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8章 玄門暗湧(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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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林的下巴在淩言發頂輕輕蹭了蹭:“說真的…融魂怎麽樣?”
淩言的身體瞬間像被凍住的玉,連呼吸都頓了半拍。他猛地從韓林懷裏掙開,退開半步,鳳眸裏翻湧著驚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融魂?你想做什麽?”
燭火被他的動作帶得劇烈搖曳,將他眼底的紅血絲照得格外清晰。“你想借著融魂,徹底吞了蘇燼的意識?”
韓林看著他緊繃的脊背,肩頭的傷被牽扯得發疼,卻沒動,隻垂眸笑了笑,那笑意裏裹著點說不清的澀:“自然不會。”他抬手,想去碰淩言的手腕,被對方嫌惡地躲開,便順勢收回手,指尖在半空頓了頓,“就是把我們倆的意識合到一起。”
“他的溫柔,我的護短,他的冷靜,我的偏執…揉成一團,以後既不是純粹的他,也不是純粹的我。”韓林的目光落在淩言泛紅的眼尾,語氣輕得像歎息,“這樣…你就不用再分了,嗯?”
“我們兩個一起護著你,”他忽然前傾身體,語氣裏的蠱惑又濃了些,像淬了蜜的刀,“別說一個小小淩霄閣,便是整個三界,誰又能動你分毫?”
“瘋子!”淩言的聲音發顫,他看著張臉,此刻卻覺得無比陌生,“合到一起?你當意識是麵團?想揉就揉?”
“你所謂的‘合到一起’,不過是用你的神魂吞噬他!到時候哪裏還有蘇燼?隻剩你這偏執的瘋子!”
“阿言,”韓林的聲音沉了些,眉峰微蹙,似是無奈,“我沒騙你。兩種神魂相融,最可能的是…共生。”
“共生?”淩言冷笑,“怎麽個共生法?”
“可能是意識交融,難分彼此,”韓林的目光掠過燭火,落在淩言緊繃的下頜線上,“也可能…兩種意識共同存在,交替掌控這具身體。”
“交替掌控?那不成人狂病了?”
韓林低笑出聲,肩頭的傷牽扯得他悶哼一聲,眼底卻閃過點狡黠:“嗬嗬…那是最壞的可能啊。”
“可若是成了呢?你既能摸到聽雪崖的茶,也能攥住修羅界的刀。既能靠在蘇燼懷裏看雪,也能被我護著踏遍三界…不好麽?”
“不好。”淩言想也沒想就反駁,“蘇燼是蘇燼,你是你。他的溫柔不是你的偽裝,你的偏執也不該裹著他的殼子。”
他抬眼,直直撞進韓林眼底,那裏麵的執拗與貪戀幾乎要溢出來:“你想融魂,不過是怕我永遠隻認他。可韓林,”淩言的聲音忽然放輕,像落雪壓斷枝椏,“你若真有本事,就該堂堂正正站在我麵前,而不是借著他的臉,做這些偷梁換柱的勾當。”
韓林的呼吸猛地一滯,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殿內的燭火忽然“劈啪”爆了個燈花,將兩人之間的沉默照得明明滅滅。韓林望著淩言眼底的清明,那裏麵沒有半分動搖,隻有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裏裹著點自己都未察覺的狼狽:“堂堂正正…說得輕巧。”
他抬手,指尖撫過自己的臉頰,那觸感細膩溫潤,是蘇燼的,卻永遠不會是他的。“等我從這具身體裏剝離,怕是連站在你麵前的資格都沒有。”
淩言沒再說話,隻是轉身走到窗邊,望著殿外漫天的幽冥花瓣。月色漫過他的側臉,將那點未說出口的話藏進陰影裏。
韓林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肩頭的傷更疼了,連帶著心口都泛起澀意。他終究還是沒能說動他。
燭火漸漸穩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在窗下,一個在榻邊,像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線。
房門被輕輕叩響時,燭火正凝在窗欞上,將幽冥花瓣的影子拓在青磚上,像幅洇開的水墨畫。
“哥……”淵的聲音隔著門板飄進來,帶著點不情願的拖遝,像是被什麽事絆住了腳。
韓林正盯著淩言挺直的背影,聞言眉峰一蹙,語氣裏淬了點不耐煩:“不是還沒到子時?慌什麽?”
“嘖,你倒會使喚人。你傳音讓慕寒去買夜宵,他倒好,捧著食盒在門口站了半晌,聽見你倆……嗯,動靜不小,愣是沒敢敲門,一股腦塞給我。”
他頓了頓,推門的手頓在半空:“我堂堂魔尊,成了傳菜的,他頂尖暗衛,成了跑腿的。哥,你倆可真會折騰。”
“門沒鎖。”韓林的聲音冷了幾分,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榻沿的雕花,像是在掩飾什麽。
淵推門而入,將食盒往案上一擱,鎏金的鎖扣發出輕響。“慕寒跑了趟人界,鎮虛門山下那個八寶鎮買的。”他掀開食盒蓋子,熱氣騰地冒出來,裹著酥餅的焦香與甜湯的醇厚,“剛回來就聽見你倆在裏頭……”
他咂咂嘴,沒再說下去,隻轉向窗邊的淩言,語氣放軟了些,“淩公子,別站著了。一會還要做事,總不能餓著肚子去吧?”
淩言望著窗外的月色,肩頭繃得像弦,沒回頭。
淵也不惱,自顧自捏起塊芝麻酥餅,咬了一口,眉峰瞬間舒展:“嗯……味道不錯。別說,你們鎮虛門弟子吃的倒講究,這鎮子賣的東西竟有幾分雅致。”
“八寶鎮……”淩言的聲音忽然飄過來,像被月色凍過的冰,“是霍念、蘇燼,還有我常去的地方。”
他轉過身,鳳眸裏還凝著未散的寒霜,落在韓林臉上:“你怎麽知道八寶鎮?你又窺視他的記憶?”
韓林正撚起塊酥餅的手頓在半空,抬眼時,眸裏的嘲弄淡了些,添了點被冤枉的慍怒:“我靈力閑得沒地方用?要去窺視他的記憶?”
他將酥餅丟回食盒,發出輕響:“前幾日在鎮虛門,霍念那小子聒噪,說要去八寶鎮買糖畫,還說你倆總在那裏的‘晚香樓’吃桂花糕。”
“是本座問他,那鎮子有什麽好,他才絮絮叨叨說了半晌。不信,你大可去問他。”
殿內的燭火輕輕晃了晃,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
淩言望著韓林眼底的清明,那裏麵沒有半分閃躲,隻有被誤解的沉鬱。他忽然想起霍念確實提過此事,當時自己正忙著整理卷宗,隻含糊應了聲,竟忘了。
喉間像是被什麽堵住,那些湧到嘴邊的質問,忽然說不出口了。
淵見狀,連忙打圓場,將一碗甜湯往淩言麵前推了推:“哎呀,多大點事。快嚐嚐這蓮子羹。”
他衝韓林使了個眼色,後者沒理他,卻默默將那碟桂花糕往淩言手邊挪了挪。
窗外的月色漫過窗欞,落在食盒上,鍍了層銀輝。甜香與沉水香纏在一起,像殿外的夜,綿長又溫柔,悄悄將方才的緊繃,融成了一縷說不清的繾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