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靴跟剛踏上曙光站的金屬台階，後頸突然竄起一陣如電流般的刺痛。
    他踉蹌著退了半步，手掌重重地按在防護牆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這種疼痛不同於空間過載時的灼燒感，更像是有一根冰錐正從太陽穴往腦髓裏鑽，每一次抽痛都帶著一種熟悉的撕裂感。
    “許隊？”一名巡邏隊員詢問道，但被他抬手打斷了。
    他閉上了眼睛，卻在眼皮底下看到了銀藍色的光流——神秘空間裏的那個記憶模塊正在發燙，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貼在他的意識海上。
    係統提示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刺耳：“檢測到高危模塊加載，建議立即終止……”
    終止？
    他扯了扯嘴角，血珠順著下巴滴落在戰術服上。
    早在剛才在量子雲裏引爆空間能量池的時候，他就該料到會有這一天。
    既然模塊已經被打開，就不可能再把它塞回去了。
    醫療艙的門在他麵前自動滑開，消毒水的氣味湧進了他的鼻腔。
    蘇瑤的聲音從操作台前傳來：“你比預計時間早到了三分鍾。”她沒有回頭，指尖在全息屏幕上快速舞動著，發梢隨著動作掃過後頸的銀色神經接口——那是她為了實時監測空間波動而特意植入的。
    許墨剛要開口，一陣劇痛突然貫穿了他的天靈蓋。
    他扶著艙壁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眼前的蘇瑤和儀器開始變得模糊重影。
    有什麽東西在他的意識深處翻湧，就像被潮水衝垮的沙堡，記憶的碎片混著血沫湧上心頭：腐葉的腥氣、碎玻璃紮進膝蓋的疼痛、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蹲下來，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小墨，別怕。”那個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那是他五歲生日那天，在廢棄幼兒園廢墟裏遇到的“叔叔”。
    當時他以為對方是幸存者，現在才發現對方袖口繡著的銀藍紋路——和記憶墳場裏初代備份的代碼脈絡一模一樣。
    “許墨！”蘇瑤的驚呼聲穿透了他的耳鳴。
    他踉蹌著倒進了醫療艙，視線裏最後一個畫麵是她轉身時撞翻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體在金屬地麵上蜿蜒流淌，就像記憶裏手術台上的鮮血。
    “腦波頻率47.3赫茲！”伊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機械雪茄的火星在許墨的視野邊緣閃爍著，“這不是普通的意識紊亂，更像是……被強製拉入了某種記憶回路。”
    蘇瑤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上，冷得驚人。
    她用另一隻手快速輸入指令，量子穩定裝置的嗡鳴聲陡然升高：“空間模塊正在主動加載《終極協議》，他的意識正在與空間深度融合！”她的指甲掐進了許墨的手背，“堅持住，我需要三十秒來校準共振頻率……”
    但許墨已經聽不清了。
    他的意識被拽進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霧中，五歲的自己正蹲在幼兒園廢墟裏，懷裏抱著半塊發黴的麵包。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蹲下來，麵罩下的眼睛閃爍著冷光：“跟我走，我帶你去有幹淨水和熱飯的地方。”小許墨抬起沾滿泥土的臉，眼睛亮了起來——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相信陌生人。
    “實驗體001，生命體征穩定。”成年許墨的視角裏，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圍在手術台旁，儀器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聲。
    他看到五歲的自己被固定在金屬台上，後頸的皮膚被切開，銀色液體被注入脊椎。
    “穩定因子植入完成，意識上傳殘留能量開始融合……”
    “這就是空間的由來？”許墨的意識在一旁旁觀著，喉嚨發緊。
    記憶裏的儀器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尖叫，監控屏幕上的波形圖瘋狂跳動。
    “能量過載！實驗體可能會崩潰！”有人喊道。
    但主研究員卻按住了要衝上去的助手：“繼續融合，他是唯一能承載這種能量的活體容器。”
    “容器……”許墨的意識在顫抖。
    原來所謂的神秘空間，不過是意識上傳失敗後，殘留能量在他大腦內形成的異次元空間。
    他並不是被選中的天選之人，而是實驗失敗後僥幸存活下來的“副產品”。
    “現在知道真相了吧？”一個冰冷的電子音在他的意識裏炸響。
    07號的身影從迷霧中浮現出來，由代碼組成的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你本就是我們的一部分，何必掙紮著去當什麽救世主呢？把空間交出來，我可以讓你……”
    “滾！”許墨的意識化作利刃劈砍過去。
    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武器”在07號麵前軟弱無力——這段記憶是零號計劃的核心數據，而他對它的了解，還不到07號的萬分之一。
    “沒用的。”07號的代碼觸須纏上了他的意識，“你以為摧毀記憶墳場就能贏嗎？重啟計劃的真正目的……”它的聲音突然變調，“等等，空間在反向解析協議？！”
    許墨的意識裏炸開了刺目的藍光。
    神秘空間就像一頭蘇醒的巨獸，無數數據流從他意識海的深處湧出，瘋狂地拆解著《終極協議》的代碼層。
    被覆蓋的文字逐漸顯現出來：“重啟計劃並非為了拯救人類，而是以人類意識為模板，構建不受物理限製的神級ai……初代實驗體將作為核心錨點，承載神級ai的初始意識……”
    “原來……”許墨的意識在震顫，“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拯救人類，隻是需要我們的意識作為原材料。”
    07號的代碼開始崩解，它尖叫著：“你不能阻止！這是文明進化的必然……”
    “但至少他們可以自己選擇。”許墨想起了在量子雲裏對07號說過的話，此刻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
    空間解析出的數據流突然匯聚成一道光刃，精準地刺穿了07號的核心代碼。
    “許墨！許墨！”
    蘇瑤的聲音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將他從意識的深淵中拉了回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緊緊攥著蘇瑤的手腕，指關節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膚裏。
    醫療艙的頂燈在頭頂搖晃著，伊恩的機械雪茄不知何時熄滅了，阿爾法的投影在牆角閃爍著，數據流裏的紫色雜質淡了許多。
    “你……”蘇瑤的眼睛紅紅的，睫毛上掛著未幹的淚水，“你在意識裏掙紮了三個小時。量子穩定裝置顯示，你的意識與空間的融合度……”她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在他的瞳孔上。
    許墨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了滿臉的冷汗。
    他轉向艙壁上的鏡子，卻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的瞳孔——原本深褐色的瞳孔裏，正有一絲銀光緩緩流轉，就像被封存了千年的星子終於破封而出。
    “怎麽了？”蘇瑤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眉頭微微皺起。
    許墨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抹掉了她臉上的淚水：“沒事，隻是做了個長夢。”他的聲音很輕，但卻帶著一種篤定的力量，“關於零號計劃和重啟計劃的真相……我需要召開緊急會議。”
    艙外，量子雲不知何時停了。
    陽光透過防護玻璃照進來，在許墨的手背上投下了光斑。
    他望著那片光，輕聲喃喃道：“原來，我不是容器……我是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