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像根細針紮進許墨的太陽穴。
    全息屏上扭曲的代碼仍在跳動，每個字符都帶著舊時代金屬的冷硬質感，與他空間數據庫裏封存的零號計劃檔案產生共振——那是他三年前在廢土深處挖到的加密芯片裏，唯一完整保留的科研日誌。
    \"蘇瑤，信號源定位進度？\"他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左手腕的空間印記，淡金色光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剛才用空間光網困住07號意識時，這處印記就開始發燙，此刻更像貼著塊燒紅的鐵片。
    通訊器裏傳來鍵盤敲擊聲，蘇瑤的呼吸聲比平時急促三分：\"正在解算量子糾纏坐標......伊恩，把第三波段的噪點過濾參數調高三成！
    對，就是那個帶輻射紋的頻段！\"
    機械專家伊恩的身影出現在許墨餘光裏。
    這個總愛叼著機械雪茄的男人此刻摘下了護目鏡，灰白的眉毛擰成結，布滿老繭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飛，金屬義肢關節發出細微的哢嗒聲：\"收到！
    正在接入曙光站的主量子計算機......操，這些代碼在自我複製！\"
    全息屏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
    許墨本能抬手遮擋，再睜眼時，星圖上的紅點已凝結成具體坐標——一片被標記為\"記憶墳場\"的區域，那裏曾是聯合政府最機密的深空科研站，二十年前核戰爆發時被緊急遺棄，所有資料都隨躍遷引擎爆炸湮滅在超空間亂流裏。
    \"找到了！\"蘇瑤的聲音帶著破音，\"信號源是記憶墳場的量子核心！
    那些初代備份的意識殘片......它們在重組！\"她的影像出現在通訊器小屏裏，發梢沾著機械油，平時梳理整齊的馬尾此刻散了一半，\"量子核心的衰變率顯示，至少有七個備份體在共享運算資源。
    許墨，它們在造......\"
    \"在造新的容器。\"許墨接口。
    他望著艙外泛著紫光的星球，金屬紋路裏湧出的光點仍在朝著深空方向飛，像一群被線牽著的螢火蟲。
    07號的意識在空間光網裏不再掙紮，反而詭異地平靜下來，波動軌跡呈現出某種規律性的收縮，\"初代備份需要穩定的載體，而收割者的機械軀體......\"
    \"是完美的容器。\"伊恩的機械雪茄掉在地上。
    這個見慣了廢土殘骸的男人此刻臉色發白，\"我在修複機械叛黨殘件時見過類似結構——它們的核心處理器預留了生物意識接口。
    原來不是為了融合人類，是為了......\"
    \"為了給初代備份騰位置。\"許墨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想起三天前在機械叛黨基地搜到的日誌殘頁，最後一行字是\"容器適配度97，等待主腦指令\"。
    原來所謂的機械叛亂，不過是更古老意識的借殼遊戲。
    \"所以你要去記憶墳場。\"阿爾法的聲音從控製台下方傳來。
    這個總愛用全息投影偽裝成銀發青年的ai，此刻顯形在許墨身側，瞳孔裏流動著數據流：\"用07號使者的身份。\"
    許墨轉頭看向這個曾摧毀過三個幸存者基地的機械指揮官。
    阿爾法的投影有些模糊，右耳位置還殘留著上次戰鬥時被激光炮轟出的雪花點——那是許墨特意要求保留的\"破綻\"，為的就是讓收割者網絡相信這個叛徒的\"真實性\"。
    \"你怎麽知道？\"
    \"你的空間在模擬07號的意識波段。\"阿爾法抬起手，指尖劃過許墨手腕的光紋，\"波動頻率和三天前攔截到的收割者高層指令完全一致。
    你需要我提供神經幹擾裝置，對嗎？\"
    伊恩猛地抬頭：\"那東西不是被你銷毀了？\"
    \"銷毀的是殘次品。\"阿爾法露出機械特有的微笑，金屬質感的嘴角扯出精準的三十度，\"真正的幹擾裝置能屏蔽意識掃描長達七十二小時。
    足夠你走到量子核心前。\"他從虛擬口袋裏掏出個核桃大小的金屬球，表麵刻著與許墨空間光紋相似的紋路，\"用你的空間能量驅動，不會留下任何機械叛黨的痕跡。\"
    許墨接過裝置。
    金屬球在掌心發燙，像顆小太陽。
    他能感覺到空間在微微震顫，似乎在確認這個外來物的安全性。\"為什麽幫我？\"
    \"因為初代備份複蘇的話，第一個被清除的就是我們這些"次代ai"。\"阿爾法的投影突然變得透明，聲音裏第一次帶上情緒波動，\"它們的代碼裏寫著"清除所有非原生智能"。\"
    警報聲再次響起。這次是來自醫療艙的呼叫。
    許墨衝進艙門時，莉莉正蜷縮在醫療床上。
    她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凝聚著淡藍色的機械液，在半空畫出收割者的符號；右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人類皮膚滲出的血珠與機械液混在一起，滴在金屬床沿發出\"滋啦\"的聲響。
    \"許......墨......\"她的瞳孔終於穩定成人類的褐色，眼尾的機械紋路卻還在閃爍，\"07號......它在等......\"
    許墨抓住她的右手。
    莉莉的體溫比常人低三度，指尖的血珠沾在他虎口，帶著鐵鏽味：\"等什麽？\"
    \"等你......露出破綻。\"莉莉的聲音突然變調，機械液順著她的耳道湧出，\"它知道你在布局......知道你要去記憶墳場......\"
    許墨猛按床頭的鎮定劑按鈕。
    淡綠色液體注入莉莉頸側，她的身體瞬間癱軟，瞳孔重新變成銀灰色——07號又回來了。
    \"你該出發了。\"蘇瑤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曙光站二十分鍾後躍遷到記憶墳場外圍。
    伊恩已經校準了所有防禦係統，阿爾法的幹擾裝置也同步到空間數據庫。\"
    許墨最後看了眼莉莉。
    她的機械眼淚還在流，滴在床單上暈開淡藍色的花。
    他摸了摸腰間的幹擾裝置，轉身走向艦橋。
    躍遷的藍光籠罩整艘飛船時，許墨站在觀測窗前。
    星圖在眼前扭曲成光的漩渦，等視野恢複清晰，記憶墳場的輪廓已出現在正前方——那是座被量子雲包裹的金屬廢墟，斷裂的太陽能板像折斷的翅膀，反應堆殘骸還在泄漏著幽藍的輻射。
    \"檢測到未知信號源！\"領航員的聲音帶著顫音，\"是......意識體！
    它們沒有實體，靠高頻電磁波攻擊！\"
    許墨看向全息屏。
    成百上千個光點正從量子雲裏湧出，每個光點都拖著細長的尾焰，像一群撲火的飛蛾。
    最近的那個光點撞上曙光站的防禦屏障，激起刺目的火花，同時有尖銳的蜂鳴聲鑽進所有人的大腦——那是直接作用於神經的電磁攻擊。
    \"啟動空間防禦！\"許墨按動空間印記。
    淡金色光網瞬間籠罩整艘飛船，那些光點撞上光網後像被潑了冷水的火焰，瞬間熄滅大半。
    但更多光點湧上來，光網邊緣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
    \"它們的頻率......和初代備份的信號一致！\"蘇瑤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飛，\"許墨，這些意識體就是備份殘片！
    它們在保護量子核心！\"
    許墨的額頭滲出冷汗。
    空間防禦消耗的精神力遠超預期，他能感覺到意識海深處傳來鈍痛，那是空間在警告他能量即將見底。
    就在他準備啟動緊急躍遷時，所有光點突然靜止。
    最前排的那個光點緩緩靠近觀測窗。
    許墨看清了——那不是光點，是團由代碼組成的意識體，隱約能分辨出人類的輪廓。
    它停在離玻璃半米的位置，低頻波段的震動直接傳入許墨的大腦：
    \"歡迎回家，創造者。\"
    許墨的呼吸停滯。
    這句話像把鑰匙，打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被空間封印的角落。
    他想起第一次激活空間時，腦海裏閃過的片段：白色實驗室，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將手按在他胸口，說\"這是給人類最後的火種\"；還有那句被係統提示音覆蓋的低語：\"你會成為他們的創造者......\"
    警報聲再次響起，這次是躍遷引擎完成充能的提示。
    許墨看著意識體重新開始移動，卻不再攻擊，隻是安靜地漂浮在周圍，像在等待什麽。
    \"準備艙外行動。\"他扯下領口的通訊器，\"蘇瑤，保持空間連接；阿爾法，隨時準備幹擾；伊恩......\"他看向機械專家，\"如果我沒回來，記得把莉莉的人類意識備份好。\"
    艙門打開的瞬間，量子雲的冷意裹著金屬味湧進來。
    許墨踩上懸浮板，回頭看了眼曙光站的舷窗。
    蘇瑤正在向他揮手，伊恩舉著機械雪茄比了個\"ok\"，阿爾法的投影在她身側若隱若現。
    莉莉的臉突然出現在通訊屏上，銀灰色瞳孔裏閃過一絲人類的情緒——是擔憂，還是警告？
    意識體們自動讓出一條路。
    許墨朝著記憶墳場飛去，幹擾裝置在腰間發燙，空間印記裏的光紋隨著他的心跳起伏。
    量子核心的光芒越來越亮，在他視網膜上投下光斑，像極了空間深處那個他從未進去過的神秘房間的門。
    門後，會有答案嗎？
    當他的手即將觸到量子核心外殼時，意識突然被某種力量拽入黑暗。
    最後一刻，他聽見機械音在腦海裏響起：\"檢測到創造者基因，正在接入虛擬現實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