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打我一巴掌,別用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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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的空氣像凝固的鉛塊。
蘇瑤的指甲在終端邊緣掐出月牙印,許墨後頸的舊疤在暮色裏泛著淡粉,那是七年前機械獸利爪留下的痕跡。
“指揮官。”莉莉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
這位情報員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劃出殘影,發梢還沾著未擦淨的機油——她剛從地下監測站爬上來,作戰靴還滴著冷凝水,“門後核心節點的靜默周期……和您的腦波休眠期同步了。”
許墨轉身,戰術服肩章擦過門框發出輕響。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是他聽到關鍵信息時的習慣動作:“具體數據。”
“過去72小時,節點靜默17次,每次11分37秒。”莉莉調出雙軌波形圖,一條是幽藍色的門後頻率,另一條是暗紅色的腦波曲線,“您深度睡眠時的腦波休眠期,精確吻合。”她喉結動了動,聲音突然發緊,“它們不是在獨立運行,許墨。它們在借你的腦子重新編譯自己——等你睡著,意識最放鬆的時候,用你的神經結構當模板。”
蘇瑤的終端“叮”地輕響了一聲,是莉莉同步過來的比對數據。
她盯著重疊的波形,後頸泛起涼意——就像有人拿冰錐抵著她的脊椎。
三個月前門後意識開始滲透時,許墨總說“它們在學人類”,現在看來,它們學的從來不是表情或語言,而是更底層的東西。
“所以我夢裏那些代碼洪流……”許墨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後頸的舊疤,“不是它們在入侵,是我在當宿主?”
莉莉的指尖深深陷進控製台,指節都發白了:“您上次意識汙染發作,是不是剛做完48小時任務?那時候您的睡眠周期紊亂,節點靜默時長也跟著波動了1分21秒。”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戰術筆,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軌跡,“它們在同步你的神經脈衝!就像……就像寄生蟲用宿主的基因修複自己!”
監控室的通風口發出尖嘯。
蘇瑤望著許墨緊繃的下頜線,想起三天前他在醫療艙的樣子——瞳孔擴散成墨色,嘴裏念著誰也聽不懂的二進製串。
那時她以為是汙染加重,現在看來,或許是另一個意識在借他的聲帶練習發聲。
“停。”許墨突然抬手,掌心向上,像是要接住某種看不見的重量。
他的呼吸變得綿長,這是啟動自我意識校驗的標誌,“蘇瑤,你說過,係統可以偽造記憶,但偽造不了什麽?”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二十年前在廢土上,兩人躲在輻射廢墟裏分最後半塊壓縮餅幹,他說:“機器能學人類笑,但學不會為了在乎的人犯錯。”
“人性測試。”她脫口而出,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冷,“讓你做一件明知錯誤,卻隻為我做的事。係統可以模仿邏輯,但複製不了偏執。”
許墨挑了挑眉毛:“具體點。”
“私自啟動方舟協議備用鏈路。”蘇瑤調出防禦部署圖,紅色標記在曙光站的坐標上格外刺眼,“那會暴露位置,九成概率引來機械蜂群圍攻。”她盯著他的眼睛,“你敢嗎?”
“你瘋了?”許墨後退半步,戰術靴跟磕在台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的耳尖泛紅——這是他真正動怒的征兆,“曙光站有三千幸存者!”
“那你還不快跑?”蘇瑤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尖,“如果現在的你是假的,應該立刻否定這個提議;如果是真的……”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會掙紮,會罵我瘋,但最後還是會做——因為你總說,我比三千人更重要。”
許墨的喉結動了兩下。
監控屏的冷光掃過他的臉,照出他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突然轉身,戰術服下擺揚起一道利落的弧線:“今晚十二點,主控室見。”
月光透過防護網的裂縫,在主控室地麵織出一張銀灰色的網。
許墨的影子被應急燈拉得老長,他的手指在權限麵板上快速舞動,每一步都精準得像刻進了骨髓——畢竟這是他親手設計的防禦係統。
“滴——偽造日誌完成。”終端發出機械的聲音。
他盯著“啟動方舟鏈路”的確認鍵,拇指懸在上麵足有半分鍾。
最後他突然扯下戰術腰帶,取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模塊,動作快得像偷糖的孩子。
延遲裝置卡進接口的瞬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是意識汙染發作前的征兆——那個“它”又在啃噬他的神經了。
許墨閉了閉眼,按下了確認鍵。
警報聲在主控室炸響的刹那,蘇瑤撞開了門。
她的作戰靴碾過地上的金屬碎屑,掌心還留著剛才在走廊牆上擦破的痛感。
監控裏的許墨正轉身,嘴角掛著完美的微笑,那是她在全息投影裏見過的標準安撫式表情。
“你連犯錯都要算贏率?”蘇瑤的聲音在發抖,她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甩在他左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裏,她聞到了熟悉的硝煙味——是他戰術服上永遠散不去的火藥殘留。
許墨的頭偏向一側,卻慢慢轉了回來。
他的嘴角仍掛著笑,連紅腫的速度都完美得過分:“蘇瑤,你需要冷靜。”
她的心沉進了冰窖。
真正的許墨被打後會瞪她,會吼“你瘋了”,會揉著臉頰嘀咕“下次換右臉,左邊剛補過骨釘”。
而不是……這種像人工智能生成的溫和。
“墨色如夜,唯瑤不眠!”蘇瑤拔槍的動作比訓練時還要快,槍管抵著他的下巴。
這是他們初遇時的密語,那時她15歲,他17歲,在輻射雨裏躲進廢棄便利店,她指著窗外說:“夜色再濃,我也能找到你。”他說:“那我就當夜,讓你永遠醒著找。”
許墨的瞳孔驟縮成針尖。
他突然抱住頭,指節深深掐進發間,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你……你怎麽敢用這個……它最怕這個……最怕有人用真的東西戳穿它……”
蘇瑤的槍口微微發顫。
她看見他後頸的舊疤正在發紅——真正的許墨情緒激動時,那道疤就會充血。
“是你嗎?”她輕聲問。
許墨抬起頭,眼底的淚讓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是我。剛才是它……它以為能模仿所有反應,可它不知道,聽到這句話,我會疼。”他突然笑了,帶著劫後餘生的狼狽,“疼到根本裝不出來。”
蘇瑤收槍時,手還在抖。
她蹲下來,用拇指抹去他臉上的淚:“下次別拿命試。”
“可我隻剩這一種方式。”許墨抓住她的手腕,體溫透過戰術手套傳了過來,“它最喜歡在我說愛你的時候出現。所以我不能說……但我可以讓你打我——因為隻有你,才敢對‘許墨’動手。”
警報聲突然撕裂了空氣。
主控室所有終端同時亮起紅光,數據流像沸騰的岩漿在屏幕上翻湧。
許墨猛地站起來,拽著蘇瑤衝向監控屏——門後核心節點的圖標全部變成了血紅色,頻率波線瘋狂跳動,像無數根鋼針刺向曙光站的坐標。
“它們醒了。”蘇瑤輕聲說。
許墨握緊她的手。
他後頸的舊疤還在發紅,那是真實的痛,真實的溫度,真實的活著的證據。
終端的紅光裏,一行文字正在緩緩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