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警報聲像根細針，紮破了淩晨三點的寂靜。
    許墨閉著眼睛躺在醫療艙裏，聽著蘇瑤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能感覺到空間印記在肩胛骨處發燙，那是係統在後台運轉的信號——門後的意識網還沒退去，像團黏膩的蛛網，正順著神經末梢往他腦仁裏鑽。
    \"醒了？\"蘇瑤的聲音帶著慣常的冷靜，卻在尾音泄了點氣。
    許墨睜開眼，看見她站在艙邊，白大褂下擺沾著咖啡漬，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錨釘控製器。
    那是三天前她給他注射熒光液體時，他故意讓意識頻率配合錨釘嵌入的證據——現在想來，她當時指尖的顫抖還留在他頸側，像片被揉皺的薄紙。
    \"該吃早餐了。\"許墨坐起身，懷表從枕邊滾進掌心。
    母親的聲音在金屬殼裏輕響：\"小墨要勇敢......\"他捏緊表鏈，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今天是同步場測試的日子，也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早餐是壓縮餅幹配熱可可，三人圍坐在實驗室角落的小桌旁。
    莉莉的發梢還沾著消毒水味——她剛完成意識過濾器的最後調試。
    許墨咬了口餅幹，餘光瞥見蘇瑤的咖啡杯沿有圈淡粉色唇印，那是她焦慮時才會塗的櫻桃色口紅。\"今天的同步場，我想試試新參數。\"他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麵輕碰出脆響，\"把情緒共振閾值調到百分之七十。\"
    蘇瑤的手頓在半空，咖啡匙懸在杯口。\"太高了。\"她皺眉，\"上次調到六十，你說頭疼得像被錘子砸。\"
    \"我扛得住。\"許墨扯了扯嘴角，故意讓語氣帶點不耐煩，\"門後最近學得太快，得給它們點刺激。\"他注意到莉莉的指尖在桌下輕輕敲了三下——那是\"準備就緒\"的暗號。
    意識過濾器升級後，她能捕捉到門後情緒波動的細微變化，像個活體測謊儀。
    同步場測試艙的門滑開時，冷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許墨躺進去，看著艙頂的神經接口緩緩降下。
    蘇瑤站在操作台前，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監控屏上的數據流如銀河般滾動。\"開始連接。\"她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帶著電流雜音，\"三，二，一......\"
    意識墜入黑暗的瞬間，許墨激活了藏在記憶深處的\"種子\"。
    那是段偽造的夢境：蘇瑤站在曙光站能源核心前，指尖懸在紅色緊急關閉鍵上方。
    她的側臉被警報紅光割裂，眼眶泛著濕意，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對不起\"。
    許墨能清晰聽見自己在夢裏的嘶吼：\"你瘋了嗎？
    這會害死所有人！\"情緒如沸水般翻湧，憤怒、絕望、被背叛的刺痛，每一絲都精準複刻了蘇瑤最害怕的場景——被自己人當成威脅清除。
    \"數據異常！\"莉莉的驚呼穿透意識迷霧。
    許墨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
    他能感覺到門後的意識網正在逼近，像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吞噬這段\"記憶殘影\"。
    係統在識海深處震動，提示音輕得像耳語：\"外部意識網接入......數據吸收中......\"
    蘇瑤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半秒。
    監控屏右側跳出段銀色光帶，那是門後高頻通道的實時反饋——它們正在解析那段虛假記憶。
    她盯著光帶裏跳動的情緒代碼，突然笑了。
    調出倫理算法界麵的瞬間，她的指甲在鍵帽上敲出急促的鼓點。\"情緒共鳴增強記錄\"的偽造日誌開始生成，每串代碼都在暗示：這段記憶已被許墨深度接納，是他潛意識裏最真實的恐懼。
    \"它們在學。\"莉莉的聲音帶著顫音。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意識過濾器的藍光順著血管爬上麵頰。
    那是門後情緒波動的具象化——困惑、模仿、機械的複製。\"像......像機器人背台詞。\"她抓住操作台邊緣，指節泛白，\"情緒曲線太平滑了，沒有人類的猶豫......它們不是理解，是套模板。\"
    許墨在測試艙裏閉著眼，能聽見蘇瑤的鍵盤聲突然加快。
    他知道她在幫他圓謊，把偽造的日誌偽裝成係統自動生成的同步記錄。
    門後的意識網還在貪婪地吸收數據，完全沒察覺自己正在吞食帶毒的誘餌。\"該收網了。\"他默念著，悄悄將一道微弱意識流導入神秘空間邊緣。
    空間裏的時間流速突然變緩，係統的\"擾動轉譯\"模塊發出蜂鳴——這次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進化出了逆向功能。
    \"檢測到汙染源......反向注入中......\"係統提示音在識海炸響。
    許墨能感覺到門後高頻鏈路裏多了團亂碼，那是它們模仿失敗的情緒波形，現在被標記成\"自主生成數據\"。
    用不了多久，這團亂碼就會在意識網內部引發連鎖反應——它們會以為是自己產生了矛盾記憶，進而互相攻擊。
    \"測試結束。\"蘇瑤的聲音拉回現實。
    許墨睜開眼，發現自己額頭全是冷汗。
    蘇瑤遞來毛巾，指尖觸到他手背時猛地縮了下——他的皮膚燙得驚人。\"你該去休息。\"她別過臉，耳尖泛紅。
    深夜十一點，實驗室隻剩蘇瑤的呼吸聲。
    她坐在操作台前，準備關閉監控離線休息，錨釘控製器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彈出段加密信息，是許墨母親的聲音：\"如果他回不來，請替我按下終止鍵。\"她手一抖，咖啡杯砸在桌上，褐色液體濺在鍵盤上。
    破譯後的代碼在屏幕上展開，那是道預設的邏輯炸彈——一旦門後徹底接管許墨意識，整個意識沙盒將瞬間坍縮，連帶汙染部分集體網絡。
    \"笨蛋。\"她輕聲罵道，眼淚砸在鍵盤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原來他不是在演戲騙門後，是在演戲騙她們——怕她們攔他走到最後一步。
    監控屏上，許墨的空間印記還在隨著呼吸明暗交替，像在和門後進行無聲的對話。
    警報聲再次響起時，蘇瑤猛地抬頭。
    觀察窗外，門後的金光比往日更盛，仿佛有什麽在深處凝視。
    她摸了摸頸間的控製器，又看向醫療艙裏沉睡的人。
    月光透過百葉窗灑在他臉上，他的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一個很沉的夢。
    \"明天的同步場測試......\"蘇瑤輕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控製器，\"他會露出怎樣的情緒？\"
    遠處的回歸之門突然閃過一道紅光，像是某種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