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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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褚…”
:“到!”
:“李原忠…”
:“到!”
:“李元宵…”
:“…到。”
事後校場點兵,哨官遲遲聽不到回應,陳瓊遲疑看了一眼台下麵上額頭臉頰留有傷疤的李元宵,發現他雖然勉強應了一聲,但聲音很是虛弱。再看他的周圍,發現零零散散站著的身上都掛了彩,就算肢體齊全的臉上也都寫滿了悲傷與疲憊。
他們中間很多空位,大約都是些回不來的士兵。
陳瓊麵色凝重,第二千營最是勇猛的,沒有沈把總與百長們的舍死酣戰,說不定還真讓倭寇們逃脫了。
陳瓊向李元宵點了點頭,繼續大聲點名。
:“王莒!”
:“到。”
:“王準!”
:“…到。”
:“王實!”
……
:“王猛!”
……
:“王林!”
……
:“王篙!”
……
陳瓊聲音洪亮,連續點幾次名卻沒人回應,望著軍營方向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痛苦的悲鳴與呻吟,陳瓊輕歎一聲,這些沒有回應的名字怕難有活命的可能了!
陳瓊心情沉重,想到他們的下場,第二千營的人都沉默地低著沉重的頭顱,就是其他千營的士兵也不禁露出悲痛的神色。
竹千代目睹這一切,作為罪魁禍首,就算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行徑十分卑劣,可有什麽辦法呢?作為三河鬆平氏質押在駿河今川氏家的質子,他從來就身不由己。
同伴被紐綁押解到一起,地上有屍塊腐臭夾帶著血腥的氣味,竹千代聞著想吐,但還是強忍著惡心望向周圍。發現這裏是校場旁邊的軍刑台,同伴們顯然也知道了自己處境,他們陰鬱的臉表情十分難看,尤其那些留著月代頭的武士,作為俘虜他們輸了戰鬥,本該切腹自盡以報國主,但現在他們卻連死都做不到,臉上表情自然猙獰異常。並且聽著那邊點兵場那邊傳來悲鳴,他們休整完就輪到處置俘虜了吧?寧願在這倍受折磨,還不如痛痛快快引頸受死,於是今川世子的侍衛鵜殿長太開始大喊大叫,奮力掙紮想要站起來。
:“八嘎!噢埋佑…!米亞多西堤戲底息!!”
鵜殿長太歇斯底裏的喊殺聲引起俘虜們的騷動,就是旁邊看管的明軍想要壓住他都十分吃力。
這時那邊校場點兵聲音停了下來,竹千代麵如死灰,眼看著一個身材修長,眼神陰冷的年輕軍官走了過來,下一刻“啪”地一個沉悶的響聲,鵜殿長太身上的肋骨被人踢斷,肚子五髒六腑顯然已經不同程度受到了破壞,暈眩中耳邊還傳來一個暴怒喝聲:“活不耐煩了是吧?哈?!讓你叫,我讓你叫!”
拳頭如雨點般劈裏啪啦落下,鵜殿長太吐出一口鮮血,從剛開始的不認命大喊再到後來的痛呼,不久低聲呻吟,到了最後完全沒有了聲響。
竹千代驚恐萬狀,微縮的瞳孔不停放大的同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鵜殿長太的的臉從開始的青紫腫脹,再到後麵的血肉模糊,那人還不肯停手,仿佛懷揣著深仇大恨仍在不停揮舞著拳頭。直到鵜殿長太的臉深深凹陷下去,被打飛的血肉落在那人白皙的下頜臉頰,這時那個有著國字臉的軍官才上前阻止。
佘膺抱著沈赫的手臂大喊:“住手…住手!把總住手,他已經死了!”
:“哈?…死了嗎?”
沈赫如夢初醒,癲狂中轉過身來,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團足可以稱為爛肉的臉狠狠啐了一口,一掌把鵜殿長太還是溫熱的屍體打飛出去!
可憐的鵜殿長太就這樣直直插在刑台戟架上的槍頭上,屍身如同一塊肮髒腥臭的破布掛在上麵。
頭顱已經被打得稀碎,四肢自由垂落,身上被長槍插著的孔洞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鮮血。
倭寇見了此景比見鬼還要覺得恐怖,紛紛噤若寒蟬不敢看向那人。
沈赫看著他們一雙雙如同溝渠老鼠惶恐的眼睛就不禁覺得可笑!為了這些玩意兒,王林王篙死了,王猛王實昏迷不醒,元宵他們也不同程度受了傷。
這些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重回京城的資本!
沈赫還覺得不夠解氣,凶狠的眼睛完全沒了平時悠悠笑著的樣子,不說倭寇們了,就是佘膺和陳瓊他們都莫名地感覺腳底一股寒意升騰。
:“算了吧!這些俘虜還得將軍回來才能處置!”
為了安撫沈赫,佘膺不得不搬出戚長鋒,並且以此警告他不要亂來。
沈赫眼底的冰冷如果能將人殺死,那這些倭寇大概全都早已千刀萬剮,倭寇們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忍不住瑟縮身體,全身都在止不住顫抖。
沈赫冷哼一聲,轉身離去時,拍了拍佘膺肩頭說:“該記的功勞別忘了給兄弟們記上!
佘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發愣,發現他離去時看似颯爽的英姿其實步履沉重,戰場上生死有命,不說手下死人是常事,就連自己性命也不一定每次都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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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得了兵就已經預備把命別在了褲腰帶上,沈把總竟然對此耿耿於懷。
到了入暮時分戚將軍的人馬回來,得知閩江河大勝很是高興,今日他在嫡仙鎮遇到突襲,也抓獲了上千倭寇,卻不想是分開線路,倭寇們在兩邊押注。
:“這樣下去可不行,賊寇上來這一千,那幾百,零零散散的,福清渡口已經有倭寇上岸搶奪福清周邊百姓,往永福縣衙方向去了,雖說福州府由總兵大人親自把守,但倭寇上了岸化妝為民混跡其中很難辨別,我們搜查又容易驚擾百姓…”
將軍營帳裏,戚長鋒麵色凝重,與佘膺、梁智忠、梁旻才他們一眾先鋒將領商討軍情,其中一些哨官坐營坐在裏頭,沈赫是他們當眾權位最低的,僅僅是個管轄五百士兵的把總,則站在了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
佘膺首先說:“這些倭寇中大多數有會中原話的倭人,還有許多背國投敵的奸民,這次閩江一戰就抓到三個為倭寇做事的賤民,依我看,奸細的作用不小,必須想辦法震懾才行!不然軍民敵對,倭亂永遠也沒有盡頭。”
眾人點頭讚同,梁旻才道:“這也不奇怪,福州衛臨海,到處山地貧瘠,瘦田也多,能耕種的田地大多數還掌握在地方豪紳手裏…並且大明律有規定,普通百姓不得出海,一旦發現通通按通倭罪行處理,這也使得空有千裏海岸百姓們卻不得下海漁作,百姓們不容易啊!”
梁旻才看起來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卻也有著一顆赤子之心,不然也不會一心跟著戚長鋒來到福州了。
梁智忠若有所思:“這些日子智忠在福清周圍打探情況,似乎從前駐紮關樓的淩畫城容曄手下的兵匪有不端的行為,周圍百姓似乎對他們十分不滿…”
來了這麽久,關於淩畫城他們駐守關樓的傳聞戚長鋒也有所耳聞。由於福州府不是什麽富裕之地,可以說此地駐軍相當艱苦,於是有些心懷不軌的士兵在追捕倭寇時,就會闖入百姓家中掠奪財物,嚴重的還會用百姓人頭冒認軍功。正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百姓們深受其害卻隻能敢怒不敢言,其中當然會有些走投無路的會冒險加入倭寇,報複軍隊是一說,更多的是出於自保或者為了苟活。
想想從前在登州衛自己剛接過家族侯爵,抵禦倭寇時手下不少人蔑視他這個少年將軍,一些膽大妄為的士兵就曾經做過搜刮百姓的勾當,更有甚者故意取平民百姓的人頭立功,戚長鋒記得最過分的一次,如今三十七軍三營一千裏有個叫張循的,當時就指認有人割他作為百姓的兄弟頭顱拿來立功…戚長鋒太清楚這些兵痞的手腳了,要不是多年來的從嚴治軍,如今自己軍營裏或許還有這樣的人吧?
梁旻才見大家都在思索,想了想說:“我倒覺得治理刁民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隻要把奸細抓起來在旺市街頭斬首示眾,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嚴打,估計就能震懾刁民。最主要的還是解決倭寇侵擾問題,這些倭寇對福州情況了如指掌,還有通識中原語言的本領,旻才覺得他們不但事先準備充足,在關樓近海的島嶼肯定也有他們途中落腳的地方,以這些島嶼作為根據地,他們來去自如,不定時偷襲我們,防不勝防啊!”
大家看向梁旻才麵前指著的海事地圖,戚長鋒深以為然:“奸細處置還得再三斟酌,我看怎樣搗毀這些倭寇據點才是正題…”
眾人商議一陣,佘膺拱手道:“末將願身先士卒,但我們才來福州不過半年,將軍或者應該派人出海探尋一番,詳細計劃才有取勝的可能。”
戚長鋒連連點頭,大家還在提出許多建設性的提議,直到眾人散去,沈赫始終站在軍營最不顯眼的地方一言不發。
戚長鋒知道他們連營損失情況,不管勸解也好,寬慰也罷,在沈赫也想抬腳離開的時候戚長鋒把他給叫住了。
:“他們的提議你都聽到了,你覺得如何?”
沈赫白淨的皮膚難得有了些斑駁的痕跡,那是他親自埋葬手下士兵時粘上的塵土。
他的眼神疲憊,還在為失去的士兵痛心,戚長鋒也不想為難他,改變主意正打算讓他回去休息,沈赫卻突然開口道:“屬下覺得梁副將說得不對,刁民要治,卻不能是他說的方法。這樣隻能逼迫更多百姓走上絕路。再說了,真要嚴打肯定得全城搜查,這中間指不定會出現什麽事情,事實上奸細誰做了誰沒做很難說得清楚,萬一激起民憤隻會是個大麻煩。”
戚長鋒也有此意,問沈赫道:“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沈赫歎了口氣:“將軍容人之量可比海水,將軍也知道百姓艱難,奸細的存在何不暫時容忍呢?從前我在錦衣衛時,不少身有劣跡的官員,隻要不是大奸大惡,皇上根本懶得計較…”
:“這怎麽能一樣呢?拋開別的不說,通敵叛國是大罪 ,到時王監軍了解情況參我一本…”
沈赫笑了笑:“將軍何必怕王監軍?他還等著將軍立下功勞好博得幾分榮光回京城享福呢!將軍若與他推心置腹談一談,這些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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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使暫時不嚴打,又如何讓福清百姓信服?”
沈赫說:“這有何難?皇帝利用百官治理天下,雖然大多數都以強權製之,卻沒幾人做到‘與有榮焉,與辱同仇’,將軍若能做到,福清百姓未必不會記得將軍的恩德。”
:“哦?此話怎講?”
戚長鋒聽得心花怒放。他至始至終沒有像其他將領一樣手下留有“師爺”的職位,因為這些人大多數不過是有些小聰明,使些從書上得來小計謀,見識卻未必有梁旻才梁智忠這些實幹的將領強。所以他寧願和將領們商討,也不願找所謂軍師暗地裏商量對策,正是這樣的信任,才得來一眾將領的忠誠。
但沈赫不同,他是見過大世麵,大陰謀的,很多事情一眼洞悉,更不用說解決了。
:“將軍來潭口已有半年,周邊情況想必也已清楚,田地被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裏,百姓也是艱難。將軍或者可以把軍隊分出來一部分,用來與百姓開墾良田,加上總兵大人分撥的軍田,這樣將軍可以用它們來積壟軍糧,百姓耕作也可以從中分一杯羹,每年分給他們些租種的糧食。一來解決將軍糧餉短缺的問題,二來可以長久安撫福清的百姓,兩全其美何愁不得人心?”
戚長鋒:“可是這樣譚總兵會同意嗎?”
沈赫意味深長地道:“將軍不必擔心,沈赫會盡量說服譚總兵,這樣對他無害,還能給他減輕分撥糧草的壓力,未見得他就會拒絕。”
說是這樣說,但淩畫城那是怎樣手段了得的一個人?之前他守在關樓三年有餘,也就是自己來了才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沈赫說的這些他可能沒有想到,但淩畫城的師爺智囊們卻未必沒有想過,連他都做不到,這其中有什麽阻力誰又知道呢?
戚長鋒抬頭看著沈赫自信的臉,心中一動:是了,沈赫與譚總兵有著別人猜想不到的關係,由他遊說,這些事情譚總兵盡可能通融也未嚐不可。
見戚長鋒久久不語,沈赫又道:“沈赫知道將軍顧慮什麽,奸細是不可能放過的,畢竟姑息養奸,後患無窮!沈赫請求將軍暫時不追究而已,隻是開墾良田收買人心並非一朝一夕之功,現在的大明天災不斷,明年能開墾出來幾畝良田誰又說得準?要想做到讓百姓‘與有榮焉,與辱同仇’,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戚長鋒還在想開墾田地道的事有幾分可行性,聽到沈赫突然話鋒一轉,他卻又疑惑了。
:“如今大明國庫空虛,皇帝卻下令修葺廟宇,雖說有愚民嫌疑,但也未必不是一種方法。”
戚長鋒更疑惑了,這與皇上修仙有何關聯?
沈赫問他:“將軍覺得,福州府在譚總兵的治理下如何?”
戚長鋒麵露尷尬,雖然他並不想私下裏議論上司,但福州倭亂不斷,百姓民不聊生,鄉紳權貴們都苦不堪言,來到這見到的每一個百姓哪有開心笑顏?
戚長鋒側耳聽了聽周圍動靜,確定沒人聽到後,才壓低聲音道:“地理所處,倒未見得是治理之過…”
沈赫笑了笑,並未拆穿戚長鋒的委婉說辭,繼續道:“這算一個理由,但更多的是總兵大人沒有變通。上麵命令百姓不準出海漁作,福州府果真沒有一人敢造船出海的。這是出於對朝廷的敬畏,民生壓製事情卻並沒有得到解決,沈赫素知將軍愛民之心,今日百姓之苦,將軍見了怕是夜不能寐吧?”
戚長鋒長歎一聲:“隻恨倭寇侵擾百姓,長鋒在這上麵或許能出些力,其他的就無能無力了。”
沈赫搖了搖頭:“將軍仁義,但性情敦厚,不懂變通如何能在朝堂博得一席之地?皇帝始終是國家大統者,他尚且要靠天子之名,將軍何不向他學習,以神的名義,讓百姓暫時信服於你?”
:“以神的名義?”
戚長鋒似懂非懂,想要追問更多,沈赫卻麵帶疲色地道:“閩江河一戰,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請將軍恕屬下告辭!”
沈赫說完轉身離開營帳,戚長鋒想要挽留都開口不得,又見他確實眼底紅絲畢現,走路都疲憊至極,隻好細細斟酌他說的話,嘴裏喃喃自語:“以神的名義…?”
王猛儼然已經成為了烏傷士兵們的主心骨,大家都見過他刀砍倭寇凶狠一麵,心裏他再也不是那個鄉下來的粗漢,而是覺得他是一個堪將大用的將才!
可他兄弟倆如今躺在床上有氣進沒氣出的,王準李元宵真怕他挺不過去了,心裏著急得很,尤其兩三個時辰之前大家還親手掩埋了王林王篙等人。
王準李元宵他們其實也好不了哪去,身上到處都是傷,可即使兩日兩夜沒有休息他們也不敢閉眼,生怕一睡過去,就看見倭寇的長刀伸過來切去他們傷痕累累的脖頸。
此時的他們多想有人能說些什麽,就算一個肯定的眼神,或許都能讓他們從恐懼與焦慮中挽救過來。幸好這時沈把總走入營帳,沒走幾步過來查看了王二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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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作戰勇猛,身體也確實了得,身上其餘傷口其實都不是什麽大問題,頂多擦傷皮肉露出些骨頭,休養些時日又能恢複從前那個四肢粗魯的大憨貨了。隻是在閩江河的戰鬥中,沈赫為救他用離鉤索勾住了他胸前肋骨,此時那裏已經生膿,如果再不處理,這貨估計就得到閻王那報道。
沈赫歎了口氣:真是的,上輩子欠了他的!
沈赫的出現讓王準李元宵他們心神稍定,沈赫又安撫他們兩句,使他們端來油燈與紗布,然後在他們心驚肉跳的目光中,沈赫拿著刀麵無表情地一遍一遍剔著王二胸口外翻的爛肉。
王猛從劇痛中醒過來,王準與幾個同鄉忙上前用力摁住他,防止他掙紮時再次扯裂傷口。
:“啊…啊啊啊!”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落下,王猛把牙都咬碎了卻也無法抑製痛苦地嚎哭,他的身體在沈赫一次次剜刮中痛到痙攣,王準一邊壓著他一邊流淚,李元宵也痛苦別過臉去,不敢看他血肉模糊的胸口傷處。
:“啊…!啊啊啊!…”
王猛痛苦的嚎叫聲傳遍軍營,在沈赫燒紅的刀再次給他的傷口燙化時,王猛感覺自己如在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煎熬了千萬遍!等沈赫做完最後的動作,王猛這才終於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你們先休息吧!他命硬,死不了!”
沈赫驅使王準幾個去休息,自己則拖著疲憊的身體給王猛上藥,然後輸了些真氣給王猛,一直到後半夜實在堅持不住了,沈赫才得以坐在床邊瞌睡一會兒。
王猛第二日早上醒來,夢裏他看見大哥王勇並沒有死,與自己站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並肩作戰,並且那火燒得可真熱啊!無數倭寇的長刀一刀接著一刀穿過自己的身體,最後大哥拚命抵擋,用力把自己推出火山,回頭大喊:“二弟!要活著回家見娘!”
王猛拚命想去救他,可他終究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哥被熊熊火焰吞沒。
:“大哥…!”
王猛還沒完全清醒,眼角的淚水就已滾落下來。沈赫聽到動靜上前查看,發現他麵色恢複了些紅潤,心中稍定,不好氣問道:“還沒死吧?!”
王猛終於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沈把總那不大麵善的臉。
王猛虛弱地往營帳裏環視一眼,其他人都倒在床鋪上酣睡淋漓,隻有麵前沈把總滿臉疲憊,眼色陰寒地看著自己。
王猛艱難笑道:“這次活過來全賴把總辛苦照顧,王二感激不盡!可為啥見我醒來,把總卻要這樣奚落我呢?”
沈赫並想不搭理他,看他精神還算不錯,又給他查看了一下傷口,新的傷口已經結痂,旁邊從前舊的傷口還留有新長出來粉色的斑塊皮肉。王猛那貨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有心情跟自己開玩笑,自己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從閻王手裏搶回來,開口居然一個“謝”字都沒有!
:“現在感覺怎麽樣?!”
沈赫惡作劇般摁了一下王猛胸口,王猛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立即疼得哇哇大叫。這時王莒首先醒來,接著其他人也醒了,見王二痛得哇哇直哭,沈把總在旁邊陰惻惻地摁著他的胸口,又見王二正在不住地求饒,大家神情這才放鬆下來,知道王二這是終於從鬼門關裏走回來了。
王二那家夥從來都咋咋呼呼的,什麽時候這樣窩囊求饒過?眾人想笑,卻又怕沈把總會記仇,於是都默契地轉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
:“把總真是服您了!饒過我吧!王二要疼死啦!”
王猛哭笑不得,看他確實被疼得臉白慘慘的,沈赫這才勉強放過他。
:“把總早!”
王準他們向沈赫問好,沈赫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然後抬頭看著王準幾人說:“你們也辛苦了!這次閩江河大敗倭寇立下了汗馬功勞,今日暫且就不訓練了,你們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機會立下更多的功勞!到時候封千戶做萬戶候,才能幫忙照顧你們死去兄弟們的家人。”
烏傷士兵們熱淚盈眶,尤其躺在床上的王猛聽到沈赫說的這句“幫忙照顧死去兄弟的家人”時,激動得想要坐起身來,奈何動靜太大牽扯傷口讓他臉色一白,隻好又躺了回去。
李元宵上前扶住王猛,聽見王猛哽咽著聲音道:“真恨不能立刻好起來!如果真有把總說的那一天,我王二一定會給每一個兄弟的老娘養老送終!”
李元宵王準他們很是動容,幾人又哭了一陣,沈赫即使鐵石心腸不知怎麽的竟也覺得心裏酸酸的,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不多會兒,有人來通報說譚總兵又過來潭口了,希望沈把總過去見一麵。沈赫表示知道,轉身又對王猛囑咐兩句便去了將軍營帳。
:“戚將軍作戰勇猛,大挫倭寇,上麵已有批示,皇上特意賞賜福清一間三座五拖廊的大宅作為將軍府邸,應該這幾日宮裏就會來人宣旨,將軍可喜可賀啊!”
裏麵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緊接著便聽到戚長鋒道:“謝主上隆恩!長鋒敢不肝腦塗地,定讓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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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麵傳來譚龍哈哈笑聲,沈赫抬腳進入營帳,不同於上次的歇斯底裏,或許因為他臉上多了幾分淡然,譚總兵見到他先是一愣,然後滿臉欣喜地走了過來。
:“此番閩江河一戰沈把總率部如神兵天降,打得倭寇們無處可逃!如此將才雖說戚將軍您的部下,但譚某實在愛惜!戚將軍何不重新合整出一連營,提沈把總為哨官?”
把總也好,什總也好,他們區別於管轄人數的多少,事實上無論他們作戰多麽勇猛,戰功如何卓越,他們始終要聽令於哨官的命令。哨官則不同,哨官雖隻掌管千名士兵,比把總也多不到多少人,但手上權利卻比把總那些多了不少。比如調派士兵,單項指揮作戰,並且參與將軍與各位副將們的作戰計劃擬定,如此一來,想要立功就更容易了。
:“謝譚總兵厚愛!”
沈赫向譚龍拱手謝意,臉上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譚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止了口,隻一臉心疼地看著沈赫。
戚長鋒此時識趣地退了出去,營帳裏剩兩人,譚龍歎了口氣道:“玉龍啊,需要什麽盡管跟叔父開口…”
玉龍這個名字怎麽聽怎麽別扭!什麽“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不過是迂腐書生的一廂情願,父親倒是忠君不二,可那所謂的“君”可有憐惜他半分?
沈赫搖頭道:“叔父還是叫侄兒沈赫為好,畢竟小時候的事侄兒都不太記得了。”
譚龍搭在沈赫肩上的手僵了僵:“怎麽?你還是在怨…”皇上嗎?
沈赫神情依然冷淡,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來情緒,也隻有眼底微微顫抖的寒意才使譚龍察覺他藏在心裏底的怨恨。
沈赫淡淡道:“叔父,侄兒知道天命不可違,也曾在那人身邊當差多年,芸芸眾生在他眼裏不過一粒塵土而已。侄兒也沒有這麽想不開去與天下為敵,可是叔父,您知道父親為忠而死,對天對地無愧於心,沒理由讓他過去這麽多年還要背負罪名!”
眼底的悲怨化作熊熊火燒的烈焰,譚龍心中一驚,不可思議問道:“赫兒,你這是…?”
青年人痛苦地閉上雙眼,眉心凝成兩道清晰的溝壑,那裏麵仿佛聚滿悲傷與憤恨,再睜眼時,燦若星河的雙眸又透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堅定。
沈赫最終告訴譚龍自己的意圖:“叔父,身為人子,侄兒要為沈家昭雪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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