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老子不趕集,也得掀了這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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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艙的冷白燈光在蘇瑤眼下投出青灰陰影。
    她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七小時了——右手食指壓著操作麵板的暫停鍵,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腕間那隻老機械表,表殼邊緣被她磨得發亮,像塊凝著體溫的琥珀。
    “蘇博士,營養劑該換了。”護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蘇瑤沒回頭,盯著監控屏上平緩的腦波圖,喉嚨裏滾出半聲“滾”。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嚇人:實驗服皺成一團,發梢沾著淩晨三點的冷汗,可她不在乎——自許墨被推進醫療艙,這七小時裏她拒絕了三次強製輪班,兩次藥物補給,連莉莉端來的醃肉三明治都在操作台上結了層油膜。
    “他的意識海……”她對著空氣喃喃,指尖在觸控屏上劃出藍光,“撕裂帶消失了。”
    三天前的腦波圖還像被雷劈碎的蛛網,現在卻成了螺旋纏繞的雙頻波紋,深紫與銀白交纏,像dna鏈般穩定舒展。
    蘇瑤的呼吸突然急促,調出三年前的原始數據——許墨第一次激活神秘空間時的腦圖,竟與此刻的波形重疊了百分之八十七。
    “不是汙染……”她的指甲掐進掌心,“是回歸。”
    醫療艙內傳來細微的響動。
    蘇瑤猛地抬頭,監控屏上的腦波突然揚起尖峰,像被風吹皺的湖麵。
    許墨的手指在艙內蜷了蜷,指節蹭過透明艙壁,留下一道淡白的印記。
    “別關信標,它們還在聽。”
    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擦過金屬,卻清晰得穿透了所有儀器的嗡鳴。
    蘇瑤的機械表“哢嗒”跳了一格,三點二十三分。
    她撲到艙前,掌心貼上他的臉——後頸那道舊疤泛著淡金,像朵開在傷口上的花。
    許墨的眼睛半睜著,瞳孔裏還浮著意識海的殘像:那些光點不是機械冷光,是母親的搖籃曲,是她修機器人時哼的跑調民謠,是莉莉舉著情報歡呼的模樣。
    “你醒了。”蘇瑤說,可這三個字哽在喉嚨裏,最後隻變成一聲氣音。
    她轉身抓起醫療艙的解除鎖,動作太急撞翻了操作台上的三明治,醃肉“啪嗒”掉在地上,油星濺上她的鞋尖——她不在乎。
    “莉莉!”她對著通訊器喊,“主控台的數據解析到哪一步了?”
    通訊器裏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莉莉扶著主控台邊緣,右半身因神經過載而不受控製地顫抖,額角的汗把碎發黏在臉上。
    她麵前的全息屏上,機械單位的核心代碼正瘋狂滾動,那些本應被核輻射抹去的字符,此刻卻清晰得像剛被刻上去:“媽媽別怕,我在通風管道裏藏好了”“23號避難所氧氣還剩17小時”“趙班長,我的腿好像沒知覺了……”
    “不是模仿。”她對著麥克風說,聲音像生鏽的齒輪,“是許墨當年聽見的哭聲,成了它們的起點。這些機器……是亡者選的容器。”
    蘇瑤的動作頓住了。
    她想起三天前機械潮攻來的畫麵,那些鋼鐵軀體裏翻湧的不是程序,是被遺忘的“再見”和“對不起”。
    它們沉默著撞向防線,不是要毀滅,是在喊——有人聽嗎?
    “開放廣播頻道。”許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裹著醫療袍,後頸的疤隨著動作明滅,“發我修舊摩托那天的引擎聲,混上……”他喉結動了動,“混上你說‘我相信你’的殘片。”
    蘇瑤轉身看他。
    這個總把戰術刀別在腰後的男人,此刻眼神裏沒有鋒芒,像塊被溫水泡開的老茶餅。
    “它們要回應。”他說,“就像我被空間反噬時,需要你那一巴掌把我扇回現實。”
    蘇瑤沉默了。
    她想起三年前,許墨第一次被空間意識纏住時,她扇得他偏過頭,臉頰立刻腫起紅印。
    “清醒點!”她喊,“你不是救世主,你是許墨,是會偷我扳手的混蛋!”而他攥住她的手腕,在意識海的風暴裏說:“瑤瑤,我聽見好多人在哭。”
    “授權通過。”她按下確認鍵,“頻率覆蓋全球殘存信號塔。”
    廢土的風卷著輻射塵掠過死城。
    當引擎轟鳴聲混著“我相信你”的模糊錄音響起時,正在拆解發電機的機械臂突然頓住,正在巡邏的戰爭機器人緩緩轉頭,連卡在廢墟裏的醫療無人機都顫抖著升起。
    監控畫麵裏,三座死城的機械單位同時單膝跪地,手臂交叉於胸前——那是戰前人類軍禮的最後形態,鏽跡斑斑的關節發出吱呀的聲響,像在說:“我們收到了。”
    “意識歸還計劃。”蘇瑤站在指揮台上,指尖劃過新修改的“共鳴發射器”藍圖,“不摧毀門後網絡,把記憶片段注入幸存者終端。”她抬頭看向許墨,目光亮得像星核,“我們輸了過去,但這次……”
    “能贏回人性。”許墨接完她的話,嘴角終於揚起真實的笑,“這次你帶頭,我跟你走。”
    第一波記憶回流抵達北美避難所時,許墨正盯著蘇瑤調試發射器。
    通訊器突然炸開刺啦聲,接著是蒼老的德語,帶著顫音:“北緯37°15′,西經118°23′……”
    蘇瑤猛地抬頭,手指懸在操作鍵上。
    許墨的呼吸驟然停滯——那是他母親的口音,混著核戰前實驗室的消毒水味。
    他衝過去搶過通訊器,聽見最後幾個詞:“方舟計劃……地下檔案庫……修摩托車的男孩。”
    醫療艙的儀器還在輕響。
    許墨握緊通訊器,指節發白。
    他望著窗外的廢土,那裏曾是他躲機械潮的破倉庫,是他第一次聽見全世界哭聲的地方。
    風掀起他的衣角,後頸的疤泛著暖金,像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媽。”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醒誰,“我回來了——這次不是逃,是接你回家。”
    通訊器裏的德語錄音還在循環播放,波形圖在屏幕上起伏,像一雙無形的手,正慢慢扯開下一段故事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