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都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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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的濃綠漸漸沉澱出一種深邃的墨色,日頭已經正午,光柱艱難地刺穿密集的林冠,在布滿厚厚落葉和苔蘚的地麵上投下巨大而變幻的光斑。江奔宇循著覃龍的領路,跋涉了大半天,終於抵達了這片位於隱蔽山穀的臨時營地。這是一塊相對平緩的林間空地,四周是密密的林木和高聳的岩壁,天然的屏障隔絕了大部分外界視線。幾塊粗糙搭建的草棚子靠在避風的山岩下,旁邊堆積著砍伐來的新鮮樹枝和灌木,顯然是為了遮掩營地。
    “老大!龍哥!可算把你們盼來了!”人影一閃,滿臉疲憊卻帶著興奮的張子豪從一簇茂密的灌木叢後跳了出來,聲音裏透著如釋重負。
    緊接著,草棚子陰影裏也陸續站起或走出幾個身影——李大偉拍打著身上的落葉和泥土,林強軍放下手裏正在擦拭的一杆獵槍,覃天明揉著熬紅的眼睛,張子強、劉國龍、劉永華、楊致遠、王旭等人也都聚攏過來,盡管臉上帶著守夜的憔悴,但見到江奔宇,都努力挺直了腰杆,精神為之一振,七嘴八舌地問好:“老大!”“龍哥!”
    “辛苦你們了!”江奔宇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飽經風霜、沾著泥土汗漬的臉,落在他們腳下不遠處用樹枝樹葉掩蓋、卻依然能從縫隙中看出巨大輪廓的五頭野豬和三頭野鹿的身軀上。這份沉甸甸的收獲,也凝結著這群兄弟們不眠不休的艱辛和風險。
    “沒事!老大!小意思!就是眼珠子熬得快成夜貓子了,精神繃得緊,生怕有啥溜過來糟踐了貨。”張子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接過覃龍遞過來的竹筒水壺,仰脖狠狠灌了幾口。
    江奔宇點點頭,卸下背簍:“你們先墊墊肚子,一天一夜沒吃好的了。龍哥這邊還有一鍋肉粥,”他指了指覃龍提著的鋁鍋,“我這兒帶了點新鹵好的豬下水。”他邊說邊從背簍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大大的搪瓷盆,上麵蓋著一塊幹淨的濕布。揭開布,一股濃鬱霸道的鹵肉香氣瞬間在潮濕的林間空氣中彌漫開來,引得眾人喉嚨不自覺地滾動,眼睛齊刷刷亮了起來。
    “嘿!老大,還是這味兒…太勾魂了!”李大偉使勁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盆色澤油亮誘人的鹵豬雜。
    覃龍也配合著將鋁鍋放在旁邊一塊平整的大石上,裏麵溫熱的肉粥還散發著米香。張子豪他們立刻翻出自製的大小不一的竹筒碗,手腳麻利地盛起粥來,又迫不及待地圍到那盆鹵味前,竹筷齊飛。一時間,山穀裏隻剩下滿足的咀嚼聲、含糊不清的讚歎和碗筷碰撞的輕響。熱粥下肚,香濃的鹵味在舌頭上炸開,仿佛瞬間驅散了晝夜趕山的寒氣與疲憊。
    趁著兄弟們吃飯的間隙,江奔宇找了塊石頭坐下,看著狼吞虎咽的眾人,緩緩開口道:“子豪、強子、大偉…還有兄弟們,趁這空檔,跟你們說個事。”他聲音不大,但所有人咀嚼的動作都慢了下來,抬起頭看向他,眼神裏帶著專注。
    “虎哥的事兒,你們都知道。賣肉的錢我定了,一分不留,全給他起房子、娶媳婦。”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而質樸的臉,“今天也把話給兄弟們撂下:跟我江奔宇幹,我拿你們當親兄弟看。不會讓你們白出力,更不會虧待想成家、想過安穩日子的。你們中誰要有合得來的對象了,想建房子、手裏缺錢辦體麵婚事或者連上門提親的禮金都犯愁的,”他頓了頓,聲音清晰而有力,“現在!立刻!就跟我說!我給你們想辦法。記住,你們每個月從‘畫冊交易平台’裏掙的那份錢,那是屬於你們自己的,安心留著好好過日子,不用動它。”
    空氣安靜了一瞬,隻剩下山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老大,這事……是真的?”張子豪放下手裏的竹碗,聲音有些發緊,似乎不敢相信這麽大的一份承諾。
    “廢話!”江奔宇眼一瞪,帶著幾分佯裝的怒意,“作為你們的老大我從來說一不二,什麽時候拿這事開過玩笑?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一旁的李大偉抹了把沾著油光的嘴,嘿嘿笑著插話:“呃!老大,那你可要破費不小了!上次鎮上公社辦的聯歡晚會,大家夥兒借著機會,可都認識了些合眼緣的姑娘呢!不少都看對眼了,就差…嘿嘿,就差那‘一點意思’指禮金)到位了!”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布滿硬繭的手指頭。
    “好家夥!你們這速度夠可以的啊!”江奔宇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緊繃的氣氛瞬間輕鬆起來。
    張子強用力咽下嘴裏的食物,也認真地點點頭:“老大,我們心裏有數,掂量得清自己的斤兩身份)。所以接觸的,都是近幾年水災旱災從外省逃荒過來、落腳在咱這兒的人家。人家姑娘家實誠,爹媽也知足,要求不高,圖個安生。大家處得都不錯,都有那個意思了。要是老大真能給我們兜這個底,兄弟們趕明兒就能托媒婆上門說親了!這大後方穩了,咱在前頭幹啥都更有勁頭!”
    “對對!我也是這情況!”
    “俺也一樣!看上個李家莊那邊過來的妹子,就等這‘意思’呢!”
    “老大,真能行?”
    眾人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各自的“進展”,黯淡的營地裏一時間充滿了對成家立業的憧憬和生機。
    “好!這多好的事兒!”江奔宇臉上笑意更濃,看著這群充滿希望的年輕人,“子豪,”他轉向張子豪,“一會兒你們幾個,”他指指在場的幾人,“辛苦一下,抬上這三大頭最肥壯的野豬,回去!記住,給我大大方方地抬回去! 最好繞著村走半圈,讓村裏的人都看見,看見你們力氣大,能獵到大貨!然後就直接殺了,把豬肉拉去鎮上賣掉!賣肉的錢,”他聲音一沉,帶著強調,“就留作你們各自的‘老婆本’了!這錢來路得正,咱們是憑力氣打獵得來的,明明白白,堵外人的嘴,也叫姑娘的爹娘放心。不然,天上突然掉錢下來,誰不起疑?誰不眼紅?”
    “老大,這法子好是好,能頂一陣子。”心思更細、處事更穩重的林強軍放下了碗筷,皺起眉頭,“但總靠打獵賣肉賺錢,時間長了,樹大招風,肯定還會被人盯上、犯嘀咕。有沒有……更長遠、更‘體麵’的門路?”
    “哦?強軍,你有什麽盤算?”江奔宇投去考量的目光。
    林強軍斟酌了一下:“呃……我也就是瞎琢磨。就覺得,要是有個……‘正經’的工作身份,拿固定工分或者工資條的那種,能擺在台麵上說的。能頂很多事,很多說不清的錢也能有個說法了。”他話說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
    江奔宇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洞察的微笑,拿眼睛點了點林強軍:“強軍啊!強軍,跟我還繞彎子?你是想動辦廠的念頭吧?”
    被點破心思的林強軍也不尷尬,隻是點頭:“老大英明。就是覺得辦廠動靜太大、太難了。不過,退一步說,咱們可以試試……辦個‘合作社’啊?打獵也行,收山貨也行,或者將來種點什麽別的也行。這合作社,村裏點頭報上去,公社那邊批準備案就行,門檻沒那麽高,名頭也‘進步’。有組織有工分,我們掙多少錢,不都是集體的、是勞動所得嘛!”
    “合作社……”江奔宇咀嚼著這個提議,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眼神變得深沉,“這路子的確可行。不過……”他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凝重,“強軍,你忘了?那個林耀華,就在公社革委會當了個什麽小頭目,還是個‘隊長’。我們跟他是什麽過節?他能讓我們順當辦成事?怕不是要給我們攪黃了、卡脖子,好等著看我們倒黴吧?”
    林強軍眉頭也鎖緊了:“老大……那……要不要想法子,先跟鎮上革委會的吳主任,或者方明傑同誌……私下遞個話?隻要上頭有人發話,下麵的事才好辦。”
    江奔宇沉默了片刻,看著山穀對麵被太陽染成金色的岩壁,緩緩搖頭:“時機還沒到。這事牽扯水太深,得從長計議。等我再看看形勢,想想還有沒有別的門路。先按我的安排來,把眼前這關過了。”
    這時,張子豪和其他人早已風卷殘雲般吃完了。“老大,我們都吃好了!飽了!現在咋整?”張子豪抹著嘴,站起來活動著筋骨。
    “還能咋整?”江奔宇站起來,指了指那幾頭用樹枝蓋著的獵物,“按我剛才說的,抬豬!挑大個兒的抬!抬不了就一頭一頭地抬下山。剩下的你們不用管。我和龍哥在這邊等著虎哥過來匯合,還有別的要緊事。”他目光掃過眾人,“記住,賣肉的錢,你們自己好好分!那是你們成家的基石!該修葺的就修,該蓋房的蓋房。”
    “得令!老大!”
    “放心,抬得穩穩當當的!”
    眾人忙碌的時候,江奔宇便把張子豪和林強軍拉到一旁說道“如果兄弟們要結婚,要建新房,你們就跟我說,錢不用擔心,現在給你們都沒問題,但是我擔心有些人把握不住這錢。”,一邊說著,一邊把一遝百元大鈔拿在手上。
    張子豪和林強軍看到江奔宇手裏拿著那麽多的錢,心裏也是暗暗一驚,知道老大有實力,但是不知道他這麽有實力,那麽多錢說拿就拿,而且還是沒有拆封過的。
    “放心吧!老大,他們用到錢的時候,我們會跟老大你說的。”張子豪說道。
    “老大,我知道你擔心被問錢的來源,我有一個法子,可以圓過去?”林強軍說道。
    “哦!你說說看。”江奔宇說道。
    “老大,去村長開介紹信,說去親戚借錢,然後拿個欠條回去不就行了?別人問,都說是借的!”林強軍說道。
    “哎呀!我怎麽沒想到呢!強軍,這是個好辦法!”江奔宇說道。隨後又說道“那你們先回去吧,你們要錢再和我說。”
    張子豪和林強軍聞言,立馬加入了他們的行動中,抽出粗大的麻繩和杠棒,幾人合力,吆喝著號子,喊著“一二三,起!”,先將一頭最肥碩的野豬從地上艱難地抬起,綁結實,再上肩。四個人一組,巨大的野豬軀體在他們壯實的肩背上搖晃著,沉重的腳步聲和樹幹被杠棒無意刮碰的聲響打破了山穀的寂靜。張子豪帶頭,一群人抬著沉甸甸的“戰利品”,步履維艱但氣勢十足地沿著崎嶇的山路,朝著山下村莊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去。
    當最後一頭野豬抬走,喧鬧的人聲漸漸消失在林莽深處。山穀再次恢複了寧靜,隻剩下風聲和偶爾幾聲悠長的鳥啼。陽光的將山穀裏染上了一層金色。
    覃龍還是老一套,尿急,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江奔宇走到那堆用樹枝樹葉覆蓋的獵物旁,蹲下身。他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確認無人後,伸出手,如同撫摸過一片不存在的漣漪。下一刻,三頭健碩的野鹿和兩頭相對完整些的野豬屍體,如同被投入無形的深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血腥氣都被奇異地帶走了,隻在原地留下樹枝樹葉被壓伏的痕跡,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所有的一切,都被無聲無息地納入了那神秘的隨身空間。
    隨後江奔宇出來,就看一旁等候多時的覃龍。
    “走吧,龍哥。傍晚前得趕回去,那邊還有事等著安排。”江奔宇站起身,神色如常。
    兩人不再停留,循著平時來的路,緊貼著山澗溪流的小路,朝著海邊趕去。這條路徑雖然濕滑泥濘,布滿濕滑的苔蘚,但路程更短也更隱蔽。
    他們手腳並用地鑽出最後一片長滿荊棘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鹹腥的海風撲麵而來,略帶涼意。潮水退去後,遠處的灘塗裸露著灰黑色的海泥,延伸到深藍色的海麵。太陽的金光灑在海麵上,鋪開一條波光粼粼的碎金之路。不遠處,正是他們上次潛水下海捕魚的那個礁石水灣。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落寞的身影沿著泥濘的海岸線,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子方向挪動。那人肩上鬆鬆垮垮地搭著一張破舊的漁網,手裏拎著個魚叉,正是十一叔。他走得很慢,步履拖遝。更紮眼的是,他那斜挎在腰間的魚簍空蕩蕩、癟癟的,隨著他的步伐無力地晃動著,簍口朝下,連條小魚都沒看到。陽光在他身後拉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顯得格外蕭索。一看便知,今兒趕海,怕是一無所獲了。
    覃龍在江奔宇身旁小聲說道“自從十一叔看到你的那種捕魚方式後,現在他天天都想學你的那一招。”
    江奔宇聞言搖搖頭,便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