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儋耳行(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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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祭師大人也去更衣了呀。”為首的姑娘伸手想扶他,被淩言猛地甩開,“船馬上要靠岸了,誤了時辰可不好。”
    “他是不是有病?誰要跟他上船!”
    “公子,祭師大人是古寨來的大祭師,在咱們這兒地位比族長還高呢。”另一個姑娘幫腔,眼裏帶著幾分羨慕,“你做他的妻子,有什麽不好?寨子裏多少姑娘盼著這位置,他從來不多瞧一眼的。”
    “他喜歡誰跟我有什麽關係?”淩言猛地後退,腳踝的銀鏈纏在一起,差點絆倒,他扶著牆站穩,,“他就是個變態!”
    “可是公子,”為首的姑娘臉微紅,聲音低了些,“祭師大人方才跟我們說,你們……你們已經同房過了啊。今日上船,不過是順便走個形式,告知海神罷了。”
    “你!”淩言的臉瞬間漲紅,又猛地褪成蒼白,像是被這話狠狠抽了一耳光,喉間發緊,半天說不出話。他攥著裙擺的手用力到發白,鮫綃的料子被捏出深深的褶子。
    “公子別害羞了。”姑娘們笑著上前,想架住他的胳膊,“走吧,小心腳——上船是不穿鞋的,免得汙了海神的船板。”
    “我不去,放開!”淩言猛地掙開。
    為首的姑娘見狀,對旁邊的姑娘快速說了句苗語,那姑娘點點頭,腳步匆匆地推門出去,銀飾的叮咚聲很快消失在巷子裏。
    “那公子在這兒等會兒祭師大人吧,我讓阿蓮去叫了。”為首的姑娘放緩了語氣,目光落在地上那支摔斷了珍珠串的發簪上,輕輕歎了口氣。
    “你愛叫誰叫誰。”淩言咬著牙,胸口的怒氣像要炸開。他猛地抬手,扯掉頭上剩下的頭飾,珍珠滾落一地,發出細碎的脆響。發簪被他狠狠扔在地上,銀簪撞在青石板上,折成了兩截。
    他轉身就往外走,長發披散下來,垂在水紅色的禮服上,像潑了墨的紅綢。
    姑娘們想攔,又不敢硬來,隻能看著他的背影衝出後間,銀飾的碰撞聲混著他急促的呼吸,在鼓樓的回廊裏蕩開。
    晨光從廊簷漏下來,照在他赤著的腳上,腳背泛著薄紅——許是方才攥拳太用力,連帶著渾身的血氣都湧了上來。
    剛衝到鼓樓正廳,就見韓林穿著一身玄色鑲銀的祭師禮服,從側門走進來。銀冠換了更繁複的樣式,綴著的黑曜石在晨光裏泛著冷光,看見淩言披頭散發、滿身怒氣的模樣,他腳步頓了頓,眼底浮起幾分玩味的笑。
    “這是怎麽了?”韓林的聲音帶著笑意,目光掃過地上的碎珍珠和斷簪,“我的新娘子,這是要逃婚?”
    “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淩言聲音帶著淬毒般的狠戾。話音未落,指尖幽藍的靈力驟然暴漲,像淬了冰的刃,帶著破空的銳響,直劈韓林麵門。
    韓林頭微側,玄色衣袍被靈力帶起的風掀起一角,他不閃不避,反倒伸手去抓淩言的手腕,指腹帶著刻意放緩的弧度,像在逗弄撲來的獸。
    “嘖,動真格的了?”
    淩言手腕猛地一擰,避開那隻帶著侵略性的手,另一隻手已凝起靈力,直戳韓林心口,招式又快又狠。
    韓林腳步輕旋,像踩在浪尖的鷗,險險避開那道靈力。玄色衣袖掃過淩言的手背,帶起一陣涼意,他忽然伸手扣向淩言的腰,語氣裏的戲謔更濃:“怎麽?生這麽大的氣?昨夜可不是這副模樣。”
    “閉嘴!”淩言厲聲喝斥,翻身避開腰間的手,足尖點在長案邊緣,借力騰空,靈力化作數道藍線,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朝著韓林罩下去。
    長案上的瓷碗被靈力震得粉碎,甜湯潑在青石板上,黏膩的甜香混著破碎的瓷片。
    周圍的寨民早嚇得縮在角落,有膽小的姑娘捂住嘴,不敢出聲,眼裏滿是驚懼——誰見過祭師被人追著打?還是這般要人命的架勢。
    “嘖……你這是要與我拚命?”韓林身形飄忽,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攻擊,他甚至還有閑心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銀冠流蘇,“待會上了船,你這氣息可得收一收。不然海神瞧見,還以為我娶了隻炸毛的小野貓呢。”
    “我殺了你!”淩言的眼底燒著紅,每一招都往韓林的要害招呼。他像被逼到絕境的狼,明知勝算渺茫,也要撕下對方一塊肉。
    韓林忽然不躲了,任由一道靈力擦著他的肩過去,玄色衣料被劃開道口子,滲出血珠。他卻笑了,笑得像隻抓住獵物的狐,猛地欺近身,扣住淩言的後頸,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
    “嗬嗬……好啊。”他的呼吸拂在淩言臉上,帶著血腥味和若有若無的清茶氣,“大婚當日,新娘子謀殺親夫?傳出去,倒真是樁趣聞。”
    “寶貝,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夜裏在礁石上還柔情似水,白日就這般淩厲狠辣……倒讓我想起初見時,你舉劍刺我的模樣了。”
    “放開!”淩言掙紮著,靈力在掌心翻湧,卻不敢真的炸開——他怕傷了周圍的寨民,更怕……徹底斷了蘇燼他們的活路。
    韓林仿佛看穿了他的顧慮,鬆了些力道,卻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別鬧了。你不想救他了?”
    “我與他一起死也無妨!”淩言的聲音發顫,眼底的紅更深,卻透著股破釜沉舟的絕望。
    “嗬嗬……一起死?你舍得?”他抬手,指尖輕輕點在淩言的唇上,那裏還留著昨夜被啃咬的紅痕,“你若真舍得,方才那招就該往我元嬰上戳了,怎會偏了半寸?”
    淩言的動作猛地僵住,像被戳中了軟肋的獸。靈力在掌心劇烈翻湧,卻終究沒能再往前遞半分。
    韓林看著他眼底的掙紮,忽然俯身,湊近他耳邊,聲音輕得像歎息:“乖些,嗯?上船拜完海神,我就解蠱。至於那鬼咒……”
    “你若聽話,我便告訴你解法。”
    淩言猛地偏開臉,避開那抹令人作嘔的溫柔。周圍的寨民還縮在角落,大氣不敢出,晨光透過窗欞,照在滿地狼藉上,甜膩的香氣裏,裹著化不開的屈辱與恨。
    他攥著靈力的手,終究還是一點點鬆開了。幽藍的光漸漸斂去,像燃盡的燭火,隻餘指尖一點冰涼。
    韓林看著他這副模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抬手,替淩言理了理被扯亂的裙擺:“這才乖。”
    他轉身看向縮在角落的寨民,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威嚴:“都愣著做什麽?備船。”
    寨民們慌忙應著,連滾帶爬地往外走,銀飾的叮咚聲裏混著慌亂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鼓樓外。
    淩言站在原地,赤著的腳踩在黏膩的甜湯裏,冰涼順著腳底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