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藍紫色維生液包裹著殘軀，暗紫符文在力場膜上無聲流淌。“琥珀”核心內，焦黑的“灰燼”如同被時間遺忘的標本，懸停在永恒的死寂中。左眼緊閉，覆蓋著炭化的褶皺，仿佛從未有過那驚心動魄的顫動。
    但張承山知道，那不是錯覺。觀察窗冰冷的玻璃倒映著他緊繃的臉，也倒映著收容單元內那片凝固的藍紫空間。剛才那一瞬間，當左眼眼皮顫動，當那道冰冷如探針的“注視”穿透重重阻隔落在他身上時，某種東西……確實醒了。或者說，某種東西……從未真正沉睡。
    “異常活動已壓製。神經冷凍劑生效，生物電波動回落至基線閾值百分之十五。”白弈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平板的、毫無波瀾的合成質感，他麵前的懸浮光屏上，代表神經活性的波形線被強行熨平，在略高於基線的位置畫出穩定而詭異的平行線。機械義眼的光芒穩定地掃過數據流，如同精密的探針在掃描無機質的礦石。“‘湮燼’場域強度維持恒定。‘靜滯棱鏡’力場效能百分之百。無外部幹擾源跡象。”
    他轉向張承山，電子麵罩下露出的下巴線條冷硬：“初步分析，該次異常波動為a07左眼區域殘留神經結構在深度抑製狀態下，對新型神經冷凍劑‘霜髓iv’）初期注入產生的非特異性應激反應。類似於植物神經末梢對低溫刺激的反射性抽搐。已調整注入梯度，後續監測顯示無複發傾向。”
    “反射性抽搐？”張承山的聲音幹澀，目光依舊死死鎖著“琥珀”內那緊閉的左眼，“白研究員，我在特案局處理了十七年異常事件。我見過屍體跳舞，見過影子殺人，也見過‘反射性抽搐’把整支小隊拖進異次元的。你告訴我，什麽樣的抽搐，能讓一個深度昏迷、神經活性被壓製到極限的‘生理殘留物’，產生出……那種被‘看’的感覺？”
    白弈的機械義眼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數據流在鏡片中高速掠過。“感官錯覺。高壓環境，創傷後應激，疊加對特定目標的愧疚心理投射。你的生物監測數據顯示，在異常波動發生時，你的杏仁核與視覺皮層活動存在顯著異常峰值，與典型幻覺誘發的神經模式高度吻合。”他的語氣毫無起伏，仿佛在宣讀一份病理報告。“張隊長，你的精神狀態評估尚未達標。建議返回醫療艙接受深度鎮靜和神經梳理。‘鐵壁’會確保收容安全。”
    愧疚心理投射？ 這幾個字像冰冷的針，狠狠紮進張承山的心髒。他看著“琥珀”中那具焦黑的殘軀，右肩那個被力場膜重點覆蓋的黑洞般的傷口，左眼緊閉的焦痕……吳振化為灰燼前最後的嘶吼，陳小雨在倉庫裏染血的側臉，江夏被釉光吞噬前絕望的眼神……碎片般的畫麵裹挾著巨大的無力感和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踉蹌了一步，斷臂支架的固定帶勒進皮肉，劇痛反而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絲。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帶著金屬離子味道的空氣刺入肺葉。
    “我要看監控。”張承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剛才異常波動時，所有角度的監控錄像，尤其是……左眼區域的生物微距成像。”
    白弈沉默了一瞬。機械義眼的光芒穩定地聚焦在張承山臉上，似乎在評估他的狀態和意圖。幾秒鍾後，他才緩緩開口：“相關數據已歸檔。三級權限可調閱。你的臨時權限僅限觀察區實時監控。如需調閱存檔，需向‘鐵壁’總部提交書麵申請，經風險評估委員會……”
    “那就給我實時監控的最高權限！”張承山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在冰冷的收容單元內激起短暫的回音。他指著觀察窗內那具殘骸，“那裏麵躺著的，曾經是我的隊員！是為了阻止這場災難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人！我有權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就算她現在是‘a07’，就算她裏麵藏著魔鬼！我也要知道那個魔鬼長什麽樣！”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斷臂處的劇痛和精神的煎熬讓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強迫自己站直，死死盯著白弈那隻冰冷的機械眼。
    白弈再次沉默。觀察區冰冷的燈光下，兩人對峙著。空氣仿佛凝固，隻有循環係統低沉的嗡鳴和光屏上穩定流淌的數據證明時間並未停滯。
    良久。
    “權限已臨時提升至二級。實時監控端口開啟。注意：禁止記錄，禁止操作，禁止接觸內部係統。觀測時間：十五分鍾。”白弈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但張承山捕捉到他機械義眼光芒極其細微的一次閃爍。他麵前的懸浮光屏一角，一個加密的虛擬端口無聲浮現。
    張承山不再言語，立刻將個人終端連接上去。驗證通過，一片複雜得令人眼暈的監控界麵瞬間鋪滿他的視界。數十個分屏同時呈現：宏觀的“琥珀”整體狀態、維生液各項參數曲線、力場膜能量分布圖、不同光譜下軀體的熱成像、生物電分布雲圖……還有他要求的，左眼區域的生物微距成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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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那個微距成像畫麵放大到極致。
    藍紫色的維生液中，焦黑龜裂的眼皮如同幹涸河床的裂縫，覆蓋著左眼。鏡頭拉近到毫米級別，甚至能看清眼皮邊緣碳化組織的細微紋理和維生液氣泡附著其上的緩慢流動。死寂。絕對的死寂。沒有任何肌肉纖維的顫動，沒有任何生物電流的異常閃光。平靜得……如同深埋地底的化石。
    難道……真是幻覺？是壓力和愧疚扭曲了他的感知？
    張承山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不甘心，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每一個分屏、每一條數據曲線上反複掃過。維生液參數平穩，溫度、離子濃度、含氧量……所有指標都穩定在綠色安全區。“湮燼”場域讀數如同凝固的直線，死死釘在安全閾值內。“靜滯棱鏡”力場膜表麵的暗紫符文流淌穩定，散發著冰冷而穩固的光芒。生物電分布雲圖上，代表左眼區域的是一片沉寂的深藍，隻有極其微弱的、背景噪音般的零星綠點。
    一切……都指向白弈的解釋。一場源於他自身精神創傷的、可悲的幻覺。
    疲憊和挫敗感如同冰冷的鉛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共鳴震動……順著終端連接的數據流……如同微弱的電流……猛地……竄過他的指尖！
    不是幻覺！這感覺真實存在！如同細密的砂紙在神經末梢輕輕摩擦！
    張承山猛地睜開眼！心髒狂跳！他死死盯住終端屏幕！剛才那感覺……是從哪裏傳來的？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鎖定在生物電分布雲圖那個代表左眼區域的深藍色塊上！
    沒有變化！依舊是沉寂的深藍！代表活躍度的數值依舊是令人絕望的“0.00015μv”！
    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
    他強迫自己冷靜，將全部心神沉入那片深藍。不是看數值，不是看顏色深淺……是看……分布！看那些極其微弱的、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的零星綠點！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些綠點……它們的位置……正在極其緩慢地……發生極其細微的……變化！如同被無形的引力牽引著，朝著一個中心點……極其緩慢地……匯聚！那個中心點……正是左眼瞳孔在眼皮覆蓋下的……正中央！
    變化的速度太慢了！幅度太小了！小到被穩定的背景噪音完美掩蓋！小到任何自動監測係統都會將其歸類為隨機波動而忽略！但張承山以特案隊員對異常的本能直覺和此刻全神貫注的觀察，硬生生捕捉到了這絲……非自然的……匯聚趨勢！
    這不是應激反應！這不是隨機波動！這是……有意識的……凝聚！
    就在他捕捉到這絲異常匯聚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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