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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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虹口碼頭、三井貨輪、"重要客人"——這些字眼像燒紅的鐵釺,在他太陽穴上一下下鑿。
    他想起今早蘇若雪蹲在染缸前的模樣,她指尖撫過靛藍綢麵時,眼尾朱砂痣跟著笑紋輕顫,說"今年的藍透得像洗過月光",可誰能想到,那抹清透底下,泡的是日本人要啃噬顧家的毒牙。
    "少東家?"小雲抽著鼻子喚他,濕發貼在額角,"我...我沒說錯吧?
    那穿墨綠旗袍的女人,總跟著林先生去染坊,昨天還見她往染缸裏撒粉末..."
    "你做得很好。"顧承硯突然鬆開紙條,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劉海。
    原主從前總把這些丫頭當擺件,可他知道,染坊裏每個燒火的、看缸的,都是顧家的眼睛。
    他扯過搭在椅背上的月白長衫披在小雲肩上,布料帶著他體溫的熱度:"去後廳喝碗薑茶,就說我讓廚房加兩顆蜜棗。"
    小雲攥著長衫下擺,鼻尖又酸了:"少東家,您...您要當心林先生,他前日還跟蘇小姐說..."
    "阿硯!"
    廊下傳來清清脆脆的喚聲,像簷角銅鈴撞碎了雨幕。
    顧承硯轉頭,見蘇若雪撐著油紙傘立在月洞門邊,傘麵牡丹被月光鍍得發亮。
    她發間簪著他上月送的珍珠步搖,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花。
    "雪姐來了。"小雲趕緊低頭,抹了把臉往廳後跑。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一步步走近,傘下露出月白色繡鞋,鞋尖沾著星點泥漬——她定是聽說他在賬房,連丫鬟都沒帶,踩著濕路直接來了。
    "又在忙?"蘇若雪收了傘,水珠順著傘骨滴進銅盆,"我讓廚房煨了蓮子羹,溫在食盒裏。"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指腹觸到他發燙的耳尖,"你臉色怎麽這麽紅?
    可是染坊的事又不順心?"
    顧承硯喉結動了動。
    他想告訴她,方才查到的陰謀裏,可能有她從前最信任的人;想告訴她,明日普濟寺的香怕是去不成了;可觸到她眼底的關切,那些話又咽了回去。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阿雪,等過了這陣,我陪你去寺裏求簽好不好?
    求支...求支最長的姻緣簽。"
    蘇若雪耳尖一紅,抽回手去揭食盒:"貧嘴。"青瓷碗裏飄著荷香,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先喝這個,涼了傷胃。"
    顧承硯接過碗,蓮子在舌尖化開的甜,混著喉間的澀。
    他望著蘇若雪低頭理食盒的側影,發間珍珠隨著動作輕晃,像落了滿肩的星子。
    原主從前總嫌她刻板,可他知道,這雙替顧家管了三年賬的手,撥算盤時比誰都利落;這副軟心腸,當年為救染坊生病的老匠頭,能在雨裏跪半個時辰求大夫。
    "阿雪,"他突然說,"明日卯時,讓周叔帶八個護院跟你回蘇府。"見她要開口,又補了句,"我得了可靠消息,這兩日租界不太平。"
    蘇若雪放下食盒,認真看他:"你又要做什麽?"
    "做件...能讓顧家挺直腰杆的事。"顧承硯伸手替她別好滑落的發絲,"相信我。"
    她凝視他眼底的暗火,忽然笑了:"我何時不信過你?"轉身時,袖中掉出個帕子,顧承硯彎腰撿起,見帕子角繡著並蒂蓮,針腳細密得像要把花繡進布裏。
    "早上繡的。"蘇若雪耳尖更紅,"本來想...想等你陪我去寺裏時送。"
    顧承硯攥緊帕子,喉間發緊。
    他望著她撐傘離去的背影,傘麵牡丹在雨裏愈發鮮豔,像團燒不熄的火。
    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角門後,他才轉身衝進賬房,抓起算盤匣子砸在桌上——"嘩啦"一聲,算珠撒了滿地。
    "阿強!"他扯開嗓子喊,"備車去申報館!"
    阿強從廊下衝進來,雨靴還沾著泥:"少東家,車在後門,王記者昨日說要跟您聊實業救國的稿子,我讓人遞了話,他這會兒該在報館等。"
    顧承硯扯下牆上的舊上海地圖,用紅筆圈出虹口碼頭:"王記者要相機,要能拍清人臉的。
    你去跟老周說,讓染坊的夥計今晚輪班,誰都不許離院。
    再讓阿福帶兩個兄弟,去碼頭西邊的廢倉庫蹲點——記住,隻看,別打草驚蛇。"
    阿強邊應邊記,突然抬頭:"少東家,那蘇小姐..."
    "她回蘇府了,周叔帶著護院。"顧承硯把地圖折好塞進懷裏,"走。"
    申報館的燈光從街對麵透過來,像團橘色的雲。
    王記者正在門口搓手,見顧承硯下車,趕緊迎上來:"顧少,我正愁你不來——今早巡捕房的老張還跟我說,最近虹口碼頭總停三井的船,邪乎得很。"
    顧承硯跟著他進了報館,油墨味混著茶梗香撲麵而來。
    王記者關緊門,從抽屜裏摸出個黑匣子:"德國產的萊卡,能拍三寸底片。"他壓低聲音,"您說的事,可是跟林先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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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兒我見他跟個穿墨綠旗袍的女人在霞飛路吃咖啡,那女人腕子上的翡翠鐲子,倒像是東洋貨。"
    顧承硯瞳孔微縮——這與小雲的證詞對上了。
    他掏出那張紙條推過去:"今晚十點,虹口碼頭。
    王兄,我要照片,要他們遞貨的樣子,要他們說話的樣子。"
    王記者的手指在紙條上輕叩:"明白。
    我讓學徒小孫扮成碼頭工人,您帶兩個可靠的兄弟,咱們從西邊廢倉摸過去。"他突然抬頭,目光灼灼,"顧少,要是真拿到證據...我頭版頭條給您留著。"
    夜越來越深,黃包車碾過濕滑的石板路,濺起細小的水花。
    顧承硯坐在車裏,摸出懷表,照片裏的蘇若雪正對著他笑。
    他輕輕碰了碰照片上的朱砂痣,像在碰她的臉:"阿雪,等明天太陽升起,我要讓所有人看清,誰在啃顧家的骨頭,誰在挖上海的根。"
    虹口碼頭的汽笛聲遠遠傳來,混著鹹澀的海風。
    顧承硯跟著王記者貓腰鑽進廢倉庫,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阿強在他身後輕聲說:"少東家,西邊貨棧有三個穿黑衫的,腳邊放著木箱。"
    顧承硯眯眼望去,月光下,碼頭盡頭的陰影裏,一個穿墨綠旗袍的女人正低頭看懷表。
    指針緩緩挪向十點,海風吹起她的裙角,露出腳邊幾個印著"三井物產"的木箱。
    "來了。"王記者的聲音裏帶著顫。
    倉庫外的石板路上,傳來皮靴叩地的聲響。
    一道陰惻惻的男聲混著海風飄進來:"顧承硯那傻子還在查染坊?
    等這批摻了化學靛的綢子賣出去,顧家的牌子就算砸了——到時候三井說要收購,他能不跪?"
    另一個聲音用生硬的日語應了句什麽,接著是金屬碰撞的脆響。
    顧承硯攥緊了懷裏的帕子,並蒂蓮的針腳刺得掌心生疼。
    他望著王記者舉起相機,鏡頭對準陰影裏的人影,突然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今晚,該收網了。
    海風卷著鐵鏽味灌進廢倉庫的破窗,顧承硯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王記者的相機在掌心沁出薄汗,阿強的呼吸聲近在耳畔,像繃緊的琴弦。
    十點整,碼頭鐵閘“吱呀”一聲被推開。
    穿墨綠旗袍的女人先跨進來,高跟鞋碾過碎玻璃,發出刺耳鳴響。
    她腕間翡翠鐲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果然是東洋特有的水種,顧承硯喉結動了動,想起蘇若雪箱底那對陪嫁銀鐲,刻著“歲歲長安”。
    “林先生,三井課長等急了。”女人側過身,身後陰影裏晃出道頎長身影。
    林峰。
    顧承硯的指甲掐進掌心。
    這個總在蘇若雪麵前裝得文質彬彬的“留洋才子”,此刻西裝領口敞開,露出鎖骨處猙獰的刺青——是三井物產的櫻花徽章。
    他抬手拍了拍身側穿軍裝的日本人肩膀:“鬆本君,顧家那批靛藍綢子下月初就能進染缸。等他們用了摻化學染料的靛藍,半年後綢麵必起黃斑。到時候全上海的裁縫都說顧家貨‘金玉其外’,三井再以‘救市’名義壓價收購......”
    鬆本操著生硬的漢語笑起來,手指敲了敲腳邊木箱:“林桑的計劃,大日本很滿意。這是給你的定金——”他掀開箱蓋,月光落進去,照得金錠表麵的“三井”刻痕泛著冷光,“等顧氏綢莊倒閉,你就是我們在上海紡織界的代理人。”
    “夠了!”顧承硯突然出聲,聲音像淬了冰。
    所有人猛地轉頭。
    廢倉庫角落,他抱著胳膊站在陰影裏,懷表鏈在胸前晃出銀白的光。
    王記者的相機“哢嗒”一聲,閃光燈亮起的刹那,林峰的臉白得像張紙。
    “顧...顧承硯?你怎麽會在這兒?”林峰後退半步,撞翻了腳邊的木箱,金錠滾落在地,當啷作響。
    顧承硯往前走了兩步,皮鞋碾過碎玻璃。
    他從懷裏掏出個油皮紙包,抖開——是染坊夥計小雲的證詞、三井貨輪的靠港記錄、還有王記者今早偷拍的“墨綠旗袍女”往染缸撒粉末的照片:“小雲說你帶女人進染坊,我查了;她說那女人撒粉末,王記者拍了;你說要讓顧家綢子起黃斑,鬆本課長的定金在這兒。”他蹲下身,撿起塊金錠拋向空中又接住,“林先生,這些夠不夠送你去提籃橋?”
    林峰的喉結上下滾動,突然扯出個猙獰的笑:“你有什麽證據?不過是些照片和丫頭的胡話!巡捕房的人都是吃幹飯的,誰會信......”
    “信不信,問他們。”顧承硯抬了抬下巴。
    倉庫鐵門被撞開,七八名巡捕舉著警棍衝進來,為首的老張掏出手銬:“林先生,我們接到舉報,有人私通日商、破壞民族工業。”他瞥了眼鬆本,“這位先生,請跟我們去巡捕房解釋下這些金錠的來曆。”
    鬆本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操著日語尖叫著要掏槍。
    阿強早一步撲過去,反扭住他的胳膊:“少東家說過,東洋鬼子的槍,在上海地界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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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你敢害我!”林峰突然撲過來,指甲幾乎要撓到顧承硯的臉,“若雪不會信你的,她那麽愛我......”
    “住口!”顧承硯甩了他一記耳光,響聲在倉庫裏回蕩。
    他摸出蘇若雪今早掉的帕子,並蒂蓮的針腳在月光下纖毫畢現:“阿雪愛的是能護她周全的人,不是跪在日本人腳邊啃骨頭的狗。”他盯著林峰發紅的眼,一字一頓,“她昨天還說,等顧家渡過難關,要親手給我繡對新的鞋樣——”他扯了扯自己的月白長衫,“就像當年她給老匠頭跪大夫時,說‘人活一世,總得護住點什麽’。”
    林峰的攻勢突然泄了氣,像被抽了脊梁的狗。
    巡捕的手銬“哢”地扣上他手腕時,他突然笑了:“你以為抓了我就贏了?三井在上海的棋子多著呢......”
    “那便一個一個抓。”顧承硯轉身走向倉庫門口,晨霧已經漫上碼頭,遠處傳來報童的吆喝聲,“上海的天,還輪不到日本人來遮。”
    王記者的相機又“哢嗒”一聲,拍下了巡捕押著林峰離開的背影。
    顧承硯摸出懷表,照片裏蘇若雪的笑靨被晨露浸得發亮。
    他正想把表收進懷裏,遠處傳來清脆的喚聲:“阿硯!”
    蘇若雪撐著那把牡丹傘跑過來,發間珍珠步搖亂顫。
    她身後跟著周叔和護院,顯然是聽說碼頭出事,不顧他的叮囑趕來了。
    傘下的月白繡鞋沾了更多泥漬,可顧承硯覺得,這比任何珠寶都好看。
    “你沒事吧?”她喘著氣,伸手去碰他被玻璃劃紅的手背,“周叔說巡捕房來電話......”
    “沒事。”顧承硯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該怕的是他們。”他指了指被押走的林峰,又摸出帕子替她擦去鬢角的晨露,“阿雪,我答應你,以後再不讓你擔驚受怕。”
    蘇若雪望著他眼底的晨光,忽然笑了。
    她抽回手,從袖中摸出個小布包:“我在蘇府翻到些老繡樣,是我娘當年繡的並蒂蓮......”她的聲音突然輕下去,“等你不忙了,我們一起研究?”
    顧承硯喉間發緊,接過布包時,指尖碰到她的,像碰到春天的第一縷風。
    碼頭的汽笛再次響起,報童的吆喝聲更近了:“號外!號外!林氏洋行少東勾結日商被抓!顧氏綢莊沉冤得雪——”
    人群漸漸圍攏過來,有人拍手,有人交頭接耳。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被晨霧染得發亮的發頂,突然想起昨夜她在賬房說的話:“阿硯,我信你。”
    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破局,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孤軍。
    “阿雪,”他輕聲說,“陪我去蘇府吧。有些事,該跟伯父伯母說清楚了。”
    蘇若雪抬頭,正撞進他眼底的星河。
    她輕輕點頭,傘麵牡丹在晨霧裏舒展,像朵終於綻放的花。
    遠處,申報館的排字房已經亮起燈。
    王記者的筆尖在稿紙上飛跑,標題是:《顧家少東智破日商陰謀,民族工業再添脊梁》。
    而在提籃橋監獄的路上,林峰望著車外漸亮的天,突然打了個寒顫——他知道,從今天起,上海灘的商道,要變天了。
    顧承硯站在蘇府朱漆門前,抬手叩響銅環。
    門內傳來仆人的應和聲,混著蘇若雪輕聲的“慢些”。
    他轉頭看她,見她耳尖還紅著,像沾了晨露的桃花。
    這一次,他要叩開的,不僅是蘇府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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