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騰率領的京畿守備軍嚴密護衛下，車隊緩緩駛向城內，車內四人繼續討論相關事務。
    “蒙毅，回宮之後有幾件事需要你處理。”子楚沉思片刻後說道。
    “大王請吩咐。”蒙毅答道。
    “首先，從國庫調撥兩遷金，找個借口獎賞給吳卿，並將其醫署卿之職撤銷，改任為客卿，職位可定為掌管秦國全部醫者及醫館。”子楚言道。
    “臣明白了。”蒙毅點頭應允。
    醫署卿改為客卿看似並無實質變化，但實際上蘊含深意。醫署卿原本是子楚為吳巨成為醫家魁首之前設立的一個虛職，無實際權力，也不夠正式，而客卿這一官職更為正式，地位也更高。
    子楚考慮過是否要為吳巨升爵，最終決定暫且作罷。升官賞賜尚可接受，但升爵可能引發他人關注。目前隻需略表心意，未來還有諸多機會可報此恩。
    “其次，召王齕老將軍與麃公至章台宮議事。”子楚接著說道。
    “臣領命。”蒙毅回應道。
    王齕身為大將，負責對趙的所有戰事。馬蹄鐵與馬鐙關係到對抗趙國騎兵，召其前來理所當然。
    至於麃公，則是因為子楚反複斟酌後認為，馬蹄鐵與馬鐙暫時不宜全麵推廣，以免對方摸清底細。這種利器應做到不顯山露水，一旦使用便震撼四方。因此，不如先裝備給秦銳士，既能提高保密性，又能增強效果，這要求負責秦銳士訓練的麃公對此知情。
    談完這兩件事，車廂內陷入寂靜。
    許久之後，子楚緩緩開口：“你們覺得，寡人該怎麽做，才能讓吳巨為我秦國效力？”
    車內再度沉默。
    這不是子楚首次討論此事，顯然呂不韋與蒙驁都沒有提出有效的建議。
    軟磨硬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些都不能算作真正的方法。
    蒙驁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呂相。”
    呂不韋抬起頭：“嗯？”
    “聽說令愛和吳卿交往甚密？”蒙驁問道。
    子楚本想說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提議，但看到呂不韋未發一言，便閉口不語。
    許久的沉默讓子楚和蒙驁以為呂不韋生氣了，然而呂不韋隻是無奈地攤了攤手：“她自己也要爭氣才行啊！”
    第6章 吳卿所繪圖案愈發奇異
    送別子楚後，吳巨全身心投入玻璃製品的製作中。
    他已經掌握了基本工藝，但更注重造型設計。目前隻能製作無紋路的杯子，這遠遠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希望作品能更薄、花紋更複雜、形態更多變，因為這關係到蒸餾器等儀器的製作。
    至於子楚隨後送來的一千金及客卿身份的象征，他並未放在心上。他知道這隻是形式上的認可，遠不及馬蹄鐵和馬鐙的實際價值。不過從醫署卿升為客卿，雖是換湯不換藥，但他依然是吳卿。
    兩天後，子楚調配的工匠到齊，共有五十人。這對吳巨來說已足夠，原本需要兩三個月完成的馬蹄鐵和馬鐙，現在預計十幾天就能完工。
    工期充裕，他開始計劃其他事項。
    心中一動，他想到另一種物件。拿起炭筆，迅速在紙上勾勒，很快圖稿成形。
    他喚來老於，請其辨認。
    “勉強能看懂。”老於沉思片刻，忍不住抱怨，“吳卿畫的圖案越來越奇怪了。”
    吳巨苦笑，他當然知道奇怪，因為他想鑄造的是  ，後世公認  力最強的  之一。
    他沒有回應老於的話，直接問道：“能夠製作出這樣的東西嗎？”
    “有些複雜，但應該可以做到。”老於點頭表示認可。
    “我必須提醒你，這是一件武器。”吳巨補充道。
    老於深吸一口氣：“這樣說來確實棘手，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完成。”
    “我對你的能力很有信心！”
    老於再次點頭，看著圖紙思索片刻後說：“吳卿繪製的這張圖倒是挺有意思的。”
    “這是三視圖，分別是主視圖、俯視圖和側視圖，也就是從正麵、頂部以及側麵來看的圖形。由於頂部和側麵的形狀相似，所以我隻畫了一個。”
    “這就是那個……叫什麽的名字？”
    老於咂了咂嘴：“果然奇怪的東西都有個怪名字。”
    吳巨翻了個白眼，遞給他一堆紙張和幾支炭筆：“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學習一下三視圖，其實並不難。”
    “那就太好了。”老於接過紙筆。
    這時，章邯也走過來瞥了一眼圖紙，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玩意兒……
    吳巨看到章邯過來，正好對老於說：“完成後，第一把就給章邯試用，讓他熟悉一下。”
    “好。”
    “另外，這件事先保密，不要告訴別人。”
    “明白了。”
    老於點頭回應，與吳巨和章邯打過招呼後便離開了。
    留下章邯滿腹疑問。
    “吳卿，那到底是什麽東西？”章邯好奇地問。
    “一種兵器。”
    吳巨稍作思考後補充道：“一種以突刺為主要功能的兵器，它的名字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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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邯點點頭：“那外形也太……”
    “雖然看起來有些古怪，但這正是它力量強大的原因所在。”吳巨解釋道。
    章邯更加困惑：“這種兵器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吳巨喝了一口茶，說道：“簡單來說，它的形狀是……而且不是用來劈砍的，因此不容易折斷。這種設計還能讓拔出時更為順暢，不易被血肉卡住。”
    “此外，被它刺中的對手會持續出血，而留下的傷口很難縫合。”
    章邯目光銳利，疑惑地問：“真的這麽厲害嗎？”
    僅憑血流不止、傷口不易愈合這兩點，就已經深深吸引他了。這種武器不僅威力強大，還能讓敵軍陷入後勤與醫療的巨大困境，對戰局影響深遠。
    “等老於鑄造成型，你就能感受到它的厲害了。”吳巨笑著回應。
    在被禁用之前，這種世界上最殘忍的兵器曾長時間裝備軍隊，其破壞力顯而易見。
    “好，那我就等著了。”章邯點頭，心中也浮現出期待。
    幾天後的一個午後，吳巨的接生之事還未落實，子楚再次來到吳府。
    “大王此番前來，有何要事？”吳巨笑著詢問。
    “有一事想請吳卿幫忙。”子楚說道。
    “請講。”吳巨回應。
    “這幾日我的姬妾即將臨盆，我想請吳卿進宮暫住幾日，以便在分娩時為她護佑。”子楚帶著微笑解釋。
    “接生？”吳巨驚訝。
    “是的。”
    吳巨挑挑眉，問道：“是秦姬嗎？”
    “吳卿也知道？”子楚略感意外。
    “鹹陽城都在議論這件事。”吳巨笑著回答。
    秦姬是子楚最為寵愛的姬妾之一，不過這不包括成蛟的母親韓姬。成蛟作為太子位置的競爭者之一，韓姬因兒子得勢，自然不會參與爭寵。
    “可我是男人，而且接生……”吳巨話未說完，忽然想到什麽，說道：“行，我這就準備進宮。”
    “那就多謝吳卿了。”子楚輕笑。
    “小事一樁。”吳巨搖頭，隨即笑道：“今日天氣正好，大王要不要一起喝兩杯？”
    “喝酒？”子楚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莫不是燒刀子釀好了？”
    “沒錯。”吳巨點點頭。
    他已經製作出第一批蒸餾設備，順便提煉了幾壇酒，儲存已相當充足。
    吳巨給兩人斟上一小杯酒，兩人舉杯共飲。
    “嘶~呼~”
    子楚一飲而盡，深吸一口氣，隨即讚歎道：“痛快！還是熟悉的味道！”
    “一會兒我讓人給您送兩壇回宮。”吳巨微笑著回應。
    “那寡人就不推辭了。”子楚大笑，接著問道：“吳卿此次釀酒，可是有了對外出售的打算？”
    吳巨點頭承認：“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盡管子楚兩次贈金填補了一些缺口，但開支依然巨大，迫於無奈，吳巨決定多製作幾套蒸餾設備，正式開始規模化生產。
    “這可是個好消息，日後開售時，寡人定會到場支持！”
    “大王過譽了。”
    二人淺飲數杯後，子楚帶著兩壇燒刀子離開了吳府。
    ……
    送走子楚後，吳巨直奔後院，很快在府中水榭發現兩名嬉戲的女子——魏磬和呂凝。
    吳巨一直不太清楚她們是如何成為好友的。大概是因為吳巨帶魏磬去呂府拜訪，呂不韋又帶呂凝到吳府串門，漸漸熟絡起來。不過，自從山莊那日後，呂不韋登門的頻率明顯增加，或許正是因此讓兩人成了朋友。
    吳巨顯然沒察覺呂不韋頻繁來訪的深意。
    “師父。”
    “吳巨。”
    二人起身打招呼，吳巨點點頭坐下，對魏磬說道：“剛剛大王來找我，說秦姬即將臨盆，希望我能入宮協助。”
    “那您怎麽回答？”魏磬追問。
    “我答應了。”吳巨點頭。
    “這樣挺好的……”
    “但我打算讓你去產房。”
    “什麽？！”
    魏磬一臉驚訝。
    “宮中的醫者醫術高超，未必需要我親自出手，但男女有別，我不便進入產房，你去倒是個不錯的曆練機會。”吳巨繼續說道。
    “男女有別……”
    魏磬嘟囔著嘴：“我聽說您當初治呂姐姐時可不是這麽講的。”
    “啊？”
    呂凝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魏磬的話讓她差點忘了這件事。
    “作為醫者，我們都受過專業訓練，無論性別，在我們眼裏就跟一塊五花肉沒什麽區別。”
    這段話再次出現在呂凝腦海裏。
    “童言無忌。”吳巨翻了個白眼。
    “略。”
    魏磬吐了吐舌頭，忽然盯著吳巨問：“師父，您臉紅了？”
    “沒有。”吳巨否認。
    “我看見了。”魏磬堅持。
    “剛跟大王喝了點酒，有點上頭。”
    “好吧。”魏磬撇了撇嘴。
    “不管怎麽說，這次任務就交給你。”吳巨把話題轉回正題。
    “我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好。”提起這事魏磬又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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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說了宮中醫者技術都很過硬，平時根本輪不到我們出手，而且你的能力我心裏有數，我說可以你就一定行。”吳巨說道。
    這段時間魏磬跟著吳巨學習，所有進步都被他看在眼裏。
    毫不誇張地說，早晚有一天魏磬會成為當代最出色的醫者之一，但不是吳巨的醫者第一，而是女性醫者的巔峰。
    “放輕鬆，你可以的。”
    吳巨鼓勵道：“這次也是難得的實踐機會。”
    “這是什麽意思？”
    “前陣子我和幾位長老和執事商量過，打算對醫術做一個詳細分類，先以內外科為基礎，骨科、耳鼻喉科、消化科、呼吸科等逐步展開，每位醫者專注一個方向。等你再學幾年出師後，我希望你能負責婦科。”吳巨解釋道。
    “婦科？”魏磬挑挑眉，“這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關於女性私密疾病的領域，男性醫者不太適合涉足，這些疾病統稱為婦科，未來這個科室隻招女性醫者。”吳巨說道。
    從客觀角度來看，婦科的定義並不涉及男性醫者是否合適參與，也不要求必須全是女性醫者，像後世的婦科男醫生也很多。
    但在封建時代的背景下，吳巨不得不采取這樣的措施，因為這個時代對男女界限極為看重。
    當然，吳巨過去曾為呂凝診治，那時呂不韋早已不再拘泥於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觀念。
    然而，當時情況危急，呂不韋根本無暇顧及這些細節。
    若是普通的小病，性別差異帶來的分歧必定會被放大，這也是令醫界眾多從業者頭疼多年的熱門話題。
    相較於東方六國，秦國的情況相對較好，商鞅變法前，男女之間並無過多隔閡，一家人可以同室居住。不過，齊魯一帶因腐儒影響，情況卻不容樂觀。
    消除這種男女界限的觀念固然是吳巨和醫界共同的願望，但在當下，設立僅招收女性醫生的婦科，也不過是一種權宜之計。
    “婦科，全是女醫生，聽上去還不錯嘛。”呂凝在一旁小聲嘀咕。
    魏磬幽怨地看了呂凝一眼，似乎在問她到底站在哪邊。
    實事求是地說，魏磬還沒準備好  ，更不用說主導婦科事務。
    但吳巨一直認為，經過幾年的學習，魏磬將成為女醫生中的佼佼者，婦科自然也會由她接手。
    “你遲早要出師，而且我也不會征求你的意見。”吳巨毫不在意地說。
    魏磬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快去準備，傍晚前我們要進宮。雖然你是魏國宗室，但應該也沒在王宮住過吧，這次正好體驗一下。”吳巨說道。
    “好吧。”魏磬想到這一點，緊張感有所緩解，便離開了。
    這姑娘走後，吳巨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因為現在隻剩下他和呂凝獨處，氣氛略顯尷尬。
    吳巨瞥了呂凝一眼。
    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尷尬一些。
    “那個，我……”呂凝欲言又止，氣氛變得十分僵硬。
    就在這時，陸紹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正想說什麽，卻看到吳巨和呂凝對視，立刻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吳卿，你現在方便聊聊嗎？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講。”陸紹友的目光在兩人間遊移。
    吳巨愣了一下：“啊……忙完了，哦不對，我不忙。”
    呂凝見狀，臉上泛起紅暈，忍俊不禁地站起身：“吳巨，我先走啦。”
    “我去送你。”吳巨說道。
    “不用了，就在對麵而已。”呂凝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陸紹友目送呂凝遠去，眼神裏透著一絲八卦意味：“吳卿，那可是呂相的千金吧？你們的關係……”
    “別多心，不過是醫患關係。”吳巨打斷，語氣略顯不耐煩，“老陸，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愛打聽？”
    陸紹友常到吳府串門，漸漸熟絡起來，大家開始互相以老陸稱呼。
    “哪兒有的事。”陸紹友笑著說。
    “得了，有話直說。”
    說到此處，陸紹友表情變得嚴肅：“孫隱已同意與周君聯手，六國對此次合縱表現出了濃厚興趣。”
    “什麽？！”
    ……
    與此同時，子楚回宮途中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已經核實無誤。”使者答道。
    “立刻召呂不韋、蒙驁、王齕、麃公等人至章台宮商議。”
    ……
    吳巨長舒一口氣，仿佛白練般輕盈地融入天地。
    寒風拂過，初冬的涼意讓人忍不住瑟縮。
    吳巨與子楚同時感受到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氛圍。
    ……
    時間回到半月前，陸紹友深夜造訪。
    “這麽晚了，找我是有什麽急事嗎？”吳巨微笑著問。
    “確有一事，是其他分支傳來的情報，雖與醫家關聯不大，卻關乎秦國利益，我覺得有必要立即告知您。”陸紹友解釋道。
    “說來聽聽。”吳巨回應。
    陸紹友略作停頓，靠近低聲說道：“年初蒙驁攻韓時，周君十分恐慌，擔心秦國目標會轉向自己，畢竟您也知道，周赧王與文公……”
    “嗯，繼續講。”吳巨示意。
    陸紹友提到的事情，他自然清楚。在秦昭襄王時期，秦將趙摻攻打韓、趙兩國，占領二十多座城池，斬殺俘虜九萬多人。這一勝利讓周天子周赧王和西周文公十分恐慌，他們與燕、楚密謀聯合攻秦。
    得知此消息後，昭襄王震怒，迅速出兵攻打周。最終西周慘敗，西周文公親自到秦國認錯，獻上三十六座城池，被貶為平民，流放到悉狐聚。不久後，周赧王鬱憤而亡，西周文公病逝，西周  ，僅存東周。
    “周君心生恐懼，想學周赧王和文公那樣聯合攻秦，但如今各國已不再重視周君，且前次合縱大敗，各國對此提議並不在意。”
    “於是，周君轉向了兵家。”
    “兵家？是什麽東西？”吳巨一臉疑惑。
    “沒錯，就是兵家！”
    陸紹友繼續說道：“兵家少主，孫子的後代，孫隱！”
    “周君希望孫隱擔任縱約長，統領六國聯軍攻秦，北聯燕、趙，南聯楚、魏、韓，試圖困住秦國於函穀關內。各國國君對此頗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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