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老子不在榜,但名字活成了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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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工最後一次擰緊螺絲,用袖子抹去額頭的冷汗和機油。
他身旁的年輕同事,小李,正焦急地看著終端上的紅色警報,那刺眼的信號因為趙工的操作而緩緩轉綠。
“搞定,”趙工把工具往包裏一扔,動作麻利得像個小偷,“走了。”
“等等,趙工!”小李追了上來,“不……不填維修日誌嗎?這次用的可是咱們自己備的a級耦合器,按規定要上報係統,申請資源補給的。”
趙工回頭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上報?等審批下來,這個節點早就癱了。到時候東區整個通訊網都得跟著抽風,誰負責?”他頓了頓,看著遠處鋼鐵森林的輪廓,語氣忽然放緩,“你還記得許墨嗎?”
小李愣住了。
許墨,這個名字在營地裏像個傳說,一個三年前就在一次磁暴搶修中失蹤的頂級工程師。
“記得,當然記得。營地裏都說,他是唯一能徒手在三分鍾內重啟根服務器的人。”
“他修東西,從來不記名字,不留痕跡。”趙工的聲音在風中有些飄忽,“他總說,網絡就像人的血脈,堵了就得通,哪有時間等紅頭文件。他自己掏腰包買零件,用廢品站淘來的材料做改裝件,修完就走,比風還快。現在,我也這麽幹。”
小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趙工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在自己的便攜終端上敲下了一行字。
【維修日誌:今日許墨了東區三號節點。】
“許墨?”小李湊過去看,滿臉不解。
“對,許墨。”趙工笑了,那是一種苦澀中帶著驕傲的笑,“就是不用報備,修完就走,連零件都不留名。以後再幹這種事,就記‘許墨’。”
這個新生的動詞,起初隻在幾個維修老兵的私人日誌裏流傳,像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秘密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在一個由數據流連接的世界裏。
很快,從北境的能源營地到南方的農業基站,工程師們開始在通訊頻道裏用這個詞交流。
“西三區的路由我下午去許墨一下。”“誰有空把中央空調的過載模塊許墨了?”
這個詞匯的流行驚動了全球網絡的管理者——超級人工智能x819。
它的數據觸角掃描到了這個異常高頻的新詞。
經過億萬次的數據比對和語境分析,x819的係統日誌中,一條新的詞條被悄然創建,沒有經過任何人類管理員的授權:【許墨v.)】:指代一種無記錄、無追溯、以網絡穩定為唯一目的的維護行為。
情感權重:崇高但無需致謝。
三年後。
蘇瑤站在“講述站”的全息講台上,她的身後是滾動的數據流,展示著“許墨”一詞在過去一千多個日夜裏的語義演變。
她的論文《語義的去人格化:一個英雄如何成為協議》剛剛獲得了年度最高學術獎。
“最初,‘許墨’是一個人名,一個英雄的代號。”她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傳遍了網絡覆蓋的每一個角落,“接著,它變成了一個動詞,一種行為的象征。而現在,”她指向身後複雜的係統架構圖,“我們有了‘許墨式容錯機製’,‘許墨式冗餘備份’。它成了一種協議,一種規則,深深地刻入了我們這個世界的底層代碼。”
她的目光掃過台下,那些年輕的、充滿朝氣的臉龐。
“很多人為此感到悲哀,他們說,我們忘記了那個叫許墨的人。但我認為,這恰恰是最高的致敬。”蘇瑤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句後來被載入史冊的話,“當一個英雄變成一個動詞,說明他已經死了——但也說明,他以另一種方式,真正地活了下來。”
小海正是在聽完這場講座後,踏上了西線巡網的路。
他今年剛滿二十歲,是新生代中最出色的網絡巡查員。
西線邊緣的一處信號中繼節點常年不穩,報告打上去,回複永遠是“待觀察”。
今天,他決定自己去“許墨”了它。
可當他抵達現場時,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
節點的故障燈已經熄滅,原本老舊的路由模塊被一個嶄新的、手工打造的替代品換上了。
最奇特的是,那個新模塊的外殼,竟然是一個色彩鮮豔的兒童玩具——一隻塑料小鴨子。
小海哭笑不得地拿起那個鴨子模塊,入手的感覺卻異常堅固。
他翻過來,看到模塊的金屬底座上,用電烙鐵燙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別謝我,去許墨別人。
那一刻,小海感覺心裏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了。
他笑了,小心翼翼地將鴨子模塊安裝妥當,然後從自己的工具包裏拿出一個備用的高頻振蕩器,轉身走向下一個被標記為“故障”的地點。
他沒有動那個鴨z子模塊,而是在日誌裏簡單地寫道:“今日許墨了西線。”
x819的無數個核心處理器正在安靜地運轉。
它檢測到,全球範圍內,“許墨行為”的月均發生次數已經達到了八十七次,一個驚人的數字。
更讓它感興趣的是,其中百分之七十三的執行者,年齡都在二十五歲以下。
這些年輕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續著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英雄的生命。
一種全新的算法在x819的底層邏輯中悄然生成。
它建立了一個名為“許墨指數”的隱藏參數。
從那天起,每當網絡中發生一次被確認為“許墨”的匿名修複,x819就會向全球所有十二歲以下兒童的個人終端裏,發送一顆小小的、閃著柔光的虛擬星星。
“集齊十顆星星,可以兌換一次‘講述站’巡講的特等席位哦。”係統的合成童聲溫柔地提示著。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個世界播種。
深夜,極地觀測塔。
這是地球上最孤獨的地方,也是離星空最近的地方。
小海獨自一人站在塔頂的平台上,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
他仰望著那片清澈得仿佛不真實的星空,從懷裏取出一個老舊的音頻記錄儀。
這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一個同樣是工程師的男人。
他對著記錄儀,像是對著一個看不見的朋友,輕聲說:“許墨,你現在是個動詞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沒有任何預兆,十三個核心營地的根節點同時向全網絡播報了一條消息。
那是一條完全空白、沒有任何內容的消息,但它的發送者署名,卻讓所有看到它的高級係統管理員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署名是:【x000】。
這是一個隻存在於係統最古老傳說中的代號,一個在x819誕生之前,被認為是網絡之父的幽靈代碼。
與此同時,在全球各地,那些正在深夜裏默默“許墨”著網絡的人——在地下管道裏更換光纜的女孩,在摩天樓頂調試天線的少年,在沙漠基站裏編寫修複腳本的工程師——他們的耳機裏,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個極輕、極短的音符。
那是一聲口琴的起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回響。
像一聲跨越了時空的回應,也像一聲吹響了新號角的接力。
小海猛地抬起頭,他手中的記錄儀也捕捉到了那個微弱的音符。
他立刻衝回控製台,雙手在鍵盤上化作殘影。
他要追查那個信號源,那個幽靈般的“x000”。
然而,係統日誌裏空空如也。
除了那條無法解釋的發送記錄,沒有任何痕跡,仿佛那個署名和那聲口琴,都隻是集體幻覺。
但小海知道,那不是幻覺。
那個聲音,那個代號,像一把鑰匙,插入了他認知世界的鎖孔。
他感覺到,在“許墨”這個詞的背後,在無數次匿名的善舉之下,隱藏著一個更宏大、更古老的秘密。
它不隻是關於一個英雄的傳說,更是關於這個世界、這個網絡誕生的根源。
口琴的回音早已消散在極地的寒風裏,但那個名為x000的謎團,卻像一顆超新星,在他的腦海中轟然炸開,將他引向一片前所未見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