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呼嘯，烏雲壓頂，雷聲自遠方隱隱滾來，似將這片南洋小島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龍飛與蘇櫻自密室步出，穿過木屋，來到海邊的小坡之上。月光被厚雲遮蔽，僅有幾束微弱的光芒灑落，映得海麵波光粼粼，遠處的“瀛洲號”在淺灣中微微搖晃，船上燈火若隱若現。龍飛負手而立，目光深邃，掃過那片風浪漸起的海麵，心頭卻依舊回蕩著蘇櫻方才在密室中的一番言辭。
    蘇櫻站於他身側，廣袖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她鳳目微眯，亦是凝望遠海，似在思索如何開口。片刻後，她輕聲道：“哨官，方才密室之言，妾身已將大致情形坦陳。‘覆海會’之事，牽連深廣，非一己之力可破。妾身知曉，哨官身負帝國軍職，行事自有顧慮，然若能與我蘇家聯手，不僅可為帝國除一心腹大患，亦能讓哨官在南洋水師中更進一步。如此兩全其美之事，哨官何樂而不為？”
    龍飛聞言，目光微動，轉頭看向她，沉聲道：“小姐所言，自有道理。龍某雖一介武夫，亦知家國大義，若‘覆海會’果真勾連外敵，擾亂海疆，龍某自當全力以赴，絕不姑息。然則，小姐所提‘聽潮閣’，乃私家之力，龍某身為水師哨官，與之合作，恐有逾矩之嫌。若此事傳開，軍法無情，上峰責問，龍某如何自處？”
    他語氣雖緩，字裏行間卻透著一股謹慎。畢竟，他雖被蘇櫻言語打動，又對“覆海會”之事頗感興趣，但身為帝國軍官，職責所在，絕不容他擅作主張，趟這渾水。更何況，這蘇家小姐行事周密，手段不凡，背後“聽潮閣”之秘，更讓他心生警惕。他雖已有心一探究竟，卻也不願被人牽著鼻子走。
    蘇櫻聽出他話中顧慮，鳳目中閃過一絲笑意，側身盈盈一禮，柔聲道：“哨官之憂，妾身豈能不知？然妾身今日相邀，並非要哨官置軍職於不顧，更非要哨官為我蘇家所用。實則，我蘇家雖以商貿立身，然世代於南洋經營，與大滿帝國休戚與共，家國利益，實乃一致。妾身所求，不過是借哨官之勇武與水師之威，鏟除‘覆海會’之患。事成之後，我蘇家自當共享‘聽潮閣’所獲情報與南洋資源，以助哨官建功立業。哨官以為如何？”
    她言辭懇切，語氣中帶著幾分誘惑，又有幾分誠意。龍飛聽罷，眉頭微鎖，默然片刻，方才緩緩道：“小姐之意，龍某已明。然則軍中之事，須得按章行事，縱使龍某有意相助，亦不可壞了規矩。若小姐真有誠意，不妨將‘聽潮閣’所知‘覆海會’之詳情告知一二，待龍某稟明上峰，或可與小姐商議對策。否則，空口無憑，龍某實難決斷。”
    蘇櫻聞言，輕笑一聲，似早料到他會如此作答，搖頭道：“哨官果然謹慎，妾身佩服。然‘聽潮閣’所探，得來不易，若此時盡數告知，恐對哨官而言，亦是燙手之物。妾身隻可言明，‘覆海會’在南洋分舵，其首腦之一，或藏於馬六甲附近某島，麾下豢養私兵，假海盜之名，實與泰西諸國某些勢力暗通款曲。若哨官有意，待來日時機成熟，妾身自會將詳盡線索奉上。至於眼下，妾身隻求哨官一諾，若此事可行，哨官是否願在不違背軍法之前提下，與我蘇家有限一試？”
    她言至此處，目光直視龍飛，鳳目中透著幾分期許，又帶著幾分挑釁，似在試探他的底線。龍飛心頭微動，暗忖這女子果然玲瓏剔透，既拋出誘餌，又不逼迫過甚，言語間處處留有餘地，頗有幾分推敲。他思及此處，目光掃過她麵容，忽覺這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藏著幾分調侃之意，心下不由一哂。
    “小姐果真伶牙俐齒，”龍飛搖頭一笑，語氣中多了一絲輕鬆，“若龍某再推脫，恐要被小姐笑話了。罷了，龍某自問胸懷天下，若‘覆海會’之事果真關乎海疆安危，龍某自不吝一試。然則醜話說在前頭，龍某之為，皆以帝國軍法為先，若小姐之舉有違綱紀，恕龍某無法從命。”
    蘇櫻聽他鬆口，鳳目中笑意更深，點頭道：“哨官此言，妾身記下了。軍法為先，自是應當，妾身豈敢讓哨官為難？不過，妾身倒有一言相勸，哨官誌在平天下，胸懷大誌，然若隻憑軍中一哨官之職，按部就班，恐難施展拳腳。南洋之地，風雲詭譎，若無助力，縱有滿腔熱血，亦如舟行逆水，難達彼岸。不知哨官可曾想過，借力而為，方是成大事之道？”
    她言辭雖輕，字裏行間卻暗帶機鋒，似在點撥龍飛，若執著於軍中身份，拘泥於規章，恐難實現其遠大抱負。龍飛聞言，目光微凝，沉吟片刻，忽覺心頭一震。他自幼隨玄洋子習武，立誌平天下之亂，然師命在身，入水師曆練以來，確也感到軍中條條框框，頗有掣肘之感。蘇櫻此言，雖有幾分揶揄，卻也直指他心底隱憂。
    “小姐之言，發人深省，”龍飛抬起目光，直視她道，“龍某自問，平天下之誌，未嚐動搖。然則何為天下？龍某以為，不隻在刀兵征伐，亦在海疆安寧，黎民安樂。若小姐所言合作，能助龍某護得一方海疆，平一世波瀾，龍某自當不惜此身。然若合作之中，失了本心，違了大義，龍某寧可獨行江湖，也不願苟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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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言辭鏗鏘，字字擲地有聲，目光中透著一股堅毅。蘇櫻聽罷，微微一怔，隨即輕笑出聲，點頭道：“好一個‘寧可獨行江湖’，哨官胸懷，妾身今日方知深淺。妾身自不敢以私利誤哨官大義，待‘覆海會’之事有眉目，妾身定會將所知盡告，與哨官共謀大計。今日之言，便以此為約，如何？”
    龍飛聞言，略一沉吟，終是拱手一禮，沉聲道：“既如此，龍某便應下小姐一諾。他日但有線索，龍某自當傾力相助。然則軍法之限，小姐還需謹記，若有半分逾矩，龍某亦隻能對不住小姐一片誠意了。”
    蘇櫻見他神色肅然，知他心意已定，遂不再多言，僅是盈盈一笑，低聲道：“哨官之言，妾身自當銘記。夜已深，風暴將至，哨官且回船休憩，待修船事畢，妾身自會再與哨官詳議。此處風大，妾身便不遠送了。”
    龍飛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掃過那片烏雲壓頂的海麵，心頭卻莫名泛起一絲不安。這“覆海會”之秘，與蘇家“聽潮閣”之謀，究竟深幾許？而他與蘇櫻今日之約，又是否會成為日後掣肘之因？遠處，雷聲漸近，風浪拍岸之聲愈發急促，似在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他轉身邁步，朝“瀛洲號”方向行去，背影在月下漸遠，而蘇櫻立於坡上，目送他離去，鳳目中卻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似在盤算著什麽未盡之言。
    夜色愈深，海天交際之處，隱隱浮現一艘黑影，若隱若現，似在窺伺著小島動靜。龍飛雖未察覺，心頭卻沒來由地一緊，似覺察到某種危機正悄然逼近。而這南洋風浪，仿佛比他所知所想，還要更加詭譎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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