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刃與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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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在演武場主動幫同門撿起掉落的劍穗,會在食堂裏把自己碗裏的靈米分給吃不飽的外門弟子。
    更會在被罰抄《鎖妖陣要義》到深夜時,對著石牆上淩言刻下的劍痕咧嘴傻笑。
    這份熱絡,很快讓他在五峰弟子中交到了第一個朋友——柔卿。
    柔卿是五峰禦水閣長老,柳城座下的親傳弟子,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彎彎,笑起來時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一身水綠色的道袍襯得他身姿纖柔,宛如月下拂柳。
    他與蘇燼相識於一次演武場的意外——蘇燼為了接住被師兄打飛的木劍,不慎撞翻了正在練“凝水訣”的柔卿,濺了對方一身水花。
    “對不住對不住!”蘇燼慌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想幫他擦衣服。
    柔卿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遞過一方繡著蘭草的帕子:“無妨,蘇燼師兄不必介懷,不過是些水漬罷了。”
    他的聲音像溫水沏茶,柔和得能化去冰雪,“我常聽師兄們說起你,說你是淩言長老的弟子,很是厲害呢。”
    自那以後,兩人便漸漸熟稔起來。蘇燼性子直,覺得柔卿待他真誠,便將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對方麵前——
    從聽雪崖下挖到的罕見“凝露草”,到淩言隨手丟棄的、刻著殘缺符文的廢陣盤。而柔卿也總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那日,蘇燼因誤觸淩言布在崖邊的“警示陣”,被雷火反噬灼傷了手臂,被罰在山腳下思過三日。
    寒夜裏,他抱著受傷的胳膊縮在石洞裏,正委屈得掉眼淚,洞口忽然亮起一團柔和的光。
    “蘇燼師兄?”柔卿提著一盞蓮花燈,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我聽說你被罰了,特意給你帶了些吃的。”
    他身上還帶著禦水閣藥圃的草木香氣,手裏捧著一個食盒,打開來是溫熱的靈米糕和一小瓶金瘡藥。
    “柔卿……”蘇燼的鼻子一酸,眼淚掉得更凶了,“師父他……他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柔卿在他身邊坐下,輕輕替他塗抹藥膏,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怎麽會呢?長老肯收你為徒,便是看中了你的天賦。”
    他頓了頓,望著蘇燼手臂上猙獰的灼傷,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隻是……
    淩言長老他性子太冷,師兄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若再受了委屈,就來禦水閣找我,我陪你說話。”
    那一刻,蘇燼隻覺得渾身的寒冷都被這盞蓮花燈驅散了。
    他用力點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柔卿,你對我真好!以後我若練成了厲害的劍招,第一個就教你!”
    柔卿聞言,笑彎了眼,指尖卻在蘇燼看不到的角度,微微收緊。
    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眼中閃爍著純粹的信任與依賴,心中某個角落忽然被什麽東西填滿了。
    他知道蘇燼的身世——那個在雪夜裏失去雙親的孩子,像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拚了命地想要抓住一絲溫暖。
    而他,柔卿,願意做那束照向野草的光。
    隻是他不知道,這株野草的根,早已在黑暗中扭曲生長,它渴望的不僅僅是陽光,還有那座高聳入雲的雪山本身。
    每當蘇燼從演武場回到聽雪崖,望著淩言白衣勝雪的背影時,他眼中的孺慕總會混雜著一絲更深沉的東西——
    那是柔卿從未見過的、近乎貪婪的占有欲。
    淩言立在聽雪崖之巔時,風雪正卷著碎玉般的冰粒撲打他的衣袂。
    他白衣勝雪,卻比雪更冷,腰間懸著的“流霜”劍未出鞘,劍穗卻在風中繃成一條直線,如同他常年緊抿的唇。
    山腳下,蘇燼被罰思過的石洞隱在寒霧裏,像一道不起眼的疤。
    淩言指尖微動,袖中滑落半枚刻著溫養符的玉簡,最終卻又被他攥回掌心,玉尖銳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三日前,蘇燼誤觸警示陣時,那道雷火劈在少年手臂上的焦糊聲。
    那時他正在鎮虛門頂層推演鎖妖陣圖,指尖的朱砂筆驟然斷裂,墨點濺在陣圖中央,像一滴突兀的血。
    他幾乎是瞬移到崖邊,卻隻看到蘇燼蜷縮在地上,咬著牙不肯喊疼,額角的汗滴在雪地裏,瞬間凍成冰晶。
    “蠢材!”他當時是這麽說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連警示陣的紋路都看不破,如何學我的劍意?”
    他伸手去拎蘇燼的後領,卻在觸碰到少年灼傷處時,看到對方肩膀劇烈地一顫。
    那一刻,他喉頭像被什麽堵住了,所有的訓斥都咽了回去,隻化作更冷的眼神:“去山腳下思過,想不清陣圖變化,別回來。”
    此刻,寒風灌入袖口,淩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站在這裏已經半個時辰。
    他想起蘇燼剛入門時的樣子——那個在雪地裏凍得嘴唇發紫,卻固執地爬上峰頂。那時他看著少年眼裏燃燒的光,鬼使神差地收了徒。
    “師父以前……也是這樣教你的嗎?”某個深夜,他批改蘇燼的劍譜筆記時,忽然想起淩霄閣那位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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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尊總是背對著他,聲音淡漠如遠山積雪,一招一式皆嚴苛到不近人情。
    他學了十年,學成了一手足以蕩平妖域的劍意,也學成了如今這副拒人千裏的性子。
    他曾在仙尊座下,看著同門師兄犯錯時被一掌拍飛,經脈盡斷。
    所以當蘇燼犯錯,他第一反應是用更嚴厲的教訓,讓他記住疼痛,記住敬畏。
    他怕啊,怕這孩子像當年的自己一樣,以為憑著三分天賦就能橫行無忌,直到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才懂得後悔。
    “至少……他還活著,”淩言低聲自語,掌心的玉簡被體溫焐得微熱,“至少,我還能罰他,還能……”
    還能怎樣?像柔卿那樣,提著蓮花燈去送靈米糕?他試過一次。
    在蘇燼第一次練劍被同門嘲笑時,他揣著一壇傷藥。
    在蘇燼的房屋外站了半夜,最終卻隻是將藥壇放在門口,留下一句“明日卯時加練三百招”。
    他看見過蘇燼望著他背影時,眼裏那瞬間黯淡下去的光。
    像被風吹滅的燭火,明明滅滅,最後隻剩灰燼。
    可他不會哄人,淩霄閣十年,仙尊從未對他和顏悅色過,他早已習慣了用冷硬的殼包裹自己,連關心都顯得笨拙而尖銳。
    “師父。”
    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卻又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淩言猛地轉身,流霜劍下意識出鞘半寸,劍氣卷起地上的雪沫。
    蘇燼站在數步之外,身上還穿著被罰時的薄衫,手臂上的灼傷用布條草草纏著,滲出血跡。
    他手裏捧著一個油紙包,凍得通紅的指尖捏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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