軍,明眼人應該知曉她的意圖,若是平常人家好女子也就罷了,但此女已過桃李之年,平常女子孩子都早已三五成群,而她身為富紳之女卻孑然一身,實在不得不讓人疑惑…”
沈赫這麽一說,營帳裏那些被這段時間以來英雄美人的故事迷惑的陳叔烈與佘膺各位參將們都幡然醒悟過來:對啊!平常女子到她這個年紀早就成親生子,為什麽王小姐會遲遲還未嫁人?這王小姐長得也不差,就說是傾城絕色也不為過,就算不看在王小姐身後百萬家財,也不應該有人忽視這等美貌才對啊!
:“這…”孫澤禺還是支吾著不肯說。
沈赫臉上又掛上了那迷惑人的笑容:“驛丞大人,將軍少年英才,為了大明百姓不為倭寇侵擾,長年奔走於各大邊陲衛所,這才耽誤了終身大事,將軍心懷大義,驛丞大人應該不忍見將軍受到傷害才對…”
:“是啊!別人不知,難道驛丞大人還能不知麽?將軍仁厚愛民,來潭口這麽久從不侵擾百姓一絲一毫,這樣好的將軍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這…唉!”
沈赫話音剛落,這些人裏陳叔烈最是忠誠,首先開口為戚長鋒擔憂,佘膺餘呈群幾個也憂心忡忡。麵對大家勸說,孫澤禺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咬了咬牙說:“在下先前不說,是因為大家都看得明白將軍已經對王小姐上了心,更何況這別人家事,我這個局外人說不得什麽,但將軍來我們潭口不但親愛百姓,還一上來就大獲全勝,致使我潭口以致於福清縣府周圍百姓至少一年免受侵擾,就算王老爺要怪在下長舌多嘴,在下也認了!”
營帳裏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在聽,孫澤禺歎了口氣,然後才終於娓娓道來緣由。
原來,王玉嬌的父親王老爺是福清西南邊上一個叫嫡仙鎮的地方富紳,如今已年過花甲,祖上是個曾跟著太宗皇帝到過狼居胥山的武騎校尉。當年王老爺的太祖父被太宗皇帝遣至福州做了戌邊流官,於是王家在嫡仙鎮一帶紮根發展,子孫們也爭氣,很快宗祠門楣光大,以至於王家宗祠是福清遠近聞名的宗族大戶。
王家族老眾多,但由於朝中武官並不吃香,在王老爺父親以前王氏就改了以詩書傳家。所以當世子孫有在京城做官,也有外省擔任要職的,卻再沒人當兵的。王老爺父親這一支更奇葩,直接幹起了買賣,並且由於族中堂兄堂弟扶持,王家家業逐漸擴大,以至於福清方圓百裏都是王家產業居多。
然而有些古話不到你不信,發財添丁人人希望,可大多數財多便容易傷丁,王老爺父親膝下兩個兒子,除了王老爺,小兒子還是妾室所出,到了王老爺這一代就隻生了一兒一女,並且王大少爺還是個低能兒。這兩年王員外身體日漸衰弱,家中傻少爺早早妻妾成群,可也隻生了一男二女,並且最小的孫子才不過五歲。如此老邁的當家人,智障的少爺,還有不諳世事的下一代子孫,如果不是玉嬌小姐撐著,王家隻怕落入庶子之手,早被人吃幹抹淨了!
也虧得王玉嬌精明能幹,王家還能勉強維持,然而王員外既要預防側房奪權,還要防備外麵宗族大戶的覬覦。
營帳裏餘有茶香,聽到這,大家心裏開始有了疑問,餘呈群問:“覬覦?王家宗族強大,就算王員外家沒落,王家宗族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吧?”
更不可能將偌大的家產拱手讓人。
孫澤禺長歎一聲:“怎麽不能?王家離不開玉嬌小姐,可萬一玉嬌小姐被人求親,按照王家男丁如此境況,夫婿做出什麽事來還真不好說呢!”
畢竟心懷不正的人太多,並且世道不好,娶王玉嬌回家就等於擁有王家的百萬家產,試問哪個不想把這塊大肥肉吃到嘴裏呢?
陳叔烈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長須:“那為什麽沒有人向王小姐提親呢?”
孫澤禺:“怎麽沒有?王家不止田產,還有鋪子莊子,奴仆也是整個福清大戶人家裏最多的…王小姐命苦啊!為了不讓王小姐嫁人,王老爺他…!”
餘呈群追問:“王老爺如何?”
孫澤禺扼腕歎息:“正是知道孫兒還小,家中指望這個聰慧能幹的女兒,王老爺居然…居然命下人給她下了‘牽機散’!”
:“‘牽機散’?!”陳叔烈瞳孔一縮,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王老爺居然…”
營帳裏五人都沉默了,就連一直沒有出聲的佘膺也表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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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澤禺長歎一聲:“‘牽機散’含有赤汞,是青樓老鴇為了牽製手底下的姑娘的毒藥,青樓女子一旦被逼服用,那她這輩子很難再有生養,就算懷上孩子,不是怪胎也會天生不足,孩子難活長大,所以…王老爺真是殘忍啊!為了家族利益,這樣糟賤王姑娘。”
孫澤禺歎息聲不停,將軍若娶了這樣的女子為妻,隻怕日後少不了子嗣凋零的後果,戚將軍自己本身就三代單傳,若是因為王小姐的緣故斷了戚家的香火,誰忍心見到這樣的結果呢?
沈赫想了想問:“所以,孫大人的意思是其實王小姐從頭到尾都不知曉自己發生了什麽?”
孫驛丞搖頭:“應該不知道,要是知道,以王小姐的性格不可能隱忍到現在。在下得知此事也是因為在下與王師爺連襟的緣故,王師爺乃王氏宗族裏的分支,聽他意思,王家族老應該也知曉,畢竟長幼有序,大家可不願意王家偌大的家產落到庶出的王二老爺手中,唉!王小姐多好的姑娘啊!這幾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可她從未發賣家奴,去年冬月還給周圍百姓施粥,可惜了!可惜了呀…!”
氣氛很是沉重,大家都見過那烈火一般的女子,她張揚,灑脫,還有著精靈一樣的眼眸,他們還以為她與將軍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啊!將軍…?!”
沉默中也不知道誰往門口看了一眼,突然一聲驚呼,沈赫抬頭看去,隻見神情落寞,臉色蒼白的男人站在那裏,也不知站了多久,見大家目光投來,先是茫然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淡定地走了過來。
:“孫驛丞久等,長鋒這就寫信交於你。”
戚長鋒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事先準備的案桌前,刷刷幾下,墨汁落在紙上,隻需稍等片刻墨痕幹透就能裝進信封裏。
:“將…將軍,我…”
戚將軍怎麽去而複返了?孫澤禺驚慌失措,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驛丞大人你看…長鋒這公事繁忙,實在難留驛丞大人久坐,請容本將軍失禮。”
戚長鋒禮數周到,孫驛丞則一臉尷尬,但又見戚將軍笑著送客,心中不禁疑問:難道剛才急著去見王小姐的將軍什麽也沒聽見?
孫驛丞將信將疑,拱手作禮告退,沈赫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戚長鋒,孫驛丞不知沈赫卻明白,將軍這樣表現明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沈赫還以為他會因為王小姐的事情難過,結果他隻是沉默片刻,開口道:“譚總兵公事繁忙,本該由本將軍帶俘虜前去福州府聽候總兵大人調遣,可倭寇受此大挫,很難說不會折回報仇,守關樓要緊,也就顧不了那麽多了,相信總兵大人能理解的。所以,若之後總兵大人來到潭口,你們必須各自律令手下嚴守軍紀,不可在總兵大人麵前出現差池…”
幾個副將遊擊將軍齊聲應:“是”。
雖然將軍表麵上嚴肅,可指揮淡定從容,大家都不禁鬆了口氣。
是了!戚將軍何等英明神武,怎會為區區女子傷神?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個不行就換一個好了!
沈赫臉上表情輕鬆下來,正當他以為他的這位好友會就此放下王小姐,如同曾經愛而不得的蘭朝姑娘一樣,事實上,白日裏像沒事人一樣的戚長鋒到了夜裏躺在床上張轉反側,然後營帳裏來回踱步,心裏還是覺得鬱悶,最後竟坐在案桌前盯著油燈上搖擺的火苗出神。
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白日裏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玉嬌與蘭朝姑娘不同,雖然都是生性爛漫如同花朵一樣,可玉嬌不是平常閨閣女子,她聰慧,獨立且豁達,從見到自己第一麵開始,她就沒掩飾過對自己的好感,她是這樣勇敢且大方,就像晨早熱烈的太陽,耀眼得令人無法拒絕。
她還以為自己嫁不出去是因為自己要求一世一雙人的緣故,沒想到其中竟是這樣的緣由。
這傻丫頭真是可憐,一心為了王家蹉跎了年月,自己爹卻這樣算計自己。不過這樣也好,或者她命中注定就是為了等自己出現?隻是自己能做得到與她一世一雙人,永遠不背棄的承諾嗎?
戚長鋒越想越是覺得胸中翳悶,尤其軍帳大營後麵的池塘,五月裏月光慘慘,青翠的荷葉下麵,田蛙們在不停地“呱呱”直叫,吵得簡直令人無法入睡。
戚長鋒輾轉反側,看著窗外的月光,聞著空氣裏飄來的荷塘氣息,戚長鋒幹脆站起身來走到案桌前,然後拿出長笛,極是幽怨的曲調吹了一曲《雁落平沙》。
笛聲飄過營帳上方,此時不過戌時,很多士兵因為天熱飛蚊還睡不著,突然聽到這如泣如訴的笛聲,士兵們的思鄉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王猛想起遠在烏傷的老娘,李雲霄和王實一些年紀小些的士兵想起故鄉低矮的茅屋,房前的澗水,還有秋天村口結滿紅柿的老樹。
年輕的士兵手背沾了淚,沈赫從床上坐起,望向窗外,他突然想給宴雪行寫信。
從江都開始,自己已經連續寫了幾個月的信,然而一直石沉大海?難道阿雪真的誤會太深,他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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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擱下筆站了起來,走出營帳,將軍營帳那邊傳來的笛聲已經停止,隻有月光一樣白慘慘,蛙聲還是一樣的聒噪。
:“誰!誰在那裏!”
前麵傳來一聲暴喝,沈赫抬頭定睛一看,一座座圓形尖頂的營帳中間突然出現一張巨大的惡鬼臉譜,在白慘慘的月光中,正張著一張血盆大口麵向自己。
那鬼臉譜好像被嚇了一跳,眼看著有人向自己走來。也不移動,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究竟是誰?!半夜三更出現有什麽意圖?”
前麵那人聲音洪亮,沈赫忙追上去,等走到跟前,戴著鬼臉麵具的人和聲音主人已經打了起來。聲音的主人身材高大,出招也很淩厲,很快鬼臉麵具底下的人招架不住,雙手護著頭不停地求饒。
:“佘將軍別打!是我!陳三啊!”
戴著鬼臉的人急忙摘下麵具,黑影略微一怔,待看清月光下的臉後,又吃驚地問:“陳坐營?怎麽是你?”
陳叔烈的臉剛剛結結實實挨了佘膺一拳,雖然隔著麵具,可也疼得不行,也不知道腫了沒有,陳叔烈“哎呦”兩聲,摘去麵具露出一張齜牙咧嘴的痛苦麵龐。
佘膺一臉尷尬,正氣的國字臉上滿是歉意:“抱歉!佘膺不知道是陳坐營…”
陳叔烈苦笑一聲:“是屬下的錯,今晚的月光太美,將軍的笛聲又格外動聽,怪屬下聽著不禁就失了神…”
是啊!將軍一曲《雁落平沙》注定令多少人無眠?
佘膺歎了口氣,伸手接過陳叔烈手裏的麵具細細端詳。
沈赫也在這時湊了上去,抱拳見禮後,跟著看佘膺手中那麵目猙獰的麵具出神。
那是一個小鬼麵具,月光下臉上慘白如同石灰塗麵,大口鮮紅如血,尤其睜著一雙銅鈴大的牛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似的,表情特別地猙獰可怕。
:“陳坐營哪來的麵具?剛剛可把嚇我一跳!”
佘膺還心有餘悸,其實剛才乍一看,見多識廣的沈赫都嚇了一跳,更不要說從未見過這玩意兒的佘副將了。
沈赫有些不解:“這是安慶石城那邊獨有的儺戲麵具,一般都是畫的神明樣式,怎麽陳坐營這個麵具這麽陰深可怖?”
陳叔烈尷尬笑道:“把總見多識廣居然認得這個!這是儺戲裏的小鬼樣式,用來驅瘟辟邪的…”
沈赫從佘膺手上接過麵具,然後在臉上比劃了一下。
月光透過鬼麵具眼睛的孔洞落在臉上,沈赫仔細端詳一會兒,拿在手裏倒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但由陳叔烈戴著怎麽就與眾不同呢?
沈赫把麵具遞還給陳叔烈:“還請陳坐營再戴一次看看可以嗎?”
陳叔烈很是爽快:“這有什麽不可以的!營帳還綁著海上來的賊寇呢!萬一他們帶來什麽邪祟東西可不好…”
陳叔烈說著很快戴上麵具,然後張開雙臂跳了一圈。
:“戴上這個還要跳鬼戲,可以驅邪的,你們看…”
陳叔烈跳得更歡了,並且他的手腳在跳動中彎曲成奇形怪狀的樹枝模樣,那張小鬼麵具在月光裏忽上忽下,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幽魂舞動著手腳在上下飄動,那畫麵別提有多詭異了!要是王實那樣的老實孩子看到估計能被嚇死!
近看也很詭異!月光下麵具清晰放大,就是佘膺也忍不住張大嘴巴往後退了兩步。
沈赫看著來回飄動的鬼麵具是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隻是一直盯著如惡鬼跳舞的陳坐營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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