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櫻花未盡,餘燼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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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若雪的手指捏著電報紙,月光從倉庫破窗漏進來,在紙頁上割出一道銀邊。"櫻花未盡"四個字被海風掀得簌簌響,像有冰涼的蛇信子舔過她後頸。
    "給我。"顧承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指節擦過她手背時帶著薄繭的粗糙——是方才攥緊拳頭太久留下的痕跡。
    蘇若雪抬頭,正撞進他泛紅的眼底,那裏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暗潮,像暴雨前的黃浦江。
    "去密室。"他扯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裹住她肩膀,動作粗魯卻帶著燙人的溫度,"阿福,把碼頭所有出口封了。"
    阿福應了聲,跑向巡防隊時撞翻了牆角的竹筐,幹海菜嘩啦啦撒了一地。
    蘇若雪跟著顧承硯往商會方向走,鞋跟碾過那些海菜,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極了林秋生方才磕頭時青石板的悶響。
    商會地下室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顧承硯劃亮火柴,煤油燈的光暈裏,蘇若雪看見他額角還凝著汗,連金絲眼鏡都歪了——這是他自穿越以來頭一回失了從容。
    "在東京時,鬆本先生親手把"櫻花計劃"副本交給我。"他扯下領帶,指腹摩挲著鐵皮櫃上的銅鎖,"他說這是日商在華布局的總綱,要我...要我替他守住底線。"鎖舌彈出的瞬間,他喉結滾動,"可他沒說,有人連副本都動了手腳。"
    牛皮紙封套被撕開的聲音格外清晰。
    蘇若雪湊過去,看見顧承硯翻頁的手在抖——第三十七頁邊緣有整齊的撕裂痕,像被裁紙刀精準削去,缺口處還沾著極淡的膠水漬。"第二階段執行名單。"他聲音發啞,指尖點著頁腳殘留的半行小字,"鬆本說過,這計劃分兩階段,第一階段是經濟滲透,第二階段..."
    "是清剿。"蘇若雪突然接口。
    她想起林秋生掉出的電報紙,那句"建議即刻啟動清剿"的日文在腦海裏炸開。
    轉身時撞翻了桌上的茶盞,熱水濺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倒抽冷氣,卻反而笑了:"顧先生,我早該想到的——林秋生父親照片上的櫻花徽章,和鬆本書房那幅《吉野山櫻圖》的紋路一模一樣。"
    她蹲下身,從鐵皮櫃最底層抽出個紅綢包裹的檔案盒。
    綢緞摩擦的窸窣聲裏,顧承硯看見她耳後那粒淡褐色的小痣——是上次她替他整理賬本時,他偷偷注意到的。"這裏麵是這三年所有與"櫻花"有資金往來的企業名單。"她掀開盒蓋,牛皮紙頁上密密麻麻的鋼筆字在燈影裏浮動,"山田隆一。"她突然停住,指甲在某頁右下角劃出白痕,"三菱財閥前紡織工程師,三個月前被列入東京警視廳"失蹤名單",兩周前從吳淞口入境,現在住在法租界"櫻葉館"。"
    顧承硯湊過去,看見照片裏的男人戴金絲眼鏡,嘴角抿成刻薄的線。"櫻葉館是三井物產的產業。"他摸出懷表看了眼,淩晨三點十七分,"若雪,幫我找套深川地區的和服。"
    "你要去?"蘇若雪的手按在他腕上,體溫透過襯衫布料滲進來,"那是日僑聚集區,稍有差池..."
    "他們要的是"清剿"名單。"顧承硯反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林秋生能被威脅,說明他們需要本地人當棋子;山田隆一能入境,說明他們需要技術背書。
    我扮成想投資紡織業的日僑商人..."他突然笑了,指腹蹭過她發間的茉莉發簪,"鬆本先生教過我,深川口音的商人最信"緣"字——我就跟山田說,我們是東京帝國大學的校友。"
    蘇若雪的睫毛顫了顫。
    她想起三天前顧承硯在書房翻《東京商工名錄》到淩晨,想起他跟著留聲機學東京方言時走調的可笑模樣。"我讓阿福備車。"她轉身去拿衣架上的藏青和服,絲質麵料滑過掌心時,突然頓住,"袖扣。"她從首飾盒裏取出對櫻花銀扣,"鬆本先生去年送我的,說是深川老匠人打的——你戴上,像那麽回事。"
    櫻葉館的門童在晨光裏打了個哈欠。
    他看見穿藏青和服的男人踩著木屐走來,袖扣上的櫻花在晨露裏泛著淡銀,手裏還提著盒和菓子。"找山田先生。"男人用帶著深川腔的日語說,"我是鈴木商社的藤田,聽說山田桑在紡織機械上有新發明?"
    門童接過名片時,瞥見背麵用鋼筆寫著"東京帝大機械係1928級"。
    他哈腰引路時,沒注意到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節捏得發白,虎口處還留著方才換和服時被銀扣劃破的血痕。
    頂樓套間的門開了。
    山田隆一端著茶盞站在陰影裏,鏡片後的目光像刀。
    直到聽見對方用日語說起"大正十五年機械係迎新會上,您替我解了酒圍",他的眉峰才鬆了鬆。"藤田君請進。"他側身讓開,茶盞裏的熱汽模糊了鏡片,"不過...現在談生意是不是早了些?"
    顧承硯脫鞋進門時,注意到茶幾底下露出半截電報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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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彎腰拾起因,瞥見最末一行字:"櫻花計劃尚未終止..."
    "茶要涼了。"山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承硯直起身子,把電報稿紙輕輕放回原處,接過茶盞時,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厚繭——是長期操作紡織機才會有的痕跡。
    窗外的櫻花樹在晨風中搖晃,落英飄進窗欞,落在兩人交握的茶盞上。
    顧承硯望著山田鏡片後微眯的眼,突然覺得那些飄落的花瓣,像極了某種倒計時的刻度。
    櫻葉館頂樓的和紙拉門被風掀起一角,晨霧裹著櫻花碎屑鑽進屋。
    山田隆一的茶盞在茶幾上磕出細響,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藤田君真以為,我大日本帝國的野心,隻困在幾台紡織機裏?"他屈指叩了叩那份電報稿,"櫻花計劃第二階段,早該啟動了——用糧食做刀,砍斷支那人的脊梁。"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想起三天前在閘北看見的米行,二十幾個百姓裹著破棉袍排到弄堂口,掌櫃的搖著頭說"今日無米";想起碼頭上掛著太陽旗的貨輪,艙門一開全是白花花的大米,卻偏要繞去吳淞口轉一圈再"進口"回來。
    原來那些反常,都是這場陰謀的注腳。
    "山田桑說笑了。"他扯出抹商人式的諂媚笑,指節卻在茶盞上掐得泛白,"糧食生意風險太大,不如..."
    "風險?"山田突然笑出聲,鏡片後的眼睛眯成刀縫,"等華北的麥田全種上鴉片,等長江流域的水渠全被汙染,等上海的米價漲到一袋米換半條命——那時支那人的骨頭,比棉花還軟。"他端起茶盞抿了口,"鬆本那老東西總說要慢慢來,可帝國等不了。
    你以為我為什麽來上海?
    就是來替他按下啟動鍵的。"
    顧承硯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想起昨夜在商會密室裏,蘇若雪指著資金記錄說"大生糧行三個月內給三井匯了八筆款",想起阿福說"最近蘇州河上多了五艘掛太陽旗的運糧船"——原來所有線索早串成了網,就等今天收網。
    "內急。"他突然起身,木屐在榻榻米上刮出刺耳的響,"借一步。"
    山田揮了揮手,注意力又落回電報上。
    顧承硯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反手鎖上門。
    鏡子裏的他臉色發白,金絲眼鏡歪在鼻梁上。
    他扯鬆領口,讓冷風灌進胸膛,指尖在洗手台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必須立刻切斷糧道,必須拿到他們的聯絡網。"他摸出懷表,淩晨四點二十七分,"若雪那裏有三年的資金記錄,能順著匯款單找到糧商;趙副官的監聽組能截獲他們的電報——得在天亮前行動。"
    離開櫻葉館時,晨霧漫過腳麵。
    顧承硯解開和服外褂搭在臂彎,露出裏麵藏青長衫——這是蘇若雪昨夜特意縫的,裏袋縫著雙層暗格。
    他摸出鋼筆在袖口快速寫下"糧商、碼頭、三井",又狠狠抹掉,墨跡在布料上暈開團黑。
    轉過街角,阿福的黃包車早候在梧桐樹下,車簾掀開的瞬間,他壓低聲音:"去法租界巡捕房,找趙副官。"
    趙副官正蹲在辦公室地上撿子彈——聽見顧承硯的話時,握槍的手一抖,子彈"當啷"掉在青石板上。"你是說...小日本要拿糧食當刀?"他彎腰時軍帽滑到後頸,露出頸側一道舊疤,"我這就調監聽組,把法租界所有糧棧的電話都掛上。
    對了,碼頭那邊我讓老張盯著,有運糧船靠岸立刻報信。"
    "還有。"顧承硯指節敲了敲桌麵,"讓阿福去商會找蘇小姐,她那裏有三年的資金往來記錄,重點查和三井、三菱有聯係的糧行、米棧。"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告訴她...動作要快。"
    商會後樓的賬房裏,蘇若雪正對著台燈翻賬本。
    她聽見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便見阿福撞開門,額角掛著汗:"顧先生說,要您立刻整理山田相關的資金記錄,特別是糧行、碼頭的賬目!"
    "知道了。"蘇若雪的手指在賬本上翻飛,發間茉莉簪子隨著動作輕晃。
    她想起昨夜顧承硯趴在書桌上抄《東京商工名錄》,墨汁沾了半手背;想起他學深川口音時故意把"は"發成"わ",惹得她笑出眼淚——原來那些笨拙都是伏筆,他早把刀磨得鋒利,就等今天出鞘。
    "1935年春,大生糧行向三井物產匯款五萬銀圓。"她抽出一張單據夾進牛皮紙袋,"1936年秋,福興米棧向三菱商事匯款三萬。"指尖突然頓住,"1937年正月...同泰碼頭?"她翻開另一本賬,"每月十五匯五千,備注"倉儲費"——可同泰碼頭根本沒有日商倉庫。"
    窗外突然炸開一聲驚呼:"著火了!倉庫著火了!"
    蘇若雪猛地抬頭,看見後窗外騰起滾滾黑煙,火星子借著風勢往賬房撲。
    她抓起牛皮紙袋衝出門,正撞上進門的顧承硯。"倉庫!"她喘著氣,"火從後窗燒起來的,可能有人潑了煤油!"
    顧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倉庫裏鎖著近十年的賬本,鎖著與日商往來的所有證據,鎖著能把"櫻花計劃"撕成碎片的鐵證。"救火!"他扯下外套衝向火場,"阿福,去巡捕房調水龍!
    趙副官,帶人守住出口,別讓可疑的人跑了!"
    水龍的轟鳴聲中,火勢被壓了下去。
    顧承硯站在焦黑的倉庫前,看著滿地灰燼,喉間像塞了團燒紅的炭。
    蘇若雪蹲在廢墟裏翻找,指尖被碎木紮出血珠,卻仍在扒拉著。"承硯!"她突然喊出聲,舉起一枚帶血的銅牌,"這裏有這個!"
    顧承硯接過銅牌,煙火熏得發黑的表麵上,"林澤遠"三個字卻清晰如刀刻。
    他翻轉銅牌,背麵有個極小的櫻花印記——和林秋生父親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查林澤遠。"他把銅牌塞進蘇若雪掌心,聲音像浸了冰的刀鋒,"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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