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黃浦夜霧,暗戰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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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鬆鶴樓的木窗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顧承硯盯著銅痰盂裏的灰燼,電報上"南京路137號遭巡捕突襲"的字跡還在視網膜上灼燒。
蘇若雪解大氅盤扣的動作頓了頓,月白綢衫下的鎖骨隨著呼吸輕顫——他知道,她在等他說下一步。
"明早去見吳廠長。"他聲音放得很輕,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食盒夾層的相機。
這是他第三次確認計劃的每一環:蘇若雪用舊紫毫模仿陳守仁筆跡,故意讓王主管的學徒看到那封"貿易總處"的信;用普通漿糊封口,就是算準了學徒會偷拆;而突襲本身,不過是日商安藤組急著截斷顧氏新貨路的試探。
"我讓阿福去碼頭訂了後日的船。"蘇若雪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絲綢,她將大氅搭在椅背上,發間的珍珠簪子在燭火下泛著柔光,"艙位最裏層,船老大是陳叔的表弟,嘴嚴。"
顧承硯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鬢發,指腹觸到她耳後薄汗的溫度。
豫園的荷花還沒開,但他突然很想讓她看看,等這團亂麻理清後,他們不必再扮夫妻、藏相機、算人心的日子。
蘇若雪的指尖撫過他眉骨,梨渦在暮色裏若隱若現:"好。"
更夫的梆子聲再次響起時,顧承硯已經將蘇州地圖在桌上攤開。
紅筆圈著的胥門倉庫旁,他用鉛筆輕輕畫了道箭頭——那是陳文遠的船會靠岸的位置。
這個曾在海關當差的老熟人,因為三年前拒絕給日商"鬆本洋行"批免稅單被革職,如今在十六鋪碼頭替人看倉庫,卻把黃浦江到蘇州河的水路由背得比賬本還熟。
"少東家,商會急信。"阿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回他連門都顧不上敲,推開門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燭火晃了三晃。
顧承硯拆開信箋,是大管家陳守仁的字跡:"安藤組買通巡捕房,今早商會門口圍了二十多個要賬的,說顧氏欠了綢緞莊貨款。"他捏著信箋的指節發白,眼角餘光瞥見蘇若雪已經抄起桌角的算盤——她太懂他要什麽了。
"去把鬆鶴樓的賬結了。"顧承硯突然提高聲音,故意讓門外的小二聽見,"再雇輛快馬車,我們連夜回上海。"
蘇若雪的算盤珠子"劈裏啪啦"響了兩聲,突然"當"地磕在桌沿:"東家,這賬不對啊!"她抬頭時眼眶泛紅,像是急得要掉淚,"蘇州這邊的絲行說要現款提貨,可上海總號的銀子......"
顧承硯"啪"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盞跳起來:"慌什麽!"他扯鬆領口,故意讓阿福看見自己額角的汗,"回上海就宣布暫停所有對外業務,貼告示說資金鏈緊張,暫緩新項目。"他抓起桌上的地圖團成一團,又嫌不夠,幹脆撕成碎片,"讓王主管把倉庫鑰匙交出來,就說要盤貨!"
阿福被這陣勢唬得一愣,接過碎紙片時手都在抖。
蘇若雪趁機用指甲在他手背上掐了下——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阿福立刻反應過來,邊往樓下跑邊喊:"小二!
備車!
越快越好!"
馬車衝進上海城門時,天剛蒙蒙亮。
顧承硯掀開車簾,看見南京路137號門口果然圍著巡捕,藍白相間的警戒線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故意讓車夫繞遠路,經過商會時,正瞧見陳守仁在門口貼告示,幾個穿長衫的商人踮腳張望,交頭接耳。
"顧少東家這是要垮了?"
"前兒還說要聯合辦紗廠,現在倒先撐不住了......"
"聽說安藤組的人今早去了匯豐銀行,怕是要趁火打劫。"
顧承硯攥緊車簾的手青筋凸起,眼底卻漫上一絲冷意——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日商以為顧氏亂了陣腳,必然會放鬆對真正貨路的盯防。
而此刻,那批從德國進口的精密織機,正藏在十六鋪碼頭的"福順號"貨艙裏,混在二十箱茶葉、三十匹粗布中間。
"去碼頭。"他對車夫說,聲音壓得很低,隻有蘇若雪聽見,"找穿灰布短打、戴舊銅哨的人。"
黃浦江的晨霧還沒散透,碼頭上飄著魚腥味和煤渣味。
顧承硯和蘇若雪繞開巡捕的視線,鑽進一條堆滿麻包的小巷。
巷盡頭有間矮棚屋,門簾掀開時,一個叼著煙杆的灰衣老頭探出頭:"顧少東家,三年沒見,倒比從前瘦了。"
"陳叔。"顧承硯拱了拱手,蘇若雪已經從食盒裏取出半塊玫瑰酥——這是陳文遠最愛的點心,當年在海關當差時,總愛用銀茶罐裝著。
陳文遠捏起酥餅咬了口,碎屑掉在舊海關製服的銅扣上:"你要運的東西,我昨晚看過了。"他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疊船票,"二十艘商船,每艘的提單我都改了,目的地全寫"寧波"。"他用煙杆敲了敲最上麵那張,"真正的貨在"順和號",船老大是我徒弟,到了蘇州胥門,他會在船尾掛盞紅燈籠。"
蘇若雪翻開油布包,指尖劃過每一張提單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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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顧承硯說過,安藤組的眼線能背出黃浦江所有商船的載貨清單,所以必須讓每艘船的明麵貨物都對得上——茶葉是吳記茶行的,粗布是鬆江染坊的,連木箱上的封條都要和尋常貨箱一樣。
"若雪。"顧承硯突然按住她的手,"核對完清單,讓阿福去碼頭茶棚,找穿藍布圍裙的女人。"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虎口的薄繭——那是常年打算盤磨出來的,"她會給你二十張假船票,和真的混在一起。"
蘇若雪點頭,目光掃過陳文遠背後的江景。
晨霧裏,"順和號"的船帆已經升起,船尾的紅燈籠像顆未熄的星。
她知道,等安藤組的人拿著偽造的提單去寧波查貨時,真正的織機早就在蘇州胥門的倉庫裏落了腳。
"時候不早了。"陳文遠把油布包塞進顧承硯懷裏,"我送你們出去。"他掀開門簾的瞬間,江風卷著霧撲進來,蘇若雪打了個寒顫,卻見顧承硯望著遠處的商會方向,眼底有團火在燒。
回到商會時,告示已經貼滿了牆。
顧承硯站在台階上,故意踉蹌了下,被陳守仁扶住。
人群裏傳來幾聲冷笑,他卻在心裏數著——安藤組的眼線該來了,他們會看見顧氏少東家失魂落魄的模樣,會聽見賬房裏算盤珠子亂響,會以為這盤棋已經贏了大半。
"東家,王主管說倉庫鑰匙找不到了。"小職員阿林抱著賬本從裏屋跑出來,眼鏡片上蒙著層霧氣,"他說可能是昨天打掃時......"
顧承硯揮了揮手,目光卻落在阿林胸前的銅筆帽上——那是他特意讓蘇若雪在三天前"不小心"落在賬房的。
阿林彎腰撿筆帽時,帽簷下的眼睛飛快地掃過顧承硯,又迅速垂下。
"去賬房幫若雪核賬。"顧承硯拍了拍阿林的肩,"仔細些,別再出錯。"
阿林應了聲,抱著賬本往賬房走。
他的腳步很輕,卻在經過告示欄時頓了頓——那裏貼著顧氏"資金鏈緊張"的告示,墨跡還沒幹透。
他摸出塊手帕假裝擦眼鏡,指腹輕輕蹭過告示邊緣,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往前走。
暮色漫進商會時,蘇若雪從賬房探出頭,朝顧承硯招了招手。
他走進去,見她正把二十張假船票塞進賬本夾層,抬頭時眼裏閃著光:"都齊了。"
窗外,黃浦江的汽笛聲悠長地響起來。
顧承硯望著她發間晃動的珍珠簪子,突然想起今早她說的"好"。
等這一切結束,他要帶她去豫園,看滿池的荷花,看她在九曲橋邊笑,看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在水麵上疊成一片。
而此刻,角落裏的阿林還在整理賬本。
他的鋼筆尖在紙頁上頓了頓,一滴墨暈開,像朵未開的花。
阿林把鋼筆帽扣回筆杆時,墨水在紙頁上暈開的痕跡恰好蓋住了"顧"字的右半部分。
他盯著《民族資本何去何從》的落款——"匿名商人",喉結動了動,將信紙折成三疊塞進粗布衫內袋。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他摸黑溜出商會後門。
弄堂裏飄著隔夜的煤球味,阿林拐過三個彎,在"同文書局"的木招牌下停住。
門環上係著半截紅繩——這是顧承硯教他的暗號。
他抬手輕叩三下,門縫裏探出個戴圓框眼鏡的腦袋:"先生要印什麽?"
"《申報》副刊的約稿。"阿林壓低聲音,把信紙遞過去。
眼鏡男快速掃過內容,鏡片後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好文章!"他搓了搓手,"明早頭版,我讓人加印三千份。"
顧承硯在綢莊二樓聽見報童的吆喝時,正用鑷子夾著顯微鏡觀察新織的杭羅。"看嘞!
《民族資本何去何從》!
匿名商人痛斥日資滲透!"那聲音像根針,精準紮進他緊繃的神經。
他放下鑷子,指腹蹭過顯微鏡的銅筒——這是他今早特意擺在案頭的,為的就是讓來訪的客人看見顧氏對工藝的執著。
蘇若雪端著茶盞推門進來時,發梢還沾著晨露:"東家,《新聞報》《時報》都轉載了。"她把三份報紙攤開,墨跡未幹的鉛字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學生們在霞飛路集會,我路過時聽見他們喊"抵製日貨"。"
顧承硯的拇指停在"安藤組以低價傾銷絞殺民族工業"那行字上。
他想起昨夜阿林離開時,襯衫下擺沾著的油墨——這個總被人當透明人的小職員,此刻正成為撬動輿論的支點。"去把陳守仁叫來。"他聲音平穩,眼底卻浮起暗湧,"讓他備車,軍統的人該到了。"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皮靴叩地的聲響。
三個穿灰布長衫的男人魚貫而入,為首者腰間別著的勃朗寧露出半角。"顧少東家。"男人摘下禮帽,露出額角一道舊疤,"鄙人姓趙,軍統上海站的。"他指了指桌上的報紙,"這文章是你授意的?"
顧承硯沒接話,反而給三人斟了茶:"趙先生喝茶,碧螺春,今年新采的。"他望著茶湯裏浮沉的茶葉,"你們需要輿論把日商的狼子野心曬在太陽下,我們需要情報——比如安藤組的貨船動向,比如巡捕房的突襲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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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疤子的手指在桌麵輕叩兩下,突然笑了:"顧先生痛快。"他從懷裏掏出個牛皮紙信封,"這是近三個月安藤組在黃浦江的航運記錄,真真假假,你自己辨。"信封落在桌上時,顧承硯瞥見封口處的軍統火漆——這是合作的投名狀。
蘇若雪端著茶盤退到廊下時,聽見顧承硯說:"三日後,顧氏會聯合榮記紗廠、福新麵粉廠開記者會。"她低頭整理茶盞,瓷片相碰的脆響裏,藏著她加快的心跳——輿論戰的第一槍,終於要響了。
變故發生在黃昏。
綢莊的學徒阿福舉著個油紙包衝進來,發梢滴著雨珠:"少東家!
門房說這是"走單幫的"送來的,說是...說是王阿大的東西。"
顧承硯的手在拆封時頓住。
王阿大是顧氏三個月前派去南京探聽日商動向的夥計,上個月傳回最後一封電報後便音信全無。
油紙包裏掉出張皺巴巴的信紙,墨跡被雨水暈開,卻能認出是王阿大的筆跡:"小心老周,他在等一個信號。"信角畫著隻歪歪扭扭的烏鴉,翅膀上的墨點像是血跡。
蘇若雪的指尖撫過烏鴉的輪廓,突然抬頭:"老周...是碼頭上管貨棧的周伯?"她想起前日在十六鋪看見的場景——周伯蹲在貨棧門口抽旱煙,看見顧承硯時慌忙把煙杆藏在背後。"他上個月還幫我們搬過織機。"
顧承硯把信紙對光一照,水印裏隱約有"鬆本洋行"的字樣。
他捏著信紙的手收緊,指節泛白:"王阿大是被鬆本的人抓住了。"他轉向阿福,"去碼頭找陳叔,讓他立刻查周伯這三個月的賬目。"
夜色漫進賬房時,蘇若雪還在整理今日的信件。
檀木匣裏的信箋堆成小山,最底下壓著封沒貼郵票的信。
她抽出來時,一片漆黑的羽毛從紙頁間滑落,墜在青石板地上,像滴凝固的血。
蘇若雪蹲下身,指尖輕觸羽毛的倒刺。
羽毛尾端沾著點朱砂——和王阿大信上烏鴉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
她抬頭望向窗外,月光被雲遮住大半,隻餘半縷冷光落在院中的石榴樹上。
風掠過窗欞時,她聽見自己低聲說:"有人在監視我們......"
顧承硯推門進來時,正看見她攥著羽毛的手微微發顫。
他走過去,將她的手裹進掌心。
羽毛的溫度比夜色更涼,像根細針紮在兩人手心裏。
他望著窗外濃重的夜色,突然想起王阿大信裏的"信號"——此刻,黃浦江的某個角落,或許正有雙眼睛,盯著顧氏的每一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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