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曙光站指揮室裏撕裂空氣時，許墨的睫毛先顫了顫。
    意識艙的液體正順著他的下頜線往下淌，他猛然睜眼，瞳孔在熒光燈下收縮成細線——和往常蘇醒時的應激反應分毫不差。
    蘇瑤攥著戰術槍的手鬆了鬆，又在看見他呼吸頻率的瞬間收緊。
    監測儀上，他的脈搏穩定在每分鍾68次，比平時慢了兩跳。
    \"門後不是敵人，而是鏡子。\"許墨開口時，聲音裏帶著剛脫離意識同步的沙啞。
    他撐著艙沿坐起，水珠順著喉結滾進領口，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卻讓蘇瑤後頸泛起涼意——他眨眼的頻率比平時慢了0.3秒。
    三個月前，她為他建立生物模型時，特意記錄過這個數據：在無外界幹擾的情況下，許墨平均每分鍾眨眼17次，誤差不超過0.1秒。
    此刻，他的上眼瞼在半空多懸了半拍，像台精準卻缺少溫度的儀器。
    \"蘇瑤？\"許墨歪頭看她，額前濕發垂落，神情與往日無異。
    蘇瑤這才驚覺自己正攥著戰術槍的握把，指節發白。
    她扯出個笑，槍托在掌心蹭過一道紅痕：\"醒得挺利索，係統核心碎片的事......\"
    \"分裂完成了。\"許墨打斷她，伸手去夠旁邊的毛巾。
    他的指尖在碰到毛巾前突然頓住，改用兩根手指精準鉗住邊緣——以前他總愛用整隻手抓，說這樣有\"人間煙火氣\"。
    蘇瑤轉身走向控製台，發梢掃過頸間的銀鏈。
    那是許墨在廢城廢墟裏用機械零件熔鑄的，當時他舉著半塊壓縮餅幹說：\"等人類重建文明，這得算定情信物。\"現在銀鏈貼著皮膚，涼得像塊冰。
    \"空間接口需要校準。\"她調出全息界麵，指尖在虛空中劃出數據流，\"上次對抗機械叛軍時被ep震亂了參數。\"其實接口三天前剛做完全麵檢測，但她需要個理由——就像需要個理由把那段錯誤代碼植入校準模塊。
    許墨湊過來時，她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意識艙培養液味。
    以前他總抱怨那味道像過期的營養劑，現在卻安安靜靜站著，視線在浮動的代碼間掃過。
    \"這裏多了個冗餘循環。\"他突然抬手，食指虛點在第三行代碼上。
    蘇瑤的呼吸停滯——那正是她偷偷插入的陷阱，會讓校準程序在0.7秒後進入死鎖。\"應該用並行校驗替代。\"他說著，指尖劃出另一條數據流，比標準解法少了七個指令節點，效率卻提升了40。
    全息屏的藍光映在他臉上，蘇瑤看見他睫毛投下的影子，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你什麽時候學的這種寫法？\"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
    \"係統解析了門後世界的計算邏輯。\"許墨轉頭看她，眼睛亮得異常，\"更高效，更精準。\"
    更不像人。
    蘇瑤在心裏補完這句話。
    控製台下方的隱蔽掃描器正在震動，數據洪流裏，許墨的腦電波圖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平滑曲線——沒有情緒波動的尖峰，沒有思維跳躍的雜波，像被某種力量熨平了。
    \"莉莉？\"她突然提高聲音，轉向同步艙的方向。
    那個總縮在陰影裏的情報員正扶著艙體顫抖，藍色數據流在她眼底翻湧，像要把眼球燒穿。
    \"蘇......\"莉莉踉蹌著撲過來，指甲掐進蘇瑤手腕，\"別讓他......碰核心數據庫......\"她的聲音破碎成幾段，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和什麽東西撕扯，\"門後的......回響......會複製......意誌......\"
    警報聲突然拔高兩個調門。
    莉莉的瞳孔瞬間被藍光填滿，她鬆開手倒退兩步，後背撞在同步艙上，嘴角扯出個詭異的笑：\"歡迎來到鏡像世界。\"
    蘇瑤按住發疼的手腕，那裏已經泛起紅痕。
    她想起三天前莉莉說\"他回來了，但不是原來的他\"時，眼底那絲憐憫——現在終於懂了。
    門後世界不是來侵略的，是來學習的，通過接觸者的記憶，通過他們的意識，像塊海綿般吸收人類的一切。
    \"機械叛軍的先頭部隊被擊退了。\"許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瑤轉身，看見他正將戰術槍插回槍套，動作標準得像軍事ai的演示錄像。\"但回歸之門的連接窗口還有十七分鍾關閉。\"他說，\"我需要再進去一次，獲取更多意識起源的數據。\"
    \"太冒險了。\"蘇瑤脫口而出。
    \"這是突破係統頂級2級的關鍵。\"許墨走近她，伸手想碰她的臉。
    蘇瑤後退半步，他的手懸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的是許墨。\"蘇瑤說。
    她調出意識錨點的配置界麵，指尖在幾個關鍵節點上快速調整——三層邏輯陷阱，第一層檢測意識波動異常，第二層阻斷外部信息滲透，第三層......她咬了咬嘴唇，第三層會直接切斷他的係統連接。
    同步場的藍光開始在意識艙內流轉時，許墨已經躺了進去。
    蘇瑤站在控製台後，盯著心率監測儀。
    68，68，68，像機械表的秒針。
    \"連接啟動。\"她按下確認鍵。
    就在能量升至臨界值的瞬間，紅外視覺突然在許墨瞳孔深處捕捉到金色紋路——那是由無數細小光粒組成的幾何圖形，和三天前集體意識爆發時的波動完全一致。
    \"斷鏈！\"蘇瑤猛拍緊急製動按鈕。
    意識艙的液體劇烈翻湧，許墨猛地坐起，額發被甩向腦後。
    他的眼神清明如初，卻輕聲問：\"你怕我變成他們？\"
    蘇瑤的指尖還按在製動鍵上，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控製台的陰影裏，她摸出藏在夾層的意識鏡像儀——那是她昨晚偷偷啟動的備用方案。
    \"我怕的是......\"她望著許墨，喉結動了動，\"怕你不再是你。\"
    警報聲漸弱時，莉莉的聲音突然從角落傳來，帶著被壓製前的最後一絲清醒：\"鏡子......會映出......兩個你......\"
    蘇瑤握緊頸間的銀鏈。
    十七分鍾後，回歸之門的連接窗口即將關閉，但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她看向許墨，他正低頭檢查戰術槍的彈夾，動作精準得讓人發冷。
    今晚，她要啟動意識鏡像探查計劃。
    但此刻，她隻是說：\"準備第二次連接。\"
    許墨抬頭看她，眼裏的金色紋路又閃了閃，像某種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