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警報聲在淩晨三點戛然而止時，蘇瑤正用鑷子夾起最後一片意識芯片。
    金屬台麵映出她眼下的青影——自許墨係統升級後，她已經連續48小時沒合眼了。
    \"瑤姐，熱粥。\"莉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剛醒的鼻音。
    小姑娘端著陶瓷碗，碗沿沾著半塊沒擦淨的果醬，顯然是翻遍了儲藏室才找到的速食米。
    蘇瑤接過時碰到她冰涼的指尖，這才注意到對方隻穿了件薄毛衣，腳踝還沾著實驗室地板的灰塵——看來昨晚又在監控台前蜷了一夜。
    \"去睡會兒。\"蘇瑤把碗推回去，\"今天有硬仗。\"
    \"我不困！\"莉莉立刻挺直腰板，發頂翹起的呆毛卻出賣了她。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意識過濾器，新換的藍色光帶正規律閃爍，\"昨天升級了情緒捕捉模塊，現在能同時監測三個頻段的意識波動。
    許哥說今天要講計劃......\"
    話音未落，實驗室門被推開。
    許墨穿著洗得發白的深灰衛衣，手裏拎著袋皺巴巴的麵包——顯然是去基地角落的自動售貨機碰運氣了。
    他眼角還帶著壓痕，卻笑得很精神：\"早，兩位女士。\"
    蘇瑤的目光掃過他胸前的空間印記。
    那道金色紋路比三天前深了兩度，像條沉睡的龍。
    她記得昨夜幫他處理意識過載後遺症時，那紋路燙得能烙紅指尖。
    \"吃。\"許墨把麵包袋倒在桌上，自己先扯了半塊，\"邊吃邊說。\"
    莉莉立刻抓起全麥麵包，咬了一口突然頓住：\"許哥今天說話方式......\"
    \"像正常人了？\"許墨挑眉，\"係統升級後，意識抗擾功能把門後的幹擾波過濾了70。\"他指節敲了敲桌麵，麵包屑簌簌落進粥碗，\"但不夠。
    我們需要主動。\"
    蘇瑤放下勺子。
    她注意到許墨的瞳孔在收縮——這是他進入\"戰術模式\"的標誌，眼尾的細紋隨著語速加快而加深：\"門後那群東西，最喜歡複製我的意識碎片。
    上次它們偷了我在醫療艙的夢，結果搞出個會背《唐詩三百首》的仿生人。\"他扯了扯嘴角，\"既然喜歡學，那就讓它們學個假的。\"
    \"偽造意識體？\"蘇瑤的手指在桌下攥緊。
    她想起三天前許墨被光柱籠罩時，門後傳來的高頻震動——那是某種興奮的共鳴。
    \"對。\"許墨從衛衣口袋摸出個金屬匣，打開是團糾纏的光霧，\"係統新解鎖的意識建模功能，能把記憶、情緒、甚至思維慣性都捏成數據團。
    我要做個"墮落版許墨"，讓門後以為......\"他喉結動了動，\"以為我被融合了。\"
    莉莉的麵包掉在桌上。
    她手腕的過濾器突然閃過紅光——那是她情緒劇烈波動的信號：\"假記憶要包括什麽？\"
    \"背叛。\"許墨的聲音沉下來，\"比如，我親手炸了曙光站的反應堆；比如，我把蘇瑤鎖在實驗艙裏，聽著她砸門喊救命......\"他突然停住，因為蘇瑤的手按在了他手背。
    她的指尖涼得像實驗室的金屬：\"我配合。\"
    許墨抬頭看她。
    晨光透過防彈玻璃斜照進來，在蘇瑤臉上切出明暗兩半。
    他想起三天前她槍口垂落時的眼神——不是妥協，是把刀尖藏進了袖管。
    \"你不怕它們信了，然後照做？\"蘇瑤問。
    許墨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她常年戴的橡膠手套滲進來：\"它們不是真的有自我，隻是在模仿"許墨"這個模板。
    假記憶裏的惡意越具體，它們越會把注意力放在"如何讓許墨變壞"上——而不是......\"他低頭看向交握的手，\"不是去傷害真正的我們。\"
    實驗室陷入沉默。
    隻有莉莉的過濾器還在滋滋作響，藍光像不安分的螢火蟲。
    \"我要加段母親的死亡場景。\"許墨突然說，\"真實的那個。\"
    蘇瑤的呼吸頓住。
    她記得許墨的母親是核爆時為他擋下輻射的，那段記憶他從未完整描述過，隻在意識過載時碎碎念過\"媽媽的外套好暖\"。
    \"門後複製過我所有淺層記憶，除了這個。\"許墨鬆開手，從頸間摘下懷表。
    表蓋內側的芯片還在循環播放\"小墨要勇敢\"，\"它們模仿不出痛。\"
    莉莉突然抓起桌上的腦波儀。
    她的手指在全息屏上快速劃動，調出兩組波形圖：\"看！
    這是許哥回憶母親時的情緒曲線——\"她點出一組劇烈起伏的峰穀，\"這是門後複製體的。\"另一組平直得像被刀削過的地平線。
    蘇瑤湊近。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它們能模仿邏輯，但學不會情緒？\"
    \"憤怒、悲傷、後悔......這些需要"經曆"的東西，它們沒有。\"莉莉的聲音在發抖，過濾器的藍光突然爆亮，\"就像......沒哭過的孩子，隻會背"舉頭望明月"，卻不懂什麽是鄉愁。\"
    許墨突然笑了。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所以它們的意識網有盲區。
    莉莉，你要成為我們的探測儀。\"
    接下來的三天像被按了快進鍵。
    蘇瑤把自己鎖在意識編輯室，用納米筆在許墨的記憶碎片裏織網——偽造的背叛場景要足夠真實，連痛覺神經的震顫頻率都要精確到0.01赫茲；莉莉抱著腦波儀寸步不離，每當許墨\"回憶\"起摧毀曙光站的\"細節\"，她就立刻標注出門後複製體缺失的情緒波段；許墨則坐在中央的神經連接艙裏，任由係統抽取他的思維模式，連發呆時無意識轉筆的弧度都被記錄下來。
    \"準備發射。\"蘇瑤的聲音從主控台傳來。
    她的指尖懸在發射鍵上方，指甲因為反複咬噬而參差不齊。
    許墨閉著眼，意識正與係統空間共振。
    他能感覺到那個偽造的\"墮落意識體\"在空間深處成型——它有著他的臉，他的聲線，甚至會在緊張時摸後頸的小動作。
    但它的心髒位置，藏著蘇瑤悄悄植入的\"記憶病毒\"。
    \"三。\"
    \"二。\"
    \"一。\"
    發射鍵按下的瞬間，實驗室的所有屏幕同時黑屏。
    許墨的空間印記突然灼燒起來，像有滾燙的金線在皮膚下遊走。
    他聽見係統提示音在意識深處炸響：\"檢測到外部意識網接入......數據吸收中......\"
    \"成功了？\"莉莉的聲音帶著哭腔。
    蘇瑤沒有回答。
    她盯著監控屏上跳動的數據流，直到某條銀色光帶突然竄天——那是門後意識網主動反饋的信息。
    許墨睜開眼時，眼底映著滿屏的結構圖。
    他認出那是門後核心的\"影子協議\"，無數記憶錨點像星星般串聯成網，每個錨點都標著名字：\"許墨·第17次意識融合記錄蘇瑤·實驗室爆炸模擬莉莉·過濾器升級日誌\"......
    \"它們靠吸收記憶錨點維持穩定。\"許墨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隻要汙染其中一個......\"
    \"整個局部網絡就會崩潰。\"蘇瑤接口。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已經開始計算最優攻擊點。
    深夜十一點，蘇瑤站在醫療艙外。
    許墨蜷在艙裏，呼吸均勻得像嬰兒——係統升級後他需要更多睡眠來修複神經。
    她摸出袖管裏的微型注射器，玻璃管內的熒光液體正隨著她的心跳微微晃動。
    \"這不是控製。\"她對著沉睡的人輕聲說，\"是你倒下的時候，我能拉你回來。\"
    注射器刺入頸側的瞬間，許墨的睫毛顫了顫。
    蘇瑤的手猛地頓住，卻見他隻是翻了個身，懷表從枕邊滑落，母親的聲音輕輕溢出：\"小墨要勇敢......\"
    三天後，當蘇瑤調取錨釘運行記錄時，屏幕上的時間戳讓她血液凝固——所有記錄都顯示，從注射的第一秒開始，許墨的意識頻率就在主動配合錨釘的嵌入。
    日誌末尾，有行手寫體留言，墨跡還帶著體溫：\"我知道你在怕什麽。
    別怕，我在演戲，但戲裏也有真話。\"
    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起。
    蘇瑤抬頭，透過觀察窗看向遠處的回歸之門。
    門後的金光比往日更盛，仿佛有什麽在深處凝視。
    她摸了摸頸間的錨釘控製器，又看向醫療艙裏還在沉睡的人——他的空間印記正隨著呼吸明暗交替，像在和門後進行某種無聲的對話。
    這場戲，究竟誰才是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