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真相如刃,梅香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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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的拇指在蘇若雪手背的薄繭上輕輕蹭了蹭。
那是她管賬時握算盤磨出的,他早摸熟了形狀,此刻卻燙得他心口發疼。
"若雪,"他低喚一聲,轉身從書櫥第三層抽出個檀木匣。
匣蓋掀開時,黴味混著舊紙香漫出來,露出本藍布封麵的線裝書,"李墨白給的《梅社譜錄》,我抄了三晚才敢拿給你看。"
蘇若雪的指尖剛觸到書脊,便像被燙著似的縮回。
她望著他眼底的血絲——那是昨夜蹲守雲來茶館時熬的——突然想起今早他留的電報,"等我"兩個字被她揉得發皺,墨跡在紙背上洇成小團烏雲。
"翻到第三十七頁。"顧承硯替她翻開,泛黃的紙頁上,毛筆小楷密密麻麻。
他的指尖停在一行字前:"蘇文昭,字明遠,光緒三十年入社,任第七長老,主理江南商脈。"
蘇若雪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的翡翠簪,梅花紋路裏總沾著墨香;想起蘇州墨香齋的李老說"蘇婉清是三長老之女"時,母親詩箋上"雪底梅香"的題款突然在記憶裏炸開——原來不是隱喻,是血脈裏刻著的印記。
"我娘...她知道?"她的聲音發顫,眼淚砸在紙頁上,暈開個淡藍的圓,"她臨死前說"等梅花開了,把玉佩交給值得托付的人",是不是..."
"是要你守住梅社真正的魂。"顧承硯握住她發顫的手,"梅社不是現在這些跳梁小醜能代表的。
初代梅社是張謇先生牽頭的,聚的是江南紡織、米行、錢莊的掌事,圖的是"實業護商,商脈救國"。
可十年前老一批長老相繼故去,新上來的人變了——"他的指節抵著譜錄上被墨筆圈起的名字,"周鴻年、張讚臣,這些人勾著日商鬆本商事,借著梅社名號收保護費,還要把咱們的紗廠、碼頭當投名狀。"
窗外的雨敲得玻璃咚咚響。
蘇若雪突然抽出手,從頸間摘下玉佩。
羊脂玉在燈下泛著暖光,背麵的梅花刻痕裏還嵌著半粒朱砂——那是她十二歲時母親親手點的,說"梅芯一點血,留與後人看"。
"所以他們盯著我,是因為我娘是三長老的女兒?"她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還澀,"怪不得鬆本商事的人總往綢莊跑,說要"合作改良織機";怪不得周鴻年上個月非要我去參加什麽"女商茶會"——他們是想拿我當旗子,坐實梅社複興會的正統性。"
顧承硯從褲袋裏摸出個銅鑰匙,在掌心焐得溫熱:"今晚,我們去霞飛路茶館後的印刷所。
周鴻年的人總說那是印商單的,可我查過,後半夜運貨的卡車從不走正門。"他把鑰匙塞進她手心,"李墨白的線人說,他們在地下三層有間密室,鑰匙齒痕和顧宅倉庫的老鎖一樣——是你母親當年管賬時配的。"
蘇若雪的手指蜷起,鑰匙硌得掌心生疼。
她望著他眼底跳動的火,那是她熟悉的、每次商戰要翻盤時才有的光。"好。"她扯下身上的月白緞子外衫,露出裏麵青布短打——那是她跟著賬房先生查假賬時穿的舊衣,"我去拿手電筒,你把車鑰匙帶著。"
印刷所後巷的牆根長著半人高的野薔薇。
顧承硯扶著蘇若雪翻過圍牆時,她的袖口被刺勾住,撕了道小口。"沒事。"她壓低聲音,指腹蹭過傷口,血珠剛冒頭就被她吸進嘴裏——像小時候跟著賬房先生夜查倉庫時那樣。
地下室的鐵門鏽得厲害。
顧承硯用鑰匙轉了三圈,鎖芯"哢嗒"一聲。
蘇若雪舉著手電筒,光束掃過牆根時,照見幾枚新鮮的鞋印——是雙厚底黑皮鞋,和跟蹤顧承硯的人穿的一樣。
密室門開的瞬間,黴味裹著油墨味湧出來。
顧承硯把蘇若雪護在身後,手電筒光束掃過整麵牆的文件櫃。
最下層的抽屜沒關嚴,露出半張紙角,上麵"鬆本商事"四個字刺得他眼睛發疼。
"在這兒!"蘇若雪的聲音發緊。
她抽出個牛皮紙袋,封皮上蓋著"梅社複興會機密"的朱印。
裏麵的紙頁簌簌響著攤開,顧承硯掃過第一行便攥緊了拳頭——"七月七日,借紗廠工人罷工為由,煽動租界商戶罷市,製造混亂;鬆本商事負責切斷法租界電力,配合特務滲透..."
"他們要在七七事變當天..."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用我們的商脈當導火索,給日本人製造借口。"
顧承硯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他摸出來,是李墨白的短信:"周鴻年帶著三個日本人往印刷所來了。"
"走!"他抓過文件塞進蘇若雪懷裏,推著她往密道跑。
蘇若雪轉身時,一張泛黃的信紙從文件夾層裏滑出,飄落在地。
她彎腰去撿,手電筒光掃過信首——"若雪親啟"四個字,是母親蘇婉清的小楷。
上方突然傳來踢門聲。顧承硯拽住她的手腕:"先拿文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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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蘇若雪把信紙塞進領口,貼著心口的位置。
那裏還墜著母親的玉佩,此刻正隨著心跳一下下撞著她的肋骨,像在敲某種隻有她們能聽懂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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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鐵門被踹開的巨響和周鴻年的罵聲一同砸下時,蘇若雪正把信紙往衣領裏塞。
信紙上的墨香混合著母親生前常用的沉水香,燙得她心口生疼——那行“他們是叛徒的後代,背叛了先輩的理想”的小楷,像一把燒紅的鐵釺,徹底戳破了她十年來對“梅社”的最後一絲幻想。
“走!”顧承硯的手掌幾乎要烙進她的手腕。
他另一隻手攥著從文件櫃裏順手拿出來的銅哨——這是他剛才掃到牆角時瞥見的,是老輩商幫傳遞暗號的物件,此刻在他指縫間硌出青白色的印子。
兩人貓著腰鑽進密道時,後頸能清晰地感覺到追兵的腳步聲震得牆灰簌簌往下掉落。
蘇若雪的鞋跟磕在石階上,疼得她倒吸冷氣,但她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密道出現在顧家舊宅的地窖,顧承硯推開通風窗的瞬間,雨幕裹挾著梧桐葉的腥氣灌了進來。
他反手扣上窗閂,借著閃電的光去看蘇若雪的臉——她的發梢滴著水,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淬過火的劍。
“給李墨白發電報。”她扯下濕漉漉的衣領,露出裏麵半幹的信紙,“讓他聯係軍統陳站長,就說……梅社複興會要借七七事變生事的證據,我們拿到了。”
顧承硯掏出懷表,時針正指向淩晨兩點。
他掏出鋼筆在袖口迅速記錄,筆尖把布料都戳得起了毛:“我讓老陳調兩輛黃包車在弄堂口等著。文件必須在天亮前送到法租界巡捕房,再轉交給軍統——周鴻年的人現在肯定封鎖了碼頭,走水路太危險。”
蘇若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信紙被她攥得皺巴巴的:“還有這封信。”她的拇指撫過“蘇婉清”三個字的落款,“我娘的好友說,真正的梅社信物在蘇州墨香齋的暗格裏。或許……能證明我們才是正統。”
顧承硯的指節在她手背上輕輕敲了敲,這是他們在商戰時期約定的“穩”的暗號。
他低頭將文件用油紙層層包裹好,係繩子的時候故意打了個死結——這是為了防止中途被截,隻有用他常帶的銀錐才能挑開。
“先送文件。”他把包裹塞進蘇若雪懷裏,“你坐第一輛車,我斷後。要是遇到盤查……”
“報顧氏綢莊的名號。”蘇若雪接著說道,聲音裏帶著他熟悉的清冷,“周鴻年的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動顧家,畢竟我們還掛著‘吳淞口紡織同業會’的牌子。”
兩輛黃包車碾過積著水的弄堂時,顧承硯坐在最後一輛車上,借著路燈瞥見蘇若雪的背影——她把文件護在懷裏,像護著什麽比命還珍貴的東西。
他掏出懷表對了對時間,淩晨三點十七分,離七七事變還有四天,足夠他們布下天羅地網。
天剛蒙蒙亮,商會大廈門前的梧桐樹上就落滿了麻雀。
顧承硯站在二樓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陸續進來的商人:福記米行的老板攥著算盤,瑞昌紗廠的周太太扶著翡翠鐲子,連向來閉門謝客的錢記錢莊老掌櫃都拄著拐杖來了——李墨白的電報昨晚就傳遍了法租界,“梅社複興會通敵”的消息比早飯鋪的豆漿傳得還快。
“顧少東家。”蘇若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換了件月白色立領衫,頭發用玉簪別得整整齊齊,腕間卻藏著昨晚從密道帶出來的賬冊——邊角還沾著黴斑,“周鴻年的人這半年往鬆本商事匯了七筆款子,每筆都標著‘設備改良費’,可我查過海關記錄,根本沒有這批貨。”
顧承硯轉身接過賬冊,指尖掃過蘇若雪腕間的薄繭。
她的手還帶著墨香,是剛才在樓下和賬房先生核對數目時沾上的。
“等會兒我說話的時候,你把這些數字寫在黑板上。”他壓低聲音說,“要讓他們看清楚,所謂的‘梅社’,不過是拿我們的錢給日本人買子彈。”
會議桌的紅木紋路上還凝結著晨露。
顧承硯拍開文件袋的瞬間,滿屋子都是倒抽冷氣的聲音。
最前排的染坊王老板湊過來看,老花鏡滑到了鼻尖:“這……這不是鬆本商事的印章嗎?周鴻年那老匹夫,上個月還說要帶我們‘抵製洋貨’!”
“抵製洋貨?”蘇若雪的粉筆在黑板上重重地劃了一下,“他抵製的是咱們自己的織機!鬆本商事的新機器要價是英國貨的三倍,可梅社複興會硬逼著我們買——他們拿的回扣,夠在虹口買三棟小洋樓!”
有人拍桌而起,是綢緞莊的孫掌櫃:“難怪我家那批杭綢被海關扣了!周鴻年說‘要配合梅社統一調度’,合著是給日本人騰倉庫!”
顧承硯望著一張張逐漸漲紅的臉,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昨夜蘇若雪讀信時的眼淚,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的翡翠簪,想起張謇先生題在《梅社譜錄》扉頁的“商脈即國脈”——此刻這些被喚醒的血性,才是真正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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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前夜,軍統總部的審訊室裏飄著濃烈的樟腦味。
蘇若雪換上藏青色短打,鴨舌帽壓得低低的,坐在桌前翻閱從印刷所抄來的賬本。
對麵的椅子上,周鴻年的賬房先生抖得像篩糠一樣,汗水濕透了後背的“梅”字暗紋。
“三月十五,鬆本商事匯來五千大洋。”她的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備注‘碼頭維護費’,可十六號同一天,吳淞口碼頭就‘意外’著火,燒了咱們三船棉紗。”
賬房先生的喉結動了動:“那……那是周爺說的,要……要製造混亂……”
“混亂?”蘇若雪啪地合上賬本,“七月七號,鬆本商事要切斷法租界電力,你們負責煽動罷市——是不是要讓日本人的軍艦借著混亂開進黃浦江?”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時,顧承硯正靠著門框看著。
蘇若雪抬頭的瞬間,帽簷滑了下來,露出眼尾一點紅痣——那是剛才查賬時沾上的朱砂,像一朵開在雪地裏的梅花。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塞在他手心的銅哨,上麵刻著“實業救國”四個字,是從密室文件櫃最底層摸出來的。
“據點位置找到了。”蘇若雪站起身來,把一張紙條遞給他,“在楊樹浦碼頭倉庫b區,賬冊裏記著每月十五有‘棉紗’運進去,可重量對不上——應該藏著電台和軍火。”
顧承硯接過紙條時,碰到了她指節上的薄繭。
窗外的天已經泛白,黃浦江的霧氣彌漫進來,沾濕了他掌心的梅花銅牌——那是剛才在審訊室角落撿到的,上麵刻著“梅社初代”的字樣,邊緣還留著磨損的痕跡。
“真正的‘梅社’,回來了。”他望著霧中逐漸明亮的天色,低聲說道。
銅牌在掌心裏發燙,像一團要燒穿晨霧的火。
軍統總部會議室內,顧承硯將從地下情報站繳獲的文件攤開的瞬間,窗外的汽笛突然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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