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儋耳行(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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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嗬……”落伊忽然低笑起來,笑聲在閣樓裏蕩開,帶著說不出的譏誚,“口是心非呢。”
    她走到韓林麵前,踮起腳,幾乎與他平視,眼底的嘲諷變成了某種複雜的探究:“你要是心裏沒他,索性玩弄致死便好了,又何必告訴他鎮虛門的危機?何必放他離開?”
    “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誰?”落伊的指尖輕輕點在他胸口,“昨夜你故意說漏淩羲的盟友,故意提天山的鎮神符,不就是想讓他活著回去,去護著那些他在乎的人?”
    韓林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眼底翻湧著戾氣:“閉嘴。”
    落伊疼得眉峰緊蹙,卻笑得更豔:“怎麽?被我說中了?”她掙開他的手,揉著發紅的腕骨,“也是,畢竟是能讓你忍著性子,聽他說半宿話的人……韓林,你栽了。”
    韓林沒再說話,隻是轉過身,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木刺。晨光裏,他頸側還殘留著淩言咬出的淺痕,像個隱秘的佐證,映得他眼底那片複雜難辨的光,愈發深沉。
    落伊看著他的背影,轉身往門外走:“罷了,懶得管你。反正淩羲那邊已經動了,萬妖窟的老家夥也快破封了,你這盤棋,倒是越來越熱鬧。”
    木門“吱呀”合上,閣樓裏重歸寂靜。韓林抬手,指尖撫過頸側的淺痕,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淩言唇齒的涼意。他低笑一聲,笑聲裏辨不出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麽。
    “栽了?”他喃喃自語,望著淩言消失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那又如何。”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等那隻倉皇飛走的鳥兒,自己飛回來。
    流霜劍嗡鳴著擦過客棧門楣,帶起一陣急促的風。淩言踉蹌著落地,足尖剛觸到青石板,膝蓋便猛地一軟,若非及時伸手按在門框上,怕是要直接栽倒。
    月白錦袍上還沾著未幹的塵土,領口歪斜,露出頸側那道刺目的青紫——昨夜的痕跡在晨光裏愈發清晰。
    他臉色蒼白如紙,唇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呼吸急促得像被狂風卷過的殘燭,顯然是強撐著禦劍,靈力早已紊亂。
    門口整裝待發的天音寺武僧們皆是一愣。他們身披袈裟,手持錫杖,顯然是要奔赴某處,見淩言這副狼狽模樣,為首的武僧不由上前一步,語氣裏帶著驚訝:“淩盟主?您這是怎麽了?”
    他伸手想扶,卻被淩言猛地推開。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們呢?”
    聲音嘶啞得厲害,每個字都像從磨損的鐵器裏擠出來的,混著喘息,聽得人心頭發緊。
    “住持和蘇宗師、霍少主、雲少主……”武僧被他眼底的焦灼驚了下,連忙回話,“在亂葬崗那邊,說是發現了趕屍門的蹤跡,正準備……”
    “亂葬崗”三個字剛入耳,淩言便沒再聽下去。他猛地轉身,幾乎是踉蹌著掠出去,衣擺掃過門檻,帶起的風卷著地上的塵沙,顯露出他腳步的虛浮。
    胸口的傷口被動作牽扯,傳來一陣尖銳的疼,像是有把鈍刀在骨頭上碾過。他咬著牙沒哼出聲,指尖凝起最後幾分靈力,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朝著鎮子西頭的亂葬崗方向疾掠。
    在閣樓聽到的“鎮虛門危機”“萬妖入侵”還在腦子裏轟鳴,此刻又得知蘇燼他們竟在那等凶險之地……心口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亂葬崗的陰氣重,怨氣纏人,韓林說的萬妖窟老怪物、淩羲的盟友……這些念頭爭先恐後地冒出來,與蘇燼的臉、霍念的笑、雲風禾的琴音攪成一團,逼得他隻能更快地掠動,仿佛慢一步,就要失去什麽。
    風灌進領口,他抬手抹了把唇角,觸到一片黏膩的腥甜——竟是咬破了唇。
    黑氣翻湧的亂葬崗深處,清輝與佛光正奮力撕扯著濃黑的煞氣。蘇燼手中星霜劍嗡鳴不止,劍光如銀河瀉地,將撲來的怨煞斬得粉碎。
    普惠主持的明王陣金光流轉,死死抵著老槐樹滲出的黑液,陣眼處的雲風禾指尖飛彈,“涔雪”箜篌的清越琴音正一點點瓦解怨氣的糾纏。
    “蘇燼!”
    一聲嘶啞的呼喊穿透煞氣,驚得眾人動作皆頓。
    蘇燼揮劍的手猛地一停,星霜劍的清輝險些潰散。他循著聲音回頭,隻見黑氣邊緣,一道月白身影踉蹌著落地——
    淩言足尖剛沾到黑草,膝蓋便再也撐不住,“咚”地一聲單膝跪了下去,濺起一片黑腥的泥水。
    他撐著流霜劍才勉強沒栽倒,胸口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沾著塵土,唇角的血痕混著汗水往下淌,將月白衣襟洇出一點刺目的紅。
    “阿言!”
    蘇燼心髒驟然縮緊,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煞氣。他猛地收劍,靈力急撤的瞬間,被壓製的煞氣反噬而來,靈核本源狠狠震顫了一下,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他顧不上擦,足尖一點,身形已如疾風般掠向淩言,衣袍翻飛間帶起的風,竟吹散了周遭半尺黑氣。
    “阿言……你怎麽了?”他跪在淩言麵前,一把將人攬進懷裏,指尖觸到淩言後背時,隻覺一片冰涼。
    他目光掃過淩言敞開的領口,那道青紫往下蔓延,隱在衣襟裏的肌膚上,還有幾處更深的紅痕,絕非打鬥所致,倒像是被人狠狠咬過、攥過的痕跡。
    那些痕跡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蘇燼眼底。他周身的靈力瞬間變得狂暴,星霜劍在鞘中發出憤怒的嗡鳴,眼底的擔憂頃刻間被滔天戾氣取代,連聲音都淬著冰:“我這就殺進寨子,屠了他們!”
    他說著便要起身,手腕卻被淩言死死攥住。
    淩言的手指冰涼發顫,力道卻大得驚人,幾乎要嵌進蘇燼的肉裏。“別……”他喘著氣,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胸口的傷,疼得睫毛劇烈顫抖,“離開這裏,回鎮虛門……出事了。”
    “出事?”蘇燼愣了愣,看著淩言眼底深不見底的恐慌,那恐慌絕非因自身傷痛而起,倒像是預見了什麽滅頂之災。
    他壓下殺意,反手握住淩言的手,掌心的暖意試圖熨帖那片冰涼:“出什麽事了?你先說清楚。”
    這時霍念也跟著跑了過來,他本是聽到動靜回頭,見淩言這般模樣,急得臉都白了:“師尊,你怎麽弄成這樣?是不是趕屍門的人傷了你?我這就去……”
    話沒說完,他目光落在淩言頸側那道青紫上,又瞥見衣襟下隱約露出的紅痕——少年猛地住了嘴,震驚地睜大了眼,到了嘴邊的話全堵在喉嚨裏,隻餘下滿眼的難以置信。
    師尊是青鸞劍尊啊……是誰敢這樣對他?
    他用力攥了攥蘇燼的手:“萬妖窟的老怪物要破封了,目標是鎮虛門……淩羲聯合了天山和南疆,他手裏有能壓製動神力的東西……我們必須立刻回去!”
    話音未落,老槐樹忽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纏在樹上的鎖鏈猛地繃直,黑氣如潮水般暴漲,竟瞬間衝破了明王陣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