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雪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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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讓你上來的?”淩言皺眉,聲音立刻冷下來,“思過期過了?”
    蘇燼被他一噎,臉上的血色褪了褪,卻還是往前遞了遞油紙包:“山下……阿婆給的糖糕,說……說吃了不冷。”
    淩言的目光落在他凍傷的指尖上,那裏覆著一層薄薄的凍瘡。
    想起自己十五歲時,在淩霄閣後山被罰跪雪,也是這樣的凍瘡,疼得整夜睡不著,卻隻能咬著牙忍。
    “拿回去。”他別開臉,聲音依舊沒什麽溫度,“修行之人,豈會被這點寒苦困住?”
    蘇燼的手僵在半空,油紙包上的熱氣氤氳開來,模糊了他的眼。
    他看著師父白衣勝雪的背影,看著那背影裏透著的孤高清冷,忽然想起柔卿說的話:“淩言長老他……隻是不懂得如何對人好。”
    可他不懂。他隻知道每一次他想靠近,換來的都是師父更冷的眼神和更重的責罰。
    他像一隻渴望溫暖的幼獸,一次次伸出爪子,卻被對方渾身的尖刺紮得鮮血淋漓。
    “師父是不是……”蘇燼的聲音有些發顫,“從來都覺得我很笨,很沒用?”
    淩言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
    他想回頭,想告訴少年不是的,想告訴他“你做的很好了……”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更冷的嘲諷:“知道就好。還不去練劍?再練不好‘裂冰式’,今日不許用晚膳。”
    他聽見蘇燼輕輕的抽氣聲,然後是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踩在他的心上。
    直到那腳步聲消失在風雪裏,淩言才緩緩轉過身,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掌心的玉簡不知何時已經被捏碎,碎玉劃破皮膚,滲出血珠,落在雪地上,開出一朵小小的紅花。
    他不知道,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山坳的陰影裏,柔卿正提著蓮花燈,輕輕拍著蘇燼的背。
    少年埋在他懷裏,肩膀微微聳動,而柔卿望向聽雪崖頂的目光,溫柔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
    “沒關係,”柔卿的聲音像溫水,“師兄還有我呢。”
    雪越下越大,將聽雪崖染成一片蒼茫。淩言站在風雪中,白衣被吹得獵獵作響,宛如一尊不會動容的冰雕。
    他看著自己掌心的血珠融入白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淩霄閣的最後一日,仙尊也是這樣站在雪地裏,對他說。
    “淩言,從此你便是淩霄閣的劍,要冷,要硬,要無牽無掛。”
    那時他不懂,為何劍不能有溫度。如今他懂了,可他懷裏揣著的,分明是一顆會疼的心。
    隻是這顆心,被他用十年寒冰封得太深,深到連他自己,都快要忘了該如何溫暖。
    而他更不知道,他一次次推開的那雙手,早已在另一片暖光裏,找到了願意為他遮風擋雪的人。
    日子在聽雪崖的風雪與劍氣中緩緩流淌,淩言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
    每日拂曉便踏著薄霜巡查山巔陣法,玉簡在掌心泛著幽光,指尖的舊傷在寒氣裏隱隱作痛。
    隻是如今,他身後除了沉默跟從的蘇燼,還多了個蹦蹦跳跳的身影——霍念。
    “師父!哦不,淩言長老!”霍念提著劍追上來,錦袍上繡著鎮虛門的玄紋,在白雪裏格外鮮亮。
    “今日教什麽招式?我昨日練‘流風斬’已能劈斷三棵鬆樹了!”
    淩言頭也未回,聲線如冰:“聒噪。”
    蘇燼抱著劍鞘站在一旁,睫毛上凝著霜花。
    自霍念來了後,這少年便像團燒不盡的野火,整日圍著淩言打轉,嘴裏“長老”喊得甜,眼神卻總往蘇燼這兒瞟,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挑釁。
    方才練劍時,霍念故意將劍風掃向蘇燼的劍穗,氣得蘇燼反手就是一記“裂冰式”的起手式,雖被淩言冷聲喝止,兩人間的火藥味卻濃得能凍住空氣。
    “師兄,”霍念忽然湊到蘇燼身邊,壓低聲音,“你這‘裂冰式’練了這麽久,劍勢還是軟趴趴的,難怪長老總罰你。”
    蘇燼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他想起昨夜又因招式不精被罰在崖邊站了半個時辰,寒風像刀子似的刮過凍瘡未愈的指尖,而淩言隻是站在廊下,白衣被風揚起,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反倒是柔卿尋來,默默遞給他一暖手爐,爐子裏的炭火燒得正旺。
    “要你管。”蘇燼別開臉,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強。
    “我是不管,”霍念挑眉,甩了甩腰間的玉佩,“但長老若是嫌你笨,說不定哪天就隻教我一人了。
    你看,我爹送來的靈米糕,長老今日還嚐了一口呢。”
    這話像根針,狠狠紮進蘇燼心裏。
    他想起自己半月前偷偷攢下的糖糕,想等淩言生辰時送去,卻在撞見淩言與霍念在亭中說話時,攥得油紙包都變了形,最後還是悄悄丟進了雪堆裏。
    為什麽霍念能輕易得到師父的關注,而他用盡心思,換來的卻總是“再練不好不許用膳”?
    “夠了!”淩言的聲音陡然響起,他不知何時已轉過身,目光掃過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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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穗散亂,氣息浮躁,成何體統?”他看向蘇燼,“去冰潭邊練劍三百遍,霍念,去碑林抄劍譜五十遍。”
    “長老!”霍念驚呼,“我沒錯啊!是他先……”
    “再加二十遍。”淩言冷冷打斷。
    霍念噎了一下,悻悻地閉了嘴,狠狠瞪了蘇燼一眼,轉身往碑林去了。
    蘇燼垂著頭,沒說話,隻是握著劍的手指在發抖。
    他不明白,為什麽每次衝突,受罰的總是他?是因為霍念更會討巧,還是因為……師父真的覺得他無可救藥?
    冰潭邊寒風刺骨,潭水結著厚冰,蘇燼一劍劍劈下去,劍氣震碎冰層,濺起的水花瞬間在他袖口凝成冰碴。
    想起剛拜師時,自己也是這樣笨拙地練劍,淩言雖嚴厲,卻會親自握著他的手糾正姿勢。
    那時的師父,掌心雖冷,卻不像現在這樣,隔著萬丈寒冰。
    “又被罰了?”柔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蓮花燈的暖光驅散了周遭的寒意。
    他走到蘇燼身邊,替他拂去肩上的落雪,“總是這麽強。”
    蘇燼停下動作,看著水麵倒映出的自己,臉頰凍得通紅,眼神卻帶著股執拗的茫然。
    “柔卿,”他低聲問,“我是不是真的很笨?為什麽……為什麽我怎麽做,師父都看不到?”
    柔卿輕歎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暖爐塞進他手裏:“他心裏有你,隻是不肯說。”
    他頓了頓,望著聽雪崖頂的方向,眸光微沉,“有些人啊,被過去困得太久,就忘了怎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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