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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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是察覺到有人靠近,艱難地睜開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茶色的眸子,眼底深處燃著一點不屈的火苗,像極了雪地裏頑強生長的野草。
他看到淩言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在風雪中宛如神隻,瞬間愣住了,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淩言俯下身,指尖輕點少年脖頸的傷口。一股純淨的靈力湧入,瞬間逼出了傷口處的黑氣。
少年痛得悶哼一聲,卻強忍著沒哭,隻是癡癡地望著他。
“何人?”淩言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清冷,不帶半分情緒。
“我……我叫蘇燼……”少年的聲音嘶啞,“爹娘被雪魅吃了……我想……想進鎮墟門……求仙長收留……”
鎮墟門雖屬下等門派,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
入門需測靈根,驗心性。
可這少年靈力全無,顯然是個凡胎,且被妖毒侵體,就算救活,也未必能踏上仙途。
淩言本欲轉身離開。他從不關心凡俗生死,更遑論收徒。
可就在他抬眼的瞬間,卻見少年死死盯著他腰間懸掛的流霜劍,那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純粹的、近乎貪婪的向往。
“仙長的劍……好快……”少年喃喃道,“像……像天上的閃電……”
這是第一個,在他麵前,不談論他的身份、他的修為,隻談論他劍的人。
淩言的目光落在少年凍得發紫的手指上,那手指正無意識地蜷縮著,像是在模仿握劍的姿勢。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淩霄閣外仰望師長禦劍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一副一無所有,卻又渴望著天地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淩言開口了,聲音依舊冷冽,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南峰不收凡人。若想留下,三日內,憑己力爬上聽雪崖。”
言罷,他未再看少年一眼,身形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風雪中。
蘇燼愣在原地,直到脖頸處的暖意漸漸散去,才猛地反應過來。
他望著高聳入雲的聽雪崖,又看了看自己凍裂的雙手,眼中那點火苗,驟然燒得更旺。
三日後,雪過天晴。
淩言如往常般在劍坪練劍,忽聞崖邊傳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
他收劍回首,隻見蘇燼渾身是傷,衣服被荊棘劃得破破爛爛,臉上還沾著血汙,卻硬是憑著一股狠勁,扒著崖壁上的冰棱,爬到了崖頂。
他看到淩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臉上的血汙被這笑容一襯,竟顯得有些……傻氣。
“仙長……我……我爬上來了……”他累得幾乎脫力,卻依舊努力挺直腰板,像隻等待主人嘉獎的幼獸。
淩言沉默地看著他。這三日,他並非沒有關注。
他看到這少年如何用半塊硬餅誘殺雪兔充饑,如何用枯枝挖開積雪尋找草藥敷傷,又如何在深夜裏,對著聽雪崖的方向,一遍遍地揮動手臂,模仿著他練劍的姿勢。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淩言的弟子。”淩言轉過身,不再看他,“南峰規矩,每日卯時練劍,辰時布陣,未時清理陣盤,酉時……”
他語速極快地說著規矩,蘇燼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隻覺得渾身的疼痛都消失了,心髒在胸腔裏狂跳,眼眶一熱,有什麽東西湧了上來。
他連忙低下頭,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生怕被這位清冷的師父看到自己的狼狽。
“是,師父!”他用力應道,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淩言沒有回頭,隻是袖中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不該收徒,尤其是在這鎮墟門,尤其是在他刻意隱藏的過去之上。
可當他看到蘇燼那雙燃著火的眼睛時,心底某個被冰封多年的角落,似乎……裂開了一絲縫隙。
他以為,這隻是一時的惻隱。
他以為,這不過是漫長守界歲月裏,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他從未想過,這株被他隨手撿起的野草,日後會以怎樣瘋狂的姿態,纏繞住他的骨血,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聽雪崖的風,依舊凜冽。
隻是從這一日起,崖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淩言身後,用最虔誠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裏。
淩言練劍時,他便在一旁默默揮著木劍;淩言布陣時,他便蹲在地上,用石子模仿著符文的軌跡。
淩言望著妖界裂隙出神時,他便遠遠地守著,不敢打擾,隻偶爾偷偷抬起頭,望向那身白衣勝雪的背影,眼中的孺慕與敬仰,漸漸染上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灼熱的偏執。
“師父……”蘇燼在心中默念著這個稱呼,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以後,蘇燼會一直陪著師父。”
他不知道,淩言腰間的流霜劍,在他靠近時,總會發出微不可聞的低鳴。
那是劍鳴,亦是……警鍾。
日子在聽雪崖的風雪與鎮墟門的晨鍾暮鼓間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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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燼的生活被切割成規整的刻度:卯時練劍,辰時初布陣。
辰時三刻,他必出現在第三峰的“悟真堂”,與各峰弟子一同席地而坐,聽著長老們講授基礎心法。
他坐得筆直,眼神灼灼,哪怕講的是煉氣期弟子皆知的“引氣入體”要訣,也總能從那些陳舊的口訣裏,聽出幾分淩言布陣時指尖劃過符文的韻律。
“蘇燼,又在走神想你家師父呢?”鄰座的胖小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擠眉弄眼,“昨兒個南峰又傳來劍氣轟鳴,怕是長老又在拿妖魂試劍了吧?”
蘇燼臉頰微紅,卻不反駁,隻將散落在膝頭的《基礎陣圖》又往前挪了挪。
他知道,同門們總愛拿他這個“淩言長老唯一弟子”的身份打趣,有人羨慕,有人不屑,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那個連金丹期修士都不敢靠近的冰山,究竟會如何教導一個靈根駁雜的凡胎。
唯有蘇燼自己清楚,淩言的教導從無半分溫情。
每日酉時,當他氣喘籲籲地爬回聽雪崖,迎接他的從來不是噓寒問暖,而是一卷冰冷的劍譜,或是一道刻滿繁複符文的陣盤。
“今日學‘困龍陣’,三日內若不能在流霜劍下堅持十息,便不用再來了。”
淩言的聲音總是這樣,像崖頂的積雪,沒有一絲溫度。
可蘇燼從不覺得苦。當他的手掌被劍穗磨出血泡,當他因破解不了陣眼而頭痛欲裂,隻要抬頭看見淩言立在崖邊的白衣身影,所有疲憊便化作了無窮的動力。
他記得第一次被淩言用劍氣逼得連連後退,險些墜崖時,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
是失望嗎?從那天起,他便暗下決心,絕不能讓師父再露出那樣的眼神。
與淩言的孤高不同,蘇燼像一團燒不盡的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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