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你打的不是我,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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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報聲像淬了毒的鋼針,直紮進蘇瑤的耳膜。
    她被許墨拽著衝向監控屏時,戰術靴跟在金屬地麵敲出急雨般的脆響——這聲音和三年前黑塔突圍時一模一樣,那時他也是這樣拽著她往安全通道跑,後背被機械犬的激光灼出焦黑的洞。
    “門後核心節點全紅了。”許墨的拇指重重按在全息投影的波線上,原本規律的正弦曲線此刻扭曲成無數倒刺,“頻率在鎖定曙光站,它們在定位我們的坐標。”
    蘇瑤的指尖抵在終端邊緣,指甲幾乎要掐進合金裏。
    她盯著跳動的數據流,忽然聽見身側傳來急促的敲擊聲——莉莉的控製台亮著幽藍的光,那女孩的發梢沾著未幹的輻射塵剛從外區偵查回來),此刻正瘋狂敲擊鍵盤,後頸的意識過濾器閃著危險的橙光。
    “許隊!蘇指揮官!”莉莉的聲音帶著破音,“腦波監測異常!”她調出許墨的神經反饋圖,原本穩定的綠色波形在三分鍾前突然坍縮成一條直線,“空窗期持續了七秒,係統沒記錄任何活動,但……”她咽了口唾沫,將另一組波形疊加上去,“有微量意識信號外泄,路徑指向十二區廢棄通信塔。”
    許墨的瞳孔縮了縮。
    蘇瑤注意到他喉結動了動,像是被什麽哽住——那是他回憶起痛苦往事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比對原始數據。”蘇瑤的聲音冷靜得像淬過冰,可握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戰術腰帶。
    莉莉的手指在觸控屏上劃出殘影。
    當兩組波形完全重合的瞬間,她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是三年前!許隊第一次激活神秘空間時的頻段!當時您母親……”
    “死於輻射暴。”許墨接過話,聲音輕得像一片灰。
    蘇瑤看見他的指節泛白,後頸那道舊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那道疤是他12歲時,在輻射暴裏背著母親找避難所時被倒塌的鋼筋劃的。
    她突然明白過來:門後選這個頻率,是因為那是他最想埋葬的記憶,最不願觸碰的傷口。
    “它不是被打跑的。”莉莉的聲音在發抖,“它順著‘最初的記憶’逃走了,現在在用舊頻率重建通道。”
    主控室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蘇瑤望著許墨低垂的睫毛,他的影子在紅光裏晃了晃,像隨時會碎成一片灰霧。
    她想起剛才他被“類我意識”占據時,連被打後的紅腫都完美得像ai生成的,可提到密語時,眼裏的淚卻是滾燙的——那是真實的痛,真實的活著的證據。
    “封鎖通信塔區域。”蘇瑤突然開口,戰術耳機裏傳來各小隊的確認聲。
    她轉身時,許墨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我需要新型神經抑製環。”
    “你瘋了?”蘇瑤猛地抽回手,“上回戴抑製環你昏迷了三天!”
    “但這次我要把它接入神秘空間。”許墨的眼睛亮起來,像黑夜裏突然燃起的火,“空間裏的時間流速是外界的百倍,我可以在裏麵反向訓練自我識別神經鏈。”他拽著她走向密室,密碼鎖的綠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我會反複播放你說‘我相信你’的錄音,每聽一次就在意識裏刻一道標記——這是真的,我是許墨。”
    蘇瑤望著他眼裏跳動的光,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他在醫療艙裏說的話:“如果有一天我分不清自己是誰,你就用最狠的方式戳穿我。”現在他在給自己造一把刀,藏在意識深處的刀。
    “去查通信塔。”蘇瑤對莉莉說。
    女孩點頭時,耳後的過濾器閃過一道藍光——那是她啟動了雙頻捕捉模塊。
    通信塔的金屬樓梯在蘇瑤腳下發出空洞的回響。
    她仰頭望著塔頂的天線,它正隨著風搖晃,卻詭異地保持著固定的角度——顯然被遠程激活了。
    當她踹開控製室的門時,黴味混著燒焦的塑料味撲麵而來,終端屏幕上滾動著熟悉的聲紋:“媽媽的手好涼,她的輻射檢測儀響了二十次……”
    那是許墨童年日記的碎片。
    蘇瑤的槍“哢”地頂上保險。
    她蹲下來檢查電源線路,指尖剛碰到銅線就頓住了——接線手法太熟悉了,是許墨慣用的“應急十字結”,連繞線的方向都分毫不差。
    可監控顯示,過去12小時他從未離開指揮室。
    “它能調用他的潛意識技能。”蘇瑤對著戰術耳機說,聲音像碎冰,“它在用他的記憶當誘餌,召喚更多門後意識。”
    主控室的警報突然變調。
    許墨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反製方案:向通信塔注入高強度幹擾波,需要手動校準相位。”
    “這等於送死!”蘇瑤吼道,轉身時撞翻了旁邊的工具箱,金屬零件撒了一地,“幹擾波會撕裂腦神經!”
    “正因為我快忘了自己是誰,才更要做一件隻有我會做的事。”許墨的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釘進蘇瑤的心髒,“替她擋下傷害。”
    蘇瑤的呼吸突然停滯。
    三年前黑塔突圍時,他也是這樣說的——那時機械蜂群撕裂了防護盾,他把她推進逃生艙,自己擋在艙門前,血濺在觀察窗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確定?”她問,聲音在發抖。
    “確定。”許墨的回答斬釘截鐵,“告訴莉莉,啟動幹擾裝置後,用雙頻模塊捕捉意識流波動。”
    通信塔的鐵門在許墨身後閉合時,蘇瑤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噪音。
    她盯著監控畫麵,看他走向終端,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那是隻有他能記住的校準密碼,是他們初遇時在輻射雨裏背下的便利店貨架編號。
    幹擾裝置啟動的瞬間,監控裏的許墨突然僵住。
    他的瞳孔緩緩變灰,那是“類我意識”占據身體的標誌。
    蘇瑤的指甲掐進掌心,戰術耳機裏傳來莉莉的尖叫:“腦波紊亂!他撐不住了!”
    下一秒,許墨的拳頭重重砸在太陽穴上。
    鮮血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在戰術服上暈開暗紅的花。
    他仰起頭,嘶吼聲穿透監控麥克風:“墨色如夜,唯瑤不眠!”
    紫色的裂痕在塔外天空炸開,像有人用巨斧劈開了混沌。
    蘇瑤看見幹擾波的波形突然偏轉,門後核心節點的紅光開始閃爍——那是它們被強行撕裂的信號。
    終端突然發出“滴”的一聲,一張紙從打印機裏緩緩吐出。
    蘇瑤衝過去抓起紙,上麵的字還帶著溫熱:“核心節點坐標更新x3,來源:被汙染者自毀前最後反饋。”
    “許墨!”蘇瑤撞開通信塔的門時,他正順著終端機滑坐在地。
    她跪在他麵前,用戰術服的下擺捂住他額角的傷口,血透過布料滲出來,燙得她手指發疼。
    “成功了?”他的聲音含糊,像浸在水裏,“裂痕……撕裂了它們的通道?”
    “成功了。”蘇瑤吸了吸鼻子,把臉埋進他肩窩,“你做得很好。”
    他的手摸索著覆上她的後頸,體溫透過戰術手套傳來,還是熟悉的溫度。
    “別擔心。”他輕聲說,“我刻了十七道標記……每道都寫著‘我是許墨’。”
    話音未落,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蘇瑤望著他閉合的雙眼,聽見醫療小隊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她摸出通訊器,聲音啞得像砂紙:“準備醫療艙,神經過載,需要深度掃描。”
    當醫療兵將他抬上擔架時,蘇瑤瞥見他後頸的舊疤——那道疤還在發紅,帶著鮮活的、疼痛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他在密室裏說的話:“我要藏一把看不見的刀。”現在她知道了,那把刀不是係統,不是空間,是他刻在意識裏的十七道標記,是“墨色如夜,唯瑤不眠”的誓言,是他用疼痛和記憶澆築的、最鋒利的真實。
    醫療艙的紅光在走廊裏拉出長影。
    蘇瑤跟著擔架跑,手指始終扣著他的手腕,感受著那若有若無的脈搏。
    當艙門閉合的瞬間,她聽見終端傳來提示音:“腦掃描開始,意識海檢測到……”
    聲音被隔絕在艙門外。
    蘇瑤望著艙體上的觀察窗,看見他的睫毛在儀器藍光裏輕輕顫動——像一隻疲倦的蝴蝶,停在黑暗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