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我笑不出來的時候,他們替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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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訓練場籠罩著一層薄霧,許墨正帶領一隊新人進行戰術規避訓練。
    朝陽在他身後鋪展開來,將他的影子投射在沙地上,但卻掩蓋不住他嘴角那過於規整的弧度——就像被精密儀器校準過的機械齒輪,每一道褶皺都卡在固定的角度。
    “停。”
    蘇瑤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精準地劈進他動作的間隙。
    許墨轉身時還帶著慣性的笑容,直到看見她緊握著平板的指關節泛白,才驚覺自己的麵部肌肉有些僵硬。
    “怎麽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指尖觸碰到的皮膚陌生得讓他心悸——那不是他慣常的鬆弛狀態,倒像是被無形的線拉扯著,維持著某種完美的模板。
    蘇瑤大步走到他麵前,將平板屏幕懟到他眼前。
    昨夜天台的監控畫麵在晨光中閃爍,月光下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正用和此刻一模一樣的微笑對著空氣說話。
    “這是零點十七分的錄像。”她的聲音顫抖著,“剛才你教新兵翻滾時,嘴角上揚了15度,眼尾的弧度和錄像裏分毫不差。”
    許墨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昨夜意識海翻騰時,那股拉扯著他表情的力量,想起係統提示裏“非自主情緒模仿”的警告。
    原來不是錯覺,那些隱藏在意識褶皺裏的東西,已經開始往他的皮肉裏鑽了。
    “我知道你在演戲。”蘇瑤的指尖抵住他的後頸,那裏有一塊淡粉色的舊疤,是三年前為救她被輻射碎片劃傷留下的,“但現在連笑都不完全屬於你了。”她抽回手,從戰術腰帶裏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銀色裝置,“這是錨釘。”
    許墨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他早聽說蘇瑤在研究意識錨定技術,卻沒想到她真的把這東西植入了自己體內。
    “不是控製。”蘇瑤把裝置放在他的掌心,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滲入血液,“是保險。要是你的意識海徹底混亂了,它能通過腦波共振把你拉回來。”她打開平板,日誌上滾動著綠色的代碼,“從三個月前你第一次出現微表情異常開始,它就在記錄你的情緒基線。”
    訓練場的風卷著沙粒打在兩人的臉上。
    許墨盯著掌心裏的錨釘,突然想起昨夜空間內壁浮現的光點——那些門後意識節點的坐標,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
    “好。”他合上手掌,錨釘在掌紋裏硌出了紅印,“讓它留著。”
    蘇瑤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你不生氣?”
    “說不定能當誘餌。”許墨抬頭時,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門後要模仿我,總得先靠近我。”他用指腹摩挲著錨釘表麵的紋路,“如果我讓這東西釋放類似它們的共振信號……”
    “你瘋了?”蘇瑤抓住他的手腕,“那是引狼入室!”
    “它們本來就在我身體裏。”許墨掰開她的手,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什麽,“與其等它們偷偷侵蝕,不如把它們引到明處。”他轉身朝指揮室走去,軍靴踩在沙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去實驗室調整頻率,我要讓這信號聽起來像……”他頓了頓,“像它們已經成功汙染我了。”
    蘇瑤望著他的背影,喉嚨發緊。
    三年前在核冬天的廢墟裏,也是這樣一個清晨,他踩著輻射塵走向變異獸群,說“我引開它們,你帶孩子們先走”。
    那時他的背影很瘦,現在寬了一些,但骨子裏的孤勇,從來沒有變過。
    指揮室的警報聲在六小時後響起。
    莉莉的尖叫聲穿透了通訊器:“許隊!主屏幕!”
    許墨和蘇瑤衝進監控室時,全息屏上的波形圖正瘋狂地跳動著。
    原本像星塵一樣分散的門後意識脈衝,此刻聚集成一道粗壯的亮線,像一把閃著幽光的刀,正沿著錨釘信號的軌跡,直插曙光站的數據庫中樞。
    “它們不是來學習的。”莉莉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快速飛舞,冷汗順著鬢角滴進衣領,“是來吞噬的!”她調出熱成像圖,整個門後意識網的活躍度飆升了300,“這是主力部隊,不是小股偵察兵!”
    蘇瑤的指甲掐進掌心:“現在切斷錨釘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許墨盯著那道脈衝,意識海裏的空間核心突然發燙,“但我們有沙盒。”他按下耳麥,“啟動c區隔離協議,所有非必要人員撤離。”轉身時,他衝蘇瑤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帶著幾分生澀,是他自己的弧度,“相信我,這是我設的局。”
    沙盒實驗室的防護門關閉時,許墨能聽見門外蘇瑤砸門的聲音。
    他對著空氣比了個“放心”的手勢,轉身看向懸浮在中央的意識投影。
    那道門後的主力脈衝已經抵達沙盒邊緣,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正試探著往裏鑽。
    “係統,啟動逆向汙染3.0。”他的聲音混合著機械合成音在實驗室裏回蕩,“切斷物理連接,保留意識通道。”
    紅色警報在頭頂炸開。
    許墨看見空間內壁的光點開始劇烈閃爍,每個光點都對應著門後一個核心節點。
    係統提示音接連響起:“特征碼提取完成”“通信網標記成功”“汙染源反向植入……”
    當最後一道脈衝被吸入沙盒的瞬間,許墨感覺有什麽東西從意識深處被抽走了。
    他踉蹌著扶住操作台,額頭抵著冰涼的金屬,聽見係統在意識海最深處說:“標記完成,門後每一次模仿宿主,都將暴露一個核心節點坐標。”
    深夜的實驗室很安靜,隻有儀器的嗡嗡聲。
    蘇瑤抱著平板坐在控製台前,屏幕的藍光映得她眼眶發青。
    她本來是來拷貝沙盒日誌的,卻在翻到最後一頁時,發現了一個加密分區。
    密碼是她的生日——這個混蛋,連陷阱裏都藏著破綻。
    解密後的文字跳出來時,她的呼吸突然停滯。
    那行字很小,藏在代碼的縫隙裏,像一片被小心夾在書裏的幹花:“我不是怕變成他們,我是怕你忘了我本來的樣子。”
    蘇瑤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半天不敢觸碰。
    她想起今早訓練場的風中,他摸後頸舊疤時的眼神;想起昨夜監控裏,他微笑僵住的那一瞬間——原來不是門後模仿得不夠像,是他在拚命留下破綻,好讓她認出他。
    “笨蛋。”她輕聲說道,喉嚨發緊。
    眼淚砸在屏幕上,把那行字暈成了模糊的光斑。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她沒有回頭。
    許墨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後,帶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剛從醫療艙出來,意識海的震蕩還沒有完全平複。
    “看到了?”他的聲音沙啞。
    蘇瑤沒有說話,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臉上。
    他的掌心還殘留著醫療凝膠的涼意,卻讓她想起核冬天裏那雙手的溫度,想起他第一次把她從廢墟裏抱出來時,掌心的老繭蹭過她臉頰的觸感。
    “我記得。”她吸了吸鼻子,“你本來的樣子,我永遠都記得。”
    許墨的手指輕輕蜷起,將她的臉攏進掌心。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兩人交疊的影子裏,他的嘴角終於揚起一個歪歪的笑容——這次沒有15度的精準,沒有代碼控製的完美,隻是一個帶著疲憊和安心的、屬於他自己的笑容。
    但蘇瑤知道,下一戰的號角已經在意識海深處吹響。
    當門後發現自己的核心節點被標記,當它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模仿的“完美人類”,其實在反過來模仿它們的破綻……
    那時,他們要麵對的,或許不再是門後。
    而是,被門後模仿得太像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