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憲兵列陣,棋局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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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車輪軌摩擦的聲音突然就停了,這時候顧承硯正用拇指輕輕摸著蘇若雪掌心車票的邊兒。
    那偽造的鋼印在他倆握著的手指縫裏硌出了紅印子,就像一根小細針在紮著神經一樣。
    這鋼印可是他們昨兒晚上在餐車發現可疑男人的時候,蘇若雪用銀簪挑開皮箱搭扣得來的“戰果”。
    “顧承硯!”刀疤男扯著嗓子喊,那喊聲裏還夾雜著刺刀碰撞的聲響。
    他一腳踹開第一節車廂的鐵門,拿著南部式手槍的槍口在車窗上掃來掃去,喊道:“大日本憲兵隊奉命來抓擾亂金融秩序的嫌疑人!”二十多個憲兵像扇子一樣圍了過來,他們的皮靴從月台上的梧桐樹葉上碾過去,那些碎葉子就在刺刀尖上打轉兒。
    蘇若雪的指尖在顧承硯手心裏抖了一下。
    顧承硯低下頭,就看到了她眼底那複雜的情緒。
    三年前在顧家祠堂的時候,她也是這麽看著他的。
    當時他喝得醉醺醺的,把供桌都給掀翻了,她卻偷偷塞給他半塊桂花糕,還說:“等你醒了,咱們再商量怎麽救綢莊。”
    這時候,她頭發上的茉莉香包蹭到了他的手背,在這帶著硝煙味兒的風裏,那股甜香就像一根能定住魂兒的針。
    “若雪,把茶包給我。”顧承硯小聲地說。
    蘇若雪馬上就解下了腰間的藍布小包,這可是她今天早上親手縫的,裏麵的暗袋還藏著南京財政部專員的親筆信。
    顧承硯捏著信件的手指在褲縫上擦了擦,推開車廂門的時候,晨霧就飄了進來,把他西裝的前襟都給弄濕了。
    “大島隊長。”他瞅著刀疤男左臉上那蜈蚣一樣的疤,說道:“我可是奉南京財政部‘民族工業調研專員’的命令到北邊來述職的。”那函件在晨風中被展開,朱紅色的印鑒在憲兵的探照燈下紅得像血似的,“你說我擾亂金融秩序?哼,你倒不如講講,昨天夜裏是誰在列車通風管裏裝了帶著櫻花彈殼的炸彈?”
    刀疤男的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
    他的手緊緊按在槍套上,手指關節都泛白了,可眼角的餘光卻瞧見蘇若雪舉著的“列車遇襲證明書”——中年觀察員寫的鋼筆字特別有力,都能透過紙背了,就連“顧承硯先生舍身拆彈”這幾個字都還帶著墨漬呢,顯然是剛寫好不久的。
    “顧先生。”刀疤男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槍口就慢慢垂下去了,“上頭隻是說……”
    “隻是說要抓我?”顧承硯輕輕一笑,手指關節敲了敲函件,“那就麻煩大島隊長‘護送’我去財政部臨時招待所吧。畢竟啊——”他的目光掃過月台上那些圍觀的旅客,聲音也提高了些,“總不能讓為了國家拆彈的專員,被當成亂黨吧?”
    人群裏傳出幾聲小聲的驚呼。
    有個戴著瓜皮帽的老頭兒扯著大嗓門喊:“對啊!剛才那炸彈爆炸的動靜我可都聽到了!”蘇若雪就勢把證明書舉得更高了,陽光透過那薄薄的紙張,觀察員的私人印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刀疤男的太陽穴一鼓一鼓地跳得厲害,最後還是揮了揮手,那刺刀尖不情不願地讓出了一條路。
    招待所裏的紅木床板,睡得人後背可疼了。
    顧承硯把被單一掀,嘿,還真就摸到了蘇若雪藏起來的銅鑰匙。
    昨兒個在餐車的時候啊,蘇若雪借著添茶的機會,偷偷地就把華通銀行的賬本副本塞到他西裝襯裏去了。
    這時候,月光透過那貼著報紙的窗戶照進來了。
    就瞧見蘇若雪正蹲在桌子前麵,拿著火柴在烤那張偽造的車票,嘴裏還說著:“這鋼印是工部局的,不過油墨裏好像摻了鬆節油,估計是日商‘鬆本洋行’的作坊弄出來的。”
    顧承硯一邊拆著茶包,一邊把裹在層層棉紙裏的微型膠卷給攤開,說道:“明天就開聽證會了。他們肯定會說我沒經過允許就凍結外資賬戶,還操縱輿論。”他手指在膠卷上那些小字上輕輕撫過,接著說:“華通銀行給日商‘龜甲商事’走賬的流水,每一筆可都蓋著大島組的擔保章。”
    蘇若雪冷不丁地抬起頭來。
    她耳朵後麵有個疤,在月光下麵看著有點淡淡的粉色。
    這個疤啊,還是三年前顧承硯喝醉了酒砸茶盞的時候,她撲過來給他擋著才落下的。
    蘇若雪從香包裏翻出半張舊報紙,說:“我查過了。上個月《申報》上說鬆本洋行給難民捐了十箱藥品,可是碼頭的卸貨單上寫的是‘工業用硝酸’,這和炸彈裏的火藥成分是一樣的。”
    顧承硯聽了,手指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就想起拆彈的時候摸到的櫻花彈殼,還有今天早上蘇若雪在茶裏撒的桂花。
    那桂花的味道甜得有點過頭了,可在這甜味的背後啊,是十七家綢莊的血書,是他連夜整理出來的工業轉移清單,那可是整個上海民族資本的希望。
    顧承硯就給蘇若雪把被弄亂的頭發理了理,說:“睡吧。明天啊,該輪到他們慌神兒了。”財政部的聽證會安排在二樓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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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推開那扇雕花木門的時候,謔,十二盞水晶燈那叫一個亮堂,刺得人眼睛生疼。
    主位上有個胖官員,“啪”地一拍驚堂木,扯著嗓子就喊:“顧承硯,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啥罪?你竟敢私自凍結外資賬戶,還操縱輿論去影響金融市場……”
    “操縱輿論?”顧承硯二話不說,把華通銀行的賬本“啪”地一下就拍到桌子上,大聲質問:“周司長,那您給我說說,這三百萬法幣的流水,從華通銀行流到龜甲商事,然後又進了憲兵隊的軍餉賬戶,這到底是誰在操縱?”說完,他拿出鋼筆,在蓋著“大島組擔保”的紅章上特意畫了個圈。
    “還有凍結賬戶這事兒……”他從兜裏摸出微型膠卷,遞給記錄員,“您瞅瞅,這就是鬆本洋行打著‘藥品’的幌子走私硝酸的證據,我凍結的那可是買炸彈原料的錢。”
    這一下,禮堂裏的人都驚得倒抽涼氣。
    周司長那胖臉,一下子漲得跟豬肝似的,剛要拍桌子發火呢,顧承硯又把桌上的留聲機給按開了。
    一陣電流雜音之後,就傳來一個刀疤男的聲音:“龜甲的貨走華通,擔保費漲三成……”
    “夠了!”那刀疤男突然就衝了上來,槍套一下子就把茶盞給撞翻了。
    顧承硯看著他那扭曲的臉,就想起昨兒夜裏蘇若雪烤車票的時候說的話:“鬆本洋行的老板,可是大島隊長的親舅舅。”
    “帶顧先生下去休息。”周司長一邊擦著汗,一邊聲音發顫地說,“這證詞……這證詞還得核實核實。”
    顧承硯跟著憲兵出門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蘇若雪正站在走廊的盡頭。
    她就站在窗戶跟前打電話呢,陽光從她頭發絲兒中間穿過去,照得她手裏捏著的那份名單清清楚楚的——那可是“民族資本聯合體”的聯絡簿,最上頭寫著榮氏紗廠、張記航運、吳記米行這些個名字。
    樓梯間突然灌進來一股風,把她腳邊的一張紙給卷起來了。
    顧承硯眼睛微微一眯,瞅見是《申報》的頭版稿子,上麵寫著“民族企業家顧承硯勇阻列車爆炸案”。
    標題下頭的鋼筆字還沒幹,那墨水順著紙的紋路慢慢流,就像一條快要醒過來的龍似的。
    聽證會禮堂裏的水晶燈,在顧承硯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晃悠了一下。
    周司長手裏的驚堂木在半空中停了足足三秒,那紅漆的表麵都被他手心裏的汗漬給弄出個模模糊糊的圓印子了。
    台下記者席那邊,鎂光燈一下子就閃起來了。
    有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記者,舉著鋼筆就大聲問:“顧先生,您剛說的‘技術圖紙’是啥玩意兒?”
    顧承硯的手指頭在桌子沿兒上輕輕敲了兩下。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了——這個時候,蘇若雪應該正在走廊裏跟榮氏紗廠通電話,張記航運的老板也正揣著賬本往新聞發布會這邊趕。
    “就是鬆本洋行從江浙紡織廠偷偷運出去的染織機設計圖。”顧承硯一邊說著,一邊從西裝裏麵的口袋裏抽出一個牛皮紙袋,那紙袋的封條上還沾著南京海關的火漆呢,“三天前我讓人截住的那艘貨輪裏,除了硝酸,還有十七箱這樣的圖紙。”
    禮堂後排傳來了椅子被碰倒的聲音。
    顧承硯眼角餘光突然瞧見,角落裏有個穿著藏青長衫的男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這人啊,可是華通銀行的副行長,就在今天早上,還跟著周司長一塊兒拍桌子罵他是“亂臣”。
    這時候,就見那家夥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手指頭緊緊地摳著椅背,那指節白得,就好像馬上要斷了似的。
    顧承硯往前邁了小半步,他的影子一下子就罩住了周司長那油光鋥亮的腦門,說道:“要是政府覺得我有罪,那我倒想問問,那些本來應該留在民族工業裏的技術,還有那些本該用在民生上的錢,這責任該誰來擔?”說完,他突然笑了一下,眼角的皺紋裏都透著一股冷勁兒,接著又說:“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搞一個‘戰時工業保護委員會’。讓民間的資本出人又出力,政府,就掛個名監督著。這樣一來呢,既能擋住外敵的手,也能給各位大人落個‘護商’的好名聲。”
    周司長聽了這話,喉結上下直動彈。
    這時候,他身後的機要秘書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司長啊,外麵的記者都往西邊的小禮堂去了,說是榮老板要開新聞發布會……”
    顧承硯的餘光往窗外掃了一下。
    透過那雕花的窗欞,能看到蘇若雪正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頭兒下台階。
    這老頭兒,是蘇府的老交情了,就是大生紗廠的陳老爺子。
    這時候就見他手裏緊緊攥著個綢布包,鼓鼓囊囊的。
    這裏麵裝的啥?
    那可是顧氏綢莊三年前被日本商人壓價的時候,十七家小作坊湊起來的血書。
    顧承硯的語氣變得稍微溫和了一點,對周司長說:“司長,您瞧瞧,民間都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禮堂裏的掛鍾當當當敲了十二下的時候,周司長總算是一邊擦著汗,一邊揮了揮手說:“散會吧!證詞呢,明天再核對。”他站起身來,還踉蹌了兩下,扶著椅背小聲講:“顧先生,你先別走啊,樓上有位先生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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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樓的辦公室裏彌漫著陳年老茶的那種苦香味兒。
    顧承硯推開門的時候,就瞧見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老頭兒背對著窗戶站在那兒。
    這老頭兒手裏捏著一份《申報》的樣稿,那標題“民族企業家勇阻列車爆炸案”的字墨都還沒幹。
    “顧少東家。”老頭兒一轉身,眉毛就像刀一樣立著,原來是財政部次長陳濟民。
    他說道:“你又是截貨輪,又是凍結賬戶的,就連新聞發布會的時間都算得那麽準,可真是有一套。”說著就把報紙拍到桌子上,“但是上麵的人,想讓你表個態,和租界那些個‘朋友’,徹底斷幹淨。”
    顧承硯的手指頭在褲縫那兒蹭了幾下。
    他就想起昨天晚上蘇若雪烤車票的時候,在鬆節油的味兒裏翻出來的船票存根,那可是大島隊長的親舅舅的,本來今天早上要搭著“神戶丸”回日本的。
    “陳次長。”顧承硯彎腰把地上的報紙撿起來,“鬆本洋行的貨輪被海關給扣下了,大島組的擔保章也在法庭備了案了,就連他們買通的那些個小報記者……”他抬起眼睛笑了笑,“今天早上我在招待所的窗台那兒,看到三個穿著黑風衣的人往碼頭跑,結果被巡捕房以‘擾亂治安’的罪名給帶走了。”
    陳濟民的眼神在顧承硯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突然就低聲笑了起來:“好啊,你這可真是讓他們‘永遠回不了上海’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封皮上印著“絕密”倆字兒。
    “這是你的《戰時工業遷移方案》草案,我讓人改了兩處。”他把鋼筆推過來,“簽了吧,明天我親自送到委座那兒去。”
    顧承硯的筆尖停在紙頁上頭,還沒落下去,就聽到窗外電報機“滴滴”響得清脆。
    招待所的茶房端著個銅盤推門進來了:“顧先生,南京電報局送來的急件。”
    那封蠟是少見的靛藍色。
    顧承硯撕開的時候,蘇若雪的茉莉香包從信封裏掉出來了——她老是說這是“雙重保險”。
    把薄得像蟬翼似的紙頁展開,一行小字在月光下透著冷光:“鳳凰計劃,全麵啟動。”
    他用指腹摸過最後一個字,就想起今天早上蘇若雪塞給他的聯絡簿,最底下壓著一張地圖,從上海到武漢的長江航線,還有從蘇州到長沙的鐵路線,都用紅筆標得滿滿當當的。
    窗外的梧桐葉子沙沙地響,遠處傳來黃包車的鈴鐺聲,還夾雜著報童的吆喝:“號外!顧氏綢莊聯合十七家廠商保工業!”
    陳濟民的聲音突然在身後冒出來:“鳳凰計劃?”
    顧承硯把電報折成小方塊,塞到西裝內袋最裏麵那層。
    那兒還放著蘇若雪早上塞的桂花糖,甜甜的香味和茉莉香混在一起,就像一小團火似的。
    “不過就是幾個老夥計之間的暗號罷了。”他一轉身,窗外的月光就照到了臉上,把那輪廓照得棱角分明的,“陳次長啊,您看這遷移方案……”
    陳濟民瞅著他眼睛裏閃爍的光亮,冷不丁就想起了二十年前在日本留學的時候,那些抱著圖紙在工廠裏來回跑的年輕人。
    他微微一笑,把鋼筆往跟前推了推:“簽了吧。等你回上海的時候,可別忘了把蘇州的紡織廠名單也一塊兒帶上。”
    大晚上的,招待所裏顧承硯就著煤油燈在看遷移方案。
    蘇若雪端著熱粥推門進來的時候,瞧見他正在“上海”這倆字旁邊寫了行小字:“蘇州、無錫一塊算進來。”
    “鳳凰計劃?”她緊挨著他坐下,眼睛掃了下電報,“這是張記航運的暗語?”
    “嗯。”顧承硯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涼,送到她嘴邊,“他們的船已經在長江口等著了。”他眼睛看向窗外慢慢變亮的天,手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方案上寫著“武漢”的地方,“等這個方案一批下來……”
    蘇若雪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她耳朵後麵那淡淡的粉色疤痕在晨光裏看著暖乎乎的,就像一朵開在硝煙裏的花似的。
    “我讓人把蘇州織機的型號都給記下來了。”她從香包裏拿出個小本子,“還有啊,陳老爺子說他老家的山洞能藏機器……”
    顧承硯的手指就停在了“蘇州”這倆字上頭。
    樓下傳來報童新的叫賣聲:“民族工業要搬走嘍!得保住火種,抵禦外敵啊!”他瞅著蘇若雪眼睛裏的光亮,冷不丁就想起三年前在顧家祠堂,她塞給自己的半塊桂花糕。
    想當初啊,那點甜就像苦日子裏的糖塊似的。
    現在呢,這甜就如同火種裏發出來的光。
    “明天啊。”他把遷移方案折好,放進密碼箱裏,“我得去財政部交這個方案。你……”
    “我去碼頭。”蘇若雪幫他整了整領帶,“張記的船得有廠商代表簽字才行,陳老爺子說要親自把血書拿給記者看。”她突然就笑了,“對了,今天早上《申報》的主編還說,要給你弄個‘工業脊梁’的專欄。”
    顧承硯一把抓住她的手。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照到密碼箱裏的遷移方案上,也照到她手腕子上的銀鐲子。
    那銀鐲子啊,他穿越之前在博物館見過,是民國女工的定情信物。
    這時候銀鐲子在陽光下閃著暖暖的光,就像一座連接過去和未來的橋一樣。
    突然,樓下傳來汽車喇叭響。
    顧承硯拎起密碼箱,蘇若雪拿起裝著血書的布包。
    他倆推開房門的時候,早晨的霧正從梧桐樹葉間慢慢散去,遠處財政部的飛簷就露出來了。
    在那兒呢,陳濟民的秘書正捧著遷移方案,往委座辦公室走。
    再往南一點,長江口那兒,張記航運的貨輪正拉響汽笛。
    甲板那塊兒呢,有幾個工人正在給木箱貼標簽。
    最上頭的那個箱子啊,上麵有用紅漆寫著的字兒:“蘇州紡織廠,顧氏綢莊代存。”不太清楚你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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