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黑影掠箱,迷霧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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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車碾過積雪的聲響裏,顧承硯的指節在卡車擋板上叩出急鼓。
    碼頭上的燈火已經撞進眼簾,混著槍聲與叫罵的嘈雜像團亂麻絞著他太陽穴。
    王廠長的護衛隊被打傷的消息在腦子裏炸響時,他喉間湧起股腥甜——那是三年前綢莊被日商潑紅漆時的感覺,是原主被罵作紈絝時躲在閣樓裏的不甘,此刻全燒作一團火,要把這混亂的夜色灼出個窟窿。
    "刹車!"他突然吼了聲。
    卡車在離碼頭二十步的地方刹停,積雪飛濺到他褲腳,他卻盯著碼頭邊緣那幾輛正倒車的卡車,後槽牙咬得生疼。
    七八個戴黑頭套的人端著駁殼槍,正用槍托砸護衛隊的盾牌。
    阿福的左胳膊垂著,血浸透了棉襖,還在喊:"護著木箱!"被劫走的三隻木箱已經搬上卡車,箱角撞在貨板上發出悶響,像敲在顧承硯心口。
    "散開!
    包抄!"他扯下鬥篷甩給司機,從靴筒摸出那支蘇若雪塞給他的銀哨,含進嘴裏猛吹三聲。
    尖銳的哨音刺破風雪時,他看見巡捕房的探照燈在半裏外晃了晃——管用。
    "老周的人馬上到!"他衝阿福喊,抄起地上的鐵棍就往卡車前輪砸。
    金屬撞擊聲裏,黑頭套的槍口轉向他,子彈擦著他耳際飛過,在身後的牆上鑿出個洞。
    "顧先生!"阿福撲過來,肩頭中了一槍,血濺在顧承硯西裝前襟。
    他反手扣住那家夥手腕,鐵棍砸在對方肘彎,聽見骨頭錯位的脆響。
    混亂持續了一刻鍾,直到巡捕房的警笛撕開夜空。
    黑頭套們罵罵咧咧跳上最後一輛卡車,輪胎卷起積雪衝出貨場。
    顧承硯抹了把臉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阿福的,望著空了三塊的貨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封鎖周邊街道。"他扯下脖子上的圍巾給阿福包紮,聲音像淬了冰,"所有出城路口設卡,三輪黃包車都要檢查。"轉頭對跟來的商會幹事:"調情報網,查這夥人的來路,半小時內報位置。"
    幹事跑遠時,他摸出兜裏的梅花銅牌。
    這是顧老爺臨終前塞給他的,說"顧家的魂在這"。
    此刻銅牌貼著掌心的溫度,燙得他眼眶發澀——原主荒唐時,可曾想過有天要護著這些木箱,護著整個上海的實業?
    回到商會時,蘇若雪正站在落地窗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懷裏抱著三本賬冊,指尖還沾著墨漬,見他進來,立刻翻到某一頁:"被劫的是317到319號箱。"
    顧承硯接過賬冊,掃過那三個連續編號——都是上周剛從蘇州運來的新貨,原計劃用來給南洋華僑看樣品的。"連續編號..."他眯起眼,"他們要的不是零散貨物,是成體係的東西。"
    "我查了裝箱單。"蘇若雪的聲音發緊,"317裝的是改良織機圖紙,318是染料配方筆記,319..."她頓了頓,"是父親當年和榮老板合辦紗廠時的合同原件。"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這三箱要是落在日商手裏,顧家綢莊的技術優勢會被扒得幹幹淨淨,更別說那份能證明民族資本清白的合同——梅社那些漢奸,要的是毀了他們的根基。
    淩晨三點,密探的急報打破寂靜。
    "閘北福興紡織廠,廢棄三年了。"小柱子凍得直搓手,"我們蹲守時看見有卡車進去,沒開燈,半小時前又開出來,但...但裏麵好像卸了東西。"
    顧承硯抓起大衣就往外走,蘇若雪拽住他:"我跟你去。"
    "太危險。"
    "圖紙在我腦子裏。"她把銀哨重新塞回他手裏,"你需要我認東西。"
    廢棄紡織廠的鐵門掛著鏽,一腳踹開時,灰塵撲得人睜不開眼。
    顧承硯打亮手電,光束掃過黴斑遍布的牆麵,突然定在牆角——那堆木屑泛著新白,和周圍發黑的舊木料截然不同。
    蘇若雪蹲下去,撿起片木屑湊到鼻尖:"是美國紅橡,和我們的木箱材質一樣。"她指尖在地麵劃了劃,"這裏有拖痕,應該是開箱時留下的。"
    顧承硯的手電光下移,照到個閃著冷光的東西。
    他彎腰撿起,金屬表麵刻著"e.u.t."三個字母,邊緣還沾著機油。"德國造的微型電台組件。"身後傳來蘇若雪的倒抽氣聲,"我在洋行見過,這種零件能組裝成便攜式發報機,射程能到東京。"
    他捏著那枚零件,掌心沁出冷汗。
    梅社要的根本不是什麽貨物——他們用木箱做幌子,運的是電台,是情報網的眼睛。
    回到商會時,天已經蒙蒙亮。
    蘇若雪守在電話機前,突然把賬本拍在桌上:"三個月前,歐亞貿易聯盟向瑞士銀行貸了五百萬銀元,標注工業投資。"她翻出一遝報紙,"可這些錢沒進紡織廠、米行,全進了《申城時報》《遠東之聲》的賬戶。"
    顧承硯接過報紙,頭版全是"國貨粗劣日貨惠民"的文章,署名都是"商界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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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著報紙的手在抖——原來那些抹黑民族工業的輿論,不是自發的,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
    窗外的麻雀突然撲棱棱飛過。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發紅的眼眶,又看了看桌上的電台零件和報紙,喉結動了動。
    "備車。"他抓起外套走向門口,"通知所有商會理事,半小時後開會。"
    蘇若雪追上來,遞給他杯熱粥:"你一夜沒睡。"
    他接過來,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滾到胃裏。"若雪。"他轉身時眼裏閃著光,"他們以為用錢能買輿論,用電台傳情報。
    可他們不知道..."他指節敲了敲自己心口,"這裏裝著的東西,比五百萬銀元貴重一萬倍。"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肩頭,把影子拉得老長,像麵要獵獵升起的旗。
    而此刻的閘北,那輛運走木箱的卡車正停在一處破廟後。
    車鬥裏,最後一隻木箱的夾層被撬開,半張蓋著梅社火漆印的密函飄落在地,字跡在晨風中若隱若現:"顧承硯查得太緊,計劃提前..."
    顧承硯站在商會頂樓的露台,晨霧還未散盡,他對著懷表擰了擰發條——七點整。
    樓下的黃包車夫正扯著嗓子喊"《申報》出早刊嘍",報童的竹籃裏,新印的報紙折角處露出醒目的標題《外資偽裝下的資本陷阱》,鉛字在晨光裏泛著冷硬的光。
    "顧先生,《申報》陳主編來電。"小宋舉著聽筒從樓梯口跑上來,"他說頭版加印兩萬份,現在全上海的報攤都在搶。"
    顧承硯接過電話時,聽筒裏還帶著油墨未幹的潮氣。
    陳主編的聲音壓得低,卻難掩激動:"我讓人查了歐亞貿易聯盟的注冊地,瑞士那家母公司根本不存在!
    您提供的銀行流水和電台零件,夠把他們釘在恥辱柱上。"
    "陳先生,"顧承硯指節抵著窗沿,望著樓下圍讀報紙的人群,"再加半版讀者來信。
    讓紡織女工、米行掌櫃、洋貨店夥計都寫——他們被"日貨惠民"擠垮的鋪子,就是最好的證詞。"
    電話那頭傳來鋼筆尖戳破紙頁的脆響:"明白!
    九點我讓排字房加印號外,標題就叫"是誰在罵我們的國貨粗劣?
    ""
    放下電話時,蘇若雪抱著一摞賬本從樓梯轉口出現。
    她的發梢沾著細汗,月白衫子的袖口挽到肘彎,露出腕間那截褪色的紅繩——那是三年前顧承硯在城隍廟給她求的平安符。
    "審計組查到了。"她把最上麵一本賬冊拍在桌上,牛皮封皮"啪"地彈起幾星灰塵,"歐亞貿易聯盟的五百萬銀元,有三百萬走了香港中轉,最後進了梅社在東京的賬戶。
    剩下兩百萬......"她翻開賬冊內頁,指腹劃過一行用紅筆圈起的數字,"買了三百箱美國產印鈔紙,存放在虹口日租界的倉庫。"
    顧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抓起賬冊湊近看,油墨印的"合眾國鈔票紙公司"字樣在眼前跳動。
    三年前他在哈佛聽金融課時,教授曾舉過類似案例——偽造貨幣最關鍵的不是技術,是能以假亂真的紙張。
    "更絕的在這兒。"蘇若雪從賬冊夾層抽出一張泛黃的附錄,紙頁邊緣還留著被利刃劃開的毛邊,"317號木箱裏的改良織機圖紙是幌子,真正的東西是台德國產小型印刷機;318號染料配方筆記下邊,壓著半卷印鈔紙;319號的合同原件......"她頓了頓,指尖微微發顫,"夾層裏藏著《上海商業信心指數》的偽造樣本。"
    顧承硯接過那張樣本,紙頁上用藍墨水寫著"棉紗價格暴跌三成綢莊倒閉率達百分之六十",落款是"上海總商會"的仿冒鋼印。
    他的後槽牙咬得生疼——如果這東西被當作"權威數據"登上報刊,本就艱難的民族工業怕是要徹底垮在自家百姓的懷疑裏。
    "去工部局。"他抓起搭在椅背的西裝,卻被蘇若雪拽住袖子。
    她的手指沾著賬冊上的黴斑,在他袖口洇出個灰黑的印子:"我跟你一起。"
    工部局的會客室飄著英國紅茶的香氣,巡官湯普森的金表在腕間閃著光。
    顧承硯把電台零件、印鈔紙樣本、偽造的信心指數依次擺上胡桃木桌時,湯普森的銀匙"當啷"掉進茶盞。
    "顧先生,這些證據......"湯普森用手帕擦了擦鏡片,"您確定要公開?"
    "我確定。"顧承硯的聲音像敲在鋼板上,"貴局總說要維護租界秩序。
    現在有人用我們的木箱運電台,用我們的賬本洗黑錢,用偽造的"權威數據"摧毀商人們的信心——這秩序,是該有人來維護了。"
    他從皮包裏抽出一份文件,封皮上"外資準入審查機製"八個字力透紙背:"今後所有外資企業,必須提供母國銀行的資產證明、貿易部的經營許可,還要在總商會備案。"他指了指桌上的偽造樣本,"否則,他們帶來的不是投資,是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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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普森盯著那份文件看了十分鍾,最後用鋼筆在末尾簽了字。
    鋼筆尖刮過紙麵的聲響裏,顧承硯聽見樓下傳來報童的吆喝:"看《申報》號外!
    外資陰謀大起底——"
    暮色漫進商會時,蘇若雪還在整理審計組的資料。
    顧承硯推開門,見她正對著那頁偽造的信心指數發呆,台燈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株在風裏搖晃的玉蘭。
    "若雪?"他放輕腳步走過去。
    她沒回頭,指尖撫過"倒閉率百分之六十"那行字:"他們不是要擾亂市場......"她的聲音輕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他們是想讓我們自己放棄信心。"
    顧承硯的呼吸驟然一滯。
    窗外的晚霞突然紅得刺眼,他望著蘇若雪微顫的肩,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綢莊後巷,她舉著算盤對他說"顧家的綢子能織出雲霞"時的眼睛——那時的光,和此刻落在她發梢的光,竟如此相似。
    樓外傳來巡捕房的警笛,由遠及近。
    顧承硯摸出懷表,秒針正指向"12"。
    他知道,今晚注定無眠。
    但他更知道,當一個人看清敵人真正要摧毀的東西時......
    他伸手覆住蘇若雪擱在桌上的手。
    她的指尖涼,他的掌心熱,像兩團要融在一起的火。
    "他們錯了。"他輕聲說,"信心這東西,從來不是別人給的。"
    而此刻的虹口日租界,梅社據點的地下室裏,一盞煤油燈正映著半張未燒盡的密函。
    字跡在火光裏扭曲成蛇:"顧承硯已識破運輸計劃,速啟動b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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