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智鬥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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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陽光透過賬房褪色的竹簾,在顧承硯手背烙下一片滾燙。
    他握著聽筒的手還在微微發顫,神秘人的聲音像根細針,正往他腦子裏鑽——山本囤了五百箱假貨,要借這把火燒了顧家二十年的信譽。
    顧承硯腦海中迅速回憶起曾祖父應對類似危機的故事,那時曾祖父也是臨危不亂,主動出擊才化解了危機。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定。
    "若雪。"他轉身時撞得算盤匣發出輕響,檀木蓋子磕在桌角,震得曾祖父留下的象牙算珠叮當作響。
    蘇若雪剛把最後一籠小籠包收進竹篾食盒,聽見他發啞的嗓音,抬頭便撞進他泛紅的眼尾。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顧承硯,連眉峰都繃成了刀背的弧度。
    "山本要燒咱們的牌子。"他將聽筒重重擱回木座,指節抵著桌麵,指縫間滲出薄汗,"假綢緞,火一燒,灰燼裏撿出半片顧家的織錦暗紋——"他突然頓住,喉結滾動兩下,"明天頭版頭條就是"顧氏以次充好,自毀貨真價實招牌"。"
    蘇若雪的翡翠平安扣在腕間晃了晃。
    她放下食盒,伸手覆住他冰涼的手背:"那咱們就搶在他前頭。"
    顧承硯低頭看她交疊的手。
    她的指甲蓋泛著珍珠白,是昨夜替他核對賬本時被算盤磨的。他在心裏反複思考著“搶”這個字,想起曾祖父的教誨和那些成功的商戰案例,眼底的暗潮突然翻湧成火,"搶?對,咱們要搶。"他抓起桌上的鋼筆,在便簽紙上唰唰寫了串號碼,"打給匯豐的趙老板,就說顧某要借他的金融刀。"
    電話接通時,趙老板剛從銀行出來,西裝搭在臂彎,額角還沾著汗。"顧少這通電話來得巧。"他在電話那頭笑,"我正站在股票行門口,山本的人剛買了二十萬股顧家的票。"
    "趙叔。"顧承硯的拇指摩挲著便簽邊緣,詳細地向趙老板解釋著自己的計劃,"麻煩您讓手下做場戲——三點鍾,拋十萬股。這會讓山本以為咱們資金鏈緊張,放鬆警惕。"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接著是紙張翻動的脆響:"拋?顧少可知這會讓股價跌三成?"
    顧承硯繼續說道:"再在四點半前,讓周老板的紡織廠、張會長的航運行悄悄接回去。要讓山本看見咱們的資金鏈在晃,卻斷不了。這樣他就會以為有機可乘,按照原計劃行動。"
    趙老板經過一番思考,突然低笑一聲:"好個虛晃一槍。我這就讓交易員掛單。"電話掛斷前,他又補了句,"顧少,您這招比當年榮老板玩得還妙。"
    顧承硯放下電話時,小李抱著一摞賬本撞進賬房。
    這孩子才滿二十歲,鏡片後的眼睛亮得發燙:"少東家,張會長回電話了!他說立刻讓碼頭的兄弟盯著虹口倉庫,周老板的人已經去查山本的貨船記錄——"
    "慢著。"蘇若雪從他懷裏抽走最上麵的賬本,指尖劃過油墨未幹的數字,向顧承硯解釋道,"先把這月的進項流水謄兩份,一份給趙老板做憑證,證明咱們的資金實力,一份......"她抬頭看向顧承硯,"給《申報》的陳記者,讓公眾知道咱們的經營狀況良好。"
    顧承硯點了點頭,笑著說:"若雪說得對。"他抽出鋼筆在賬本邊緣畫了道線,"讓陳記者明天頭版登顧家近三月的完稅單——要加粗"貨真價實"那四個大字。這樣就能從輿論上打壓山本。"
    小李攥著賬本跑出去時,門框撞得銅鈴叮當響。
    蘇若雪起身替他整理被撞歪的算盤,象牙珠在她指尖流過,像淌過一串月光。"你猜那通電話是誰打的?"她突然問。
    顧承硯望著窗外飄起的黃包車鈴鐺,想起神秘人最後說的"真正的商戰不是守出來的"。他覺得神秘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兩點一刻——離山本動手還有十個小時。"誰不重要。"他將懷表扣回馬甲口袋,"重要的是......"
    此時,在虹口碼頭的山本一郎正站在倉庫頂樓,用望遠鏡望著顧家賬房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心裏盤算著今晚的計劃。而在顧家賬房的顧承硯和蘇若雪也在緊鑼密鼓地布置著反擊計劃。
    賬房外突然傳來報童的吆喝:"號外!號外!顧氏綢莊三月完稅超同業三成!"
    蘇若雪推開窗,穿藍布衫的報童舉著報紙跑過,陽光落在"貨真價實"四個鉛字上,亮得刺眼。
    顧承硯望著報童背影,從抽屜裏摸出支雪茄,卻沒點。
    他想起曾祖父說過,好綢子要經得住曬,更要經得住燒。
    此時虹口碼頭,山本一郎正站在倉庫頂樓,望遠鏡裏映著顧家賬房的方向。
    他的助手捧著電報匆匆跑來:"社長,顧家股票三點暴跌三成,匯豐的交易單顯示他們在緊急套現。"
    山本的嘴角扯出冷笑。
    他放下望遠鏡,目光掃過樓下堆成山的"顧氏綢緞"——那些用次等生絲織的贗品,邊角處特意織了顧家的暗紋。"今晚八點。"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三點十分,"等顧家的資金鏈徹底崩了,這把火燒得才夠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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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手點頭欲退,山本卻又喊住他:"讓鬆本去《申報》盯版麵,要是顧家敢......"
    "社長!"樓下突然傳來驚呼,"《申報》新號外!顧家完稅單......"
    山本的瞳孔驟縮。
    他抓過報紙,頭版"顧氏綢莊三月完稅超同業三成"的標題刺得他眼疼。
    再往下看,明細裏的進項數字像把刀,捅破了他對顧家財務危機的幻想。
    "八嘎!"他將報紙摔在地上,皮靴碾過"貨真價實"四個字。
    懷表在口袋裏震動,是東京總部的電報。
    他扯出紙條,上麵隻有簡短一行:"顧家股票四點半起被神秘資金接盤,疑似周、張等華商聯合。"
    山本望著倉庫裏的五百箱假貨,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原以為顧承硯隻會守著綢莊當縮頭烏龜,可現在......
    "社長,要改計劃嗎?"助手小心翼翼。
    山本盯著窗外漸沉的日頭,突然扯鬆領帶。"按原計劃。"他的聲音像浸在冰裏,"燒!燒得更猛些——"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機,金屬外殼在掌心烙出紅印,"我要讓全上海看看,顧家的"貨真價實",到底是金漆招牌,還是紙糊的燈籠。"
    此時顧家賬房,顧承硯正將最後一份完稅單裝進信封。
    蘇若雪替他理了理領口,翡翠平安扣碰在他胸針上,發出清響。"該去碼頭了。"她輕聲說。
    顧承硯將信封遞給小李:"交給陳記者,讓他加印五千份。"他轉身看向蘇若雪,眼底有火在燒,"山本要燒咱們的牌子?"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機,火苗騰地竄起,"那就讓他看看,真正的火,是燒不毀——"他望著窗外漸起的暮色,"是燒不毀民族工業的脊梁的。"
    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
    趙老板的黑色轎車停在門口,車窗搖下,露出他含笑的臉:"顧少,股市那邊已經穩住了。"
    顧承硯拉著蘇若雪往外走,風掀起他的西裝下擺。
    他回頭望了眼賬房牆上的老匾,"貨真價實"四個字在暮色裏愈發清晰。
    有些火,必須有人敢往火裏跳——而他要做的,是把這把火燒成燎原之勢。
    此時虹口倉庫,山本一郎的懷表指向七點五十分。
    他摸出火柴盒,劃亮一根。
    火苗映著他扭曲的臉,像團將熄的鬼火。"燒。"他說。
    倉庫外,顧承硯的汽車正碾過最後一段碎石路。
    蘇若雪握著他的手,掌心全是汗。"快到了。"她說。
    顧承硯望著車窗外漸起的夜色,想起神秘人最後說的話。
    真正的商戰,從來不是守出來的——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商道,從來不是賬本上的數字,而是人心。
    而山本一郎,很快就會知道,他點的這把火,到底會燒了誰的招牌。
    虹口倉庫的鐵皮門被踹開時,山本一郎指尖的火柴正蹭著磷麵。
    "社長!消防車隊——"助手的尖叫混著穿堂風灌進來,山本手裏的火柴"啪"地斷成兩截。
    他踉蹌兩步撞翻木箱,仰頭正看見三輛紅色消防車鳴著警笛衝破鐵絲網,水柱裹著白沫劈頭蓋臉砸向堆成山的"顧氏綢緞"。
    "八嘎!"他抓過望遠鏡,鏡片上蒙著水痕,卻還是看清了消防車頭的"華商消防聯"金漆字樣。
    周胖子的紡織廠、張瘸子的航運行,這些向來各掃門前雪的老東西,竟把水管接到了他的倉庫!
    火苗剛竄起半人高就被澆成青煙,焦糊味裏飄來油墨香——二十個舉著相機的記者從消防車裏鑽出來,鎂光燈閃得山本睜不開眼。
    最前頭的陳記者舉著話筒,西裝口袋裏還別著顧家剛送的完稅單複印件:"山本社長,這些印著顧家暗紋的綢緞,可是貴社從南洋進的次等生絲?"
    山本的喉結動了動。
    他早讓人在假貨裏織了顧家獨有的"雙鯉戲珠"暗紋,原想等火燒完,從灰燼裏挑出半片殘網當鐵證。
    可現在水淋得透濕,那些歪歪扭扭的暗紋在水光裏泛著賊光,倒像顧家故意做的防偽標記。
    "顧承硯!"他對著逐漸逼近的黑色轎車嘶吼。
    顧承硯的車停在五米外,車窗搖下一半,露出蘇若雪沾著薄汗的臉。
    她手裏攥著個銅鈴鐺,是顧家賬房掛在門框上的那枚,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叮鈴作響——山本突然想起,今早《申報》號外上,顧家三月的進項明細裏,赫然有筆"消防聯讚助費"。
    "山本次郎。"顧承硯推開車門,皮鞋踩過積水。
    他沒穿西裝,隻著件月白竹布長衫,胸前別著蘇若雪的翡翠平安扣。"這把火燒得好,"他彎腰撿起塊被水浸透的假綢緞,指尖捏著那團歪扭的暗紋,"正好讓全上海看看,誰在造假。"
    倉庫角落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二十個穿著藍布工服的人湧進來,為首的老匠師舉著放大鏡,正是蘇州繡坊的孫師傅——顧承硯上月特意請他來改良顧氏織機的。"顧少,"孫師傅的聲音像敲在青石板上,"這暗紋的緯線間距是三毫米,顧家的規矩是兩毫米半。"他翻開隨身攜帶的《蘇繡圖譜》,泛黃紙頁上拓著顧家祖傳的"雙鯉"紋樣,"您瞧,真貨的鯉魚眼睛是蘇繡的"滾針",這假貨用的是東洋機繡的"平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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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鎂光燈炸成一片白。
    山本望著記者們瘋狂按動的快門,突然聽見口袋裏懷表的滴答聲。
    那是東京總部送的金表,此刻每一聲都像錘子砸在他太陽穴上。
    助手跌跌撞撞跑來,手裏的電報被水浸得發皺:"社長,股市......華商聯盟在四點半接盤後,又吃進了山本株式會社的二十萬股!"
    顧承硯的指尖在平安扣上輕輕一叩。
    蘇若雪明白這是讓她遞東西的暗號,從手包裏取出個牛皮紙袋,封口處蓋著匯豐銀行的鋼印。"趙老板剛讓人送來的,"她低聲說,"山本為了囤這批假貨,拿東京總部的地契做抵押,在匯豐貸了三十萬大洋。"
    "三十萬。"顧承硯重複著這個數字,望向山本煞白的臉。
    他想起今早和趙老板通電話時,對方壓低聲音說的"山本的資金鏈比咱們還脆"。
    原來那神秘人說的"搶在他前頭",不隻是搶輿論,更是搶在山本的貸款到期前,把水攪渾。
    "顧少!"小李舉著電話從消防車裏跑過來,"趙老板說,山本的股票跌了五成,現在全上海都在傳"東洋綢商自導自演造假戲碼"!"他的眼鏡片上沾著水珠,笑得鏡片都模糊了,"周老板剛才在電話裏喊,要請您去大三元吃蟹粉獅子頭!"
    蘇若雪望著顧承硯發亮的眼睛。
    他還是那個會在深夜對著賬本打哈欠的男人,可此刻站在煙霧裏,長衫下擺沾著泥點,倒像換了個人——不是那個被家族罵作紈絝的顧二少,而是能把商戰玩成一盤棋的顧承硯。
    倉庫外突然響起汽車鳴笛。
    顧承硯的懷表在口袋裏震動,是賬房的號碼。
    他接起電話,對麵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電流雜音:"顧先生,山本背後是三井財閥。"
    蘇若雪看見他的手指猛地收緊,翡翠平安扣在掌心壓出紅印。顧承硯和蘇若雪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們開始分析三井財閥介入可能帶來的影響。
    "您是誰?"顧承硯的聲音沉下來,像暴雨前的雲層。
    "真正的商戰,才剛剛開始。"對方說完就掛了。
    顧承硯望著逐漸熄滅的火光,聽見蘇若雪在身後輕聲問:"怎麽了?"
    他沒有回頭。
    晚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別著的鋼筆——那支陪他核對過無數賬本的鋼筆,此刻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遠處傳來報童的吆喝:"號外!顧氏綢莊火中驗真,山本造假現形!"
    "若雪,"顧承硯轉身時,眼裏的火還沒熄,"去把孫師傅的驗真報告複印三百份。"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八點十分,"再讓小李聯係所有租界的華文報紙,頭版要登孫師傅的手書鑒定。"
    蘇若雪點頭,轉身時瞥見他攥著電話的手背青筋凸起。
    她知道,那個神秘電話帶來的,絕不是結束。
    顧承硯望著倉庫裏還在滴水的假貨堆,突然想起曾祖父臨終前說的話:"綢子要經得住燒,更要經得住撕。"可此刻他明白,比綢子更難燒的,是人心——是那些願意和他一起接盤股票的華商,是願意帶著消防車衝進來的周胖子,是願意舉著相機替他說話的陳記者。
    電話在他掌心再次震動。這次是趙老板的號碼,他接起,聽見對方大笑:"顧少,三井的人剛才打電話來,說要談談"合作"。"
    顧承硯望著遠處漸起的燈火,突然笑了。
    他把電話貼近耳邊,聲音裏帶著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鋒芒:"告訴他們,顧某隻和明白人談商道。"
    掛了電話,他抬頭看向天空。
    月亮剛爬上雲頭,清光落在"貨真價實"的老匾上——那是他讓人今早從賬房摘下來,特意掛在倉庫門口的。
    有些火,燒得越猛,越能讓真金露出來。
    而真正的火,才剛剛開始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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