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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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推開工廠會議室的門時,煤油燈正"劈啪"炸了個燈花。
阿強最先從長條凳上彈起來,他褲腿還沾著蠶沙,手在粗布衫上蹭了兩下才敢握顧承硯遞來的茶盞:"少東家,我守夜時瞅見後巷牆根有雙新膠鞋印子,底紋跟上次燒綢布的紙包上那個——"他喉結滾動兩下,壓低聲音,"跟大和洋行送貨的腳夫穿的一模一樣。"
陳掌櫃把水煙袋往桌上一磕,銅煙鍋撞出悶響:"剛才巡夜的二柱來說,西牆缺的那片磚補上了,可牆根草垛裏翻出半塊仁丹紙包。"他從懷裏摸出團皺巴巴的黃紙,"您瞧,這商標——"
顧承硯接過紙團。
米黃色包裝紙上,"仁丹"兩個紅字像兩滴血。
他指腹碾過紙邊細密的折痕,想起三日前在顧記老樓梁上發現的同款包裝——山本一郎總愛用這種方式"提醒"他。
"都坐。"他把紙團按進茶盞,看茶水慢慢洇開紅漆,"今晚叫大夥兒來,就為這事兒。"他掃過桌前六張臉:阿強攥著拳頭關節發白,張工程師推了推眼鏡正往本子上記什麽,李老板摸出旱煙卻忘了點火,蘇若雪的手指在桌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阿強先說。"顧承硯點了點頭。
阿強的臉騰地紅了,他抓抓後腦勺:"我想...要不加派巡夜的人?
前院三個,後院兩個,每時辰換班。
我跟柱子、二牛都熟,他們夜裏眼尖,狗尾巴草動一下都能瞅見。"他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我還讓媳婦縫了二十個銅鈴鐺,係在圍牆鐵絲網上,有動靜就能響。"
張工程師推了推眼鏡,本子上已經畫滿草圖:"加人是治標,得裝暗哨。"他指著圖上歪歪扭扭的方框,"我托朋友從香港帶了四台留聲機用的錄音筒,改改就能當監聽器。
再在倉庫房梁裝鏡子,從賬房就能照見後巷——"他突然停住,看了眼蘇若雪,"若雪姐管賬房,到時候您盯著鏡子,有動靜咱們前後夾擊。"
蘇若雪垂眼笑了笑,指尖在桌沿敲了兩下:"鏡子我讓人擦得鋥亮,賬房窗台上的茉莉挪了位置,不擋視線。"她抬頭時,目光掃過顧承硯緊繃的下頜線,"暗哨的事我來安排,巡夜的夥計每人發包驅蚊蟲的艾草,別讓他們打盹。"
李老板"吧嗒"點著旱煙,煙霧裏眯起眼:"我明兒個去十六鋪,找陳老大借十個精壯小子。
山本那夥人要是敢動刀,咱也不能光挨揍。"他吐了口煙圈,"當年我在碼頭扛包,跟小日本兒幹過架——"
"李叔。"顧承硯按住他胳膊,"咱們不先動手。"他的拇指摩挲著茶盞邊沿,"但得讓他們知道,顧家的廠子,不是想燒就能燒的。"
會議室的掛鍾"當"地敲了七下。
顧承硯起身時,長衫下擺掃過阿強縫的銅鈴鐺,叮鈴一聲脆響。
"阿強帶五個人裝鈴鐺,後半夜就開始。"他看向張工程師,"監聽器的事你盯著,明兒晌午前裝好。"又轉向陳掌櫃,"仁丹紙包讓王記者拍了照,明早登《申報》——就說顧記綢莊屢遭不明人士破壞,懇請巡捕房徹查。"
眾人陸續起身時,蘇若雪留在最後。
她把桌上的茶盞收進木盤,青瓷與木盤相碰的輕響裏,輕聲道:"你要查的事,我猜到了。"
顧承硯背對著她,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
工廠圍牆外,黃包車鈴鐺聲忽近忽遠,混著隔壁染坊飄來的靛藍香氣。
他摸出袖扣裏那張皺巴巴的恐嚇信,在掌心揉成一團:"山本不是單幹的。"他轉身時,目光落在蘇若雪發間的珍珠上,那是去年他在拍賣行拍的,說是要等婚期到了給她戴,"三天前碼頭卸貨,我看見他跟巡捕房的劉探長喝酒。
前天綢緞公會聚餐,他跟紡織同業會的周會長換了名片——"
"你懷疑他背後有漢奸。"蘇若雪把木盤放在桌上,珍珠在她發間輕晃,"需要我做什麽?"
顧承硯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是疊泛黃的信紙:"這是我整理的近三年大和洋行進貨單。"他指尖劃過紙上的日期和數字,"他們上半年買了二十噸煤,可倉庫登記隻用了八噸。
多出來的十二噸...該是給什麽地方供了火。"他抬頭時,目光灼灼,"我需要知道,山本在上海的線人是誰,他們的貨輪什麽時候靠港,倉庫藏在哪兒——"
"我明兒個去同福裏。"蘇若雪打斷他,"周嬸的兒子在海關當差,上次我幫她女兒治了疹子,她該肯說。"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領口,指尖觸到他頸間的薄汗,"後日是孫伯的舊書攤開市,他收舊報紙,說不定見過山本的人。"
顧承硯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繭磨得她有點癢。
窗外忽然刮過一陣風,吹得桌上的進貨單嘩嘩作響。
他望著她眼裏映著的煤油燈光,輕聲道:"若雪,這次...可能要冒風險。"
蘇若雪反握住他的手,珍珠在發間閃了閃:"你忘了?"她的聲音像春夜的雨,輕輕落進他心裏,"當年我爹病重,是你半夜翻城牆去請西醫;顧記老樓漏雨,是你帶著夥計修了三天三夜。"她踮腳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顧承硯要做的事,我蘇若雪,從來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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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鍾又敲了八下。
顧承硯望著她轉身時裙角掃過的風,把進貨單收進抽屜。
窗外傳來阿強吆喝夥計的聲音,還有銅鈴鐺叮叮當當的輕響。
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八點十七分——比平時晚了十七分鍾,可這次,他希望時間能走得再慢些,慢到足夠看清,山本一郎藏在陰影裏的,到底是怎樣一張網。
後巷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巡捕房的警笛聲。
顧承硯關了燈,望著月光在窗台上投下的影子,那影子裏,仿佛已經有了明天的太陽。
接下來三日,顧承硯的長衫下擺總沾著不同的氣息。
頭日清晨,蘇若雪揣著包曬幹的野菊花去同福裏。
周嬸家門簾剛挑起條縫,她便撲上來攥住蘇若雪手腕:"若雪姑娘!
我家阿福說,上回您給小囡紮的針,燒退得比西醫還快!"竹籃裏的野菊被塞進周嬸懷裏時,蘇若雪順勢問起海關貨輪:"周嬸可聽說,最近有日本貨輪總往碼頭跑?"周嬸抹了把圍裙上的麵粉,壓低聲音:"阿福昨兒值夜,說大和洋行的"春日丸"這月靠港三次,可申報單上隻寫了絲綢機——哪有船裝機器還冒黑煙的?"
那日顧承硯在倉庫翻舊賬,筆尖在"煤"字上戳出個洞。
蘇若雪回來時,發間珍珠沾著露水,手裏攥著張皺巴巴的海關登記副本:"周嬸讓阿福偷抄的,"春日丸"每次都多報兩箱貨物,箱子上印著"大日本製鐵株式會社"。"
第二日晌午,兩人蹲在孫伯的舊書攤後。
老書商推了推花鏡,從紙堆裏翻出張泛黃的《申報》:"上月十五,山本在浦江飯店請客——"他指了指邊角模糊的照片,三個穿長衫的背影裏,最中間那個別著紡織同業會的徽章,"這是周會長的馬褂扣子,我收舊報紙時瞅見的。"顧承硯摸出塊銀元壓在書堆下,孫伯卻推回來:"顧老板做的是救國的買賣,咱老輩兒的能幫襯點是點。"
回廠子的黃包車上,蘇若雪把照片夾進進貨單。
風掀起她的帕子,露出腕上那串顧承硯送的珍珠手鏈——是他用第一筆改良絲綢的利潤換的。"山本背後的財團叫"三井"。"顧承硯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喉結動了動,"我查過,三井在東北開礦,在華北修路,他們要的...是把上海的廠子變成他們的代工廠。"
蘇若雪的手指輕輕覆上他攥緊的手背:"所以你才急著讓新產品上市?"
"對。"顧承硯望著車外顧記綢莊的招牌被夕陽鍍成金紅,那抹紅像團火,"等咱們的軟緞占了七成市場,等碼頭卸貨的都是顧家的布包,他們就算燒了一個廠,也燒不盡所有希望。"
第三日清晨,顧記綢莊門前排起了長隊。
阿強舉著"顧記新緞·柔似春水"的木牌,額頭汗津津的:"少東家您瞧!
張太太帶著三個姨太太來買,說要給小姐裁嫁衣!"陳掌櫃捧著賬本從裏屋衝出來,水煙袋都忘了點:"蘇州的王老板要訂五百匹!
杭州的林記也加了三百!"
顧承硯站在櫃台後,看蘇若雪給顧客包緞子。
她的手指在絲綢上撫過,像在撫弄一片雲:"這軟緞過了七道漂染,透氣不悶汗,給小少爺做肚兜最合適。"顧客接過包時,瞥見緞子內側的"顧"字暗紋,眼睛立刻亮了:"到底是老牌子,這手藝——比洋貨強多了!"
暮色漫進賬房時,顧承硯還盯著桌上堆成山的訂單。
蘇若雪端來茶盞,茉莉香混著油墨味:"該回家了,明兒還要去紡織公會——"
電話鈴突然炸響。
兩人同時一震。
顧承硯的茶盞險些落地,他在褲腿上擦了擦手,才抓起聽筒。
"顧老板。"對方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鐵皮,還帶著刻意壓低的顫音,"別問我是誰。
山本一郎要動手了,三天後——"
"動手什麽?"顧承硯的指節捏得發白,"你怎麽知道的?"
"他要燒的不止是你家廠子。"對方語速加快,背景裏傳來模糊的腳步聲,"紡織廠、米行、碼頭倉庫...他要把上海灘的民族工業——"
"哢"的一聲,電流雜音撕裂了話音。
顧承硯對著聽筒喊了兩聲,隻聽見忙音的"嘟嘟"聲。
他猛地掛斷電話,轉身時撞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浸透了半疊訂單。
蘇若雪扶住他胳膊:"承硯?"
"山本的目標不是顧家。"顧承硯抓起桌上的進貨單,手指順著"煤"的用量線劃過,"他要毀的是整個上海灘的實業!"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碼頭看到的劉探長,想起周會長換名片時的笑容,"那些跟他喝酒的、遞名片的...都是幫凶!"
窗外傳來夜風吹動銅鈴鐺的輕響。
顧承硯突然頓住,目光投向窗外的後巷——那裏本該有阿強安排的巡夜夥計,此刻卻靜得反常。
"若雪,去叫阿強和張工程師。"他摸出抽屜裏防身的剪刀,握在掌心,"把倉庫的消防水龍檢查一遍,再讓李老板聯係陳老大...還有,"他轉身時,看見蘇若雪發間的珍珠在陰影裏發著微光,聲音突然軟下來,"你...別離開我視線。"
蘇若雪沒說話,隻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她轉身時,裙角帶起一陣風,吹得桌上的訂單嘩嘩作響。
其中一張飄落在地,最上麵寫著"顧記綢莊·民國二十六年五月十五"——而此刻牆上的掛鍾,正指向九點十七分。
後巷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巡捕房的警笛聲。
顧承硯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突然聽見圍牆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哢嗒",像是打火機開合的聲音。
他握緊剪刀,目光死死盯著陰影裏晃動的樹影——那裏,似乎有個煙頭的紅點,正明滅如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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