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長明燈

字數:17766   加入書籤

A+A-


    :“這可是純銀打造的,能值16兩銀子呢!”
    京城河槽西坊邊上的一門小院裏,矮小的中年男人手中捧著一雙白晃晃的銀製筷子,七寸六分的銀筷上方下圓,頂部下麵還細描了一圈江牙海水紋樣,除此之外一條細長的銀鏈相連,也許他從沒見過這般精致的使用物什,那發著貪婪精光的眼睛笑得一臉猥瑣,旁邊一個婦人見了臉上也閃動著竊喜之色,換了從前,她哪裏見過這般富貴玩意兒啊?
    中年男人把玩了一陣,突然小心把銀筷收到盒子裏,嘴裏念叨著:“等過幾年攢夠了,咱就回荊州買上十幾畝田,再到官店買幾個伺候的丫鬟仆人,你我就是真正的老爺夫人啦!”
    中年男人越講越興奮,旁邊婦人卻說:“說是這樣說,可狗兒在京城好好的,我們幹嘛還要回去荊州呢。?”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個屁啊!衣錦還鄉懂不懂?再說了,你見哪個官老爺嫌自己地少的?也就你這些頭發長見識短的想留在京城!”
    婦人被罵得訕訕不語,中年男子白了她一眼,擦了擦手中裝著銀筷的盒子,轉身想要回房放好,哪知回頭便被身後跟著伺候的小丫鬟嚇了一跳,氣得他登時一腳踹在丫鬟的肚子上,疼得小丫鬟痛呼一聲,立即跪在地上委屈地不停求饒。
    :“哭哭哭!嚇老爺我一跳!哭衰門庭小心老爺扒掉你的皮!”
    瘦小男人說著發出尖厲的叫聲,一隻手惡狠狠地把小丫鬟的耳朵差點給擰了下來,然而小丫鬟越是哭得淒厲,瘦小男人就越是覺得不解氣,繼續拳打腳踢直到小丫鬟沒了聲氣。
    婦人在旁邊看得心驚膽顫,雖然可憐那小丫鬟被打得淒慘,但自己何曾不是這樣被打得半死呢?
    等男人終於筋疲力盡停了下來,婦人一臉驚顫地討好道:“老爺打得好!讓這個小賤蹄子嚇到老爺!”
    婦人說著還往丫鬟身上猛啐一口,直到男人冷哼一聲,在他不屑的目光中,婦人還一臉諂媚迎上前去伺候。
    男人覺得無趣,正在這時院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還沒看到誰,仆人來福就已飛奔進來叫道:“老爺!有人…破門進來!”
    男人正想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敢私闖他的宅子,叉腰正要罵街,突然麵前有東西一閃而過,不知怎麽的,自己也突然飛了起來,等自己感覺到痛時,他已經重重跌在了梁柱上,摔得他雙眼發昏,身上也不知道是哪疼,總之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疼得他到處發麻。
    婦人哭著撲了過來,男人跐咧著嘴巴站起身來,胳膊傳來的劇烈疼痛告訴他自己的手或者已經脫臼,他咬著牙還想要罵,卻發現大廳裏不知何時來了個穿著天青色道袍的道士,雖然道士生得仙姿玉色,但男子可管不了那麽多,破口大罵道:“你誰啊?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天子腳下你知不知道啊?!”
    宴雪行麵無表情地轉過身來,仿佛在他眼裏男子已經是個死人,冷若冰霜的眸子在男子指著再次罵出口的一瞬殺意湧動,終於執著拂塵的手掌一翻,男子不出意外又受一掌。男子終於一臉懼色,即使胸口疼得像被巨石碾過,不複盛氣淩人的他居然難得瑟縮在婦人身後,也管不了口鼻被血汙淹沒,雙手抱著頭頂,然後帶著畏縮的求饒目光,血腥繼續在他嘴裏橫流。
    婦人的臉上和衣服也被血汙染紅,她不敢看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人,她很怕,也怕丈夫就這麽死自己懷裏。
    :“始兒住哪間房?”
    宴雪行冰冷刺骨的讓婦人打了個冷顫,她緊緊抱住丈夫,許久又惶惑抬頭:“始兒…?奴家不認識誰叫始兒…”
    宴雪行聲音更冷了:“貧道的意思是你們兒子的房間!”
    婦人身體抖動,終於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指向堂後的一間並不起眼的廂房。
    河槽西坊離天行宮僅有幾牆之隔,藍新始回到小院時,不可一世的老爹昏迷在他娘的懷裏。
    :“狗兒…你終於回來了?”
    婦人滿臉血汙對藍新始討好地笑了笑,一股厭惡感湧上心頭,藍新始第一次對自己老娘感覺如此地厭惡,哪怕當初他們換自己與別人易子而食,當時老娘沒有替他出聲說過一句他也沒有這樣厭惡過。
    看到兒子,被嚇壞的婦人終於重新找到了主心骨,逆來順受慣了的她連丈夫生死關頭也不知道找大夫,還得藍新始吩咐家奴去請。直至安頓好父母,藍新始站在自己房門前,甚至門敞開著他都不敢往裏頭看上一眼。
    裏麵沒有一點動靜,有那麽一瞬恍惚藍新始還以為家奴告訴自己假消息,師父並沒有來,他還是一無所知,他們仍然是最親密的師徒。
    然而猶豫半炷香,藍新始還是忍不住往裏探了個頭,隻一眼,便看到廂房圓桌旁坐的人。
    那人趴在桌上鬢發淩亂,身上天青色的道袍也皺巴巴的,不用細看,必定是師父無疑。
    以前與沈叔在一起時他就偏愛天青色,隻可惜自從沈叔去了福州,藍新始就再也沒見過師父穿這一身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宴雪行握著信箋的手遮蓋頭頂,原本太極玄珠發帶係著的發髻也被掩蓋,藍新始看不清他的臉,然而隨著他身體猛烈的顫動,藍新始知道,師父這是…哭了?
    藍新始還是沒有做好麵對師父的準備,正想轉身就逃,哪知裏麵師父抬起頭,藍新始分明看見他紅腫的眼眶與鼻尖滴落的淚水。
    宴雪行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隻一個冷漠的眼神,藍新始便不由自主地訥訥走過去跪在師父的腳邊。
    :“師父…”
    藍新始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師父會怎麽懲罰自己,但自己所有一切都瞞著他,肯定是做錯了。
    :“還有嗎?”宴雪行翻了翻信箱指著藍新始問。
    藍新始以為會受到宴雪行責罰,沒想到卻是問信,藍新始把頭垂得更低了,回答道:“…最後一封信是上個月的,全在這了。”
    :“你撒謊!”宴雪行拍著桌子怒吼:“明明之前每天都有信來,怎麽上個月就沒了?!”
    :“師父,真的全在這了!始兒沒有撒謊!”藍新始肩膀抖了抖,聲音低如蚊呐。
    宴雪行站起身,將手中的信箋仔細整齊折疊放在信封裏,那裏每一個筆跡他都十分熟悉,他不允許有任何毀滅它們可能。
    :“你什麽時候跟太師的人搭上關係的?”
    宴雪行的聲音冷若冰霜,聽不見情緒,藍新始心中一痛,抬起婆娑淚眼茫然地望著宴雪行。師父他…已經開始連“始兒”都不願意叫了…
    宴雪行繼續整理手中的信件,按照順序一封一封放在盒子裏封存好。
    :“難道你不需要給為師個交代嗎?”宴雪行冷冷地道。
    藍新始沒辦法,隻好如實回道:“陶然莊看桃花那一次…”
    陶然莊?宴雪行仔細回憶著這個名字。
    其實不用怎麽思索,宴雪行便能記起來,那是來京城不久沈赫唯一一次帶自己去看桃林的經曆。當時裕王為了掩人耳目與自己見麵,在和蘭朝姑娘離開後又去而複返,並且宴雪行記得那時自己還拒絕了裕王。然而除了被楊連成那死變態找麻煩之外,便是藍新始的無故走失,當時他們都以為是意外,沒想到居然是陰謀…?
    :“是常大哥…就是那個叫常玉春的,他們以始兒父母性命相逼,要是不幫他們…他們說,會殺了我娘…!”
    宴雪行怔了怔,瞳孔微縮:“沒想到居然那麽早,你忘了當初貧道是怎麽救的你嗎…?”
    :“…始兒沒忘,可是師父,假如您是始兒的話您能怎麽做呢?”藍新始滿臉苦澀,當年父母不但想要將他賣給象姑館的人,還真真切切把自己做了易子而食的交易。
    然而老頭的性命他可以不顧,卻怎麽可以不管他娘?那可是生他性命,哺育過他的母親啊!
    可是藍新始忘了,當年荊州城隍廟他的母親可是一聲不吭讓他換給了別人,也不知道與他被換食的那個孩子怎麽樣了,有沒有幸運被人救下,還是…?!
    宴雪行沉默良久,他不明白,難道自己對他還不夠好嗎?
    :“所以,你偷了我的劍,太師的人用它殺了陸秉?”畢竟在沈雪園,藍新始是宴雪行和沈赫唯一不設防的人。
    藍新始心虛點了點頭,支吾著道:“太師說…嚴首輔權傾朝野,多年來又深得皇上重用,就算他老人家這麽多年侍奉皇上也還比不上首輔一半,所以,他必須借助師父您的力量…”
    藍新始說到這,心虛一般看了看宴雪行繼續道:“常大哥說,師父即使靠著一腔熱血真心為他們所用,他們也是不放心的,要扳倒嚴家,助陛下修道的人很重要,更何況太師認為隻要有陸指揮使在,他就一日不可能扳倒嚴黨…”
    :“所以他們利用你偷貧道的劍,好來個一石三鳥?”
    既可以離間與沈赫的關係,又可以除去陸秉這個最大的變量,畢竟嚴家過於強大,皇上即使沉迷修道,也不可能不防。陸秉一倒,失去平衡太師一黨便能得到皇上更多倚重,不但如此,他們還可以在錦衣衛裏安插自己的眼線 ,從而掌握更多的權柄。
    藍新始不敢看師父的眼睛,小聲道:“始兒對不起你們…可始兒知道,無論如何沈叔也不會怨恨師父您的,再說了,陸大人死後,沈叔得知自己的身世,以他的脾性留在京城隻會走上一條絕路,不管怎麽樣,他是沈家唯一的血脈,如此血海深仇…”
    :“血仇?”宴雪行漆黑的眸子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藍新始苦笑一聲:“師父您還不知道嗎?沈叔是十幾年前都察院裏經曆都事沈兆筠之子,沈叔父親因為彈劾嚴首輔,失言激怒了皇上…”
    藍新始把沈赫的身世完完全全說給宴雪行聽,當然,這都是常玉春告訴他的。
    有東西堵在心口透不過氣來,過了許久宴雪行似乎想起來什麽,隻見他顫動的瞳孔久久沒有聚光,下意識喃喃道:“也就是說…沈家被處置,陸秉身為執行者保下了沈赫,如今陸秉一死,陸繹怕沈赫影響陸家與朝堂各方的關係,所以設計害沈赫被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沈赫得知身世,那個時候根本不可能有心思與妓人廝混。
    :“這麽說來,梁婉與他是清白的!”
    心裏像有蟲子在鑽心噬咬,宴雪行現在才終於相信沈赫至始至終沒有背叛過自己!
    曾經陸秉對沈赫而言就說是父親也不為過,然而陸秉被刺殺當晚,在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他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相信自己,可自己呢?怎麽就會認為他會背叛自己?甚至自己還一度怨恨他?!
    離京時他們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如果不是麵前這幾百封信,他甚至都不敢相信沈赫去了福州,並且真的一去不回了…
    宴雪行發出一陣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哀鳴,此時他鬢發淩亂,扭曲的麵容全是斑駁的淚痕,藍新始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師父是多麽一塵不染的人啊!如今竟然看不出來一絲仙人的模樣了。
    :“師父…”
    藍新始滿臉苦澀,看著師父悲痛欲絕心裏也像穿了一個大洞,在沈雪園的日子是他生平最快樂的日子,他如何會不想念沈叔的好?隻是…
    :“師父…”
    藍新始跪爬著上前抱住宴雪行的褲腿痛哭流涕,想開口請求原諒,可那個待他如子的沈叔死在了福州,他知道師父絕無原諒自己的可能。果然,隨著肚子一陣巨痛,身體被踢飛出去,藍新始摔得頭腦發昏,眼淚流下來,嘴巴的腥苦讓他止不住幹嘔吐了出來。
    噴湧的血液鮮紅一片,藍新始差點失去意識,翻江倒海的疼痛讓他頭暈目眩,用袖口擦去嘴裏的血,努力想要抬頭看向宴雪行,卻看見從前不染纖塵的師父冰冷眸子裏卻透著無比的失望與怨恨。
    藍新始心如刀絞,從未有人心無旁騖將他真心看待過,沈叔客死他鄉全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當時告訴師父,師父神通廣大,他們之間的命運也許就會不一樣了吧?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如今師父知道真相,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以此謝罪,也無法挽回師父對自己的失望了吧?
    淚水模糊藍新始跪著上前的視線,他知道師父再不會原諒他了,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哪裏還能奢求師父原諒?
    :“師父…”
    嘴裏腥甜的滋味撕扯著胸口疼痛,藍新始像個乞丐一樣跪在地上哭泣,然而頭頂傳來師父冰冷的話語:“藍新始這個名字是貧道給你的,既然你背叛了我們,那麽你以後也不再能叫這個名字了,從此以後,你我師徒恩斷義絕!”
    宴雪行說完開始收拾信箱,藍新始驀地抬頭,微張著嘴巴下意識想要解釋:“師父你聽始兒說…始兒不是故意的,沈叔對始兒這麽好,始兒怎麽會想要害他呢!都是常玉春,是他叫我偷師父的劍,不然就要殺了娘親!還有後來東林盟的人害沈叔的事,始兒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後來常玉春說不能讓師父接觸到其他人,尤其是沈叔,不然太師功虧一簣…師父,始兒沒有背叛您,始兒也不知道沈叔去了福州會發生意這樣的事情,太師還答應始兒等他日沈叔建功立業回朝幫助沈家平反!讓沈叔重新得以清白之身世封爵位…”
    :“夠了!”
    宴雪行暴怒喝斷,臉上悲痛的神色閃過,然後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好一個幫沈家平反!早知道沈赫出了事你卻隻字不提!”
    :“師父我…”
    藍新始無可辯駁,他承認,無論此時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他隻能直愣愣地跪在那裏沒有說話。
    宴雪行不再看藍新始一眼,抱起箱子就往外走,直到身影消失在院門,藍新始悔恨的淚水才又如潮水般湧出。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
    藍新始無心照顧天行宮裏的煉丹爐,於是交給青葛和翎語看管,他以為無論怎麽樣,師父他絕不可能抗旨督建聚靈觀,可連續守了幾天西郊觀址都沒看到師父的身影,宮裏也沒有,就像憑空消失一般,連太師的人也找不到他。
    難道師父突聞噩耗想不開…
    藍新始不敢想下去,隻能拜托太師的人幫忙尋找。
    如今嚴世蕃已死,嚴嵩被革職抄家,坐在首輔的位置是徐太師,也由於徐首輔剛企穩向嘉靖帝表功,從前工部拖欠各地修繕廟宇的進程得到推進剛,聚靈觀是重中之重,如今督守監工的藍仙君不見人影,不用說,徐首輔比藍新始這個徒弟還著急。
    經過多方打聽,藍新始很快找到了師父,原來宴雪行不在天行宮也不在西郊觀址,自那日離開後師父竟一直都呆在了沈雪園。
    藍新始回到沈雪園時天剛微亮,庭院的翠竹亭外擺了一張八仙桌作為香案,香案上擺滿三牲酒禮,除了旁邊的焚爐,香案托盤上還放著許多的香紙符籙。師父就站在香案前手執拂塵,與旁邊瑟瑟發抖的老仆人不同,宴雪行神情嚴肅,一身煙青色的道袍頭上太極玄珠的發帶早已不知散落在何處,披頭散發間口中念念有詞。
    師父曾經多麽愛惜他的頭發啊!除了不時皂角熏香熏洗,幾乎每天都要梳得整齊有序,特別是他心平氣和時,整個人都散發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家氣度。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藍新始心中一痛,想要過去再次跪求原諒,但始終覺得自己不配,於是隻能站在遠處偷偷看師父的舉動。
    突然前麵宴雪行停下咒語,甩動的拂塵如同銀龍出海,隨著宴雪行手中道法手勢“啪啪”幾個回合,桌上擺著的四條紅色的朱砂符籙突然像是有了生命,隨著銀龍指引,與繚繞的香火在宴雪行周圍圍成陣法。
    仆人秦叔從沒見過此番情景,隻覺得朝暉映照中,麵前仙人道法高深,連同他無風自起的衣袂都是不可褻瀆的仙品。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黃色符紙飛速轉動,在咒語中符紙發出一陣金色的光芒,伴隨著宴雪行如瀑長發不斷飄動,四張符紙“嗖”地合起燃燒,瞬間熾熱的亮光仿佛可以照亮整個世間。
    仆人秦叔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生怕眨眼就錯過了麵前的景象。
    :“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吾心係之人—沈赫。叱!”
    燃燒的符咒在道長手中形成一道光柱,隻聽得“嘭!”地一聲響動,金芒四散,長長的光柱直入雲霄,等道長收起作法手勢,他整個人看起來仿若透明,煙青色道袍衣袂,黑色的長發與他蒼白的皮膚讓天地頃刻間變得蒼涼,仿佛隻有他眉間的一絲血紅印記成為這世間唯一的顏色。
    仆人秦叔看得目瞪口呆,藍新始也呆若木雞,此時前麵宴雪行已經淨手回去房間,藍新始與秦叔這才敢上前,卻發現香案上牛羊豬三種祭品早沒了剛開始的香味,形狀也如同幹柴毫無油光色澤。
    藍新始又想起剛來京城時,與師父在長安街旁行醫時,那時師父說,世間哪有什麽鬼神?都是人們編出來嚇自己的而已!
    從前師父除了武功醫術從不教自己這般法術,因為藍新始知道,師父他並不信神鬼!
    可為什麽不信神鬼的師父今日會擺下陣法,向上天祈禱神靈的庇佑?
    藍新始覺得不可思議!即使進宮這麽長時間修仙練道,師父也隻是跟皇上講經煉丹,除了節氣祭拜一下神明,師父從沒說過相信世間會有神明存在!
    師父他不信鬼神的啊!仆人告訴他狐仙大人之前就吩咐過,等他作法以後誰都不準靠近曾經他與沈叔住過的廂房,因為他要在裏麵繼續作法守護庇佑沈叔峰回路轉的“長明燈”,並且要在裏麵呆夠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是什麽可以使人不吃不喝呆這麽長時間?這分明就是信神佛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師父他是不是瘋了?!戚將軍是何等一言九鼎的男兒丈夫?他又與沈叔是莫逆之交,他難道還會無緣無故詛咒自己的好兄弟死?
    :“師父!!”
    藍新始大叫著想要去拍門,可剛靠近門邊裏麵一股強大的力量傳來,手還沒觸碰到門板,人就已經飛了出去。
    藍新始“啪”地倒地,摔得身上一口鮮血噴出,看來,師父是決心不會讓人打斷他的作法了!
    不到三天宮裏開始有派人來找,太師的人也都陸續出現在了沈雪園,中間秦叔有送過吃食,然而別說靠近門邊了,一連七天裏麵硬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師父…始兒知道您不願意接受現實,可沈叔他真的不在了!求求您!求求您出來吧!別在折磨自己了!”
    藍新始哀聲哭求,一開始他隻當師父聽到噩耗不願意麵對事實把自己關了起來,如今過去這麽多天師父還是沒有動靜,他又懷疑師父是傷心度傷損了心脈,走火入魔誤信了鬼神,隻因為師父他明明說過修仙是假的,人死了就變為塵土,哪還能作法就能回天的?!
    然而無論藍新始如何勸說,裏麵依然沒有動靜,尤其漆黑的夜晚,廂房裏死寂一般沒有一點人聲息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過去,藍新始也始終想不明白,師父哪怕哭一場,即使發瘋殺人,總該像個傷心的樣子,可他始終房門緊閉,日夜守著一盞長明燈不吃不喝,就算是神也不會受得了!
    :“他還是沒有出來嗎?”常玉春問。
    自師父把自己關進房門起,常玉春就來到了沈雪園,不單是常玉春,錦衣衛那邊也派了一個叫於吉廣的錦衣衛過來查看,有時還偶爾看見翰林院的侍講大人出現。
    師父的存在對太多人有利益關係,眼看時間過去二十一天,藍新始走到門邊也不覺得裏麵有阻力,又附耳聽了一陣裏麵的動靜,發覺連半點呼吸聲都沒有聽到!
    師父莫不是暈倒在裏麵,這麽多天已經氣絕身亡了?
    這麽一想藍新始心裏萬分著急,一頭撞開了房門,裏麵人一驚,拂塵掃在藍新始胸口打飛出去,常玉春連忙接住,再看那房裏,隻見一人披頭散發護住麵前的長明燈,長明燈周圍都是寫滿符籙的黃紙,與旁邊臉色蒼白,卻眼角眉心猩紅的人形成對比,畫麵竟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師父!”
    藍新始張大嘴巴失聲喊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那個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人居然會是自己仙姿玉色的師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此前所有的內疚都莫名化成一股怨恨,明明從前纖塵不染,如今滿身汙穢,破碎憔悴的麵孔眼窩深凹,多日禁食的身體也形同寬大道袍裏的枯樹架子,看起來活像一個行屍走肉的骷髏。
    一陣錐心的巨大疼痛攫獲藍新始所有神經,無法接受那個他一直仰視的人變成今日這個樣子,尤其其中還是自己推波助瀾的結果。
    散發間猩紅的眸子厭惡地看了藍新始一眼,宴雪行雙手緊緊捂著手中的長明燈,即使搖擺的火苗舔噬他毫無血色的掌腹,他像是沒有痛覺似的回頭冷喝道:“出去!”
    常玉春把藍新始護在身前,卻不想引來宴雪行一陣厭惡,護著長明燈的手猛地一指,長明燈周圍立刻飛出兩張寫滿咒語的符籙,飄在半空隻需宴雪行手中作法,燃燒起來的符紙瞬間化作分散的烈焰螢火,宴雪行再往前一掌送去,那螢火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飛快地往藍新始二人撲過去。
    常玉春一驚,抬掌去接,哪知對麵掌風如同泰山壓頂,常玉春抵擋不過踉蹌一步跌出房門。顧不得螢火落在手上燒灼的錐心痛感,想要上前一步再次出掌相擊,裏麵強大的掌風再次迎麵而來,常玉春側身躲避,“嗖嗖”飛出兩張符紙隻聽得“啪”地一聲房門閉合,兩張符紙也交叉著貼在門縫,上麵紅色符咒鮮豔的紅色如一條條血蟲蠕動,如同被封印的井口讓人靠近不得。
    常玉春低頭看著被螢火灼傷的手背,傷口正在一點一點潰散,並且肉眼可見地變得紅腫化膿。
    :“師父!”藍新始哭得撕心裂肺,顧不得疼痛,常玉春拚命拉住他想要衝過去的身體,然而藍新始還沒止住掙紮,廂房裏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憾動,那哭聲震天動地,裏麵仿佛有颶風洪流摧枯拉朽般門窗破碎,擋不住強大的真氣激蕩,站在門口的兩人被震飛出去,木頭碎屑劃破臉龐,藍新始連忙雙手捂住頭頂,直到頭頂壓力消失,他才放下手顫抖著望向廂房的方向。
    :“不要!…不要過來!”
    常玉春驚恐萬狀,看著宴雪行一步一步從屋裏走出來,等他前腳踏出房門,身後房子瞬間倒塌,滿天的煙塵中,常玉春仿佛看見死神在向自己走來。
    :“不要…不要!”
    常玉春被驚得語無倫次,掙紮著想要逃,可身上竟動彈不得。此時饒是他心機深沉,從前總帶著笑意的麵龐也再擠不出一絲笑容。
    :“為什麽?!利用不夠!還要毀滅貧道最後的希望?!”
    宴雪行喉嚨沙啞,吐出陰冷如地獄傳來的噬魂聲音。
    常玉春眼角看向倒塌的廂房,那裏廢墟一片,已然沒有了長明燈的存在。
    常玉春嚇得額頭冷汗直流,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他猶如被貓追到窮巷的老鼠,心裏隻剩下了恐懼,哪裏還能想到逃跑的可能?
    眼前宴雪行慢慢蹲下身來,煙青色的道袍經過二十多天的禁坐早已布滿灰塵,再加上清瘦臉龐上滿是血絲的眼睛,他就那樣笑著,看不出來平靜或者悲喜,連眼角都是殘忍的笑意。
    :“是你把蓮生送進嚴府,也是你抹去她記憶,讓她成為嚴世蕃的玩物的吧?”
    宴雪行此時已經想清楚一切,這個自稱救蓮生一命的人,其實恰恰是他把蓮生推入了火坑!他們至始至終都在籌謀著如何利用他,也許很早以前,至少在他進京之前他們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至於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宴雪行腦海裏閃現出一張蒼老長著黑點斑塊的臉龐。
    或許很早的以前老師曾向太師推薦過自己,自己受老師教誨多年,知道自己並不信鬼神卻又精通術法,讀過聖賢書並心係蒼生,以為自己是扳倒嚴黨的最佳棋子!隻是當時自己隱姓埋名,身邊又有師父需要照顧,老師不便明說,常玉春本來是要前來昆州結交的,結果無意中救下蓮生,可能當時他們就是打著讓蓮生被嚴世蕃折辱而死,自己接受不了蓮生的悲慘會複仇,從而走上他們既定的安排吧?
    老師啊老師!你視若知己的老友居然算計你至此!
    宴雪行相信老師絕對不知道常玉春把蓮生送入嚴府的事,當時大家都以為蓮生投河自盡了,哪裏想到會被人救起買入娼家?老師多麽講究禮教的人?如果他知道真相,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齷齪行徑?
    常玉春深吸一口氣,這件事他自認為做得滴水不漏,宴公子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常玉春眼裏閃過令人驚顫的恐懼,低頭咬唇不說話。不得不說,即使為了扳倒嚴黨不得不這麽做,但將那個名滿天下大儒的孫女送給那樣的奸人,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無恥卑鄙。
    :“其實你們不用費這麽大勁的!沒有其他人,如實相告貧道也會幫太師!隻是你們不應該…將蓮生牽扯進來!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宴雪行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笑容在他臉上也顯得陰森可怖,常玉春迎上他的目光,即使不久前自己為楊蓮生殺了那玷汙過她的人,但相對於比起閔仲懷,自己又比他高尚到哪裏去呢?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常玉春動了動嘴唇,終是什麽也沒有說。見他默認宴雪行也不再客氣,隻見他拂塵晃動,食指與中指之間撚出一道紙符。
    :“不…!不要!”
    常玉春仿佛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下意識求饒,然而麵前“騰”地一下火苗吞噬符紙,眼看燒過的符紙炭化成紅色,宴雪行輕輕向前一吹,符紙便化成螢火落在他的臉上。
    半張臉瞬間被燒穿幾個大洞,並且傷口仿佛有蟲子噬咬,發出“莎莎”的詭異聲音。很快幾個洞口蔓延成一塊,轉眼常玉春半張臉塌了下去,比剛才手背上的傷口更甚,又癢又疼的傷口煎熬他忍不住抬手去撓,然而沒幾下臉上血肉掉落,手指也染了符咒開始紅腫化膿,緊接著那萬蟲噬咬的感覺轉到手指,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過後,他再也無法忍受這般折磨,倒在地上痛苦掙紮 ,眼睜睜看著符咒一點點吞噬他的手掌、手背、連同臉上的傷口,一直蔓延到胸口。
    常玉春已經說不出話來,潰爛的嘴巴隻能發出痛苦的呻吟,然而他還清醒地感知到每一寸皮膚所遭受的創傷,他倒在地上劇烈痙攣,直到咽氣前那一刻聽到宴雪行道:“師父說得不錯,每個修道者都免不了劫數,這些害人的符咒貧道自小就會,但從未用來害過人,如今見你淒慘,它好像也不是那麽用不得!”
    畢竟對於他加害在蓮生身上的一切不可謂不死得其所了!
    最後,常玉春的眼睛也被噬化成兩個血洞,經曆了萬箭穿心的噬咬之痛過後,咽氣時身上已經看不出來他曾經“笑麵書生”的任何麵目,被噬咬得血肉模糊的眼眶大大睜著,有猙獰也有著令人恐懼的膽寒。
    :“師父…不要殺我!”
    藍新始全身縮成一團,親眼看見常玉春的慘狀他如何能不害怕?
    麵前的人隻怕不再是師父,而是一個附在他身上不知何物的惡魔了。
    宴雪行的臉色異常地白,病態的皮膚仿佛常年沒有見過亮光一樣白得瘮人。
    :“不是跟你講過不要叫貧道師父了嗎?”
    宴雪行骨節分明的手攀上藍新始纖細的脖頸,藍新始全身毛孔一縮,極力壓製住心底的恐懼,語無倫次道:“師父…師父求求你!始兒錯了!始兒知道錯了!”
    相對於藍新始的恐懼,宴雪行十分滿意地笑了笑:“現在知道怕了嗎?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以為你沈叔死了?”
    藍新始點頭又胡亂地搖頭,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麽癲狂如師父,在知道沈叔死訊以後居然還能那麽長時間坐得住守著一盞破“長明燈”,也不明白為什麽他還能如此清醒地解決掉常玉春。
    :“在你沈叔出事那段時間貧道就占出來凶卦,聽聞他噩耗第一時間,貧道占的雖然是下下卦,可它卻是‘屯卦’!我的好徒兒,你知道‘屯卦’是什麽麽?”
    宴雪行加深手上的力度,藍新始被掐得喘不過氣來,更何況師父從不教他奇門遁甲,他哪裏得知“屯卦”是什麽?
    :“求…求…”師父放過始兒。
    未完的話被掐在喉嚨裏,對麵師父眼角卻有淚水滴落,然後便聽到他陰冷的顫抖的聲音道:“‘屯卦’雖險,但為他守長明燈七七四十九天未必沒有峰回路轉的可能,可惜啊!被你們給打斷了!這下好了!你沈叔他可能真的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宴雪行越說眼裏的恨意越濃烈,最後掐得藍新始臉上一片青紫色,眼看著就要斷氣,突然身後一股淩厲的殺氣破空而來,宴雪行手中拂塵一甩,偷襲的鐵扇縮手回去,宴雪行回頭,一眼便看到半張嗜血鬼麵出現在眼前。
    站在鬼麵人旁邊的還有一個全身黑袍,頭上還帶著黑色鬥笠的男人。
    :“仙…仙君…”
    藍新始雙手已經無力掙紮,呼吸不過的喉嚨裏發出艱難的乞求。
    他是再不敢叫宴雪行師父,他明白,麵前這個冷酷無情的人也不再是他的師父了。
    藍新始猙獰的麵孔涕淚橫流,尤其淚水流到脖頸,黏糊糊的觸感沾到手腹,宴雪行凝眉放開手,一掌拍在藍新始的腹部將他再次拍飛出去。
    宴雪行至始至終沒再看藍新始一眼,聽見那聲壓抑的悶哼,宴雪行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抱著拂塵站了起來。
    :“你們也是來送死的嗎?”
    血紅的眼睛帶著幾分殘忍,鮮紅的唇如同嗜血的魅,宴雪行手執拂塵,仿佛掌管生死的神。
    東林盟裏,雪見春與宮鳴武功不是最高,但江湖排名也算一流,麵對眼前這個看似鬼魅的人,見識過他殺死常玉春的手段,兩人都免不了心中湧起恐懼。 笑麵書生的屍體還在不遠處,坍塌的麵部肌肉早已成了一堆糜爛的肉醬,落在白森森的顴骨下,如果不是那身衣服,誰能還認得出他曾是風流倜儻的笑麵書生?
    兩人屏著呼吸看向宴雪行,宴雪行早已殺紅了眼睛,怨恨與怒火找不到發泄的出處,麵對雪見春與宮鳴,他更是首先發難,銀白色的塵須擺動,如同出海的銀龍直起雲霄,飛快向著兩人麵門攻擊過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雪見春側身一閃,手中鐵扇飛出,對麵夜郎也手持長笛跳開,兩人都不敢大意,雪見春明白,麵前之人再不是隱身雅賢居對自己戲文欣賞的恩客,而是一個走火入魔失了心智的奪命惡鬼!
    雪見春與宮鳴全神貫注,並且多年的搭檔身形手法招式都配合得極好,然而宴雪行師出仙門,手上又有“祭仙拂”這樣的殺器,兩人並沒有堅持太久。宮鳴首先被“祭仙拂”禁錮雙手,宴雪行身法詭異的同時,一張符紙從袖中飛出,眼看著被宴雪行內力催燃化成點點螢火,宮鳴心裏一驚,正想閃身掙脫拂須,哪知宴雪行掌風一送,螢火飛快撲向宮鳴的手臂,宮鳴嚇得臉色一白,手上的塵須鬆動,正在他想抓住機會後退時,卻看見無數銀光閃動的尖須穿過身體,等他感覺到疼痛時,不可置信地瞪著胸口鋒利的塵須,這時鮮血從他的嘴裏溢出,然後右手最後艱難地指著宴雪行:“你…!”
    宴雪行麵部表情,猛地抽手,手上“祭仙拂”變回原來的樣子,並且塵須像滴血未沾,銀白如從沒穿透過人的身體一樣。
    宮鳴睜著驚恐地眼睛轟然倒在地上,雪見春見狀飛快撲過去抱起他,然而宮鳴早已斷氣,隻有塵須穿過傷口的獻血染紅自己雙手。
    :“阿鳴!”
    雪見春抱著屍體失聲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也使宴雪行勉強找回一絲理智,他慢慢靠近兩人,看著半張鬼麵下驚恐望著自己的眼神,然而那人即使這樣也仍然抱著同伴的屍體不肯放手。
    :“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宴雪行說完,默默撿起地上的箱子,雪見春壓抑的哭聲咽在喉嚨裏,如果宴雪行轉身,或許他就可以發現身後那雙憤怒到了極點的眼睛 ,那眼睛裏帶著無比的恨意,雪見春終於大叫一聲,手上鐵扇飛出,眼看著就要偷襲得手,前麵宴雪行側身一閃,鐵扇落空轉了圈回到雪見春手上。
    雪見春把宮鳴的屍體放在地上,眼裏沒有一絲猶豫,即使飛蛾撲火,他仍飛快地撲向了宴雪行。
    雪見春出招淩亂,每一招都用盡了全力,然而在宴雪行的眼裏也不過是小兒弄刀,毫無威懾可言。
    :“我說了,不想殺你…”
    宴雪行手上動作不緊不慢,此時他已經對殺戮感到厭倦,雪見春聞言卻像瘋了一樣,出招更加淩厲,眼看著鐵扇就要割去宴雪行的衣角,宴雪行憤怒之餘大抵也覺得煩了,當鐵扇再次擦身而過時,宴雪行抬起拂塵纏住,沒了武器的雪見春被一掌震飛出去,摔在地上時,麵具不小心剝落,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
    雪見春在雅賢居時易過容,所以即使沒有麵具,對於宴雪行來說這也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隻有那雙眼睛,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雪見春神色複雜,曾經驚鴻一瞥他以為他們會成為知己,然而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宴雪行探究的眼神望了過來,轉眼殺了東林盟笑麵書生和夜郎兩大高手,雪見春以為他也不會不放過自己,正當他絕望閉上眼睛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宴公子!”
    雪見春睜眼回頭,卻見一身鐵甲戎裝的將軍模樣的人衝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許多身穿鐵盔棉甲的士兵。
    喜歡辭京華請大家收藏:()辭京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