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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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野做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個夢。
    夢裏他的爸爸媽媽、爺爺都健在,他們帶著他去遊樂園,吃不健康卻充滿快樂的麥當勞……他們將所有的愛傾注在他身上,嗬護他平安長大。
    他沒有遭遇槍擊,也不必在商海裏浮沉掙紮。
    他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了蕭烈,他們在所有親朋好友的祝福裏攜手一生。
    畫麵忽然轉動,重重宮牆如監禁的囚籠,透過朱牆碧瓦,他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
    小孩約莫四五歲,孤零零坐在宮牆下,手裏擺弄著一個已經缺了一角的骰盅,不厭其煩地搖裏麵的骰子,直到將它們搖成一條豎直的線。
    遠處傳來吵嚷聲,宦侍們圍過來,不由分說對著小孩拳打腳踢。他們讓他學狗叫,讓他像小醜一樣翻跟頭供他們取樂……
    憤怒一瞬間攀上頭頂,封野衝過去將那些人攘開。在散開的人群中央,他對上一雙琉璃似的鳳眼。
    “你是誰?”小孩警惕的看著他:“為什麽幫我?”
    封野輕笑出聲,在小孩抬起頭的時候,他便認出來,這是小時候的蕭烈。
    封野說了自己的名字,留在冷宮,和蕭烈成了‘好朋友’。
    他陪著蕭烈長大,護著他不被欺負。他們一起謀劃,一起登上那個至尊寶座。在禮官清越的吟唱聲中,蕭烈披著火紅的嫁衣嫁給他。
    他們琴瑟和鳴,直至白頭偕老——他們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眷侶。
    耳邊響起斷續的呼喊,像是有人隔著水麵叫他的名字。
    封野睜開眼,火紅的嫁衣不再,古色古香的殿宇也消失不見。身旁空無一人,他美麗的愛人不知所蹤。
    取而代之的是電子設備閃爍的幽藍指示燈,和充滿現代科技感的裝潢。
    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金屬器械折射出的冷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在模糊的視線裏,他看見何德勝微佝的背影,正打開抽屜翻找著什麽。
    “何爺爺。”
    封野坐起身,腦袋在昏睡後,出現短暫的眩暈,他甩了甩腦袋,視線還是很模糊,用手背擦了一把,才發現上麵都是淚。
    何德勝驚喜的轉過身:“小野,你醒了?”
    手中手機在插上充電線後亮起,他趕忙按下開機鍵。
    之前穿越太過倉促,他的手機落在這兒,現在電量耗盡已經自動關機了。
    何德勝一邊撥打120,一邊問封野:“小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封野搖搖頭:“不用叫救護車,我沒事。”
    他打量四周的場景,很快辨認出來,竟是研究所。
    他們從這裏穿越,想不到又從這裏穿回來。
    這裏的布置跟走之前沒兩樣,若不是他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古裝,他幾乎要以為在宣朝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黃粱一夢。
    何德勝低頭看了眼還未撥出的120,猶豫了下還是說:
    “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放心一些。”
    話說完,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小野,你想起來了?”
    “嗯,”封野站起身,看了眼外麵將亮的天,“現在是什麽時間?”
    何德勝打開日曆,看到上麵顯示的日期,一下瞪大眼睛,不相信的又揉了揉,才終於確定:
    “……居然、才過了兩天?”
    “兩天?”封野也有些難以相信。
    他明明在宣朝待了整整一年,怎麽現代才過了兩天?
    想起牆上有掛日曆鍾,他抬頭看過去,上麵的年月日清晰映入視線。
    與他們離開的時間相比,確實僅過去兩天一夜。
    封野不由皺起眉。
    蕭烈當初穿過來,在現代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出現衰老症狀,再回去古代,那邊已經過了兩年。
    他穿去古代,也是一年左右的時間開始生病,如今再回來,這邊卻才僅過去兩天。
    何德勝也擰起眉毛,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種時空現象遠超當前的科研認知,或者說,以他們現有的技術水平,還難以涉足這個領域。
    封野提起地上的背包:“何爺爺,先回去吧。你的家人兩天找不到你,該急壞了。”
    何德勝應一聲,兩人乘電梯下樓,從後門離開時,碰上清晨來打掃的保潔。
    保潔乍見到何德勝,驚呼出聲:
    “何、何教授,您回來了?這幾天大家找您都快找瘋了!”
    何德勝摸摸鼻子,隨意扯了個借口:“我跟封總去辦了點事,手機忘帶了。”
    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餘光瞥見封野的側臉,才猛地想起來封野如今是雲野。
    好在保潔還陷在何德勝突然歸來的震驚中,也沒意識到這點,說了句關心的話,進了雜物間。
    封野回到青禾別墅,天光已經大亮。最後一縷晨霧被陽光蒸發,萬物輪廓驟然變得清晰,像被晨光撕碎的夢境殘片簌簌墜地。
    鎏金般的朝陽為別墅勾出夢幻輪廓,卻照不亮滿室空寂——水晶吊燈依舊璀璨,玄關的駝絨拖鞋仍成雙擺放,可蕭烈卻再不可能邁進這道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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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野絕望地跌進沙發,打開背包,裏麵整整齊齊碼著月白錦緞縫製的冬衣、用油紙包了三層的桂花酪、刻著景昭印記的金錠……每件物什都帶著蕭烈指尖的溫度。
    他顫抖著將那些東西拿出來,在背包的夾層裏發現了自己的手機。
    手指機械地按下開機鍵,冰涼的手機屏幕裏映出蕭烈熟悉的眉眼。
    幾乎是打開相冊的刹那,他的眼淚便再控製不住洶湧而出——圖冊最頂端出現的一段視頻,正是他們大婚時的場景啊。
    蕭烈將它錄了下來。
    淚珠像決堤的洪水砸在屏幕上凝成扭曲的倒影,電子相框開始自動播放他們合巹交杯的片段。
    封野攥緊心髒處的衣料,徹骨的痛襲遍全身。
    晨光透過智能窗簾自動調節成暖色模式,全屋智控係統正播放他和蕭烈共選的白噪音雨聲——這些科技締造的溫柔假象,此刻都成了紮進傷口的碎瓷片。
    他蜷縮著栽倒在地毯上,從宣朝突然返回現代的不真實感此刻如退潮般抽離,現實的尖刃剜進血肉。
    他徒勞地張著嘴,像條離水的魚在虛空中啃噬不存在的氧氣。
    身體開始不受控地幹嘔,他喉嚨發出困獸般的哀鳴——那聲音不像是哭,倒像是有把生鏽的彎鉤正從喉管裏往外掏血淋淋的髒器。
    雲涵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疾步走過去,正準備呼叫救護車,卻被封野猩紅的眼神生生釘在原地。
    封野緩緩仰頸,陽光刺入他虹膜的血色裂隙,眼底翻湧的暴戾,叫雲涵下意識後退半步。
    “誰允許你進來的!”
    沉啞的聲音裹著鐵鏽味,渾身戾氣像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滾出去!”
    雲涵驚了一跳,不動聲色掃了眼封野的衣著,聽到他手機裏傳出的禮樂聲,試探著說道:
    “小野,是爺爺讓我來看看你,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他老人家很擔心你,你……”
    一聲輕笑截斷話語,封野眼底的嘲諷如淬毒銀針,看著雲涵,明明是個仰視的姿態,眼中睥睨卻宛如尊墮魔的佛神。唇角扯起譏誚的弧度,聲音裹著冰碴在皮囊下流動:
    “這麽關心我?不如……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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