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供銷社的員工也缺肉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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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陽光帶著尚未退盡的灼熱,懶懶地灑在三鄉鎮了略顯空曠的馬路上。空氣中浮動著被日頭蒸騰起來的馬路味兒,以及隱隱約約被海風帶過來,遠處農田飄來的、混雜著青草和工廠冒出的特殊氣息。
“老大,咱現在去哪裏?”何虎抹了一把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聲音洪亮地問道。他推著二八大杠,結實的身板像座小鐵塔。
江奔宇單腳支住他那輛擦拭得鋥亮的“永久”自行車,眯眼望了望掛在高大樹梢頭的日頭。他身上那件洗得微微發白、但幹淨利落的藍色工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去供銷社百貨大樓,”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種習慣性的幹練,“去買點東西帶回去。”
“好嘞!”覃龍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車往前推了推。他和何虎一樣,無形中都以江奔宇為首是瞻。
三人翻身上車,車輪碾過幹燥的馬路,車輪粘起細小的塵土,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卷起細細的煙塵,朝著位於鎮中心地帶那棟唯一塗著綠漆、掛著醒目招牌的建築——三鄉鎮供銷合作社百貨大樓——騎去。
供銷社大門敞開著,卻隔絕不了太陽出來曝曬,特有的沉悶氣息。一股混合著鹹腥海帶、蝦皮)、陳年紙質書本紙張)和幹燥木質貨架、櫃台)的複雜味道撲麵而來,包裹住每一個踏進來的人。光線不甚明亮,高高的貨架上堆滿了貨物,一直頂到天花板,隻留下幾條狹窄的通道。櫃台裏,零星有幾個社員在打醬油、稱鹽,售貨員們各自忙碌著,空氣裏充滿了算盤珠的劈啪聲和顧客低聲的詢問。
他們剛把車子在門口那棵老樹邊放穩,腳步還沒完全跨進門檻,一個清脆又帶著驚訝的聲音就從正對大門的布匹櫃台後響起:
“哎喲!這是哪陣風把小宇給吹來了呀?可真是稀客!”隻見售貨員小惠正整理著幾匹花布,動作麻利地將它們碼好,一張圓潤的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意,“小宇,有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呢!”她推開麵前的布匹,快步從櫃台後麵繞出來,笑意盈盈地走到近前。
江奔宇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靦腆,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指節分明的手:“呃!惠姐,這不新進了鎮上的運輸站了,經常要出車,”他解釋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奔波感,“三天兩頭就跑外線,運這運那的,供銷社百貨大樓的門都朝哪開都快記不清了。”
“喲!”小惠圓睜著眼,表情誇張地拍了下手,聲音在略顯空曠的廳堂裏帶起一點回響,“厲害呀小宇!不聲不響就當上駕駛員師傅了!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技術活兒,吃香的嘞!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江奔宇,眼神裏是真真切切的讚賞。
江奔宇笑得謙虛,連連擺手:“惠姐你可別臊我,會一點點,也就剛摸方向盤的水平,離師傅還差得遠哩!真的,一點點,一點點。”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笑容樸實真誠。
“謙虛啥,開車就是真本事!”小惠嗔了一句,隨即正色道:“小宇,今兒個來想添點啥?對了,差點忘了,”她壓低了些聲音,朝裏間主任辦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楊主任剛才還念叨著,好像找你有事,說看見你了就讓你過去一趟。”這是供銷社內不言而喻的潛規則,“上麵”的召喚總是很重要的。
“嗯!行,我知道了,惠姐。”江奔宇點頭記下,這才說起正事,“今天主要是來買書包的,要…七個小書包。”他微微頓了頓,說出這個稍顯突兀的數字。
“七…七個?”小惠愣了一下,眼睛眨巴了好幾下才消化這個數量,她湊近一步,帶著點好奇和關切,“哦!明白了!家裏娃娃到年歲,要送學前班了是不是?哎呀,你家這是…龍鳳呈祥全趕趟兒上了啊!”計劃經濟時代,七個適齡兒童在普通家庭可不多見。
聽到小惠的誤解,江奔宇也沒有解釋,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認。小惠立刻發揮了她作為供銷社資深售貨員的本能,話語變得利落而急切:“那小宇,單買書包可不成事兒!學前娃上學,那可是正經裝備都得配齊!鉛筆得要吧?橡皮擦不能少吧?寫字的本子、小算盤、卷筆刀……”她掰著手指,如數家珍,每樣用具都關係著孩子上學的基礎需要。
“惠姐,惠姐!”江奔宇趕緊伸手做出暫停的手勢,臉上一副茫然又感激的表情,“打住打住!這些玩意兒我一竅不通,啥也不懂,您就是專家!就按你說的,每樣都幫我配齊,來…七份!”他很幹脆地做了決定,“你先幫我弄著,算個總賬,回頭我一並把錢結了。這會兒我先去趟楊主任那兒,別讓他等久了。”他把選擇的權力和信任完全交給了小惠。
“得嘞!就按你說的辦!”小惠爽快地一拍櫃台,發出“啪”的一聲輕響,“你趕緊去主任那兒,別耽誤了要緊事。我這邊你放心,保證給你收拾得妥妥貼貼,每樣都分裝好,規規矩矩放進每個小書包裏,包你回去娃們立馬就能用上!”她的熱情中帶著一種服務周到的專業感。
“那就有勞惠姐了,辛苦辛苦,真是謝謝惠姐!”江奔宇感激地道謝。他隨即轉身,對著身後默默等待的覃龍和何虎囑咐道:“阿龍,阿虎,你們倆就在這附近逛逛,看看家裏、手頭上還有啥需要添置的,盡管挑。我去裏麵跟楊主任說幾句話就出來。”他指了指琳琅滿目的各色櫃台。
“放心吧,老大!我們就在這兒轉悠,等你招呼!”何虎拍了拍胸脯說道。覃龍依舊隻是沉穩地點了點頭,眼神已經在掃視副食品櫃台上的什錦菜壇子。
江奔宇點點頭,不再多言。他繞開擁擠的日用品櫃台,推開隔開櫃台區和裏間的、漆麵斑駁的木隔門。光線似乎更加幽暗了些。走廊盡頭,便是供銷社的心髒——主任辦公室。門上掛著一塊略微歪斜的木牌:主任辦公室。他走到門前,抬起手,食指和中指的骨節在厚重的木門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
“篤、篤、篤。”
“請進——”裏麵傳來一個略顯疲憊但還算清晰的中年男聲。
江奔宇這才握住冰涼的門把手,輕輕一旋,推門而入。
“楊叔!”江奔宇對著正埋頭在一堆單據和表格後麵看報表的供銷社楊主任叫道。
“啊!是小宇啊!”原本微駝著背的楊主任聞聲立刻抬起頭,一張略顯嚴肅、法令紋深刻的臉在看到江奔宇時瞬間鬆弛下來,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眼角的紋路深了幾分。他放下手中的鋼筆,動作甚至帶著點急迫,“來來來!快進來!”他繞過那張堆滿文件和算盤的沉重辦公桌,熱情地朝一旁的小茶桌走去,“過來這邊坐!剛沏好的金銀花,咱們爺倆邊喝邊聊!” 茶桌收拾得很幹淨,上麵放著一個掉了漆但擦拭得鋥亮的大搪瓷缸子和幾個小茶杯,一個白瓷大茶壺正嫋嫋冒著熱氣。
楊主任動作熟練地倒著茶水,目光卻落在江奔宇進門時放在腳邊、用油紙草繩捆紮的一小塊東西上。他看清那是肉後,眉頭微微蹙起,帶著長輩特有的嗔怪:“小宇,你來叔這兒坐坐,叔心裏就舒坦了,高興得很!還帶啥東西來?這不顯得生份了嘛!拿走拿走!”他指了指那包肉,語氣很堅定。
江奔宇在茶桌旁的長條板凳上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滾燙微澀的茶,笑著解釋:“楊叔,瞧您說的,哪有空手上門看長輩的道理?一點心意罷了。不過這肉還真不是花錢買的,”他微微向前傾身,聲音壓低了一點,帶著點分享的意思,“是我前些天走山區,運氣好撞上了,打了一頭不大的野豬。這不進城來供銷社買東西嘛,就特意給叔帶過來一點兒,您和嬸子嚐嚐鮮,野味比圈養的香些。”這解釋合情合理,深山跑運輸的司機偶爾有這種意外收獲是可能的。至於他如何“帶著”這塊肉一路過來又沒引人注目,江奔宇沒說,楊主任顯然也隻當成是進門前從自行車後座拿出來的,沒深究。
“小宇,你這孩子啊……”楊主任臉上的責備終於被感慨和一絲掩不住的欣喜取代,“有心了!這份心,楊叔我領了!”他拿起那用油紙草繩包著的野豬肉掂量了一下,足有兩斤多,那暗紅結實、帶著野性的肉質和家豬截然不同,他不由地咂咂嘴:“說實話啊小宇,別看我是這供銷社的頭兒,可家裏頭……怕有小半年沒見著這麽大塊還這麽新鮮的肉咯!”他語氣複雜,有欣喜,也有對這個職位的無奈自嘲。
江奔宇真有點意外了:“不能吧?叔,你可是管著咱整個鎮的物資調配的主任啊?弄點肉……”他下半句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憑職位便利,弄點緊俏的副食品不應該太困難。供銷社主任在地方上可是響當當的“實權派”。
“唉!”楊主任重重歎了口氣,坐回江奔宇對麵的板凳上,端起自己的大搪瓷缸子喝了口濃茶,驅散一下午後疲憊,“現下這光景,肉食一直是緊巴巴的硬頭貨!隔三差五還斷供。甭提副食品了,連雞蛋都是限額的。”他把搪瓷缸子放在桌麵,發出輕響,目光帶著一種看透現實的平靜,“你叔這主任看著風光,是能優先分點處理的瑕疵布頭、瓶裝墨水裏混的渣子多點的次品、或者批條子買點不打緊的雜貨。但這實打實的肉蛋魚……那是‘保民生的政治任務’,盯著的人多了去了,一點批條子都不敢亂動啊!”他苦笑著搖搖頭,壓低了嗓音,“想弄點肉?那就得讓家裏人天不亮就起來排號去!還得祈禱今天能有貨分到。自己搞,稍微有點差池讓人逮著點空子,告狀信分分鍾給你塞滿革委會門口那舉報箱,到時候別說主任當不成,搞不好還吃不了兜著走!這‘走後門’的帽子,可誰也戴不起啊!”他說得直白又無奈,道出了計劃經濟時代基層幹部的窘境。
“肉……真的缺成這樣子了?”江奔宇眉頭微蹙。雖然跑運輸也聽過各地的物資情況,但自己常在途中,吃喝在單位食堂,對基層百姓的生活細節體會不深。
“嗨,你年輕,剛進運輸係統,可能感受不深。”楊主任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晃了晃,發覺裏麵空了,便站起身,“這事啊,就像那地裏的莊稼,年年這時候都差不多是這樣,習慣嘍。”他一邊說一邊拿著空暖水瓶走向門口,拉開一條門縫,朝外間喊道:“小惠!小惠!過來添壺水!”
不消片刻,小惠就出現在門口,很自然地接過楊主任遞來的暖水瓶,清脆地應了一聲:“好嘞主任!”她正要轉身,屋裏兩人的對話剛好鑽進耳朵。
隻聽江奔宇正說:“原來是這樣……我以為多大點事呢。”他語氣輕鬆,帶著一種年輕人特有的不以為意,“楊叔,這事簡單。以後你想吃肉,你提前言語一聲,我想辦法給你弄點過來唄?”他似乎隻是隨口一說,像鄰家少年幫長輩個小忙。
此言一出,正要離開的小惠腳步猛地一頓!她幾乎想都沒想,也顧不上楊主任還在場,本能地就轉過身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渴望,聲音急切地插話道:“小宇!哎喲我的好小宇!真有這好事?可別忘了你惠姐我啊!”她甚至不自覺地往前踏了小半步,目光灼灼地盯著江奔宇。辦公室裏的肉香似乎更濃了些,她喉嚨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
楊主任也被小惠這急吼吼的樣子弄得有點意外,但他沒立即製止,隻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江奔宇。
江奔宇被小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逗笑了,揮揮手:“放心吧惠姐!你是楊叔的得力幹將,哪能少了您那份?忘了誰也不敢忘了您呀!放心!保證有!”他答得痛快,像是應下了一件尋常小事。
小惠得到了肯定的承諾,臉上瞬間綻開巨大燦爛的笑容,仿佛解決了天大的難處:“那就好!有小宇你這句話,姐這心裏就妥了!妥妥的了!”她高興得連連點頭,緊緊抱著暖水瓶,“主任,小宇,你們聊著啊!我去打水!馬上就來!”
“小惠,記住有些話不能傳!”供銷社主任嚴肅地說道。
“放心吧!主任,我懂的!”小惠說道。
說完便輕快地、甚至有點蹦跳地轉身走了,連腳步聲都帶著歡快。木門在她身後輕輕合攏。
直到小惠走遠,楊主任才輕輕走回座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嚴肅。他緊盯著江奔宇,眼神銳利:“小宇,”他聲音低沉了下來,“你……跟楊叔透個底,到底有啥門路?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他前傾身體,靠近江奔宇,“惠丫頭是高興昏頭了,可我清楚得很。現在外麵風聲有多緊,你是知道的!投機倒把、倒賣國家計劃物資可是重罪!要是讓‘帽徽隊’革委會的民兵)或者有心人拿住把柄,給你扣頂‘挖社會主義牆腳’的帽子,那可是要吃花生米的!楊叔可不想看著你栽跟頭!”他的語氣充滿了關切和緊張,甚至透著後怕。
江奔宇看著楊主任緊張的樣子,反而笑了。他放下茶杯,不慌不忙地從胸前工裝的內口袋裏掏出兩個紅色塑料封皮的小本本——供銷社的人對這種證件封麵再熟悉不過了。他把它們推到楊主任麵前,動作透著一種成竹在胸的沉穩:“楊叔,這個我懂,規矩我明白。您看這個就清楚了。”
楊主任疑惑地拿起那兩本小冊子,翻開第一本,上麵赫然印著:三鄉鎮人民紡織廠 采購員證。下麵是江奔宇的名字和紅章。 他吃了一驚,又趕緊翻開第二本:三鄉鎮國營貨運站 機動駕駛員工作證。同樣蓋著鮮紅公章,貼著江奔宇的證件照。
“哎——呀!”楊主任看清楚後,猛地一拍大腿,發出了今天最響亮爽朗的笑聲,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隻剩下難以置信的驚喜和豁然開朗,“哈哈哈!好小子!好你個江奔宇!真是……你悶聲幹大事啊!了不得!了不得!”他愛不釋手地反複摩挲著這兩本代表特殊資源和渠道的憑證,語氣裏充滿了感慨,“又是紡織廠裏食堂的采購員,又是貨運站司機……好!太好了!小宇啊,你楊叔我今天算是……真真要沾一下你這年輕人、你這運輸線上的光嘍!”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語氣裏滿是親昵和難以掩飾的興奮。這兩個身份疊加起來的能量,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非同小可!采購員意味著可以光明正大到處購買物資,司機則擁有流動的,走鄉串鎮購買的便捷。
楊主任此刻也打開了話匣子,帶著一點自嘲和傾訴:“你是不知道,家裏那幾個皮猴子,饞肉饞得眼睛都綠了!你楊嬸兒隔三差五就在我耳朵邊叨叨,數落我這主任當得窩囊,連點肉星兒都弄不回家……我這老臉呐,都快掛不住了!”他的情緒從剛才的緊張焦慮變成了徹底放鬆和信任。
江奔宇完全理解楊主任的處境。他思忖片刻,提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楊叔,您放心,這都不是事兒。這樣吧,”他身體微微前傾,語速清晰,“我這幾天要去紡織廠送一趟肉。我從貨運站過來,用三輪車拉的,我先到一趟你這裏的後院,您想要的東西,你自己看合不合適,合適你就先稱,剩下的我就拉回紡織廠食堂去。”這個方案巧妙地利用了運輸流程的起點間隙,把“帶貨”動作合法地嵌入了他正常工作路線之中,而且是在運輸過程的末端,風險最小。
“成!太成了!我的好侄子!”楊主任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了,顯得紅光滿麵,他用力拍著江奔宇的肩膀,隻覺得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愁雲瞬間消散,“滴水不漏!這事兒你辦得周到!這樣好,這樣正大光明!楊叔先在這兒謝過你了!我一會吩咐他們把後院收拾一下,方便你三輪車進來。”他不再稱呼職務或大名,而是直接拉近了關係稱呼“侄子”,親昵之情溢於言表。他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端起那杯早已溫涼的茶,像喝蜜水似的一飲而盡。
“叔您客氣,舉手之勞。”江奔宇也笑著端起茶杯回應。
房間裏緊繃的氣氛徹底煙消雲散。淡淡的茶香、窗外隱約傳來的叫賣聲和辦公室內愉悅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暖水瓶被重新灌滿熱水送了進來,氤氳的熱氣在略顯昏暗的房間裏升騰。茶水續上,香氣重新彌漫開來。楊主任徹底放鬆了神經,開始和江奔宇聊起家常:問詢村裏的情況,打聽運輸站工作的新鮮見聞,也說起供銷社裏一些不緊要的人事變化。江奔宇也挑些路上不太緊要的趣事回應。時光在不緊不慢的交談中流淌,窗外供銷社大廳裏顧客的喧嚷聲似乎也被這小小辦公室的溫情隔絕了開來。
而在布匹櫃台後麵,小惠一邊手腳麻利地將嶄新的橡皮、鉛筆、本子仔細分成七份,一份份裝進七個顏色不同的小帆布書包裏,一邊時不時抬眼望,望向主任辦公室的方向,臉龐上始終帶著抑製不住的、充滿期待的明媚笑容,仿佛空氣裏彌漫的肉香和主任辦公室裏那些細碎的談話聲,都預示著一段充滿希望的日子就要來了。野味的香氣似乎還縈繞在鼻端,混著那剛翻騰出來新書包的布料味兒,讓她覺得手頭的活計都特別有勁兒。有了江奔宇的承諾,更是讓她的心像浸在了溫熱的米酒裏,暖洋洋、甜絲絲的。她甚至開始盤算,明早能帶些野豬肉回家,老爹的病後調養飯桌和孩子們垂涎許久的臉蛋上,該添上多少亮色?櫃台外傳來幾聲嘈雜的詢問,小惠直起腰,臉上的笑容比下午的陽光還要燦爛幾分,聲音也比平日裏清亮了不少:“誒!同誌要買啥?咱供銷社東西齊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