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老子不挖墳,也得刨出當年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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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艙的蜂鳴器剛轉為平緩的長音,許墨的手指便攥緊了床沿。
    他沒等護士過來拔監測線,直接扯下貼在太陽穴的電極片,動作急得連後頸的暖金疤都蹭到了金屬床欄。
    \"許先生!您體內雙頻共振還沒完全穩定——\"
    \"調北美避難所的錄音。\"他打斷護士的話,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合金地板上,步子踉蹌卻方向明確,\"原始波形文件,帶聲紋特征分析的那種。\"
    指揮中心的終端屏在他走近時自動亮起,藍光映得他眼尾發紅。
    三天前那道德語錄音的波形圖已經被蘇瑤調了出來,像一條在深海裏掙紮的魚,波峰波穀都帶著細微的震顫。
    許墨的指尖懸在\"聲紋比對\"鍵上方,喉結動了動——他想起十二歲那年,母親蹲在實驗室的工作台前,用沾著試劑的手給他係歪掉的紅領巾,說德語時舌尖會輕輕頂一下上顎,\"小墨,幫媽媽把日誌備份到地下服務器。\"
    比對進度條跳到97時,他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當\"匹配度99.7\"的綠色字樣炸開時,終端機的提示音在他聽來像極了母親實驗室那台老打印機的嗡鳴。
    許墨猛地坐下,後腰撞得轉椅向後滑了半米。
    他盯著屏幕上重疊的聲紋曲線,一條是三天前的錄音,另一條是他偷偷從母親舊手機裏導出來的日誌樣本——連換氣時的停頓都分毫不差,像有人用刻刀把記憶刻進了數據流裏。
    \"是她。\"他的聲音輕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連說"方舟"時,尾音都帶著當年趕實驗的急。\"
    \"坐標確認了。\"
    莉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墨轉頭,看見情報員正蜷在中繼樞紐的操作台前,右半邊身子因為舊傷微微發顫,手指卻在全息鍵盤上敲得飛快。
    她的輪椅旁堆著三個能量棒的空包裝,是她熬夜追蹤衛星鏈路的證據。\"落基山脈地下800米,\"她調出三維地圖,斷層線上的紅點像一滴凝固的血,\"核爆前標記為"非軍事禁區",但電磁脈衝把所有官方記錄都燒幹淨了。\"
    許墨的目光落在紅點上,後頸的疤突然發起熱來。
    那熱度順著脊椎往上竄,燙得他想起七年前的暴雨夜——他躲在廢棄倉庫的鐵皮屋頂下,聽著全世界的哭聲在腦子裏炸響,懷裏緊抱著從實驗室廢墟裏扒出來的摩托鑰匙。
    鑰匙鏈上的小鐵牌還在,被他摸得發亮,刻著\"修摩托車的男孩\",是母親用實驗室刻字機雕的。
    \"那扇門。\"他摸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金屬涼意透過指尖滲進血脈,\"是她留給我的?\"
    莉莉的手指頓了頓。
    她抬頭看他,眼睛裏映著全息屏的藍光:\"門後網絡的初始節點,坐標偏差不超過0.5公裏。\"
    \"許墨。\"
    推門聲混著紙張摩擦的沙沙響。
    蘇瑤站在門口,手裏捏著份泛黃的紙質檔案,邊緣卷著焦黑的火痕——那是三年前他們從圖書館廢墟裏搶出來的\"全球地下設施圖譜\"。
    她的指尖沾著淺藍墨漬,顯然剛從資料室跑過來:\"你看這個。\"
    許墨接過檔案,紅筆圈注的位置正好是落基山脈的紅點。
    批注是母親的字跡,鋼筆字力透紙背:\"若聽見哭聲,請來此處。\"
    指揮中心突然安靜下來。
    通風係統的嗡鳴變得清晰,混著許墨逐漸急促的呼吸聲。
    他望著批注上暈開的墨跡,想起母親總說鋼筆容易漏墨,卻始終不肯換電子筆——她說有些東西,寫在紙上才踏實。
    \"我要去。\"他把檔案按在胸口,抬頭時眼底燒著簇小火,\"現在。\"
    \"不行。\"蘇瑤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鋼,\"你體內雙頻共振還沒穩定,強磁場區域會引發意識共振崩解,上次空間反噬你躺了半個月——\"
    \"所以我做了推演。\"許墨打斷她,把摩托鑰匙插進實驗台的能量讀取儀。
    神秘空間的藍光瞬間包裹住鑰匙,外界不過十秒,空間內的時間流速已經轉了三十七圈。
    當數據流在半空展開時,他指向其中一條亮銀色的軌跡:\"鑰匙和門後頻率共振時,會生成情感諧振通道。\"他的手指劃過軌跡上的波峰,\"能屏蔽90的神經幹擾。\"
    蘇瑤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看見數據流裏浮起一行小字,是母親的手寫體:\"小墨的摩托鑰匙,核心材料是實驗室的情感共振合金。\"
    \"這不是武器。\"許墨摘下鑰匙掛在脖子上,鑰匙貼著心口,\"是她留給我的回家地圖。\"
    蘇瑤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她伸手碰了碰許墨後頸的疤,那裏還殘留著空間反噬時的灼痕。\"我跟你一起。\"她收回手,轉身去拿戰術背包,\"莉莉,準備裝甲車的抗輻射塗層。\"
    \"收到。\"莉莉已經在操作中繼樞紐,輪椅轉得飛快,\"三十分鍾後出發。\"
    裝甲車碾過輻射風暴帶時,廢土的風卷著沙礫拍在裝甲板上,像無數隻手在敲打。
    許墨坐在副駕,盯著車載屏上的輻射指數——1200μsv\h,遠超安全值。
    他摸了摸胸口的鑰匙,金屬貼著皮膚,溫度和記憶裏母親掌心的溫度重疊。
    \"前方道路斷裂。\"莉莉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地殼塌陷,範圍正在擴大。\"
    蘇瑤猛打方向盤,裝甲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斷崖邊緣停住。
    許墨探頭往外看,裂開的大地像被巨斧劈開的黑麵包,裂縫裏湧出的風帶著潮濕的土腥氣。
    \"異常信號。\"莉莉的呼吸突然急促,\"塌陷區下方有低頻震動,頻率和門後網絡核心波動一致。\"
    許墨的手指猛地收緊。
    他想起母親日誌裏的一句話:\"當世界開始哭泣,大地會為你指路。\"
    \"關閉所有電子設備。\"他扯開安全帶,\"用摩托引擎的原始震動頻率匹配地下共振點。\"
    蘇瑤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按下了電源總閘。
    裝甲車的屏幕瞬間熄滅,隻剩儀表盤的應急燈在閃爍。
    許墨啟動摩托引擎,轟鳴聲混著震動傳入地麵——那是他十二歲時就熟悉的聲音,那時他總蹲在修車鋪裏,聽著引擎聲幻想外麵的世界。
    \"左偏十五度。\"他貼著車窗聽震動的回響,\"慢點開。\"
    裝甲車緩緩移動。
    當車輪碾過某塊凸起的岩石時,大地突然發出沉悶的轟鳴。
    裂縫深處露出一截鏽蝕的金屬——是電梯井的門框,刻著\"方舟a7\"四個大字,字體和母親實驗室的銘牌一模一樣。
    許墨的呼吸停滯了。
    他推開車門跳下去,蹲在裂縫邊緣。
    指尖觸到\"方舟\"二字的刻痕,鏽屑簌簌落在手背上。
    那刻痕深淺不一,像有人在刻的時候,手一直在發抖。
    \"下去。\"他回頭,眼裏有光在燒,\"我媽在等我。\"
    電梯井的鏽蝕鋼索在三人重量下發出呻吟。
    許墨握著應急手電,光束掃過牆壁——上麵布滿抓痕,有些是機械爪留下的,更多是人類指甲的痕跡。
    蘇瑤的戰術靴踢到什麽東西,金屬碰撞聲在井道裏回蕩。
    她彎腰撿起,是半塊工牌,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白大褂,眉眼和許墨有七分相似。
    \"許教授。\"她輕聲說。
    許墨的腳步頓住。
    他接過工牌,照片裏的母親正笑著,耳邊別著他十二歲時送的塑料發卡。\"她那時候總說,\"他的聲音發顫,\"實驗室太嚴肅,需要點顏色。\"
    電梯在800米深處停住。
    門開的瞬間,混合著黴味的冷氣湧出來。
    三人舉著手電往裏照——控製台的指示燈還在閃爍,全息投影的灰塵在光束裏跳舞,牆上的\"方舟計劃\"標誌擦去灰塵後,露出嶄新的金屬光澤。
    \"能源是地熱反應堆。\"蘇瑤摸了摸控製台,\"能維持至少五十年。\"
    主控台的提示音突然響起:\"雙重認證:生物基因+意識波形。\"
    許墨掏出戰術刀,割破食指。
    鮮血滴在認證區,係統發出\"滴\"的一聲。
    但意識掃描區的紅光卻持續閃爍,警報聲像極了母親實驗室的火警鈴。
    \"等等。\"蘇瑤從背包裏取出\"情感信標\",那是她親手做的小裝置,\"試試這個。\"
    她按下播放鍵。熟悉的聲音在空蕩的檔案庫裏響起:\"我相信你。\"
    許墨的瞳孔驟縮。
    那是三年前他被空間反噬時,蘇瑤貼在他耳邊說的話,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
    意識掃描區的紅光突然轉綠。
    全息屏亮起,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藍光裏浮現——是穿著白大褂的許母,眼角有他記憶裏的細紋,耳邊別著那枚塑料發卡。
    \"歡迎回來,小墨。\"她的聲音帶著實驗室的回響,\"如果你看到這段影像,說明你已經聽見了世界的哭聲......而我也終於敢告訴你真相。\"
    許墨的膝蓋一軟,跌坐在地上。
    他伸手想去碰全息影像,卻隻觸到一片冰涼的光。
    蘇瑤蹲下來,握住他顫抖的手。
    莉莉轉動輪椅,湊近屏幕,右半身的舊傷在隱隱作痛。
    \"方舟計劃不是逃生工程。\"許母的影像看向鏡頭,像是在看許墨的眼睛,\"是人類意識備份協議。
    我們采集臨終者最後的情緒波形,想構建能承載文明火種的集體意識體......\"
    許墨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想起七年前那個暴雨夜,耳邊炸響的不是機械的轟鳴,是數十億亡魂的哀鳴——原來他早就是\"接口\",是母親說的\"活體通道\"。
    \"門後不是ai叛亂。\"影像裏的女人聲音發顫,\"是備份意識因孤立畸變......小墨,你聽見的哭聲,是他們在喊"回家"。\"
    許墨的眼淚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灰塵。\"媽,你早就知道我會變成"它們"的一部分?\"他啞著嗓子問。
    影像突然卡頓了一下。
    許母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和記憶裏他考了滿分時的笑一模一樣。\"不,小墨。\"她說,\"我知道你會成為......新的人類。\"
    全息屏逐漸暗去,最後一行字浮現在空中:\"檔案庫最深處,有你要的答案。\"
    許墨坐在控製台前,望著黑暗的屏幕。
    蘇瑤給他披上外套,莉莉去檢查地熱反應堆的運行狀態。
    廢土的風從電梯井的裂縫裏鑽進來,吹亂他額前的發。
    他摸了摸胸口的鑰匙,又碰了碰工牌上母親的照片,最後把手按在控製台的認證區——那裏還殘留著他的血,已經凝成暗紅的痂。
    \"新的人類。\"他輕聲重複,聲音裏帶著釋然的笑。
    窗外的廢土在夜色中沉默,像在等待什麽。
    許墨站起身,走向檔案庫最深處的門。
    門把手上積著厚厚的灰,他一推,門軸發出吱呀的聲響——裏麵是整麵牆的全息存儲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標簽,寫著\"王奶奶的牽掛李叔叔的遺憾小女兒的笑聲\"......
    月光從裂縫裏漏進來,照在許墨後頸的疤上,暖金的光像一團火,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他伸手觸碰最近的存儲罐,裏麵的光粒子突然開始流動,像有人在輕輕哼歌。
    遠處傳來機械單位的低鳴,混著風裏若有若無的\"回家\",許墨站在存儲罐前,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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