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風聲鶴唳,暗湧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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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點,商會辦公室的百葉窗漏進第一縷晨光,在檀木匣上割出一道金線。
    蘇若雪跪坐在藤編圓凳上,指尖抵著匣蓋,指甲蓋因用力泛出青白——自昨夜收了那張字條,她便再沒合過眼。
    "哢嗒"一聲,匣蓋掀開的瞬間,墨香混著樟木香竄出來。
    她捏著字條的邊緣展開,正麵"你贏了這一局"的字跡仍刺目,背麵卻有幾處纖維被墨水浸透的暗斑,在晨光裏像撒了把碎銀。
    蘇若雪突然想起顧承硯上周教她辨認偽造賬冊時說的話:"有些字會藏在紙背,像影子追著光。"她轉身從抽屜裏翻出個粗陶瓶,倒出小半杯淡褐色的茶水——那是顧承硯特意讓她備的,說是舊時候商幫傳遞密信,常用茶水寫暗文,遇熱顯形。
    她把字條平鋪在紅木桌上,用銅製鎮紙壓住四角,又取過酒精燈小心加熱。
    淺黃的火焰舔著紙麵,原本平整的紙背漸漸浮起些模糊的痕跡:數字"715"歪歪扭扭,後麵跟著"英碼丙庫"四個字,墨跡淡得像被雨水衝過的炭筆。
    "若雪?"
    門被推開時,蘇若雪驚得指尖一顫,茶水差點潑在字條上。
    顧承硯立在門口,深灰西裝搭在臂彎,領帶鬆鬆係著,眼下浮著青影——顯然也是徹夜未眠。
    "來看這個。"她抓著字條的手還在抖,卻先把酒精燈吹滅了,"林世昌的字,背麵有暗文。"
    顧承硯的指節在桌沿叩了兩下,俯身時帶起股薄荷皂角香。
    他盯著"715英碼丙庫"看了半刻,忽然扯過椅子坐下,從西裝內袋摸出本磨舊的《上海碼頭圖誌》。
    "英租界碼頭區,丙庫是幹貨倉庫,專門存棉紗、絲綢這些耐潮貨。"他翻到某一頁,手指重重按在"715"編號上,"上個月剛聽說,日商"東亞經濟促進會"花大價錢租了這片倉庫,說是存藥材——藥材?"他嗤笑一聲,指腹蹭過紙麵,"林世昌要停閘北的機器,得先斷了原料運輸。
    航運是命脈。"
    蘇若雪的指尖無意識絞著旗袍盤扣:"那...我們現在?"
    "打草驚蛇最忌諱。"顧承硯抽出鋼筆在便簽上寫了串數字,"讓阿強帶五個護衛隊的,扮成新招的搬運工。
    碼頭的陳九昨晚栽了,他們肯定要換人手,這時候混進去最安全。"他抬眼時,眼底像淬了把刀,"我要知道裏麵到底藏了什麽。"
    上午十點,英租界碼頭區飄著鹹濕的海腥味。
    顧承硯站在倉庫外的木棧橋上,腳邊堆著幾袋標著"顧氏綢莊"的生絲,裝作等貨的模樣。
    阿強穿著褪色的粗布短打,正和兩個"搬運工"往倉庫裏搬貨,經過他身邊時用腳尖輕踢了踢他的皮鞋——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
    "顧少東家?"
    身後傳來沙啞的男聲。
    顧承硯轉身,看見個留著仁丹胡的工頭,藍布工裝洗得發白,手腕上卻戴著塊嶄新的浪琴表。
    "王頭。"顧承硯笑著點頭,目光掃過對方領口露出的金鏈,"聽說最近碼頭上活計多?"
    "托您的福。"王頭搓了搓手,笑得有些牽強,"商會新章好,工人都樂意幹。
    就是...昨兒新來幾個生麵孔,我正愁管不過來。"
    顧承硯注意到他喉結動了動,目光總往丙庫方向飄。
    他不動聲色地從西裝口袋摸出包哈德門,抽出一支遞過去:"生麵孔?
    我讓賬房把工牌再核一遍,別混了細作。"
    王頭接煙的手頓了頓,火柴擦了三次才點著:"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隨口一說。"
    這時,阿強從倉庫裏走出來,袖管沾著草屑,衝顧承硯微微搖頭——這是"未發現異常"的暗號。
    顧承硯心裏一沉,正要再問,腰間的懷表突然震動起來。
    是蘇若雪的傳呼:"倉庫夾層有暗格。"
    他捏著懷表的手緊了緊,抬頭正看見王頭盯著自己的懷表,眼神像貓見了魚。
    "王頭,"顧承硯突然拍了拍對方肩膀,"我那批生絲急著進染坊,勞煩您派兩個手腳麻利的,把丙庫裏的貨先騰個角落?"
    王頭的額頭瞬間沁出細汗:"這...丙庫是日商的..."
    "日商又怎樣?"顧承硯的聲音陡然冷下來,"這碼頭是中國人的碼頭,顧某的貨,總得有個放的地兒。"
    王頭張了張嘴,最終低頭應了。
    顧承硯轉身時,瞥見阿強站在倉庫門口,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這是"有發現"的暗號。
    正午的日頭把碼頭曬得發燙。
    顧承硯回到商會時,襯衫後背已經洇了片汗漬。
    蘇若雪正站在落地窗前,手裏捏著張照片——是阿強用微型相機拍的:倉庫最裏層堆著整箱整箱的"東亞經濟促進會"宣傳冊,封皮印著"大東亞共榮",旁邊碼著的木匣裏,銀元在閃光燈下泛著冷光。
    "他們要用這些錢買罷工。"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上次顧氏漲了工價,其他廠子的工人早有怨言,要是這時候有人煽風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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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需要你。"顧承硯走到她身側,看著玻璃上兩人重疊的影子,"以"臨時調崗"的名義,把咱們的人安插進關鍵崗位。
    你挑二十個最忠心的,就說去顧氏新廠學技術——新廠在法租界,離碼頭遠,不會引人懷疑。"
    蘇若雪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我這就去賬房擬名單。"
    "等等。"顧承硯叫住她,從西裝內袋摸出枚翡翠平安扣,"戴這個。"見她疑惑,他笑了笑,"前兒在當鋪收的,雕工不錯。
    要是遇到麻煩,捏碎它,裏麵有鋼絲,能割繩子。"
    蘇若雪捏著平安扣,指尖觸到內側凸起的紋路,突然明白這是顧承硯讓人特意嵌的。
    她把平安扣塞進衣領,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你呢?"
    "我去碼頭盯著。"顧承硯整理好領帶,轉身走向門口,"王頭的表是新的,鏈是舊的,說明錢剛到手。
    得讓他覺得,我們還被蒙在鼓裏。"
    下午三點,黃浦江的風卷著煤渣撲向碼頭。
    顧承硯站在棧橋上,看著工人們扛著貨箱來回奔走,目光突然定在卸貨區——個穿藏青西裝的男人正站在丙庫門口,手裏捏著個皮質公文包,胸口別著枚銀色徽章,在陽光下閃了閃。
    "顧少東家?"阿強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那是...新到的貨務專員?"
    顧承硯眯起眼。
    男人轉過臉時,他看清了對方領帶上的暗紋——是株五瓣櫻花。
    當天下午三點二十分,商會大樓三層的航運部賬房裏,蘇若雪正低頭核對著本周的貨物清單。
    算盤珠子在指尖撥得劈啪響,陽光透過磨砂玻璃在她旗袍上投下菱形光斑,直到那聲帶著江浙口音的"蘇小姐"響起時,她的筆尖才頓了頓。
    "您是?"她抬眼,見來人穿藏青西裝,胸牌上印著"貨務專員"四個字,可胸牌邊緣的金漆有些毛躁,像剛用膠水粘上去的。
    "新調過來的,今早才到人事處報到。"男人遞上蓋著商會公章的調令,手卻在發抖——時值六月,他額角竟沁著細汗。
    蘇若雪掃過調令日期,瞳孔微縮:"今日是十五號,調令上寫著十二號到崗?"她指尖敲了敲紙頁,"航運部上周三就封了舊檔案,新專員該先去一層領鑰匙。"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目光往賬房裏的鐵皮櫃飄:"我...我急著核對碼頭貨單,想著蘇小姐通融......"
    "通融?"蘇若雪突然起身,旗袍下擺掃過桌沿的銅鎮紙。
    她抓起調令對著光,水印處隱約浮出"東亞株式會社"的日文印記——這是上個月顧承硯特意教她辨偽的法子,"用明礬水浸過的紙,在陽光下會顯出來路。"
    "抓住他!"她反手按響桌角的銅鈴。
    守在門外的護衛隊衝進來時,男人正往懷裏摸東西,蘇若雪眼疾手快抄起鎮紙砸過去,正砸中他手腕。
    金屬撞擊聲裏,一把短刀當啷落地。
    半小時後,地下室審訊室的白熾燈刺得男人睜不開眼。
    蘇若雪捏著他的衣領,翡翠平安扣在兩人之間晃:"林世昌的人?"
    男人渾身篩糠:"我...我是林先生的手下,他讓我混進航運部改貨單,把顧氏的生絲標成"日商特供",到時候碼頭上的日本浪人就能......"他突然住嘴,額頭抵著潮濕的磚牆。
    "就能以"貨物歸屬不清"為由扣貨,斷了咱們給紡織廠的原料。"蘇若雪的聲音冷得像冰,"說,下一批行動什麽時候?"
    "今晚子時!"男人終於崩潰,"林先生買通了碼頭的王頭,說等顧氏的貨船到港,就......"
    "夠了。"顧承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倚著門框,西裝搭在臂彎,目光像淬過冰的刀。
    蘇若雪轉身時,看見他袖扣泛著冷光——那是方才在碼頭見到櫻花暗紋領帶的男人留下的陰影,此刻正壓在他眉峰。
    "把人關到法租界的安全屋。"顧承硯對護衛隊長點頭,又轉向蘇若雪,"你做得很好。"他說這話時,指節輕輕碰了碰她手背,像在確認她是否受傷。
    傍晚六點,商會頂樓的會議室坐滿了人。
    顧承硯站在掛著上海地圖的牆前,手裏的教鞭敲在"英碼丙庫"位置:"今天下午截獲的情報證實,敵方要從航運線切斷我們的工業原料。"他掃過台下緊繃的臉,"我提議,即日起暫停所有非緊急貨物運輸,把棉紗、生絲這些關鍵原料轉移到法租界的備用倉庫——上周剛租下的那間,牆厚三尺,有巡捕房熟人看著。"
    "顧少,這會不會太激進?"福源米行的周老板摸了摸八字胡,"暫停運輸的話,咱們欠紡織廠的貨期要違約......"
    "違約賠錢,總比原料被搶、廠子停工好。"顧承硯打斷他,從文件袋裏抽出阿強拍的照片甩在桌上,"看看這個——丙庫裏堆的銀元,夠買十個碼頭的工人罷工。
    真等工潮鬧起來,咱們連貨在哪裏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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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室霎時安靜。
    蘇若雪捧著賬本走進來,發梢還沾著晚風吹來的細雨:"我查了近三個月的港口記錄。"她翻開賬本推到顧承硯麵前,"這艘"鴻運號"貨輪,每月初一、十五必去日本船隻停靠的十六號碼頭,船長陳阿福,光緒三十年去東京學過航海,去年才回上海。"
    顧承硯的手指在"鴻運號"三個字上頓住。
    他抬頭時,窗外的暮色正漫進來,把他的輪廓染成深灰:"若雪說得對,這艘船有問題。"他轉向護衛隊長,"今晚開始,派兩個人扮成魚販子,跟著十六號碼頭的漁船轉——"他突然停住,目光掃過眾人,"其他事,散會後單獨交代。"
    深夜十一點,商會頂樓的風卷著江水的腥氣。
    顧承硯倚著欄杆,望著遠處港口明滅的燈火。
    樓下傳來蘇若雪的腳步聲,他沒回頭,隻是說:"他們想切斷我們的命脈......"
    "那就別怪我們先斷他們的爪牙。"蘇若雪接了下半句,把件藏青風衣披在他肩上。
    她的指尖觸到他後頸未幹的汗,輕聲道,"鴻運號的船期表我抄了份,明早讓人送......"
    "不必。"顧承硯轉身,目光落在她衣領下隱約的翡翠平安扣上,"今晚就讓護衛隊的人盯著。"他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表蓋內側刻著"實業救國"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暖光,"記住,我們要搶在他們動手前......"
    江麵上突然劃過一道探照燈的白光,照亮"鴻運號"的船舷。
    顧承硯的瞳孔微縮,伸手把蘇若雪往懷裏帶了帶——風大了,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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