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夷洲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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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過半月,馬廄改成的牢籠裏倭寇披戴著沉重的枷鎖擠在一起,此時天剛蒙蒙亮,外麵守著的明軍手裏握著長槍,表情警惕而嚴肅。少年被擠在圍欄門口,後邊是他的仆人雅江,他們都眼神絕望,加之馬廄的惡臭,同伴們大多放棄了掙紮,如同困在臭水溝裏的醃臢老鼠,髒亂的身體瑟瑟發抖著,仿佛已經預見自己悲慘的滅頂下場。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馬廄氣味更加濃烈,就在竹千代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時,耳邊突然“吱呀”一聲牢門打開,緊接著便是一個明軍士兵的大喝聲:“排隊!一個一個出來!”
門口的明軍士兵長著一張馬臉,高高的帽盔下神情疲憊,眼睛裏長滿了紅血絲,竹千代看不清那人臉上的汙黑是胡茬還是灰塵,總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竹千代心裏發抖,下意識地往後麵縮去。
:“我說,你們聽不到嗎?!”
站在馬廄門口的王準又是一聲大喝,手裏揮舞大刀白刃的亮光在倭寇們煞白的臉上閃過,他們都被嚇得腿腳酸軟,等緩過勁來又是一陣騷動,他們非但沒有按照王準的命令往外走,而是不約而同往馬廄裏麵鑽,仿佛外麵有什麽洪水猛獸,就是死也不願意出來。
:“嗖!”
突然傳來一個鐵索迅速甩動的聲音,眾人驚愕回頭,發現前麵一個同伴的胸口不知何時被一條手指大小的鐵索扣了個洞,因為枷鎖擋住了他的視線,看表情那倭寇很明顯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直到痛覺侵入大腦,心口處像有什麽東西在裂開,那倭寇才痛苦地嘶喊出口。
:“啊…!”
那倭寇慘叫連連,表情也隨之變得痛苦猙獰。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又是一陣殘酷的鐵索扯動聲音,倭寇們顫抖地倒吸一口冷氣,眼見同伴胸口血花噴濺,緊接著“砰”地一聲倒地,外麵豁亮的空地就出現在了視線裏!
竹千代看見,不遠處一顆鮮紅的心髒正血淋淋掉在地上!
晨早柔和的濕潤的光暈落在一個人身上,那人手上握著一根帶著血塊的鐵索,其實竹千代並不能確定那是不是鐵做的,隻覺得他表情冷漠,白皙的皮膚麵孔下仿佛是個會吃人的蠱獸,雖然狹長的好看的桃花眼看起來美好至極,但竹千代卻知道,這是個隨時使人喪命的吃人惡獸。
:“凱得瓦…阿呶咩妮姬呐!”
雅江的聲音顫抖,竹千代聽到他說麵前這個就是閩江河上那個鬼麵人時,心裏恐懼又加了幾分,許多同伴已經嚇得差點咬掉舌頭,竹千代下意識又退後了一步,知道大家龜縮不出隻怕立刻就身首異處,不得已,他強行鎮定地走了出去,心想:總之就算是死,身為鬆平家長子,沒理由就這樣死在這髒臭不已的馬槽坑中!
竹千代絕望的眼睛裏帶著不甘,就在他以為麵前之人會像殺掉同伴一樣奪去自己性命時,沈赫卻嫌棄地抖了抖手中的“離鉤索”,又是“嗖”的一聲,“離鉤索”上的血痕盡數抖落,下一刻離鉤索閃電般回到了主人的袖中。
:“看你年紀不大,膽色卻不俗。”
沈赫輕笑一聲,瞥了一眼竹千代再沒看他,轉過身去大聲指揮士兵押解俘虜們,一個個走到軍營後麵的池塘邊上。
倭寇們被趕下池塘,沈赫抱著手臂在岸上看著,竹千代背對著他,一種說不清恥辱還是羞恥的感覺交織心頭。
時已九月,又是涼薄的清晨。池塘裏的水冰冷入骨。周邊雖不再是刺鼻的馬糞味道,但慌張的恐懼的同伴都在瑟瑟發抖,竹千代覺得自己已沒有了生還的可能,尤其身邊雅江對自己哭著說主人死得不明不白,少主也要喪命這裏的話後,竹千代更覺得心裏刺痛。是啊!自己還在駿河國為質,父親在三河國就已莫名其妙被家臣所害,如今鬆平氏被幾個叔父把持,爭權奪勢就不用說了,蠶食父親部下力量肯定少不了,他們都恨不得自己死在駿河,又怎麽會想起遠在他國質子的侄兒呢?
少年的目光閃過一抹厲光,腳下踩著泥水艱難向前麵一人淌了過去。
:“澤田君,難道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嗎?”
竹千代用東瀛語問今川輝的侍衛,澤田宗奈抬頭看了看這個從前雪齋禪師的愛徒,無力搖了搖頭,似乎已然接受了接下來的命運。
連澤田都放棄了!竹千代心裏崩潰至極,這時岸上的明軍士兵開始催促,同伴們開始陸陸續續上岸。
仆人雅江過來攙扶,竹千代突然一把推開他,眼神惡毒地看著岸上那個神情冷漠的青年軍官。
:“少主我們快上去吧!”
雅江小心翼翼勸解,竹千代的怒火無處澆築,胸中怒火還在止不住燃燒,此時他憋屈得隻想一頭撞入水中,想要以死來解脫自己!
:“把總!將軍那邊來人催了!”
軍營方向的小路上李元宵快步走來,來到麵前向沈赫拱了拱手。
晨早亥時的陽光雖不熱辣,但也刺眼得很,沈赫眯著眼縫望向那一個個狼狽不堪的倭寇,語氣散漫地說:“知道了!這不得讓這些賊人洗洗,免得髒臭百姓的耳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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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神情愉悅,輕笑聲此起彼伏,王莒笑著說:“這些倭寇都是把總的功勞,明日將軍府落成,聽說總兵大人也會過來,大概把總哨官之名也會落實吧!”
李元宵笑道:“何止!王二哥到時提為把總,王莒大哥你也應該提為什長的吧?”
王莒滿麵春風,笑得一臉開心,很是尊敬地看著沈赫道:“元宵這不是取笑你王莒哥麽?功勞大家都有份,要說誰的功勞不都是把總帶得好麽?跟著把總,咱才有肉吃,有官升!”
沈赫表情冷淡,笑罵:“嘴挺甜,不過把總我不愛聽這些,以後奉承的話還是少說點!”
王莒尷尬一笑,又聽見沈赫問:“王猛現在如何了?”
王莒忙笑道:“屬下方才見他在營地休整,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這些倭寇都是押往福清縣的,明日將軍府落成,戚將軍已經備好了酒菜,不單所有有功的士兵,福清周圍所有的百姓,不管是誰,坐下來就有酒肉吃。並且到時譚龍親自頒布兵民開荒的消息,不但如此,戚將軍還下令舉行隆重的請媽祖儀式,至於如何操作,五將們都早已商議好,隻等盛會最後在福清最繁華的鬧市街頭齊齊砍下這些倭寇的頭顱。
沈赫抬頭看了看天,從潭口去福清水路四十裏,陸路十五裏,現在出發的話也要午後申時才能到達,明天的事情耽擱不得,沈赫吩咐士兵們道:“快出發吧!天黑趕到大家還來得及喝上一盅!”
士兵們知道這次去福清是接受總兵大人犒賞的,大家都興奮異常,紛紛舉著大刀催趕倭寇們上路。
到了潭口碼頭,士兵們又換了艦船,沈赫親自看守俘虜,不多時幾十艦船從內海過與仙島,午時就已望到了福清地界岸邊。
:“我是鬆平世子竹千代,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放過我!”
顛簸的船體少年痛哭流涕,周圍同伴們表情沉重,紛紛向他投來了鄙夷的眼神。
沈赫皺了皺眉,走到少年身邊,全然不顧周圍那些留著月代頭的倭寇大聲咒罵。少年眼神倔強,掙紮與不甘被沈赫看在眼裏,這時那個叫澤田宗奈的扭曲著麵孔,嘴裏嘰裏呱啦也不知道在罵什麽,少年驚鹿一般的眸子回頭看了看,最終還是選擇了活命。
:“關樓東南邊的夷洲島,島上有個赤嵌城,那是紅夷人的地盤,今川氏族跟他們交往很多,如果你答應放過我,我可以帶你上島,絕對比殺了我收獲更多!”
竹千代強加鎮定,此時的他驚濤駭浪,雖說背叛可恥,可他身為質子不能守住自己的氏族利益,誰又來可憐他死去的父親與顛沛流離的母親兄弟呢?
倭寇們開始騷動起來,有些人怒不可遏的大聲斥罵,沈赫長長的笑眼微彎,笑道:“看來,謝司馬這次可以去見他的主人徽王了!”
東南邊夷洲島沈赫是知道的,上麵方圓五百裏各方勢力割據,什麽紅毛怪倭寇食人土番亂七八糟,就連錦衣衛也在那有些底細。關於竹千代所說的赤嵌城,陸秉手上愛不釋手的弗朗機槍就來於此,其中嚴首輔與紅夷人生意往來的秘密錦衣衛知道得一清二楚,島上所有利害關係,作為曾經錦衣衛同知的沈赫了如指掌,自然也聽說過東瀛島上三河國的鬆平氏了。
沈赫腦中飛快搜索從前錦衣衛經曆司關於竹千代的記錄,一邊眼神示意王準把竹千代帶到單獨的船艙。
對於這個小國為了委曲求全苟活而送給他國做質子的竹千代,從前經曆司記載的並不多,但他的老師太原雪齋對大明各地情況了如指掌,單單潛伏在沿海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太原雪齋的人,而太原雪齋效忠駿河國今川氏,沈赫知道,就是京城也有不少今川氏族的人。
要不是雪齋禪師的存在,今川也不可能是東瀛最大的氏族。
:“我可以幫你上島,甚至占領夷洲島都可以,隻要閣下答應我三個條件。”
少年倔強的眼神帶著清澈,沈赫仍然悠悠笑著,表情很是不屑:“不過區區質子,自己尚且自身難保,你又如何保證幫得了我?”
:“你居然知道我?!”竹千代滿臉詫異。
沈赫冷笑道:“你的父親雖是三河國君,但擁有的土地不過百裏,我還知道你們東瀛地方不大,幾十方諸侯天天爭個你死我活。今川氏族仗著駿河土地肥沃,養了許多家臣,你們那裏有個叫太原雪齋算是個有些本事的,就是他私下裏可沒少給大明安插奸細。”
:“那是…在下老師,不過你們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會容忍奸細的存在?”
:“這有什麽可想不通的?大明萬裏江山繁花盛景,你以為所有奸細都忠誠於回到那個整日廝殺的墳場嗎?”
竹千代滿臉不可置信:“你是說,今川家臣並不可靠?”
:“本部可沒這麽說,不過不要以為你的籌碼有多大,本部隻給你一次機會,現在說說吧!你的三個要求是什麽?”
對方清楚自己的底細,竹千代突然就沒了底氣,不過他可不想葬身在這裏,那些貪生怕死的今川家奴或許不想回去駿河,可他是鬆平氏族的世子,三河有他祖輩留下的基業,沒理由自己要為別國的利益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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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千代思量許久,終於鼓起勇氣緩緩說道:“第一,放了我的仆人雅江。”
沈赫滿不在乎,不假思索點頭應允:“區區一個仆人,你們兩人就是飛天遁地諒你也翻不出什麽浪來,不用請示將軍,本把總就可以給你允了。”
:“第二,我們兩個人必須安全回去駿河!”
:“這個取決於你給我帶來的收獲多少,若是攻下赤嵌城,別說安全送你回去東瀛,就是送你黃金百兩又如何?你說吧,還有最後一個條件。”
:“黃不黃金無所謂,隻希望閣下到時說到做到。千代最後的條件是:除了澤田宗奈,這次所有的俘虜你們都不能留下性命!”
:“還以為你會替你的同伴們求情,結果你小子心挺狠呐!”
竹千代無奈搖頭:“沒辦法,他們看見過我求饒,他們都忠於武士道,東瀛隻有戰死的武士,沒有出賣氏族的小人,回去駿河就算我不切腹自盡,也斷沒有得到今川家信任的可能。”
:“這倒是,那為什麽要留下那個叫澤田的?”
少年仰頭,眸子裏寒芒閃過:“大家都死了,隻剩我和雅江,到時就算我是清白的也不可能清白,隻有讓澤田也活著,作為今川世子的貼身侍衛,主人死了,他卻活得好好的,沒有切腹自盡謝罪,就算他沒有背叛世子,義元國君也不會相信他。”
義元國君說的是駿河國君今川義元,如今由他帶領的氏族東瀛是第一大氏族,並且由於實力強大,常年壓製著周邊小國,竹千代的父親三河國君鬆平廣忠就是其中之一。也由於臨近駿河今川氏,為求不被徹底吞並,竹千代作為三河鬆平氏族的世子從小就被送入了駿河國成為人質。
沈赫略加思索:“今川氏族作為東瀛第一大氏族,和天寶閣的生意做得好好的,沒理由讓自己的世子冒如此大的風險,看來離開京城近半年來,申扈碼頭的生意有了變數呢!”
竹千代極力掩蓋心中的驚懼,天寶閣這個名字他最熟悉不過,雖為質子,可在駿河國幾年他一直得義元國君賞識,還把美貌冠絕東瀛的禾子小姐許配給自己。
天寶閣曾與今川氏族合作十多年,也就是這次雙方鬧了不愉快,天寶閣把大半部分買賣分給了駿河國旁邊尾張國的織田氏族,目的就是為了達到製衡和利益最大化的可能。
天寶閣幕後主子就是明國首輔這件事出發前雪齋禪師才對自己說明,麵前的人輕易知道,隻能說明他的來曆大有來頭。
想到雪齋禪師的謀劃,竹千代腦子轉了又轉,穩了穩心神轉移話題道:“這等機密之事國君並未向竹千代說明,不過,尾張織田氏在赤嵌城也有底細,甚至紅夷人跟他們的來往要比與今川家的來往要多得多。”
少年畢竟年輕,內心恐懼就是極力壓製臉上的表情也難以掩蓋,沈赫嘴角笑意似有似無,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出聲。竹千代莫名有些心虛,唯恐他不信,竹千代又盡力說服道:“在下父親半年前被家臣殺害,我遠在他國雖然並不知道幕後凶手是誰,但你們明國人不是有句話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下母親與兩個弟弟還在三河,身為鬆平家世子,竹千代絕無可能不清不楚就死了!而且今川氏有意吞並周邊小國,父親之死很有可能就是這些豪強下的毒手,竹千代身為質子,如果不裝傻充愣表忠心,也不會跟著今川世子來到貴國!”
:“倒不必向我解釋這些,你年紀雖輕,但兵敗落入我手能這麽快穩住心態,並且能識時務與我談判換取活命,比那些動不動就切腹自盡的倭寇不知道好了多少!隻是閣下梟雄之才,如此富有謀略,倒叫我隨時提防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了!”
少年那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在沈赫心中微微觸動,嘴角笑容也斂了去。
少年聞言臉色一白,心中絕望再次湧起,正當他以為談判失敗時,又聽到對方道:“不過,就算你計算再高也逃不了我的五指山!這樣吧!除了第二條不能保證,其他都讓你滿意,如何?”
少年絕望的眸子再次有了生機,由不得拒絕,少年隻是思索半瞬便堅定點了點頭。
沈赫眼裏略過一抹讚賞:這小孩雖為倭寇,但有勇有謀還能隱忍,看來確實是個人才,並且他隱隱顯露出少年野心,假如回去東瀛,假以時日他還不把各大氏族攪個天翻地覆麽?
沈赫心中有了打算,笑道:“很好!既然如此,我也要看你能力如何!不然就算你真心投靠,萬一上了夷洲島把我們帶入圈套可就不好了!”
沈赫眼裏隱隱露出威懾,竹千代眸光縮了縮,誠懇地道:“請閣下放心,竹千代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等回了駿河,日後有機會的話,竹千代一定不會忘了今日大人的恩情!”
沈赫不置可否,兩人商議就此達成。到了午時,幾十艦船登陸福清港口碼頭,半個時辰之內整裝待發,不到兩個時辰,各路人馬就已到達福清武侯將軍府前的軍營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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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清街頭張燈結彩,百姓們都已經得到了年後軍民共同開荒的消息,並且戚將軍到福清的半年多來從無擾民傳聞,聽說現在還要準備請出供奉在廟裏的媽祖神像,那是所有閔越百姓的神靈!百年前太宗皇帝還未海禁之時,媽祖就曾一次次保佑這方土地的子民,保佑他們每次從颶風海浪中平安歸來。
直到午夜,福清街頭依然燈火通明,百姓們口口相傳戚將軍的功德,他們說戚將軍是媽祖選定的守護神,不然怎麽可能半年來,大小戰役七戰七回都大勝而歸?戚將軍還如此愛民,這是媽祖給予福清百姓的恩德,聽聞戚將軍還在“武侯堂”府門連營街前擺起酒席,過半的士兵都在準備酒菜,殺豬放血,宰牛屠雞好不熱鬧!許多年長的百姓前去圍觀也不由得熱淚盈眶,感歎福清終於來了個愛護百姓的將軍;孩童則在連營街前嬉逐打鬧,嘴裏還不約而同唱著童謠。
“天皇皇,地皇皇,莫驚我家小兒郎,倭寇來,不要慌,我有戚爺會抵擋!”
“肚臍餅,甜又香,送給戚軍當幹糧,繼光將軍愛百姓,百姓敬他如天長!”
孩子們童謠唱了一首又一首,女人們頭戴絹花、手挽襻膊扶幼攜老前來幫忙,大家臉上都帶了喜色,好像這麽多年來禁海的苦難從未發生,明日就是前途光明的開始。
關押完倭寇,將士們也都在衛所得到了安頓,沈赫走出連營街,聽著百姓的口傳相讚,不由感歎戚長鋒的手段了得,自己不過隨口一提,戚將軍便能把事情做到了十分!走在街頭沈赫甚至聽見一個年邁的老人杵著拐杖與旁邊的人泣淚說:“你們這些後生能幫戚將軍的就盡量幫!他是天妃娘娘派來的神兵天將!今後不管你是平民百姓,還是凶狠的奸惡盜匪,日後若有背叛將軍的行為,定叫天妃娘娘降下雷火,劈他個裏外焦黑,永世不得超生!”
酒香肉在香連營街上飄蕩,百姓們的交談喝彩聲不絕於耳。沈赫走進將軍府,包括戚長鋒,雙梁與餘呈群都已前去嫡仙鎮湄嶼山的媽祖廟請神,隻有佘膺與方蘊台一位副將和一位先鋒將領留在府中。
將軍府邸三座九拖廊,門前牌額“武侯堂”三個大字如龍似虎,進去是前後三座懸山頂的前廳、中堂、後堂,它們脊頂上都鑲嵌寶珠、鼇魚、燕尾,門前青磚照壁雕著祥雲,兩邊延伸的拖廊連接大大小小幾十幾廂房,走在其中人怕是一個時辰也看不盡!
這座武侯堂就是在京城也算十分氣派的府邸了,地方衛所所有調度都要聽從一方總兵,看來這次譚總兵的手筆著實不小!
穿過一條條士兵把守的連廊沈赫莫名有些感動,譚家在朝堂也曾顯赫一時,老尚書為了自保費心盡心機把譚龍放置福州,就算譚龍不講,沈赫現在也知道了是因為受父親沈兆筠連累,而不是以前以為的怕兒子深陷朝廷紛爭的緣故。譚龍在福州經營多年,很多東西怕已經成為了規例,就比如對手下的支持,對百姓的安排,如今的改變全都是為了戚長鋒快速在福州站穩腳跟而已,然而最深層次的原因,可不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身為人子,要還沈家一個清白”的緣故嗎?
連廊盡頭是高大莊嚴的中堂,沈赫走進去,佘膺與方蘊台兩位副將與先鋒將領坐在兩側客椅,一問才知譚總兵早在後堂客廂歇下,戚長鋒與雙梁餘呈群他們連夜前去嫡仙鎮湄嶼山的媽祖廟請神,此時隻有幾位坐營官與哨官們幫著打點明日“武侯堂”落成事宜。
王猛李元宵他們也被調往連營街的酒席後廚幫忙,沈赫突然變得無所事事,他不想鑽進油煙嗆眼的酒席後廚,也不想去聽百姓們對他們跟之前駐守士兵對比的評價。如果拿下赤嵌城,也許明年海棠花開,大約就能回去京城吧?至於回去京城可以做什麽呢?身份低微能為沈家翻案嗎?若想翻案,嚴嵩是繞不過去的坎,屆時即使成為戚長鋒手下一員大將,可對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首輔來說,自己又能有幾分扳倒的可能?
更何況,沈赫從來知道嚴嵩不過是個靶子,出箭的永遠是那個天下權位最高的人。
:“沈大哥!”
清亮的聲音帶著驚喜,沈赫回頭一看,原來是崔然昭。
:“你怎麽在這?”沈赫客氣地問,其實他並不想與之糾葛,崔少爺一臉緊張帶著竊喜,沈赫怎麽說也曾經常出入風月場所,哪裏會看不出崔少爺眼裏的欣喜代表著什麽?
:“梁右副和戚將軍去了嫡仙鎮,我是個小兵就留在了福清,沈大哥你呢?幾月不見,你可還記得我?”
崔然昭興奮的臉上羞澀嫣紅,驚喜之餘還隱隱帶了些委屈。
:“我還以為你回去博陵了,怎麽?你向叔沒找來嗎?”
沈赫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崔然昭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低聲道:“他有來,不過他去給張哨官幫忙了,這裏是福清地界,不會有什麽危險,向叔就由著我了…不過沈大哥,這幾個月怎麽都不見你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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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然昭可不敢告訴他自己是背著向叔特意來找他的,萬事心事被他發現…呃,不過沈大哥是怎麽知道向叔也來了福州的?
崔然昭滿臉疑惑,他混入戚長鋒的軍隊跟著到了福州,在福州上岸時他們都沒有碰麵,畢竟軍隊軍紀嚴明,崔然昭被編入梁智忠手下哨官張長臨的陣營,沈赫在佘膺部下衝鋒陷陣,吃飯睡覺軍隊都有規定,所以兩人一直沒有見麵,直到來到潭口營場,崔然昭才敢偷偷來找沈赫。
沈赫見到他時先是驚訝,但看見少年滿臉期待,又欲言又止的樣子,沈赫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搪塞過去,回避不說還托人給向山虎帶去了書信。梁智忠一般都是鎮守潭口,沈赫與手下都在關樓附近轉悠,所以兩人碰麵的機會幾乎沒有,之後沈赫見過一次向山虎,還以為這麽長時間過去他們已經回去博陵,畢竟大少爺崔氏那麽大的基業需要繼承,向山虎也不可能任由他胡鬧,一旦發現崔然昭的蹤跡,向山虎應該很快帶他回去才對。
:“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在向張右副申請調去佘副將營帳,最好能與沈大哥一個連營…”
:“那後來呢?”
:“軍營軍紀嚴明,張哨官一直不同意,後來向叔來了,就更不可能了…”
:“當兵是要掉腦袋的,你應該回去博陵!”
:“我不怕!”
沈赫突然覺得煩躁,冷聲提醒他道:“想想你的家人父母,還有你的妻兒!”
:“可是我…”
沈赫不想與他糾纏抬腳就走,他太清楚年輕孩子對感情的盲目和愚蠢了,雖然這種感情唾手可得,但他還是眷戀宴雪行的一切,哪怕他對彼此不夠信任,他的感情可以為心裏的道義讓路。
:“沈大哥,沈大哥…!”
崔然昭加快腳步擋住去路,這時連廊有人走過,沈赫隻得停下來,等人過去,沈赫才抬著漆黑的眸子冰冷地道:“崔少爺,我再說一次,軍營不是你待的地方!命是自己的,也別想調去哪裏陣營!”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此時沈赫已經不再想要跟他言語,提腿往前走,崔然昭還是跟在身後不依不饒,走了幾步又有人走過了過來,這次沈赫沒再忌諱別人,回頭便問:“跟著我做什麽?”
:“我…”
崔然昭憋紅了臉也沒回答上來,最後隻能在來人異樣的目光中眼睜睜地看著沈赫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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