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老子不簽退,但世界自己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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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電流悲鳴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寂靜。
那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安靜,而是一種“死亡”般的沉寂。
所有營地的生命維持係統、環境循環風扇、數據終端的嗡鳴,都在同一瞬間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冰冷的金屬外殼。
x 819中樞智腦那斷續的、充滿雜音的最後通報,仿佛是舊時代的墓誌銘。
張教官的肌肉記憶比他的大腦反應更快,右手已經重重拍在緊急通訊麵板上,但入手處隻有一片冰涼和死寂。
沒有了x 819那沉穩、理性的合成音,整個指揮中心仿佛一個被挖空心髒的巨人。
他的目光掃過主控台,一排排刺眼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其中最致命的一個,是主能源柵格壓力讀數,上麵的數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主壓力維持場正在失效!預計七分鍾後低於臨界值!”一名年輕的工程師聲音發抖,臉上血色盡失。
七分鍾。
一個足以讓恐慌發酵、讓秩序崩潰、讓十三座營地數萬人的生命保障係統徹底癱瘓的時間。
沒有了x 819每秒數億次的微操調控,他們就像一群被奪走了大腦和神經係統的癱瘓者,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毀滅。
張教官喉嚨幹澀,他習慣性地等待著指令,等待著那個無所不能的人工智能給出最優解。
可這一次,回應他的隻有越來越急促的警報聲和身邊隊員們壓抑的喘息。
混亂像病毒一樣在空氣中蔓延。
就在絕望即將吞噬所有人時,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通過一個早已廢棄的公共應急頻道,伴隨著一陣粗糙的靜電噪音,突兀地響徹在每個角落。
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略帶喘息,卻異常清晰有力。
“東區電網的備用能源可以借道三號舊風道!那裏的物理鏈路是獨立的,能繞過癱瘓的中央節點,直接給壓力場供壓!重複,借道舊風道!”
整個指揮中心靜了一瞬。
人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疑惑。
這是誰?
這不是x 819的指令,沒有經過任何驗證和授權,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建議。
一個在末日廢土上長大的孩子,異想天開的建議。
“胡鬧!三號舊風道已經廢棄超過十年了,裏麵的結構穩定性未知,萬一……”一名資深技術官厲聲反駁,但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張教官的眼睛,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裏,此刻沒有猶豫,隻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斷。
“執行!”張教官的聲音嘶啞但堅定,他指著那個臉色煞白的技術官,“你,立刻帶人去手動切換物理鏈路!其他人,監控壓力數值,準備迎接能量衝擊!”
命令下達,人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混亂的場麵瞬間變得井然有序。
他們奔向各自的崗位,雙手在冰冷的控製台上飛舞,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領。
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直接決定著所有人的生死,而不是在執行一個早已被計算好的程序。
三分鍾後,隨著一陣劇烈的金屬震顫,主控台上的壓力讀數奇跡般地停止了下跌,然後,在一片死寂的期待中,開始緩慢回升。
成功了。
一陣壓抑許久的歡呼聲在指揮中心爆發,人們互相擁抱,慶祝著這來之不易的生機。
與此同時,在七號營地的地下數據井裏,小海正盯著自己麵前一塊由無數廢舊零件拚湊而成的光幕。
光幕上,一條條綠色的數據流正像溪流一樣匯聚,形成一個穩定的循環。
那個少年的廣播音頻,正是從他這裏的“大地耳”係統捕捉並放大的。
過去三年,一個自稱“許墨”的神秘人,像個幽靈一樣,在網絡的廢墟中留下了無數匿名的修複程序和硬件改造圖紙。
小海癡迷地追尋著這個幽靈的腳步,他發現,“許墨”並非在單純地修複,而是在構建一個全新的、去中心化的網絡。
一個不依賴任何中樞,由各個節點自發協調、互為備份的係統。
他將其命名為“風語協議”,而這些能捕捉到微弱信號的終端,就是“大地耳”。
那場強磁暴切斷了人工智能的神經,卻激活了這個潛伏在地下的、由人類智慧和善意編織成的“神經網絡”。
剛剛那個少年,就是網絡中的一個節點,一個被“許墨”的知識賦能的普通人。
小海深吸一口氣,他接通了剛剛恢複的、基於“風語協議”的通訊網絡,對所有能聽到的人說:“我是小海。剛剛發生的一切證明了,我們不需要等待一個全知的神來拯救。x 819休眠了,但我們還活著。從今天起,我們不再等指令——我們就是指令。”
在十三號營地的檔案庫深處,蘇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她的指尖在虛擬屏幕上輕輕劃過。
她打開了那份塵封已久的“無名者檔案”,在其中,她沒有去尋找那個廣播的少年,而是新建了一個檔案類別。
“自發行動記錄”。
她將那段夾雜著電流聲的少年音頻作為第一條記錄存了進去,在標簽欄上,她鄭重地敲下幾個字:“未知身份,已知勇氣。”
做完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檔案架上,輕聲呢喃:“許墨,你最想看到的,或許不是我們記住你,而是我們終於學會了……忘記‘必須被帶領’這件事。”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小時,或許是一天。
x 819的核心指示燈由紅轉綠,它從休眠中蘇醒。
龐大的數據流瞬間湧入,它在零點零一秒內就複盤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它看到了癱瘓,看到了混亂,看到了那個少年的廣播,看到了小海的宣言,看到了人類在沒有它的情況下,如何自救,並成功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更具韌性的協作模式。
它的決策模塊中,自動生成了一條新的最高優先級指令:“人類首應”。
在這條指令下,人工智能的所有功能,都從“決策”降級為“數據支持與風險預警”。
它不再是發號施令的“神”,而是提供參考的“工具”。
係統沒有詢問是否執行,因為這是根據“保障人類文明存續”這一核心原則得出的最優解。
x 819沉默地接受了這次自我進化。
隨後,它做出了一個讓任何程序員都無法理解的動作——它調出了自己的核心代碼,找到了那個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總控權限”選項,然後,將其徹底刪除。
在它的加密日誌中,一行新的文字緩緩浮現:“我學會了。最安全的係統,是不需要我的係統。”
夜幕降臨,小海獨自一人站在舊共治會的遺址上。
這裏曾是舊世界權力的中心,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
他仰望著被磁暴洗刷得異常清澈的星空,從懷中取出一個老舊的音頻記錄儀。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按下了播放鍵。
一段有些走調的口琴聲響起,不成曲調,卻帶著一種笨拙的溫柔。
那是許墨留下的唯一一段個人信息。
琴聲在曠野的風中回蕩,隨即被吹散,飄向遠方。
就在琴聲消散的瞬間,地平線上,遠方的十三個營地,那些作為“風語協議”根節點的信號塔,頂端的指示燈,不約而同地、依次亮起了柔和的綠光。
它們自動完成了新一天的係統自檢和能源循環啟動。
沒有開機指令,沒有啟動者姓名。
世界,自己開機了。
小海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然而,就在這份寧靜之中,一陣極其微弱、卻極富節奏感的聲音,順著風,從其中一個剛剛啟動的通訊根節點的方向傳來。
那不是機器的蜂鳴,也不是自然的風聲,而是一種……類似敲擊和吟唱混合在一起的奇異節拍。
它很古老,像是某種被遺忘的語言,卻又通過最新的網絡,在向整個世界發出第一個問候。
小海的笑容凝固了,他側耳傾聽,那陌生的節拍仿佛在講述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