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三河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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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風蕭瑟,吹落校場周圍竹葉紛紛,然而攻打赤嵌城的事需向兵部上奏,譚龍那邊還沒有信來。
沈赫回到潭口一月有餘,周圍除了自己和餘呈群手下幾個千營,佘膺雙梁他們大多都留在了福清。
:“沈哨官!”
看向沈赫往校場這邊來,王猛放下手上練兵,興奮地迎了上來。
沈赫往校場上看了一眼,同樣是把總,王準見到沈赫隻是點頭致意,並未上前寒暄,李元宵也在其中,他們仍然手上動作不停,除了顰顰側目,士兵人群裏一雙桃核般的眼睛帶著幾分欣喜。那是個十七八的少年,見沈赫從身邊走過,少年憋紅著臉不敢抬頭,手上的招式隨之變得淩亂,然而他還在掩飾般手忙腳亂地跟著比劃。
:“他不是梁右副手下連營的嗎?怎麽歸你管了?”
沈赫的聲音冰冷,王猛笑嗬嗬道:“誰知道呢!這次休整重新編排連營,崔少爺求了梁右副好幾次要來我們帳下,甚至求到戚將軍那,戚將軍嫌他煩,不得已就應承他了。”
王猛細小的眼睛彎成兩道細縫,沈赫嘴邊噙著笑。若說崔少爺沒有私下賄賂這粗貨他是一點也不信的,王猛的百夫營幾乎都是烏傷人,王猛作戰最是勇猛,其他連營還有王猛宗祠的烏傷人安排不過來,怎可能無緣無故讓其他人加入呢?不過是自己平時訓他們訓得狠,有些事不敢明目張膽而已。
沈赫悠悠笑著,也不戳穿他,崔少爺如何心思沈赫明白得很,隻不過這孩子年紀雖小家裏卻已有妻兒,在懵懂的年紀裏對自己有了好感,沈赫可不敢把他從歪路上帶。
與崔然昭同排操練的向山虎一臉警惕地看著沈赫,沈赫冷哼一聲眼裏略過不屑。
少年抬頭偷看一眼,當看清沈赫眼裏的冷漠,少年青澀的臉龐頓時又失望地低垂下去。
一旁的向山虎如臨大敵,看著麵前少爺心中兵荒馬亂,紅著臉躲避沈哨官目光的樣子,向叔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手上操練動作都忘記了,站在崔然昭身邊隻恨不得麵前之人立刻消失!
:“軍營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你們最好還是離開的好。”
沈赫的聲音幾乎沒有情緒,聽在耳朵裏少年身體如墜入冰窖。等少年再抬起頭時,眼裏早已噙滿淚水,仿佛蘊含了千般委屈,卻對麵前的人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沈赫狹長冷漠的眼睛對少年的表情視而不見,轉身走出校場。
淚水滑落麵頰,身後少年緊咬的雙唇,健碩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誒,你們休息會兒!不能亂跑啊!”
王猛這個大頭哈回頭囑咐一句,快步追上了沈哨官。
:“跟著我做什麽?”
沈赫臉上似笑非笑,王猛撓著後腦勺笑得一臉憨厚,似乎還帶了那麽一點討好的意味。
兩人登上戌樓望向關樓的方向,看不到遠處海岸的浪濤,眼前低矮山巒層層疊疊,從戌樓上雖然看得並不真切,但透過青翠的海邊榕杉,風中傳來鹹腥的味道,聞在嘴裏竟覺得苦澀到難聞。
:“那個…戚將軍真是天才!那樣陣法都能想得到!要不然將軍名震天下呢!單單這陣法就很不一般!”
沉默中沈哨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王猛粗人一個最耐不住寂寞,為了打破沉默他竟沒來由地拍起了戚長鋒的馬屁來。
沈赫可不會告訴他以為的厲害陣法出處,記憶中那張如寒春白雪的麵容在眼前閃現,沈赫心口悶了一下,但很快回頭看著王猛笑著打趣道:“王大觸犯軍規被將軍處置,並且是因為與我發生衝突的原故,難道你真的沒有一絲怨恨了嗎?”
王猛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雖然想起大哥還是免不了黯然神傷,可他的神情很快又開朗起來,笑道:“如今我也大小算個官了,明白沒有規矩如何治軍?有些錯犯了就是犯了,將軍不從嚴治軍,上了戰場被倭寇割去腦袋那就不值當了!”
:“沈哨官,當時大哥和我們過於執拗,轉眼過去這麽久,才發現那時我們有多傻。建功立業不好麽?執著爭一時氣短搞得大哥送了命,要是死在戰場,他至少可以榮歸故裏,現在王二也想通了,有些事情本就是無可奈何的,更何況哨官三番四次救王二,王二不是那忘恩負義之徒,雖然不至於肝腦塗地,但王二對將軍對哨官您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又咋會怨恨你呢。”
王猛眼神裏透著真誠,沈赫笑了笑,心知這憨貨真的一點也不怨恨自己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明白軍令如山,但七八個月以來的相處,沈赫早已知道他對手足有多麽地看重,不然也不會事事衝在前麵保護王實,來時兩人差點掉入海裏,還是王猛死也不放,才撿回來王實的一條小命。
:“不過哨官,這不咋像你啊!你不是跟我講官道上混最基本的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嗎?怎麽會問王二這樣的問題?”
王猛撓著後腦勺一臉不解,沈赫不禁啞然失笑,平時自己嫌棄他言語冒失,所以總訓他魯莽在官場上混不遠,沒想到這貨居然將話用在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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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一拍他的腦袋,罵道:“跟你還用不著使心眼!”
王猛抬起迷離神往的表情,如果之前自己對大哥的死耿耿於懷,在這一刻也終於解開了心結。
沈哨官說得不錯,他對自己完全用不著使心眼。不單是他,戚將軍也是如此,至少這麽長久時間以來,他們行事磊落,之前自己與同鄉們的那些把戲又怎能為難得了英明神武的沈哨官和戚將軍呢?
大哥他們當時對沈哨官可是要將他置於死地的!如今他好了起來,非但沒有計較從前的欺負,反而帶領兄弟們建功立業,並且三番四次從閻王爺手裏救下自己性命,這番胸襟就問誰能做到?
如此自己還有什麽麵目把大哥的死怪罪到沈哨官身上?
王猛鼻頭發酸,在心裏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嘴巴子,正想說些什麽,抬眼卻發現沈哨官看著海的方向出神。
不得不說沈哨官雖然為人獨斷狠辣,可這副皮相生得實在是好!沈哨官不喜歡帶鐵盔,烏發鬢下白皙的皮膚狹長的眼,看似涼薄的唇鮮紅飽滿,並且那流暢的下頜線與高高鼻梁形成的側臉,麵容看起來是那麽冷峻,如果表情不總是帶著一絲涼薄與憂傷,任誰看了不覺得他俊朗非常?就連戚將軍怕也是比不過的…
王猛正在胡思亂想,迎麵而來的山風拂過臉頰,沈赫突然笑著問王猛:“王二,你說,山那邊有什麽?”
福州不同於京城或者烏傷,雖然已到深秋,但福州長年氣候宜人,往年在烏傷時秋風早就涼得人牙齒打顫,可如今穿著薄棉軍甲身上仍不覺得涼意,就連眼前山巒的榕杉都沒有落葉的跡象,秋風擺動間仍有蒼翠挺拔的樣子。
:“那邊有什麽?”王猛不解。
:“功勞!”
沈赫的回答不假思索,王猛沉默半晌,很快明白沈哨官說的功勞是什麽。
:“可是,攻打赤嵌城的事朝廷一拖再拖,將軍好像也不怎麽上心呢。”
沈赫開始轉身往樓下走,戌樓用木板拚蓋成五六十尺的高樓,結構很是簡陋,兩個人從上往下走時,腳底階梯的木板還被踩得“嘎吱嘎吱”地響。
沈赫走在前麵,突然的回頭差點讓王猛一個踉蹌從戌樓上滾落下來。
:“我們一定會攻打赤嵌城的!那是屬於我們的榮光!”
沈赫目光堅定,說完走下戌樓。王猛腦海裏全是沈哨官那張堅定冷冽的臉,想到他說的話,心情激蕩停在半空,仿佛預見將來自己與同鄉定會以何種風光模樣回到烏傷。
:“媽的!這些倭寇沒完了是吧?”
血腥與腐臭鑽入鼻孔,餘呈群低聲咒罵,並且用袖口捂著鼻子看向路邊的屍體。那是一具男屍,看起來約莫三十四五,身上軀幹與四肢的衣物被野獸撕咬開最大的口子,底下的肉完全被啄食幹淨,留下一個個血淋淋的口子留在那裏。
那屍體睜著一雙混濁的死目,麵部青黑,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要不是剛剛翻看屍體脖頸處的刀痕,餘呈群也不會如此肯定是倭寇所為。
東瀛人劍法詭異,身形快的同時太刀鋒刃也快,如此才會形成這種又細又長的傷口。
:“餘先鋒,我們應該怎麽辦?”
身旁的士兵一臉驚恐,畢竟處理這樣的屍體,就算身經百戰的戰士也會發噩夢的吧?
:“能怎麽辦?旁邊挖個坑給他埋了吧!”
餘呈群悶聲吩咐,旁邊士兵們便忍著惡心上前翻動屍體。
:“餘先鋒,快過來看呐!”
這時前麵傳來一聲驚呼,餘呈群走過去一看!在前麵岔道上還倒了兩個人。一個老人年過花甲,匍匐倒地時懷裏一個四五歲的稚兒同樣麵色發青,瘦小的下巴處血痕斑駁,不用看,這兩人與剛才那具男屍是同時被殺的。
:“真是可憐!這兩人應該是爺孫倆,不知跟前麵那人有什麽關係,看樣子他們是在逃跑時遇到了倭寇的襲擊。”
餘呈群身邊的一名守備說著,就有一名士兵上前翻看屍體,當兩具屍體完全翻轉時,兩具屍體僵硬地分散仰麵躺著,士兵們也因此得見他們臨死前的所有麵目。
兩人雖然死去多時,青黑色的臉也顯得猙獰可怕,但明顯老人表情很是憤怒無奈,甚至驚恐中帶著無處可逃的慌張;而那孩子,眼睛雖然閉著,臉上表情卻恐懼到了極點!像人在噩夢中被惡鬼扼住了喉嚨,想要大喊,卻又害怕因此會被惡鬼奪去性命!
:“天殺的倭賊!他們刀上都淬了毒!”
餘呈群這樣一說,身後士兵也發現了孩子胸前被貫穿的刀口。
刀口被凝固的黑色血塊覆蓋,與孩子胸口重疊的是,老人後背也有一道貫穿刀痕,並且他的刀口流血不多,可見倭寇們的刀有多快!刀刃穿過他的身體所形成的創口極小,所以拔刀時大量的鮮血才會從孩子的胸口噴湧而出。
餘呈群懷著沉痛的心情命令手下將屍體掩埋。回到潭口營地,看見唯一留著性命的倭寇居然堂而皇之地住在哨官營帳旁邊,想起剛才爺孫倆屍體的慘狀,餘呈群頓時氣得沒了理智,上前一拳便把剛才還在講話的倭寇少年打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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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千代被打得雙眼冒著金星,耳朵也一陣陣轟鳴。竹千代強忍疼痛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那邊仆人雅江就已著急地想要上前攙扶。
少年洗去一身汙穢,身上穿著麻縞素服,即使他是一名倭寇,此時竟也顯得悲慘可憐。
少年長著一雙丹鳳眼,用力甩了甩腦袋等暈狀過去,這才終於看清了打自己的人。
:“…苦噠咦!”
竹千代嘴裏說著罵人的話,餘呈群在江都的那幾年,為了更好逼問倭寇,曾經跟關攸學過幾年東瀛語,什麽髒話罵人的話不會?因此聽到竹千代用東瀛語罵“他媽的!”時,又飛快撲過來抓住竹千代,憤怒的雙眼隻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竹千代極力掙紮,他以為那個長相俊朗的軍官會出手阻止,狼狽回頭看去,卻發現沈赫抱著雙臂,臉上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偶得呐哇喏咦嘻!偶得呐哇喏咦嘻!!”
仆人雅江急得在旁邊大聲求饒,少年因怒氣長出的棱角瞬間被磨平,對麵的餘呈群也因此暫緩了一掌劈死麵前之人的衝動。
不是?這亖賊寇還說著鬼話呢!他老餘怎麽就可能放了他?
餘呈群本來還顧及沈赫在旁邊,畢竟這倭寇是他向將軍要的人,但轉眼發現沈哨官好像並不怎麽在意,餘呈群又想起來那幾具百姓的屍體,火氣又冒了上來,登時橫眉怒目,舉著大掌眼看著就把麵前這小倭寇劈成兩半,哪知竹千代早已有了防備,低頭一閃,手上出了一個破招去擊打餘呈群的腰部。餘呈群連忙躲避,虛晃一招跳開,“錚!”地一下抽出腰間大刀,凶狠的目光虎視眈眈地望著竹千代。
對於倭寇沒什麽情麵可講的,不要說什麽大刀對倭寇的赤手空拳,沒讓士兵們一擁而上把人分屍就不錯了!
刀光閃過餘呈群的臉,霎那大刀舞動,刀招如狂風暴雨一般襲擊竹千代。竹千代不敢分心,仔細看著餘呈群攻擊的腳步後退,左躲右閃往沈赫身邊靠過去。
餘呈群追過去左右攻擊,沈哨官擋在前麵看樣子沒打算要幫小倭寇解圍,也沒有要躲開的意思,連後麵李元宵和王準都已經拔出了刀,沈赫還是冷眼看著。直到大刀從身邊呼呼而過,差點刺穿沈赫手臂上的衣服,沈赫這才反手出招,輕易將上下竄跳的竹千代一把抓住。餘呈群這時還在氣頭,連翻幾次手中的大刀落空也漸漸失去了耐心,手中刀招更急了,然而小倭寇突然被人逮住,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就停在自己最鋒利的刀肚處,那小倭寇嚇得臉色慘白一時還忘了呼吸,餘呈群頓時得到報複的快感,大刀鋒刃慢慢向下指向小倭寇的胸口,用東瀛語笑道:“狗雜碎!你不是挺能躲嗎?現在怎麽不躲了?”
竹千代表情屈辱,粗嘎著嗓子同樣用東瀛語回道:“要殺你便殺!竹千代絕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小樣兒!嘴還挺硬!”
餘呈群說著就要上前扯住少年的衣領,少年被拉扯得一個踉蹌,等穩住身體,頓時火一般憤怒的眼睛掃了過去。
餘呈群被他眼裏的怒火激得火冒三丈,眼看笸籮大的巴掌就要落在少年稚嫩的臉上,沈赫輕笑一聲,阻止道:“餘先鋒稍怒,死太痛快便宜他了!”
餘呈群手掌一轉,聽沈赫的話雖沒將小倭寇一掌拍死,但手上的力度不減,徑直飛快落在了少年的腹部!
竹千代痛苦的表情立即扭曲在一起,喉頭一甜,一口腥紅的血從喉嚨噴出。
五髒六腑猶如被人用手撕裂,疼痛讓竹千代的臉色漲得通紅,嘴裏嗚咽著血肉模糊說不出話來。然而他雖狼狽,眼神卻如鷹一般發出銳利的目光,那仇恨的目光仿佛帶著刻骨銘心的屈辱,讓周圍所有看在眼裏的人都是一驚。
:“這小雜碎挺不服氣啊!日後指定是個禍害,不如今日讓老子一刀剮了他!免得日後後患無窮。”
餘呈群眼裏閃過殺意,作勢就要上前一刀了結了小倭寇,沈赫瞥過竹千代的臉,冷笑道:“太原雪齋精通中原語言,常常以東瀛太公望自居,作為他的學生,難道沒聽說過‘殺一人而震三軍者,殺之’的道理嗎?”
處身敵營,藐視強權是最愚蠢的做法,這是老師曾經對竹千代說過的話。聽到沈赫突然提起老師,竹千代仇視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同時也在疑惑麵前年輕軍官的身份。
老師在駿河十分低調,就是鄰邊的甲斐、遠江、伊豆等國都鮮有人熟識,更不要說離得遠的其他東瀛各部。這人對老師身份學識如此清楚,肯定不是什麽泛泛之輩!
竹千代很快冷靜下來,跪著向餘呈群拱手示好,一言不發裝作順從的樣子。
沈赫心中暗暗點頭,雖然竹千代是倭寇,但他懂得審時度勢,不為一時得失魯莽衝動,這是很多人窮極一生都難以做到的。就算是沈赫,也是當年秘營千錘百煉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這少年出生東瀛氏族世家,才十幾歲就有這般膽識,怎叫人不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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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我們明國人欺負你們弱小,給你一次機會,餘先鋒,這次就不要手下留情了!”
沈赫說著,從兵器架上扔過來一柄尖刀由竹千代接住。
尖刀十幾斤重,手上沉甸甸的同時,竹千代也疑惑沈赫為何三番四次任由別人戲弄自己,好幾次都差點被他的手下或者其他軍官殺死,好像對自己的生死並不在意?可是他分明知道麵前的青年軍官其實並不想對自己趕盡殺絕,總要給他一種絕路逢生的感覺。
竹千代對沈赫的意圖並不了解,對麵餘呈群長眉一掃,哈哈笑道:“也對!本先鋒定要這雜碎輸得心服口服!”
餘呈群這次沒有急著出手,而是等竹千代站起來,橫刀指著他冷冷道:“出招吧!”
餘呈群說完,大刀狂風驟雨般向竹千代襲來,竹千代退後一步,身形一閃!大刀從後背貼身而過,竹千代反手回招,這本該是凶險的招式,可餘呈群仿佛早有預料,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非但沒有躲開竹千代那勢不可擋的刀鋒,反而雙手握刀直接砍向他手中的尖刀。
“咣!”
尖刀被大刀砍得頓時變了形狀,竹千代手臂一麻,強忍著疼痛抽刀轉身,利用詭異的身形手法飛快跳到餘呈群的身後,手上刀招往餘呈群背後襲來,左手暗暗快速發出毒針,眼看著就要得手,哪知餘呈群側身冷笑,刀招如飛龍出海,風卷殘雲般大刀擋住竹千代尖刀的同時,毒針從他的腰間飛過,餘呈群跳開兩步,有驚無險落在了不遠處。
東瀛人就是陰險狡詐,為奪勝利根本沒有武德可言,餘呈群已經開始後悔開始的仁慈,握刀的手緊了緊,虎視眈眈地望著對麵的倭寇。
少年雙手握刀,嚴峻戒備的同時,手心冒出的冷汗,額頭發絲也被汗水打濕,雙眼如同黑夜裏受到驚嚇的夜鶯,警惕地望著前麵的人。
:“啊!殺呐!”
少年人的精神臨近崩潰,或者他就不應該再想苟活回去東瀛複仇的事,明國人如此欺辱,不幹他娘的就對不起自己三河世子的身份!
竹千代舉著長刀劈向餘呈群,餘呈群在軍營裏的武功雖不算拔尖,但麵對崩掉心態自亂陣腳的小倭寇,餘呈群自信對付綽綽有餘!
竹千代的招式凶猛而淩亂,事實也如餘呈群所預計的那樣,竹千代瘋一樣砍了一陣,都被餘呈群輕易躲過,在餘先鋒一次淩厲的回招後,竹千代猛地止住上前的身體,以防差點撞上那鋒利的刀尖。
:“你又輸了!”
餘呈群輕笑一聲,竹千代雙腿發軟,絕望地閉上眼睛。他以為,麵前的明國將領再不會放過自己了!
耳邊傳來“錚”的一聲大刀入鞘聲音,緊接著便是餘呈群爽朗的笑聲:“瞧這小鬼子嚇得!老子又不想殺了呢!”
沈赫笑道:“多謝先鋒大人留情,這小倭寇留著還有用處呢!”
:“嗬嗬…這小子連我都打不過,更不要說你了!既然沈哨官說這小雜碎還有用處,那本先鋒賣沈哨官一個麵子,暫時放過他的狗命!”
餘呈群是知道沈赫武功的,閩江河一戰全軍皆驚歎第二千營的勇猛,沈哨官以一營之力擋去上千倭寇的去路,不說別人,就是換了他餘呈群也未必能做到。
沈赫微笑頷首,表過謝意後轉頭瞥向竹千代冷笑道:“還不謝過先鋒將軍的不殺之恩?”
仆人雅江臉色慘白,竹千代也沒好到哪裏去,畢竟還年輕,這樣輪番折騰他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即使明白沈赫說這話是在有意放他一馬,但他望著那個連番折辱自己的人,嘴唇哆嗦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餘呈群的氣已經消了大半,加之給沈哨官麵子,他也就沒再繼續為難竹千代,隻是冷笑嘲諷幾句便離開了沈赫的營帳。
竹千代被重新關押在隔壁石牢,雖然比馬槽坑好過不少,但長年陰暗潮濕的空間仍讓主仆二人感到痛苦不已。此時他們縮在牆角,即使身體在打著寒顫,卻仍抱著冰冷濕臭的稻草不放,隻期待這些破稻草能讓他們好受一些。隻是這些破敗的稻草並不能減輕他們心裏一分煎熬,並且抬頭目光所及處,一條條束縛自由的木欄柵彎曲佇立,旁邊放著發著黴爛食物的破碗,在石牢透氣窗口折射下來的亮光中,竹千代分明看見一隻隻肥碩的老鼠在那上麵爬過。
等天完全黑下去,那些老鼠就會爬到他們身上,而不是隻在那邊“吱吱”嘲笑吧?
:“世子,我們會回去三河的對吧?”
連月來遭遇已經讓這個忠誠的仆人肝膽俱裂,隻要稍有風吹草動,隻怕吉田恨不得撞牆而死,也好過這樣飽受折磨。
竹千代自己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即使心智高於同齡人,但身陷囹圄他又哪裏有什麽好的方法?
:“吉田,你的父親伺候國君多年,對國君的忠誠與關帝君一般無二,是三河國獨一無二最勇敢的武士!吉田,不要問我能不能回去東瀛,這應該是你作為武士的職責!”
吉田雅江一臉茫然,他如何能與父親相比較?他…不過是跟在世子身邊的書童而已啊!
:“聽我說,吉田!在駿河的時候老師極力促成我與禾子小姐的婚事,會不會是因為早已預見父親的死?”
:“世子怎麽會這樣想?雪齋禪師對駿河國君雖然忠誠,可對世子視如己出呀!”
吉田雅江頂著混亂的腦袋想了想,最後瞳孔驚顫詫異地道:“世子以為是義元國君他…”殺的國主?!
牢外投射進來亮光漸漸暗淡,黑暗中雅江看不清楚主人的眸子,隻聽見世子原本清脆的少年嗓音變得低沉:“駿河一定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不然老師爪牙眾多,怎麽輕易就讓輝世子落入明軍手裏?”
竹千代說完,丟掉抱在身上的稻草,望著透氣窗口的夜色。雖然嘴裏說著吉田父子是英勇的武士,但期望雅江能把自己帶出去無疑是癡人說夢,輝世子一死,隻怕老師自己也麻煩纏身,哪裏抽得出時間來救他們?
看來隻能委曲求全把希望寄托於明軍身上了!
黑暗的牢籠裏少年漸漸抬起黑亮的眸子,眼前閃過那張青年軍官俊美的臉龐。
沈哨官!要想離開,本世子隻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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