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玄門暗湧(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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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林低笑出聲,那笑聲比在黑市時柔和了些,像碎冰撞在玉盞上,清冽動聽:“本座是修羅帝君,不是夥夫。生火做飯這種事,有手就行,哪用得著本座親自動手?”
    “那你倒是做一個試試。”淩言反唇相譏,話一出口又覺不妥,這語氣竟帶了點拌嘴的意味,他猛地閉了嘴,耳尖紅得更厲害。
    韓林卻像是沒察覺,隻望著前方魔神殿的骨門越來越近,聲音輕了些:“等回了修羅界,讓膳房給你做。那裏的廚子,能把清水燉出龍肉味。”
    淩言沒接話,隻是望著兩人交握的手。韓林的指尖微涼,掌心卻帶著點暖意,那溫度透過布料滲過來,竟讓他想起聽雪崖的炭火。
    骨門近在眼前,守衛見了他們,依舊單膝跪地,隻是這次的目光裏,少了幾分震驚,多了幾分了然。
    韓林拽著淩言踏入宮門,玄色衣袍掃過黑曜石地麵,帶起的風卷著遠處傳來的鍾鳴。他忽然低頭,氣息拂過淩言的耳廓:“別總板著臉,一會見了好吃的,多少吃點。”
    淩言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也沒反駁。
    宮道盡頭的魔神殿已飄出飯菜香,不是玄界的清雅,是魔域特有的濃鬱,混著幽冥金的冷冽與異香,竟奇異地不惹人厭。淵大概已在殿內等著了,或許正對著滿桌菜肴唉聲歎氣,心疼他那柄被搶走的骨扇。
    而他身邊的人,依舊握著他的手,語氣裏的霸道與溫柔攪在一起,像這魔域的光,明明該是冷的,卻偏生燙得人指尖發麻。
    踏入魔神殿偏殿時,淩言的目光瞬間被案上的菜肴釘住了。
    左側一盤“菜”是紫黑色的絲狀物,纏纏繞繞堆成小山,絲縷間滲出墨綠色的黏液,湊近了能聞到股鐵鏽混著甜腥的味。
    中間擺著個巨大的顱骨,顱腔內盛著乳白的濃湯,湯麵上飄著幾片半透明的薄片,細看竟像是某種蟲翼,邊緣還在微微顫動。
    最右側是堆暗金色的肉塊,每塊肉上都嵌著細小的倒刺,正隨著殿內的風輕輕翕動,仿佛還活著。
    淩言的眉峰瞬間擰成了疙瘩,指尖下意識攥緊了骨扇,連呼吸都屏住了些:“這……是人吃的?”他側頭看向韓林,語氣裏的難以置信幾乎要溢出來,“你們吃這些東西,不會被毒死?”
    韓林已在主位坐下,聞言挑眉,伸手用骨筷夾起片蟲翼薄片,在湯裏攪了攪:“魔域的吃食,看著嚇人,味道不錯。”他抬眼看向淩言,眼底閃著促狹的光,“試試?這‘幽魂翅’,清熱解戾,最適合你這種玄界修士。”
    淩言往後縮了縮,顯然不信。
    淵從殿後轉出來,手裏還拿著個啃了一半的獸骨,見了滿桌菜,咂咂嘴:“哥,我讓膳房做的‘腐心菇’湯呢?哦在這兒。”他指著那顱骨裏的濃湯,“這菇子難得,滑嫩得很。”
    韓林沒理他,隻執著地將盛著濃湯的骨碗往淩言麵前推了推:“就嚐一口。難不成還能毒死你?有本座在,怕什麽。”
    淩言看著那乳白的湯,又瞥了眼韓林眼底的堅持,猶豫片刻,這湯看著……似乎比旁邊的紫黑絲狀物正常些。他端起骨碗,屏住呼吸抿了一小口。
    湯入口微涼,帶著點說不出的滑膩,還沒等他細品,就聽見淵在旁邊補了句:“哦對了,這腐心菇啊,專長在腐爛的魔屍心口,得等屍體爛到第七天,菇傘上凝出屍油珠才算成。上次我見膳房采菇子時,那屍體的手還抓著菇柄呢,嘿嘿。”
    “噗——”
    淩言一口湯全噴了出去,濺在身前的案上,連帶著嗆得咳嗽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猛地放下骨碗,抬頭瞪向韓林,又掃過一臉無辜的淵,聲音都在發顫:“你……你們惡心不惡心!”
    韓林看著他被嗆得泛紅的眼角,低笑出聲,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裏的戲謔藏不住:“反應這麽大?方才不是喝得挺順口?”
    “你故意的!”淩言甩開他的手,眼底的怒意幾乎要化作實質,“明知是什麽還讓我喝!”
    “是你自己要喝的。”韓林挑眉,“本座可沒逼你。”
    淵在旁邊撓撓頭,小聲嘟囔:“我還以為你知道呢……這腐心菇在魔域挺有名的啊……”
    淩言簡直氣結,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淵說的“腐爛的魔屍”“抓著菇柄的手”,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猛地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我不吃了!”
    韓林看著他明顯是真生氣了,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慢悠悠地站起身:“好了,逗你的。”
    他揮手將那碗湯掃到地上,骨碗摔在黑曜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讓膳房重做些清淡的,人界的那種。”
    淩言一愣,抬頭看他。
    韓林走到他麵前,伸手替他擦了擦唇角濺到的湯漬,指尖的溫度帶著點刻意的溫柔:“不氣了?回頭讓淵把那采菇的廚子拆了燉湯,給你賠罪。”
    淵在旁邊哀嚎:“別啊哥!那廚子燉湯不好喝!”
    淩言看著韓林眼底的認真,又聽著淵的慘叫,心頭的火氣莫名消了些,隻是臉色依舊難看,別過臉:“不必。”
    韓林低笑,沒再逼他,隻轉身對淵道:“去,讓他們弄點白粥小菜,跟玄界的一樣。”
    淵應聲跑了,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韓林看著淩言緊繃的側臉,忽然道:“魔域的東西,是怪了點,但對修士無害,甚至有些還能增進修為。”
    他頓了頓,語氣軟了些,“下次不想吃,直接說,別硬撐著。”
    淩言沒說話,隻是望著地上碎裂的骨碗,那裏還殘留著乳白的湯漬。他忽然覺得,這人雖然總是故意氣他,卻好像……也沒真的想讓他難堪。
    殿外的風卷著魔晶燈的光掠過窗欞,映得兩人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動,像一場未完的拌嘴,也像一絲悄然滋長的溫度。
    淵的動作快得驚人。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殿門被推開,兩個侍女端著個新的骨碗進來,碗裏湯色渾濁,飄著些說不清的碎塊,腥氣比之前的腐心菇湯更重些。
    韓林正拿起塊剛端來的桂花糕,遞到淩言麵前,見新湯端上來,隨口問:“這什麽?”
    淵從侍女身後探出頭,一臉邀功似的表情:“廚子啊。”
    韓林捏著桂花糕的手一頓:“嗯?”
    “你不是讓我燉了嗎?”淵撓撓頭,理直氣壯,“你說‘把那采菇的廚子拆了燉湯’,我就找膳房把人處理了,剛燉好,還熱乎呢。”
    “你有病啊!”韓林猛地將桂花糕拍在案上,碎屑濺了些在淩言手背上,“本座讓你做菜!誰讓你燉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